宋書
卷86 列傳第46 殷孝祖、劉勉
殷孝祖,陳郡長平人也。
曾祖羨,晉光祿勳。
父祖並不達。
孝祖少誕節,好酒色,有氣干。
太祖元嘉末,為奉朝請,員外散騎侍郎。
世祖以其有武用,除奮武將軍、濟北太守。
入為積射將軍。
大明初,索虜寇青州,上遣孝祖北援,受刺史顏師伯節度,累與虜戰,頻大破之,事在師伯傳。
還授太子旅賁中郎將,加龍驤將軍。
竟陵王誕據廣陵為逆,孝祖隸沈慶之攻誕,又有戰功,遷西一陽一王子尚撫軍、寧朔將軍、南濟一陰一太守。
出為盱眙太守,將軍如故。
還為虎賁中郎將,仍除寧朔將軍、一陽一平東平二郡太守。
又遷濟南、南郡,將軍如故。
前廢帝景和元年,以本號督兗州諸軍事、兗州刺史。
太宗初即位,四方反叛,孝祖外甥司徒參軍穎川葛僧韶建議銜命征孝祖入朝,上遣之。
時徐州刺史薛安都遣薛索兒等屯據津徑,僧韶間行得至,說孝祖曰:「景和凶狂,開闢未有,朝野危極,假命漏刻。
主上聖德天挺,神武在躬,曾不浹辰,夷凶翦暴,更造天地,未足為言。
國亂朝危,宜立長生,公卿百辟,人無異議,泰平之隆,非旦則夕。
而群小相煽,構造無端,貪利幼弱,競懷希望。
使天道助逆,群凶事申,則主幼時艱,權一柄一不一,兵難互起,豈有自容之地。
舅少有立功之志,長以氣節成名,若便能控濟、河義勇,還奉朝廷,非唯匡主靜亂,乃可以垂名竹帛。」
孝祖具問朝廷消息,僧韶隨方酬譬,並陳兵甲一精一強,主上欲委以前驅之任。
孝祖即日棄妻子,率文武二千人隨僧韶還都。
時普天同逆,朝廷唯保丹一陽一一郡,而永世縣尋又反叛。
義興賊垂至延陵,內外憂危,鹹欲奔散。
孝祖忽至,眾力不少,並傖楚壯士,人情於是大安。
進孝祖號冠軍,假節、督前鋒諸軍事,遣向虎檻,拒對南賊。
御仗先有諸葛亮筒袖鎧帽,二十五石一弩一射之不能入,上悉以賜孝祖。
孝祖負其誠節,凌轢諸將,台軍有父子兄弟在南者,孝祖並欲推治。
由是人情乖離,莫樂為用。
進使持節、都督兗州青冀幽四州諸軍事、撫軍將軍,刺史如故。
時賊據赭圻,孝祖將進攻之,與大統王玄謨別,悲不自勝,眾並駭怪。
泰始二年三月三日,與賊合戰,常以鼓蓋自隨,軍中人相謂曰:「殷統軍可謂死將矣。
今與賊交鋒,而以羽儀自標顯,若善射者十士攢射,欲不斃,得乎?」
是日,於陣為矢所中死,時年五十二。
追贈散騎常侍、征北將軍,持節、都督如故。
封秭歸縣侯,食邑千戶。
四年,追改封建安縣,謚曰忠侯。
孝祖子悉為薛安都所殺,以從兄子慧達繼封。
齊受禪,國除。
劉勉,字伯猷,彭城人也。
祖懷義,始興太守。
父穎之,汝南、新蔡二郡太守,征林邑,遇疾卒。
勉少有志節,兼好文義。
家貧,為廣州增城令,廣州刺史劉道錫引為揚烈府主簿。
元嘉二十七年,索虜南侵,道錫遣勉奉使詣京都,太祖引見之,酬對稱旨,除寧遠將軍、綏遠太守。
元嘉末,蕭簡據廣州為亂,勉起義討之,燒其南門。
廣州刺史宗愨又命為軍府主簿,以功封大亭侯。
除員外散騎侍郎。
孝建初,荊、江反叛,宗愨以勉行寧朔將軍、湘東內史,領軍出安陸。
會事平,以本號為晉康太守,又徙鬱林太守。
大明初還都,徐州刺史劉道隆請為寧朔司馬。
竟陵王誕據廣陵為逆,勉隨道隆受沈慶之節度,事平,封金城縣五等候。
除西一陽一王子尚撫軍參軍,入直閣。
先是,遣費沈伐陳檀,不克,乃除勉龍驤將軍、西江督護、鬱林太守。
勉既至,率軍進討,隨宜翦定,大致名馬,並獻珊瑚連理樹,上甚悅。
還除新安王子鸞撫軍中兵參軍,遭母憂,不拜。
前廢帝即位,起為振威將軍、屯騎校尉,入直閣。
太宗即位,加寧朔將軍,校尉如故。
江州刺史晉安王子勳為逆,四方響應,勉以本官領建平王景素輔國司馬,進據梁山。
會豫州刺史殷琰反叛,征勉還都,假輔國將軍,率眾討琰,甲仗三十人入六門。
復兼山一陽一王休祐驃騎司馬,余如故。
破琰將劉順於宛唐,杜叔寶於橫塘,事在琰傳。
除輔國將軍、山一陽一王休祐驃騎諮議參軍、梁郡太守、假節,不拜。
琰嬰城固守,自始春至於末冬,薛道標、龐孟虯並向壽一陽一,勉內攻外御,戰無不捷。
善撫將帥,以寬厚為眾所依。
將軍王廣之求勉所自乘馬,諸將帥並忿廣之叨冒,勸勉以法裁之,勉歡笑,即時解馬與廣之。
復除使持節、督廣交二州諸軍事、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將軍如故,不拜。
及琰開門請降,勉約令三軍,不得妄動。
城內士民,秋毫無所失,百姓感悅,鹹曰來蘇。
百姓生為立碑。
改督益寧二州諸軍事、益州刺史,持節、將軍如故,又不拜。
還京都,拜太子左衛率,封鄱一陽一縣侯,食邑千戶。
琰初求救索虜,虜大眾屯據汝南。
泰始三年,以勉為征虜將軍、督西討前鋒諸軍事,假節、置佐、本官如故。
先是,常珍奇據汝南,與琰為逆,琰降,因據戍降虜,事在琰傳。
至是引虜西河公、長社公攻圍輔國將軍、汝一陰一太守張景遠。
景遠與軍主楊文萇拒擊,大破之。
景遠尋病卒,太宗嘉其功,追贈冠軍將軍、豫州刺史,追封含洭縣男,食邑三百戶,以文萇代為汝一陰一太守。
除勉右衛將軍,仍以為使持節、都督豫司二州諸軍事、征虜將軍、豫州刺史,余如故。
四年,除侍中,領射聲校尉,又不受。
進號右將軍。
其年,虜遣汝一陽一司馬趙懷仁步騎五百,寇武津縣。
勉遣龍驤將軍曲元德輕兵進討,虜眾驚散。
虜子都公閼於拔又率三百人防運車囗囗千兩,於汝一陽一台東水上結營。
元德單騎直入,斬拔首,因進攻汝一陽一台,即陷外壘,獲車一千三百乘,斬首一百五十級。
勉又使司徒參軍孫曇瓘督弋一陽一以西,會虜寇義一陽一,曇瓘大破之。
虜上其北豫州租,有車二千兩,勉招荒人,邀擊於許昌,虜眾奔散,焚燒米谷。
淮西人賈元友上書太宗,勸北攻懸瓠,可收陳郡、南頓、汝南、新蔡四郡之地。
上以所陳示勉,使具條答。
勉對曰:
元友稱:「虜主幼弱,一奸一偽競起,內外規亂,天亡有期。」
臣以為獯丑侵縱,乘藉王境,盤據州郡,百姓殘亡。
去冬眾軍失耕,今春連城圍一逼一,國家復境之略,實有不遑,滅虜未及。
元友又云:「有七千餘家,谷米豐積,可供二萬人數年資儲。」
臣又以為二萬人歲食米四十八萬斛,五年合須米二百四十萬斛,既理不容有,恐事難稱言。
元友又云:「虜於懸瓠開驛保,虜已先據,若不足恃,此不須囗。」
俱是攻城,便應先圖懸瓠,何更越先取郾,以受腹背之災。
且七千餘家豐積,而虜猶當遠運為糧,是威不制民,民非異計。
元友又云:「虜欲水陸運糧,以救軍命,可襲之機,在於今日。」
臣又以為開立驛道,據守堅城,觀其形候,不似蹙弱。
可乘之機,恐為難驗。
元友又云:「四郡民人,遭虜二十七年之毒,皆欲雪仇報恥,伏待朝威。」
臣又以為垣式寶等受國重恩,今猶驅略車營,翻還就賊,蓋是戀本之情深,非報怨之宜,何可輕試。
元友又云:「請敕荊、雍兩州,遣二千一精一兵,從義一陽一依西山北下,直據郾城。」
臣又以為郾城是賊驛路要戍,且經蠻接險,數百里中,裹糧潛進,方出平地,攻賊堅城,自古名將,未有能以此濟者。
假其克捷,不知足南抗懸瓠,北捍長社與不?且賊擁據數城,水陸通便,而今使官以二千斷其資運,於事為難。
元友又云:「虜圍一逼一汝一陰一,遊魂二歲,為張景遠所挫,不敢渡淮。」
臣又以為景遠兵力寡弱,不能自固,遠遣救援,方得少克。
今定是為賊所畏不?景遠前所摧傷,裁至數百,虜步騎四萬,猶不敢前,而今必勸國家以輕兵遠討,指掌可克,言理相背,莫復過此。
元友又云:「龍山雉水,魯奴、王景直等並受朝爵,馬步萬餘。
進討之宜,唯須敕命。」
臣以為魯奴與虜交關,彌歷年世,去歲送誠朝廷,誓欲立功。
自蒙榮爵,便即逃遁,殊類一奸一猾,豈易暗期。
兼王景直是一亡命,部曲不過數十人,既不可言,又未足恃。
萬餘之言,似不近實。
元友又云:「四郡恨忿此非類,車營連結,廢田二載,生業已盡,賊無所資,糧儲已罄。
斷其運道,最是要略。」
臣又以斷運須兵,兵應資食,而當此過懸瓠二百里中,使兵食兼足,何處求辦?
臣竊尋元嘉以來,傖荒遠人,多干國議,負儋歸闕,皆勸討虜。
魯爽誕說,實挫國威,徒失兵力,虛費金寶。
凡此之徒,每規近說,從來信納,皆詒後悔。
界上之人,唯視強弱,王師至境,必壺漿候塗,裁見退軍,便抄截蜂起。
首領回師,何嘗不為河畔所弊。
太宗納之,元友議遂寢。
勉與常珍奇書,勸令反虜,珍奇乃與子超越、羽林監式寶,於譙殺虜子都公費拔等凡三千餘人。
勉馳驛以聞,太宗大喜,以珍奇為使持節、都督司北豫二州諸軍事、平北將軍、司州刺史,汝南新蔡縣侯,食邑千戶;超越輔國將軍、北豫州刺史,穎川汝一陽一囗囗三郡太守,安一陽一縣男;式寶輔國將軍、陳南頓二郡太守,真一陽一縣男,食邑三百戶。
珍奇為虜所攻,引軍南出,虜追擊破之,珍奇走依山,得至壽一陽一,超越、式寶為人所殺。
五年,汝一陰一太守楊文萇又頻破虜於荊亭及戍西。
詔進勉號平西將軍、豫州刺史,余如故,不拜。
其年,征拜散騎常侍、中領軍。
勉以世路糾紛,有懷止足,求東一陽一郡。
上以勉啟遍示朝臣,自尚書僕射袁粲以下,莫不稱讚,鹹謂宜許。
上曰:「巴陵、建平二王,並有獨往之志。
若世道寧晏,皆當申其所請。」
勉經始鍾嶺之南,以為棲息,聚石蓄水,彷彿丘中,朝士一愛一素者,多往游之。
六年,改常侍為侍中。
其年,南兗州刺史齊王出鎮淮一陰一,以勉為使持節、都督南徐兗青冀囗五州諸軍事、平北將軍,侍中、中領軍如故,出鎮廣陵。
固辭侍中、軍號,許之,以為假平北將軍。
七年,解都督、假號、並節。
太宗臨崩,顧命以為守尚書右僕射,中領軍如故,給鼓吹一部。
廢帝即位,加兵五百人。
元徽初,月犯右執法,太白犯上將,或勸勉解職。
勉曰:「吾執心行己,無愧幽明。
若才輕任重,災眚必及,天道密微,避豈得免。」
桂一陽一王休范為亂,奄至京邑,加勉使持節、領軍,置佐史,鎮扞石頭。
既而賊眾屯硃雀航南,右軍王道隆率宿衛向硃雀,聞賊已至,急信召勉。
勉至,命閉航,道隆不聽,催勉渡航進戰。
率所領於航南戰敗,臨陳死之,時年五十七。
事平,詔曰:「夫義實天經,忠惟人則,篆素流采,金石宣輝,自非識洞情靈,理感生極,豈有捐軀衛主,捨命匡朝者哉!故持節、鎮軍將軍、守尚書右僕射、中領軍鄱一陽一縣開國侯勉,思懷亮粹,體業淹明,弘勳樹績,譽洽華野。
綢繆顧托,契闊屯夷,方倚謀猷,翌康帝道。
逆蕃扇禍,一逼一擾京甸,援桴誓旅,奉律行師。
身與事滅,名隨一操一遠。
朕用傷悼,震慟於厥心。
昔王允秉誠,卞壺峻節,均風往德,歸茂先軌。
泉途就永,冤逝無追,思崇徽策,式光惇史。
可贈散騎常侍、司空,本官、侯如故,謚曰忠昭公。」
子悛嗣,順帝升明末,為廣州刺史。
齊受禪,國除。
勉弟學,泰始中,為寧朔將軍、交州刺史,於道遇病卒。
先有都鄉侯爵,謚曰質侯。
史臣曰:吳漢平蜀,城內流血沾踝,而其後無聞於漢;陸抗定西陵,步氏禍及嬰孩,而機、雲為戮上國。
劉勉克壽春,士民無遺芻委粒之歎;莫不扶老攜幼,歌唱而出重圍,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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