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卷一百二:劉聰劉聰,字玄明,一名載,元海第四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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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書》卷一百二

晉書

卷一百二

載記第二

劉聰

劉聰,字玄明,一名載,元海第四子也。

母曰張夫人。

初,聰之在孕也,張氏夢日入懷,寤而以告,元海曰:「此吉征也,慎勿言。」

十五月而生聰焉,夜有白光之異。

形體非常,左耳有一白毫,長二尺餘,甚光澤。

幼而聰悟好學,博士硃紀大奇之。

年十四,究通經史,兼綜百家之言,《孫吳兵法》一靡一不誦之。

工草隸,善屬文,著述懷詩百餘篇、賦頌五十餘篇。

十五習擊刺,猿臂善射,彎弓三百斤,膂力驍捷,冠絕一時。

太原王渾見而悅之,謂元海曰:「此兒吾所不能測也。」

弱冠游於京師,名士莫不交結,樂廣、張華尤異之也。

新興太守郭頤闢為主簿,舉良將,入為驍騎別部司馬,累遷右部都尉,善於撫接,五部豪右無不歸之。

河間王顒表為赤沙中郎將。

聰以元海在鄴,懼為成都王穎所害,乃亡奔成都王,拜右積一弩一將軍,參前鋒戰事。

元海為北單于,立為右賢王,隨還右部。

及即大單于位,更拜鹿蠡王。

既殺其兄和,群臣勸即尊位。

聰初讓其弟北海王乂,乂與公卿泣涕固請,聰久而許之,曰:「乂及群公正以四海未定,禍難尚殷,貪孤年長故耳。

此國家之事,孤敢不祗從。

今便欲遠遵魯隱,待乂年長,復子明辟。」

於是以永嘉四年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內,改元光興。

尊元海妻單氏曰皇太后,其母張氏為帝太后,乂為皇太弟,領大單于、大司徒,立其妻呼延氏為皇后,封其子粲為河內王,署使持節、撫軍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易河間王,翼彭城王,悝高平王。

遣粲及其征東王彌、龍驤劉曜等率眾四萬,長驅入洛川,遂出轘轅,周旋梁、陳、汝、穎之間,陷壘壁百餘。

以其司空劉景為大司馬,左光祿劉殷為大司徒,右光祿王育為大司空。

偽太后單氏姿色絕麗,聰蒸焉。

單即乂之母也,乂屢以為言,單氏慚恚而死,聰悲悼無已。

後知其故,乂之一寵一因此漸衰,然猶追念單氏,未便黜廢。

又尊母為皇太后。

署其衛尉呼延晏為使持節、前鋒大都督、前軍大將軍。

配禁兵二萬七千,自宜一陽一入洛川,命王彌、劉曜及鎮軍石勒進師會之。

晏比及河南,王師前後十二敗,死者三萬餘人。

彌等未至,晏留輜重於張方故壘,遂寇洛一陽一,攻陷平昌門,焚東一陽一、宣一陽一諸門及諸府寺。

懷帝遣河南尹劉默距之,王師敗於社門。

晏以外繼不至,出自東一陽一門,掠王公已下子女二百餘人而去。

時帝將濟河東遁,具船於洛水,晏盡焚之,還於張方故壘。

王彌、劉曜至,復與晏會圍洛一陽一。

時城內饑甚,人皆相食,百官分散,莫有固志。

宣一陽一門陷,彌、晏入於南宮,升太極前殿,縱兵大掠,悉收宮人、珍寶。

曜於是害諸王公及百官已下三萬餘人,於洛水北築為京觀。

遷帝及惠帝羊後、傳國六璽於平一陽一。

聰大赦,改年嘉平,以帝為特進、左光祿大夫、平阿公。

遣其平西趙染、安西劉雅率騎二萬攻南一陽一王模於長安,粲、曜率大眾繼之。

染敗王師於潼關,將軍呂毅死之。

軍至於下邽,模乃降染。

染送模於粲,粲害模及其子范一陽一王黎,送衛將軍梁芬、模長史魯繇、兼散騎常侍杜驁、辛謐及北宮純等於平一陽一。

聰以粲之害模也,大怒。

粲曰:「臣殺模本不以其晚識天命之故,但以其晉氏肺腑,洛一陽一之難不能死節,天下之惡一也,故誅之。」

聰曰:「雖然,吾恐汝不免誅降之殃也。

夫天道至神,理無不報。」

署劉曜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雍州牧,改封中山王,鎮長安,王彌為大將軍,封齊公。

尋而石勒等殺彌於己吾而並其眾,表彌叛狀。

聰大怒,遣使讓勒專害公輔,有無上之心,又恐勒之有二志也,以彌部眾配之。

劉曜既據長安,安定太守賈疋及諸氐羌皆送質任,唯雍州刺史麴特、新平太守竺恢固守不降。

護軍麴允、頻一陽一令梁肅自京兆南山將奔安定,遇疋任子於一陰一密,擁還臨涇,推疋為平南將軍,率眾五萬,攻曜於長安,扶風太守梁綜及麴特、竺恢等亦率眾十萬會之。

曜遣劉雅、趙染來距,敗績而還。

曜又盡長安銳卒與諸軍戰於黃丘,曜眾大敗,中流矢,退保甘渠。

杜人王禿、紀特等攻劉粲於新豐,粲還平一陽一。

曜攻陷池一陽一,掠萬餘人歸於長安。

時閻鼎等奉秦王為皇太子,入於雍城,關中戎晉莫不響應。

聰後呼延氏死,將納其太保劉殷女,其弟乂固諫。

聰更訪之於太宰劉延年、大傅劉景,景等皆曰:「臣常聞太保自雲周劉康公之後,與聖氏本源既殊,納之為允。」

聰大悅,使其兼大鴻臚李弘拜殷二女為左右貴嬪,位在昭儀上。

又納殷女孫四人為貴人,位次貴嬪。

謂弘曰:「此女輩皆姿色超世,女德冠時,且太保於朕實自不同,卿意安乎?」

弘曰:「太保胤自有周,與聖源實別,陛下正以姓同為恨耳。

且魏司空東萊王基當世大儒,豈不達禮乎!為子納司空太原王沈女,以其姓同而源異故也。」

聰大悅,賜弘黃金六十斤,曰:「卿當以此意諭吾子弟輩。」

於是六劉之一寵一傾於後宮,聰稀按出外,事皆中黃門納奏,左貴嬪決之。

聰假懷帝儀同三司,封會稽郡公,庾珉等以次加秩。

聰引帝入宴,謂帝曰:「卿為豫章王時,朕嘗與王武子相造,武子示朕於卿,卿言聞其名久矣。

以卿所制樂府歌示朕,謂朕曰:'聞君善為辭賦,試為看之。

'朕時與武子俱為《盛德頌》,卿稱善者久之。

又引朕射於皇堂,朕得十二籌,卿與武子俱得九籌,卿贈朕柘弓、銀研,卿頗憶否?」

帝曰:「臣安敢忘之,但恨爾日不早識龍顏。」

聰曰:「卿家骨肉相殘,何其甚也?」

帝曰:「此殆非人事,皇天之意也。

大漢將應乾受歷,故為陛下自相驅除。

且臣家若能奉武皇之業,九族敦睦,陛下何由得之!」至日夕乃出,以小劉貴人賜帝,謂帝曰:「此名公之孫,今特以相妻,卿宜善遇之。」

拜劉為會稽國夫人。

遣其鎮北靳沖寇太原,平北卜珝率眾繼之。

沖攻太原不克,而歸罪於珝,輒斬之。

聰聞之,大怒曰:「此人朕所不得加刑,沖何人哉!」遣其御史中丞浩衍持節斬沖。

左都水使者襄陵王攄坐魚蟹不供,將作大匠望都公靳陵坐溫明、徽光二殿不成,皆斬於東市。

聰遊獵無度,常晨出暮歸,觀漁於汾水,以燭繼晝。

中軍王彰諫曰:「今大難未夷,余晉假息,陛下不懼白龍魚服之禍,而昏夜忘歸。

陛下當思先帝創業之艱難,嗣承之不易,鴻業已爾,四海屬情,何可墜之於垂成,隳之於將就!比竊觀陛下所為,臣實痛心疾首有日矣。

且愚人系漢之心未專,而思晉之懷猶盛,劉琨去此咫尺之間,狂狷刺客息頃而至。

帝王輕出,一夫敵耳。

願陛下改往修來,則憶兆幸甚。」

聰大怒,命斬之。

上夫人王氏叩頭乞哀,乃囚之詔獄。

聰母以聰刑怒過差,三日不食,弟乂、子粲並與切諫。

聰怒曰:「吾豈桀、紂、幽、厲乎,而汝等生來哭人!」其太宰劉延年及諸公卿列侯百有餘人,皆免冠涕泣固諫曰:「光文皇帝以聖武膺期,創建鴻祚,而六一合未一,夙世升遐。

陛下睿德自天,龍飛紹統,東平洛邑,南定長安,真可謂功高周成,德超夏啟。

往也唐虞,今則陛下,歷觀書記,未有此比。

而頃頻以小務不供而斬王公,直言忤旨,便囚大將,遊獵無度,機管不修,臣等竊所未解,臣等所以破肝糜胃忘寢與食者也。」

聰乃赦彰。

麴特等圍長安,劉曜連戰敗績,乃驅掠士女八萬餘口退還平一陽一,因攻司徒傅祗於三渚,使其右將軍劉參攻郭默於懷城。

祗病卒,城陷,遷祗孫純、粹並二萬餘戶於平一陽一縣。

聰贈祗太保,純、粹皆給事中,謂祗子暢曰:「尊公雖不達天命,然各忠其主,吾亦有以亮之。

但晉主已降,天命非人所支,而虔劉南鄙,沮亂邊萌,此其罪也。

以元惡之種而贈同勳舊,逆臣之孫荷榮禁闥,卿知皇漢之德弘曠以不?」

暢曰:「陛下每嘉先臣,不以小臣之故而虧其忠節,及是恩也,自是明主伐國吊人之義,臣輒同萬物,未敢謝生於自然。」

聰遣劉粲、劉曜等攻劉琨於晉一陽一,琨使張喬距之,戰於武灌,喬敗績,死之,晉一陽一危懼。

太原太守高喬、琨別駕郝聿以晉一陽一降粲。

琨與左右數十騎,攜其妻子奔於趙郡之亭頭,遂如常山。

粲、曜入於晉一陽一。

先是,琨與代王猗盧結為兄弟,乃告敗於猗盧,且乞師。

猗盧遣子日利孫、賓六須及將軍衛雄、姬澹等率眾數萬攻晉一陽一,琨收散卒千餘為之鄉導,猗盧率眾六萬至於狼猛。

曜及賓六須戰於汾東,曜墜馬,中流矢,身被七創。

討虜傅武以馬授曜,曜曰:「當今危亡之極,人各思免。

吾創已重,自分死此矣。」

武泣曰:「武小人,蒙大王識拔,以至於是,常思效命,今其時矣。

且皇室始基,大難未弭,天下何可一日無大王也。」

於是扶曜乘馬,驅令渡汾,回而戰死。

曜入晉一陽一,夜與劉粲等掠百姓,逾蒙山遁歸。

猗盧率騎追之,戰於藍谷,粲敗績,斬其征虜邢延,獲其鎮北劉豐。

琨收合離散,保於一陽一曲,猗盧戍之而還。

正旦,聰宴於光極前殿,一逼一帝行酒,光祿大夫庾珉、王俊等起而大哭,聰惡之。

會有告珉等謀以平一陽一應劉琨者,聰遂鴆帝而誅珉、俊,復以賜帝劉夫人為貴人,大赦境內殊死已下。

立左貴嬪劉氏為皇后。

聰將為劉氏起皇儀殿於後一庭,廷尉陳元達諫曰:「臣聞古之聖王一愛一國如家,故皇天亦祐之如子。

夫天生蒸民而樹之君者,使為之父母以刑賞之,不欲使殿屎黎元而蕩逸一人。

晉氏暗虐,視百姓如草芥,故上天剿絕其祚。

乃眷皇漢,蒼生引領息肩,懷更蘇之望有日矣。

我高祖光文皇帝靖言惟茲,痛心疾首,故身衣大布,居不重茵;先皇后嬪服無綺彩。

重逆群臣之請,故建南北宮焉。

今光極之前足以朝群後饗萬國矣,昭德、溫明已後足可以容六宮,列十二等矣。

陛下龍興已來,外殄二京不世之寇,內興殿觀四十餘所,重之以饑饉疾疫,死亡相屬,兵疲於外,人怨於內,為之父母固若是乎!伏聞詔旨,將營皇儀,中宮新立,誠臣等樂為子來者也。

竊以大難未夷,宮宇粗給,今之所營,尤實非宜。

臣聞太宗承高祖之業,惠呂息役之後,以四海之富,天下之殷,尚以百金之費而輟露台,歷代垂美,為不朽之跡。

故能斷獄四百,擬於成康。

陛下之所有,不過太宗二郡地耳,戰守之備者,豈僅匈奴、南越而已哉!孝文之廣,思費如彼;陛下之狹,欲損如此。

愚臣所以敢昧死犯顏色,冒不測之禍者也。」

聰大怒曰:「吾為萬機主,將營一殿,豈問汝鼠子乎!不殺此奴,沮亂朕心,朕殿何當得成邪!將出斬之,並其妻子同梟東市,使群鼠共一穴一。」

時在逍遙園李中堂,元達抱堂下樹叫曰:「臣所言者,社稷之計也,而陛下殺臣。

若死者有知,臣要當上訴陛下於天,下訴陛下於先帝。

硃雲有云:'臣得與龍逢、比干游於地下足矣。

'未審陛下何如主耳!」元達先鎖腰而入,及至,即以鎖繞樹,左右曳之不能動。

聰怒甚。

劉氏時在後堂,聞之,密遣中常侍私敕左右停刑,於是手疏切諫,聰乃解,引元達而謝之,易逍遙園為納賢園,李中堂為愧賢堂。

時愍帝即位於長安,聰遣劉曜及司隸喬智明、武牙李景年等寇長安,命趙染率眾赴之。

時大都督麴允據黃白城,累為曜、染所敗。

染謂曜曰:「麴允率大眾在外,長安可襲而取之。

得長安,黃白城自服。

願大王以重眾守此,染請輕騎襲之。」

曜乃承製加染前鋒大都督、安南大將軍,以一精一騎五千配之而進。

王師敗於渭一陽一,將軍王廣死之。

染夜入長安外城,帝奔射雁樓,染焚燒龍尾及諸軍營,殺掠千餘人,旦退屯逍遙園。

麴允率眾襲曜,連戰敗之。

曜入粟邑,遂歸平一陽一。

時流星起於牽牛,入紫微,龍形委蛇,其光照地,落於平一陽一北十里。

視之,則有肉長三十步,廣二十七步,臭聞於平一陽一,肉旁常有哭聲,晝夜不止。

聰甚惡之,延公卿已下問曰:「朕之不德,致有斯異,其各極言,勿有所諱。」

陳元達及博士張師等進對曰:「星變之異,其禍行及,臣恐後一庭有三後之事,亡國喪家,一靡一不由此,願陛下慎之。」

聰曰:「此一陰陽一之理,何關人事!」既而劉氏產一蛇一猛獸,各害人而走,尋之不得,頃之,見在隕肉之旁。

俄而劉氏死,乃失此肉,哭聲亦止。

自是後宮亂一寵一,進御無序矣。

聰以劉易為太尉。

初置相國,官上公,有殊勳德者死乃贈之。

於是大定百官,置太師、丞相,自大司馬以上七公,位皆上公,綠綟綬,遠遊冠。

置輔漢,都護,中軍,上軍,輔軍,鎮、衛京,前、後、左、右、上、下軍,輔國,冠軍,龍驤,武牙大將軍,營各配兵二千,皆以諸子為之。

置左右司隸,各領戶二十餘萬,萬戶置一內史,凡內史四十三。

單于左右輔,各主六夷十萬落,萬落置一都尉。

省吏部,置左右選曹尚書。

自司隸以下六官,皆位次僕射。

置御史大夫及州牧,位皆亞公。

以其子粲為丞相、領大將軍、錄尚書事,進封晉王,食五都。

劉延年錄尚書六條事,劉景為太師,王育為太傅,任顗為太保,馬景為大司徒,硃紀為大司空,劉曜為大司馬。

曜復次渭汭,趙染次新豐。

索綝自長安東討染,染狃於累捷,有輕綝之色。

長史魯徽曰:「今司馬鄴君臣自以一逼一僭王畿,雄劣不同,必致死距我,將軍宜整陣案兵以擊之,弗可輕也。

困獸猶鬥,況於國乎!」染曰:「以司馬模之強,吾取之如拉朽。

索綝小豎,豈能污吾馬蹄刀刃邪!要擒之而後食。」

晨率一精一騎數百,馳出逆之,戰於城西,敗績而歸,悔曰:「吾不用魯徽之言,以至於此,何面見之!」於是斬徽。

徽臨刑謂染曰:「將軍愎諫違謀,戇而取敗,而復忌前害勝,誅戮忠良,以逞愚忿,亦何顏面瞬息世間哉!袁紹為之於前,將軍踵之於後,覆亡敗喪,亦當相尋,所恨不得一見大司馬而死。

死者無知則已;若其有知,下見田豐為徒,要當訴將軍於黃泉,使將軍不得服一床一枕而死。」

叱刑者曰:「令吾面東向。」

大司馬曜聞之曰:「蹄涔不容尺鯉,染之謂也。」

曜還師攻郭默於懷城,收其米粟八十萬斛,列三屯以守之。

聰遣使謂曜曰:「今長安假息,劉琨遊魂,此國家所尤宜先除也。

郭默小丑,何足以勞公神略,可留征虜將軍貝丘王翼光守之,公其還也。」

於是曜歸薄阪。

俄而征曜輔政。

趙染寇北地,夢魯徽大怒,引弓射之,染驚悸而寤。

旦將攻城,中一弩一而死。

聰以粲為相國,總百揆,省丞相以並相國。

平一陽一地震,烈風拔樹發屋。

光義人羊充妻產子二頭,其兄竊而食之,三日而死。

聰以其太廟新成,大赦境內,改年建元。

雨血於其東宮延明殿,徹瓦在地者深五寸。

劉乂惡之,以訪其太師盧志、太傅崔瑋、太保許遐。

志等曰:「主上往以殿下為太弟者,蓋以安眾望也,志在晉王久矣,王公已下莫不希旨歸之。

相國之位,自魏武已來,非復人臣之官,主上本發明詔,置之為贈官,今忽以晉王居之,羽儀威尊逾於東宮,萬機之事無不由之,置太宰、大將軍及諸王之營以為羽翼,此事勢去矣,殿下不得立明也。

然非止不得立而已,不測之危厄在於旦夕,宜早為之所。

四衛一精一兵不減五千,余營諸王皆年齒尚幼,可奪而取之。

相國輕佻,正可煩一刺客耳。

大將軍無日不出,其營可襲而得也。

殿下但當有意,二萬一精一兵立便可得,鼓行向雲龍門,宿衛之士孰不倒戈奉迎,大司馬不慮為異也。」

乂弗從,乃止。

聰如中護軍靳准第,納其二女為左右貴嬪,大曰月光,小曰月華,皆國色也。

數月,立月光為皇后。

東宮舍人荀裕告盧志等勸乂謀反,乂不從之狀。

聰於是收志、瑋、遐於詔獄,假以他事殺之。

使冠威卜一抽一監守東宮,禁乂朝賀。

乂憂懼不知所為,乃上表自陳,乞為黔首,並免諸子之封,褒美晉王粲宜登儲副,一抽一又抑而弗通。

其青州刺史曹嶷攻汶一陽一關、公丘,陷之,害齊郡太守徐浮,執建威劉宣,齊魯之間郡縣壘壁降者四十餘所。

嶷遂略地,西下祝阿、平一陰一,眾十餘萬,臨河置戍,而歸於臨淄。

嶷於是遂雄據全齊之志。

石勒以嶷之懷二也,請討之。

聰又憚勒之並齊,乃寢而弗許。

劉曜濟自盟津,將攻河南,將軍魏該奔於一泉塢。

曜進攻李矩於滎一陽一,矩遣將軍李平師於成皋,曜覆而滅之。

矩恐,送質請降。

時聰以其皇后靳氏為上皇后,立貴妃劉氏為左皇后,右貴嬪靳氏為右皇后。

左司隸陳元達以三後之立也,極諫,聰不納,乃以元達為右光祿大夫,外示優賢,內實奪其權也。

於是太尉范隆、大司馬劉丹、大司空呼延晏、尚書令王鑒等皆抗表遜位,以讓元達。

聰乃以元達為御史大夫、儀同三司。

劉曜寇長安,頻為王師所敗。

曜曰:「彼猶強盛,弗可圖矣。」

引師而歸。

聰宮中鬼夜哭,三日而聲向右司隸寺,乃止。

其上皇后靳氏有一婬一穢之行,陳元達奏之。

聰廢靳,靳慚恚自一殺。

靳有殊一寵一,聰迫於元達之勢,故廢之。

既而追念其姿色,深仇元達。

劉曜進師上一黨一,將攻一陽一曲,聰遣使謂曜曰:「長安擅命,國家之深恥也。

公宜以長安為先,一陽一曲一委驃騎。

天時人事,其應至矣,公其亟還。」

曜回滅郭邁,朝於聰,遂如蒲阪。

平一陽一地震,雨血於東宮,廣袤頃余。

劉曜又進軍,屯於粟邑。

麴允饑甚,去黃白而軍於靈武。

曜進攻上郡,太守張禹與馮翊太守梁肅奔於允吾。

於是關右翕然,所在應曜。

曜進據黃阜。

聰武庫陷入地一丈五尺。

時聰中常侍王沈、宣懷、俞容,中宮僕射郭猗,中黃門陵修等皆一寵一幸用事。

聰游宴後宮,或百日不出,群臣皆因沈等言事,多不呈聰,率以其意一愛一憎而決之,故或有勳舊功臣而弗見敘錄,一奸一佞小人數日而便至二千石者。

軍旅無歲不興,而將士無錢帛之賞,後宮之家賜繼及於僮僕,動至數千萬。

沈等車服宅宇皆逾於諸王,子弟、中表布衣為內史令長者三十餘人,皆奢僭貪殘,賊害良善。

靳准合宗內外諂以事之。

郭猗有憾於劉乂,謂劉粲曰:「太弟於主上之世猶懷不逞之志,此則殿下父子之深仇,四海蒼生之重怨也。

而主上過垂寬仁,猶不替二尊之位,一旦有風塵之變,臣竊為殿下寒心。

且殿下高祖之世孫,主上之嫡統,凡在含齒,孰不系仰。

萬機事大,何可與人!臣昨聞太弟與大將軍相見,極有言矣,若事成,許以主上為在太上皇,大將軍為皇太子。

乂又許衛軍為大單于,二王已許之矣。

二王居不疑之地,並握重兵,以此舉事,事何不成!臣謂二王茲舉,禽一獸之不若也。

背父親人,人豈親之!今又苟貪其一切之力耳,事成之後,主上豈有全理!殿下兄弟故在忘言,東宮、相國、單于在武陵兄弟,何肯與人!許以三月上巳因宴作難,事淹變生,宜早為之所。

《春秋傳》曰:'蔓草猶不可除,況君之一寵一弟乎!'臣屢啟主上,主上一性一敦友於,謂臣言不實。

刑臣刀鋸之餘,而蒙主上、殿下成造之恩,故不慮逆鱗之誅,每所聞必言,冀垂採納。

臣當入言之。

願殿下不一洩,密表其狀也。

若不信臣言,可呼大將軍從事中郎王皮、衛軍司馬劉惇,假之恩顧,通其歸善之路以問之,必可知也。」

粲深然之。

猗密謂皮、惇曰:「二王逆狀,主、相已具知之矣,卿同之乎?」

二人驚曰?:「無之。」

猗曰:「此事必無疑,吾憐卿親舊並見族耳。」

於是歔欷流涕。

皮、惇大懼,叩頭求哀。

猗曰:「吾為卿作計,卿能用不?」

二人皆曰:「謹奉大人之教。」

猗曰:「相國必問卿,卿但雲有之。

若責卿何不先啟,卿即答云:'臣誠負死罪,然仰惟主上聖一性一寬慈,殿下篤於骨肉,恐言成詿偽故也。

'」皮、惇許諾。

粲俄而召問二人,至不同時,而辭若畫一,粲以為信然。

初,靳准從妹為乂孺子,一婬一於侍人,乂怒殺之,而屢以嘲准。

准深慚恚,說粲曰:「東宮萬機之副,殿下宜自居之,以領相國,使天下知早有所繫望也。」

至是,准又說粲曰:「昔孝成距子政之言,使王氏卒成篡逆,可乎?」

粲曰:「何可之有!」准曰:「然,誠如聖旨。

下官亟欲有所言矣,但以德非更生,親非皇宗,恐忠言暫出,霜威已及,故不敢耳。」

粲曰:「君但言之。」

准曰:「聞風塵之言,謂大將軍、衛將軍及左右輔皆謀奉太弟,克季春構變,殿下宜為之備。

不然,恐有商臣之禍。」

粲曰:「為之奈何?」

准曰:「主上一愛一信於太弟,恐卒聞未必信也。

如下官愚意,宜緩東宮之禁固,勿絕太弟賓客,使輕薄之徒得與交遊。

太弟既素好待士,必不思防此嫌,輕薄小人不能無逆意以勸太弟之心。

小人有始無終,不能如貫高之流也。

然後下官為殿下露表其罪,殿下與太宰拘太弟所與交通者考問之,窮其事原,主上必以無將之罪罪之。

不然,今朝望多歸太弟,主上一旦晏駕,恐殿下不得立矣。」

於是粲命卜一抽一引兵去東宮。

聰自去冬至是,遂不復受朝賀,軍國之事一決於粲,唯發中旨殺生除授,王沈、郭猗等意所欲皆從之。

又立市於後一庭,與宮人宴戲,或三日不醒。

聰臨上秋閣,誅其特進綦毋達,太中大夫公師彧,尚書王琰、田歆,少府陳休,左衛卜崇,大司農硃誕等,皆群Yan所忌也。

侍中卜干泣諫聰曰:「陛下方隆武宣之化,欲使幽谷無考槃,奈何一旦先誅忠良,將何以垂之於後!昔秦一愛一三良而殺之,君子知其不霸。

以晉厲之無道,一屍一三卿之後,猶有不忍之心,陛下如何忽信左右一愛一憎之言,欲一日一屍一七卿!詔尚在臣間,猶未宣露,乞垂昊天之澤,回雷霆之威。

且陛下直欲誅之耳,不露其罪名,何以示四海!此豈是帝王三訊之法邪!」因叩頭流血。

王沈叱干曰:「卜侍中欲距詔乎?」

聰拂衣而入,免干為庶人。

太宰劉易及大將軍劉敷、御史大夫陳元達、金紫光祿大夫王延等詣闕諫曰:「臣聞善人者,乾坤之紀,政教之本也。

邪佞者,宇宙之螟螣,王化之蟊賊也。

故文王以多士基周,桓靈以群Yan亡漢,國之興亡,未有不由此也。

自古明王之世,未嘗有宦者與政,武、元、安、順豈足為故事乎!今王沈等乃處常伯之位,握生死與奪於中,勢傾海內,一愛一憎任之,矯弄詔旨,欺誣日月,內諂陛下,外佞相國,威權之重,侔於人主矣。

王公見之駭目,卿宰望塵下車,銓衡迫之,選舉不復以實,士以屬舉,政以賄成,多樹一奸一徒,殘毒忠善。

知王琰等忠臣,必盡節於陛下,懼其一奸一萌發露,陷之極刑。

陛下不垂三察,猥加誅戮,怨感穹蒼,痛入九泉,四海悲惋,賢愚傷懼。

沈等皆刀鋸之餘,背恩忘義之類,豈能如士人君子感恩展效,以答乾澤也。

陛下何故親近之?何故貴任之?昔齊桓公任易牙而亂,孝懷委黃皓而滅,此皆覆車於前,殷鑒不遠。

比年地震日蝕,雨血火災,皆沈等之由。

願陛下割翦凶丑與政之流,引尚書、御史朝省萬機,相國與公卿五日一入,會議政事,使大臣得極其言,忠臣得逞其意,則眾災自弭,和氣呈祥。

今遺晉未殄,巴蜀未賓,石勒潛有跨趙魏之志,曹嶷密有王全齊之心,而復以沈等助亂大政,陛下心腹四支何處無患!按誅巫咸,戮扁鵲,臣恐遂成桓侯膏肓之疾,後雖欲療之,其如病何!請免沈等官,付有司定罪。」

聰以表示沈等,笑曰:「是兒等為元達所引,遂成癡也。」

寢之。

沈等頓首泣曰:「臣等小人,過蒙陛下識拔,幸得備灑掃宮閣,而王公朝士疾臣等如仇讎,又深恨陛下。

願收大造之恩,以臣等膏之鼎鑊,皇朝上下自然雍穆矣。」

聰曰:「此等狂言恆然,卿復何足恨乎!」更以訪粲,粲盛稱沈等忠清,乃心王室。

聰大悅,封沈為列侯。

太宰劉易詣闕,又上疏固諫。

聰大怒,手壞其表,易遂忿恚而死,元達哭之悲慟,曰:「人之雲亡,邦國殄悴。

吾既不復能言,安用此默默生乎!」歸而自一殺。

北地饑甚,人相食啖,羌酋大軍須運糧以給麴昌,劉雅擊敗之。

麴允與劉曜戰於磻石谷,王師敗績,允奔靈武。

平一陽一大饑,流叛死亡十有五六。

石勒遣石越率騎二萬,屯於并州,以懷撫叛者。

聰使黃門侍郎喬詩讓勒,勒不奉命,潛結曹嶷,規為鼎峙之勢。

聰立上皇后樊氏,即張氏之侍婢也。

時四後之外,佩皇后璽綬者七人,朝廷內外無復綱紀,阿諛日進,貨賄公行,軍旅在外,饑疫相仍,後宮賞賜動至千萬。

劉敷屢泣言之,聰不納,怒曰:「爾欲得使汝公死乎?朝朝夕夕生來哭人!」敷憂忿發病而死。

河東大蝗,唯不食黍豆。

靳准率部人收而埋之,哭聲聞於十餘里,後乃鑽土飛出,復食黍豆。

平一陽一饑甚,司隸部人奔於冀州二十萬戶,石越招之故也。

犬與豕交於相國府門,又交於宮門,又交司隸、御史門。

有豕著進賢冠,升聰坐。

犬冠武冠,帶綬,與豕並升。

俄而斗死殿上。

宿衛莫有見其入者。

而聰昏虐愈甚,無誡懼之心。

宴群臣於光極前殿,引見其太弟乂,容貌毀悴,鬢髮蒼然,涕泣陳謝。

聰亦對之悲慟,縱酒極歡,待之如初。

劉曜陷長安外城,愍帝使侍中宋敞送箋於曜,帝肉袒牽羊,輿櫬銜璧出降。

及至平一陽一,聰以帝為光祿大夫、懷安侯,使粲告於太廟,大赦境內,改年麟嘉。

麴允自一殺。

聰東宮四門無故自壞,後內史女人化為丈夫。

時聰子約死,一指猶暖,遂不殯殮。

及蘇,言見元海於不周山,經五日,遂復從至崑崙山,三日而復返於不周,見諸王公卿將相死者悉在,宮室甚壯麗,號曰蒙珠離國。

元海謂約曰:「東北有遮須夷國,無主久,待汝父為之。

汝父後三年當來,來後國中大亂相殺害,吾家死亡略盡,但可永明輩十數人在耳。

汝且還,後年當來,見汝不久。」

約拜辭而歸,道遇一國曰猗尼渠余國,引約入宮,與約皮囊一枚,曰:「為吾遺漢皇帝。」

約辭而歸,謂約曰:「劉郎後年來必見過,當以小女相妻。」

約歸,置皮囊於機上。

俄而蘇,使左右機上取皮囊開之,有一方白玉,題文曰:「猗尼渠余國天王敬信遮須夷國天王,歲在攝提,當相見也。」

馳使呈聰,聰曰:「若審如此,吾不懼死也。」

及聰死,與此玉並葬焉。

時東宮鬼哭;赤虹經天,南有一歧;三日並照,各有兩珥,五色甚鮮;客星歷紫宮入於天獄而滅。

太史令康相言於聰曰:「蛇虹見彌天,一歧南徹;三日並照;客星入紫宮。

此皆大異,其征不遠也。

今虹達東西者,許洛以南不可圖也。

一歧南徹者,李氏當仍跨巴蜀,司馬睿終據全吳之象,天下其三分乎!月為胡王,皇漢雖苞括二京,龍騰九五,然世雄燕代,肇基北朔,太一陰一之變其在漢域乎!漢既據中原,歷命所屬,紫宮之異,亦不在他,此之深重,胡可盡言。

石勒鴟視趙魏,曹嶷狼顧東齊,鮮卑之眾星布燕代,齊、代、燕、趙皆有將大之氣。

願陛下以東夏為慮,勿顧西南。

吳蜀之不能北侵,猶大漢之不能南向也。

今京師寡弱,勒眾一精一盛,若盡趙魏之銳,燕之突騎自上一黨一而來,曹嶷率三齊之眾以繼之,陛下將何以抗之?紫宮之變何必不在此乎!願陛下早為之所,無使兆人生心。

陛下誠能發詔,外以遠追秦皇、漢武循海之事,內為高帝圖楚之計,無不克矣。」

聰覽之不悅。

劉粲使王平謂劉乂曰:「適奉中詔,雲京師將有變,敕裹甲以備之。」

乂以為信然,令命宮臣裹甲以居。

粲馳遣告靳准、王沈等曰:「向也王平告雲東宮一陰一備非常,將若之何?」

准白之,聰大驚曰:「豈有此乎!」王沈等同聲曰:「臣等久聞,但恐言之陛下弗信。」

於是使粲圍東宮。

粲遣沈、准收氐羌酋長十餘人,窮問之,皆懸首高格,燒鐵灼目,乃自誣與乂同造逆謀。

聰謂沈等言曰:「而今而後,吾知卿等忠於朕也。

當念為知無不言,勿恨往日言不用也。」

於是誅乂素所親厚大臣及東宮官屬數十人,皆靳准及Yan豎所怨也。

廢乂為北部王,粲使准賊殺之。

坑士眾萬五千餘人,平一陽一街巷為之空。

氏羌叛者十餘萬落,以靳准行車騎大將軍以討之。

時聰境內大蝗,平一陽一、冀、雍尤甚。

靳准討之,震其二子而死。

河汾大溢,漂沒千餘家。

東宮災異,門閣宮殿蕩然。

立粲為皇太子,大赦殊死已下。

以粲領相國、大單于,總攝朝政如前。

聰校獵上林,以帝行車騎將軍,戎服執戟前導,行三驅之禮。

粲言於聰曰:「今司馬氏跨據江東,趙固、李矩同逆相濟,興兵聚眾者皆以子鄴為名,不如除之,以絕其望。」

聰然之。

趙固郭默攻其河東,至於絳邑,右司隸部人盜牧馬負妻子奔之者三萬餘騎。

騎兵將軍劉勳追討之,殺萬餘人,固、默引歸。

劉頡遮邀擊之,為固所敗。

使粲及劉雅等伐趙固,次於小一平津,固揚言曰:「要當生縛劉粲以贖天子。」

聰聞而惡之。

李矩使郭默、郭誦救趙固,屯於洛汭,遣耿稚、張皮潛濟,襲粲。

貝丘王翼光自厘城覘之,以告粲。

粲曰:「征北南渡,趙固望聲逃竄,彼方憂自固,何暇來邪!且聞上身在此,自當不敢北視,況敢濟乎!不須驚動將士也。」

是夜,稚等襲敗粲軍,粲奔據一陽一鄉,稚館谷粲壘。

雅聞而馳還,柵於壘外,與稚相持。

聰聞粲敗,使太尉范隆率騎赴之,稚等懼,率眾五千,突圍趨北山而南。

劉勳追之,戰於河一陽一,稚師大敗,死者三千五百人,投河死者千餘人。

聰所居螽斯則百堂災,焚其子會稽王衷已下二十有一人。

聰聞之,自投於一床一,哀塞氣絕,良久乃蘇。

平一陽一西明門牡自亡,霍山崩。

署其驃騎大將軍、濟南王劉驥為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衛大將軍、齊王劉勱為大司徒。

中常侍王沈養女年十四,有妙色,聰立為左皇后。

尚書令王鑒、中書監崔懿之、中書令曹恂等諫曰:「臣聞王者之立後也,將以上配乾坤之一性一,像二儀敷育之義,生承宗廟,母臨天下,亡配后土,執饋皇姑,必擇世德名宗,幽閑淑令,副四海之望,稱神祇之心。

是故周文造舟,姒氏以興,《關雎》之化饗,則百世之祚永。

孝成任心縱一欲,以婢為後,使皇統亡絕,社稷淪傾。

有周之隆既如彼矣,大漢之禍又如此矣。

從麟嘉以來,亂一婬一於色,縱沈之弟女,刑餘小丑猶不可塵瓊寢,污清廟,況其家婢邪!六宮妃嬪皆公子公孫,奈何一旦以婢主之,何異象榱玉簀而對腐木朽楹哉!臣恐無福於國家也。」

聰覽之大怒,使宣懷謂粲曰:「鑒等小子,慢侮國家,狂言自口,無復君臣上下之禮,其速考竟。」

於是收鑒等送市。

金紫光祿大夫王延馳將入諫,門者弗通。

鑒等臨刑,王沈以杖叩之曰:「庸奴,復能為惡乎?乃公何與汝事!」鑒瞋目叱之曰:「豎子!使皇漢滅者,坐汝鼠輩與靳准耳,要當訴汝於先帝,取汝等於地下。」

懿之曰:「靳准梟聲鏡形,必為國患。

汝既食人,人亦當食汝。」

皆斬之。

聰又立其中常侍宣懷養女為中皇后。

鬼哭於光極殿,又哭於建始殿。

雨血平一陽一,廣袤十里。

時聰子約已死,至是晝見。

聰甚惡之,謂粲曰:「吾寢疾惙頓,怪異特甚。

往以約之言為妖,比累日見之,此兒必來迎吾也。

何圖人死定有神靈,如是,吾不悲死也。

今世難未夷,非諒暗之日,朝終夕殮,旬日而葬。」

征劉曜為丞相、錄尚書,輔政,固辭乃止。

仍以劉景為太宰,劉驥為大司馬,劉顗為太師,硃紀為太傅,呼延晏為太保,並錄尚書事;范隆守尚書令、儀同三司,靳准為大司空、領司隸校尉,皆迭決尚書奏事。

太興元年,聰死,在位九年,偽謚曰昭武皇帝,廟號烈宗。

粲字士光。

少而俊傑,才兼文武。

自為宰相,威福任情,疏遠忠賢,暱近一奸一佞,任一性一嚴刻無恩惠,距諫飾非。

好興造宮室,相國之府仿像紫宮,在位無幾,作兼晝夜,饑困窮叛,死亡相繼,粲弗之恤也。

既嗣偽位,尊聰後靳氏為皇太后,樊氏號弘道皇后,宣氏號弘德皇后,王氏號弘孝皇后。

靳等年皆未滿二十,並國色也,粲晨夜蒸一婬一於內,志不在哀。

立其妻靳氏為皇后,子元公為太子,大赦境內,改元漢昌。

雨血於平一陽一。

靳准將有異謀,私於粲曰:「如聞諸公將欲行伊尹、霍光之事,謀先誅太保及臣,以大司馬統萬機。

陛下若不先之,臣恐禍之來也不晨則夕。」

粲弗納。

准懼其言之不從,謂聰二靳氏曰:「今諸公侯欲廢帝,立濟南王,恐吾家無復種矣。

盍言之於帝。」

二靳承間言之。

粲誅其太宰、上洛王劉景,太師、昌國公劉顗,大司馬、濟南王劉驥,大司徒、齊王劉勱等。

太傅硃紀、太尉范隆出奔長安。

又誅其車騎大將軍、吳王劉逞,驥母弟也。

粲大閱上林,謀討石勒。

以靳准為大將軍、錄尚書事。

粲荒耽酒色,游宴後一庭,軍國之事一決於准。

准矯粲命,以從弟明為車騎將軍,康為衛將軍。

准將作亂,以金紫光祿大夫王延耆德時望,謀之於延。

延弗從,馳將告之,遇靳康,劫延以歸。

准勒兵入宮,升其光極前殿,下使甲士執粲,數而殺之。

劉氏男一女無少長皆斬於東市。

發掘元海、聰墓,焚燒其宗廟。

鬼大哭,聲聞百里。

准自號大將軍、漢天王,置百官,遣使稱籓於晉。

左光祿劉雅出奔西平。

尚書北宮純、胡崧等招集晉人,保於東宮,靳康攻滅之。

准將以王延為左光祿,延罵曰:「屠各逆奴,何不速殺我,以吾左目置西一陽一門,觀相國之入也,右目置建春門,觀大將軍之入也。」

准怒,殺之。

陳元達,字長宏,後部人也。

本姓高,以生月妨父,故改雲陳。

少面孤貧,常躬耕兼誦書,樂道行詠,忻忻如也。

至年四十,不與人交通。

元海之為左賢王,聞而招之,元達不答。

及元海僭號,人謂元達曰:「往劉公相屈,君蔑而不顧,今稱號龍飛,君其懼乎?」

元達笑曰:「是何言邪?彼人姿度卓犖,有籠羅宇宙之志,吾固知之久矣。

然往日所以不往者,以期運未至,不能無事喧喧,彼自有以亮吾矣。

卿但識之,吾恐不過二三日,驛書必至。」

其暮,元海果征元達為黃門郎。

人曰:「君殆聖乎!」既至,引見,元海曰:「卿若早來,豈為郎官而已。」

元達曰:「臣惟一性一之有分,盈分者顛。

臣若早叩天門者,恐大王賜處於九卿、納言之間,此則非臣之分,臣將何以堪之!是以抑情盤桓,待分而至,大王無過授之謗,小臣免招寇之禍,不亦可乎!」元海大悅。

在位忠謇,屢進讜言,退而削草,雖子弟莫得而知也。

聰每謂元達曰:「卿當畏朕,反使朕畏卿乎?」

元達叩頭謝曰:「臣聞師臣者王,友臣者霸。

臣誠愚闇無可采也,幸邀陛下垂齊桓納九九之義,故使微臣得盡愚忠。

昔世宗遙可汲黯之奏,故能恢隆漢道;桀紂誅諫,幽厲弭謗,是以三代之亡也忽焉。

陛下以大聖應期,挺不世之量,能遠捐商周覆國之弊,近模孝武光漢之美,則天下幸甚,群臣知免。」

及其死也,人盡冤之。

分類: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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