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
卷七十八
列傳第四十八
孔愉(子汪安國弟祗從子坦嚴從弟群群子沉丁潭張茂陶回
孔愉,字敬康,會稽山一陰一人也。
其先世居梁國。
曾祖潛,太子少傅,漢末避地會稽,因家焉。
祖竺,吳豫章太守。
父恬,湘東太守。
從兄侃,大司農。
俱有名江左。
愉年十三而孤,養祖母以孝聞,與同郡張茂字偉康、丁潭字世康齊名,時人號曰「會稽三康」。
吳平,愉遷於洛。
惠帝末,歸鄉里,行至江淮間,遇石冰、封雲為亂,雲一逼一愉為參軍,不從將殺之,賴雲司馬張統營救獲免。
東還會稽,人新安山中,改姓孫氏,以稼穡讀書為務,信著鄉里。
後忽捨去,皆謂為神人,而為之立祠。
永嘉中,元帝始以安東將軍鎮揚土,命愉為參軍。
邦族尋求,莫知所在。
建興初,始出應一召。
為丞相掾,仍除駙馬都尉、參丞相軍事,時年已五十矣。
以討華軼功,封余不亭侯。
愉嘗行經余不亭,見籠龜於路者,愉買而放之溪中,龜中流左顧者數四。
及是,鑄侯印,而印標左顧,三鑄如初。
印堡以告,愉乃悟,遂佩焉。
帝為晉王,使長兼中書郎。
於時刁協、劉隗用事,王導頗見疏遠。
愉陳導忠賢,有佐命之勳,謂事無大小皆宜諮訪。
由是不合旨,出為司徒左長史,累遷吳興太守。
沈充反,愉棄官還京師,拜御史中丞,遷侍中、太常。
及蘇峻反,愉朝服守宗廟。
初,愉為司徒長史,以平南將軍溫嶠母亡遭亂不葬,乃不過其品。
至是,峻平,而嶠有重功,愉往石頭詣嶠,嶠執愉手而流涕曰:「天下喪亂,忠孝道廢。
能持古人之節,歲寒不凋者,唯君一人耳。」
時人咸稱嶠居公而重愉之守正。
尋徙大尚書,遷安南將軍、江州刺史,不行。
轉尚書右僕射,領東海王師。
尋遷左僕射。
鹹和八年,詔曰:「尚書令玩、左僕射愉並恪居官次,祿不代耕。
端右任重,先朝所崇,其給玩親信三十人,愉二十人,稟賜。」
愉上疏固讓,優詔不許。
重表曰:「臣以朽暗,忝廁朝右,而以惰劣,無益毗佐。
方今強寇未殄,疆場日駭,政煩役重,百姓困苦,一奸一吏擅威,暴人肆虐。
大弊之後,倉庫空虛,功勞之士,賞報不足,困悴之餘,未見拯恤,呼嗟之怨,人鬼感動。
宜並官省職,貶食節用,勤撫其人,以濟其艱。
臣等不能讚揚大化,糾明刑政,而偷安高位,橫受一寵一給,無德而祿,殃必及之,不敢橫受殊施,以重罪戾。」
從之。
王導聞而非之,於都坐謂愉曰:「君言一奸一吏擅威,暴人肆虐,為患是誰?」
愉欲大論朝廷得失,陸玩抑之乃止。
後導將以趙胤為護軍,愉謂導曰:「中興以來,處此官者,周伯仁、應思遠耳。
今誠乏才,豈宜以趙胤居之邪!」導不從。
其守正如此。
由是為導所銜。
後省左右僕射,以愉為尚書僕射。
愉年在懸車,累乞骸鼻,不許,轉護軍將軍,加散騎常侍。
復徙領軍將軍,加金紫光祿大夫,領國子祭酒。
頃之,出為鎮軍將軍、會稽內史,加散騎常侍。
句章縣有漢時舊陂,毀廢數百年。
愉自巡行,修復故堰,溉田二百餘頃,皆成良業。
在郡三年,乃營山一陰一湖南侯山下數畝地為宅,草屋數間,便棄官居之。
送資數百萬,悉無所取。
病篤,遺令斂以時服,鄉邑義賵,一不得受。
年七十五,鹹康八年卒。
贈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謚曰貞。
三子:誾、汪、安國。
誾嗣爵,位至建安太守。
誾子靜,字季恭,再為會稽內史,累遷尚書左僕射,加後將軍。
汪字德澤,好學有志行,孝武帝時位至侍中。
時茹千秋以佞媚見幸於會稽王道子,汪屢言之於帝,帝不納。
遷尚書太常卿,以不合意,求出。
為假節、都督交廣二州諸軍事、征虜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甚有政績,為嶺表所稱。
太元十七年卒。
安國字安國,年小諸兄三十餘歲。
群從諸兄並乏才名,以富強自立,唯安國與汪少厲孤貧之一操一。
汪既以直亮稱,安國亦以儒素顯。
孝武帝時甚蒙禮遇,仕歷侍中、太常。
及帝崩,安國形素贏瘦,服衰絰,涕泗竟日,見者以為真孝,再為會稽內史、領軍將軍。
安帝隆安中下詔曰:「領軍將軍孔安國貞慎清正,出內播譽,可以本官領東海王師,必能導達津梁,依仁遊藝。」
後歷尚書左右僕射。
義熙四年卒,贈左光祿大夫。
祗字承祖。
太守周札命為功曹史。
札為沈充所害,故人賓吏莫敢近者。
祗冒刃號哭,親行殯禮,送喪還義興,時人義之。
坦字君平。
祖沖,丹一陽一太守。
父侃,大司農。
坦少方直,有雅望,通《左氏傳》,解屬文。
完帝為晉王,以坦為世子文學。
東宮建,補太子舍人,遷尚書郎。
時台郎初到,普加策試,帝手策問曰:「吳興徐馥為賊,殺郡將,郡今應舉孝廉不?」
坦對曰:「四罪不相及,殛鯀而興禹。
徐馥為逆,何妨一郡之賢!」又問:「一奸一臣賊子弒君,污宮瀦宅,莫大之惡也。
鄉舊廢四科之選,今何所依?」
坦曰:「季平子逐魯昭公,豈可以廢仲尼也!」竟不能屈
先是,以兵亂之後,務存慰悅,遠方秀孝到,不策試,普皆除署。
至是,帝申明舊制,皆令試《經》,有不中科,刺史、太守免官。
太興三年,秀孝多不敢行,其有到者,並托疾。
帝欲除署孝廉,而秀才如前制。
坦奏議曰:
臣聞經邦建國,教學為先,移風崇化,莫尚斯矣。
古者且耕且學,三年而通一經,以平康之世,猶假漸漬,積以日月。
自喪亂以來,十有餘年,於戈載揚,俎豆禮戢,家廢講誦,國闕庠序,率爾責試,竊以為疑。
然宣下以來,涉歷三載,累遇慶會,遂未一試。
揚州諸郡,接近京都,懼累及君父,多不敢行。
其遠州邊郡,掩誣朝廷,冀於不試,冒昧來赴,既到審試,遂不敢會。
臣愚以不會與不行,其為闕也同。
若當偏加除署,是為肅法奉憲者失分,僥倖投射者得官,頹風傷教,懼於是始。
夫王言如絲,其出如綸,臨事改制,示短天下,人聽有惑,臣竊惜之。
愚以王命無貳,憲制宜信。
去年察舉,一皆策試。
如不能試,可不拘到,遣歸不署。
又秀才雖以事策,亦汜問經義,苟所未學,實難暗通,不足復曲碎垂例,違舊造異。
謂宜因其不會,徐更革制。
可申明前下,崇修學校,普延五年,以展講習,鈞法齊訓,示人軌則。
夫信之與法,為政之綱,施之家室,猶弗可貳,況經國之典而可玩黷乎!
帝納焉。
聽孝廉申至七年,秀才如故。
時典客令萬默領諸胡,胡人相誣,朝廷疑默有所偏助,將加大辟。
坦獨不署,由是被譴,遂棄官歸會稽。
久之,除領軍司馬,未赴召。
會王敦反,與右衛將軍虞潭俱在會稽起義,而討沈充。
事平,始就職。
揚州刺史王導請為別駕。
鹹和初,遷尚書左丞,深為台中之所敬憚。
尋屬蘇峻反,坦與司徒司馬陶回白王導曰:「及峻未至,宜急斷阜陵之界,守江西當利諸口,彼少我眾,一戰決矣。
若峻未至,可往一逼一其城。
今不先往,峻必先至。
先人有奪人之功,時不可失。」
導然之。
庾亮以為峻脫徑來,是襲朝廷虛也,故計不行。
峻遂破姑熟,取鹽米,亮方悔之。
坦謂人曰:「觀峻之勢,必破台城。
自非戰士,不須戎服。」
既而台城陷,戎服者多死,白衣者無他,時人稱其先見。
及峻挾天子幸石頭,坦奔陶侃,侃引為長史。
時侃等夜築白石壘,至曉而成。
聞峻軍嚴聲,鹹懼來攻。
坦曰:「不然。
若峻攻壘,必須東北風急,令我水軍不得往救。
今天清靜,賊必不動,決遣軍出江乘,掠京口以東矣。」
果如所籌。
時郗鑒鎮京口,侃等各以兵會。
既至,坦議以為本不應須召郗公,遂使東門無限。
今宜遣還,雖晚,猶勝不也。
侃等猶疑,坦固爭甚切,始令鑒還據京口,遣郭默屯大業,又令驍將李閎、曹統、周光與默併力,賊遂勢分,卒如坦計。
及峻平,以坦為吳郡太守。
自陳吳多賢豪,而坦年少,未宜臨之。
王導、庾亮並欲用坦為丹一陽一尹。
時亂離之後,百姓凋弊,坦固辭之。
導等猶未之許。
坦慨然曰:「昔肅祖臨崩,諸君親據御一床一,共奉遺詔。
孔坦疏賤,不在顧命之限。
既有艱難,則以微臣為先。
今由俎上肉,任人膾截耳!」乃拂衣而去。
導等亦止。
於是遷吳興內史,封晉陵男,加建威將軍。
以歲饑,運家米以振窮乏,百姓賴之。
時使坦募江淮流人為軍,有殿中兵,因亂東還,來應坦募,坦不知而納之。
或諷朝廷,以坦藏台叛兵,遂坐免。
尋拜侍中。
三康元年,石聰寇歷一陽一,王導為大司馬,討之,請坦為司馬。
會石勒新死,季龍專恣,石聰及譙郡太守彭彪等各遣使請降。
坦與聰書曰:
華狄道乖,南北回邈,瞻河企宋,每懷饑一渴。
數會一陽一九,天禍晉國,一奸一凶猾夏,乘釁肆虐。
我德雖衰,天命未改。
乾符啟再集之慶,中興應靈期之會,百六之艱既過,惟新之美日隆。
而神州振蕩,遺氓波散,誓命戎狄之手,局蹐豺狼之一穴一,朝廷每臨寐永歎,痛心疾首。
天罰既集,罪人斯隕,王旅未加,自相魚肉。
豈非人怨神怒,天降其災!蘭艾同焚,賢愚所歎,哀矜勿喜,我後之仁,大赦曠廓,唯季龍是討。
彭譙使至,粗具動靜,知將軍忿疾丑類,翻然同舉。
承問欣豫,慶若在己。
何知幾之先覺,砎石之易悟哉!引領來儀,怪無聲息。
將軍出自名族,誕育洪胄。
遭世多故,國傾家覆,生離親屬,假養異類。
雖一逼一偽一寵一,將亦何賴!聞之者猶或有悼,況身嬰之,能不憤慨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誠反族歸正之秋,圖義建功之日也。
若將軍喻納往言,宣之同盟,率關右之眾,輔河南之卒,申威趙魏,為國前驅,雖竇融之保西河,黥布之去項羽,比諸古今,未足為喻。
聖上寬明,宰輔弘納,雖射鉤之隙,賞之故行,雍齒之恨,侯之列國。
況二三子無曩人之嫌,而遇天啟之會,當如影響,有何遲疑!
今六軍誡嚴,水陸齊舉,熊羆踴躍,齕噬爭先,鋒鏑一交,玉石同碎,雖復後悔,何嗟及矣!僕以不才,世荷國一寵一,雖實不敏,誠為行李之主,區區之情,還信所具。
夫機事不先,鮮不後悔,自求多福,唯將軍圖之。
朝廷遂不果北伐,人皆懷恨。
坦在職數年,遷侍中。
時成帝每幸丞相王導府,拜導妻曹氏,有同家人,坦每切諫。
時帝刻日納後,而尚書左僕射王彬卒,議者以為欲卻期。
坦曰:「婚禮之重,重於救日蝕。
救日蝕,有後之喪,太子墮井,則止。
納後盛禮,豈可以臣喪而廢!」從之。
及帝既加元服,猶委政王導,坦每發憤,以國事為己憂,嘗從容言於帝曰:「陛下春秋以長,聖敬日躋,宜博納朝臣,諮諏善道。」
由是忤導,出為廷尉,怏怏不悅,以疾去職。
加散騎常侍,遷尚書,未拜。
疾篤,庾冰省之,乃流涕。
坦慨然曰:「大丈夫將終不問安國寧家之術,乃作兒女子相問邪!」冰深謝焉。
臨終,與庾亮書曰:「不謂疾苦,遂至頓弊,自省綿綿,奄忽無日。
修短命也,將何所悲!但以身往名沒,朝恩不報,所懷未敘,即命多恨耳!足下以伯舅之尊,居方伯之重,抗威顧眄,名震天下,榱椽之佐,常願下風。
使九服式序,四海一統,封京觀於中原,反紫極於華壤,是宿昔之味詠,慷慨之本誠矣。
今中道而斃,豈不惜哉!若死而有靈,潛聽風烈。」
俄卒,時年五十一。
追贈光祿勳,謚曰簡。
亮報書曰:「廷尉孔君,神遊體離,嗚呼哀哉!得八月十五日書,知疾患轉篤,遂不起濟,悲恨傷楚,不能自勝。
足下方在中年,素少疾患,雖天命有在,亦禍出不圖。
且足下才經於世,世常須才,況於今日,倍相痛惜。
吾以寡乏,忝當大任,國恥未雪,夙夜憂憤。
常欲足下同在外籓,戮力時事。
此情未果,來書奄至。
申尋往復,不覺涕隕。
深明足下慷慨之懷,深痛足下不遂之志。
邈然永隔,夫復何言!謹遣報答,並致薄祭,望足下降神饗之。」
子混嗣。
嚴字彭祖。
祖父奕,全椒令,明察過人。
時有遺其酒者,始提入門,奕遙呵之曰:「人餉吾兩罌酒,其一何故非也?」
檢視之,一罌果是水。
或問奕何以知之,笑曰:「酒重水輕,提酒者手有輕重之異故耳。」
在官有惠化,及卒,市人若喪慈親焉。
父倫,黃門郎。
嚴少仕州郡,歷司徒掾、尚書殿中郎。
殷浩臨揚州,請為別駕。
遷尚書左丞。
時朝廷崇樹浩,以抗擬桓溫,溫深以不平。
浩又引接荒人,謀立功於閫外。
嚴言於浩曰:「當今時事艱難,可謂百六之運,使君屈己應務,屬當其會。
聖懷所以日昃匪懈,臨朝斤斤,每欲深根固本,靜邊寧國耳,亦豈至私哉!而處任者所志不同,所見各異,人口云云,無所不至。
頃來天時人情,良可寒心。
古人為政,防人之口甚於防川。
間日侍座,亦已粗申所懷,不審竟當何以鎮之?《老子》雲'夫唯不爭,則萬物不難與之爭',此言不可不察也。
愚意故謂朝廷宜更明授任之方,韓彭可專征伐,蕭曹守管籥,內外之任,各有攸司。
深思廉藺屈申之道,平勃相和之義,令婉然通順,人無間言,然後乃可保大定功,平濟天下也。
又觀頃日降附之徒,皆人面獸心,貪而無親,難以義感。
而聚著都邑,雜處人間,使君常疲聖體以接之,虛府庫以拯之,足以疑惑視聽耳。」
浩深納之。
及哀帝踐阼,議所承統,時多異議。
嚴與丹一陽一尹庾和議曰:「順本居正,親一親不可奪,宜繼成皇帝。」
諸儒鹹以嚴議為長,竟從之。
隆和元年,詔曰:「天文失度,太史雖有禳祈之事,猶釁眚屢彰。
今欲依鴻祀之制,於太極殿前庭親執虔肅。」
嚴諫曰:「鴻祀雖出《尚書大傳》,先儒所不究,歷代莫之興,承天接神,豈可以疑殆行一事乎!天道無親,唯德是輔,陛下祗順恭敬,留心兆庶,可以消災復異。
皆已蹈而行之,德合神明,丘禱久矣,豈須屈萬乘之尊,修雜祀之事!君舉必書,可不慎歟!」帝嘉之而止。
以為揚州大中正,嚴不就。
有司奏免,詔特以侯領尚書
時東海王奕求海鹽、錢塘以水牛牽埭稅取錢直,帝初從之,嚴諫乃止。
初,帝或施私恩,以錢帛賜左右。
嚴又啟諸所別賜及給廚食,皆應減省。
帝曰:「左右多困乏,故有所賜,今通斷之。
又廚膳宜有減撤,思詳具聞。」
嚴多所匡益。
太和中,拜吳興太守,加秩中二千石。
善於宰牧,甚得人和。
餘杭婦人經年荒,賣其子以活夫之兄子。
武康有兄弟二人,妻各有孕,弟遠行未反,遇荒歲,不能兩全,棄其子而活弟子。
嚴並褒薦之。
又甄賞才能之士,論者美焉。
五年,以疾去職,卒於家。
三子:道民,宣城內史;靜民,散騎侍郎;福民,太子洗馬,皆為孫恩所害。
群字敬林,嚴叔父也。
有智局,志尚不羈。
蘇峻入石頭,時匡術有一寵一於峻,賓從甚盛。
群與從兄愉同行於橫塘,遇之,愉止與語,而群初不視術。
術怒,欲刃之。
愉下車抱術曰:「吾弟發狂,卿為我宥之。」
乃獲免。
後峻平,王導保存術,嘗因眾坐,令術勸群酒,以釋橫塘之憾。
群答曰:「群非孔子,厄同匡人。
雖一陽一和布氣,鷹化為鳩,至於識者,猶憎其目。」
導有愧色。
仕歷中丞。
一性一嗜酒,導嘗戒之曰:「卿恆飲,不見酒家覆瓿布,日月久糜爛邪?」
答曰:「公不見肉糟淹更堪久邪?」
嘗與親友書云:「今年田得七百石秫米,不足了曲糵事。」
其耽湎如此。
卒於官。
嗣子沉。
沉字德度,有美名。
何充薦沉於王導曰:「文思通敏,宜登宰門。」
辟丞相司徒掾、琅邪王文學,並不就。
從兄坦以裘遺之,辭不受。
坦曰:「晏平仲儉,祀其先人,豚肩不掩豆,猶狐裘數十年,卿復何辭!」於是受而服之。
是時沉與魏顗、虞球、虞存、謝奉並為四族之俊。
沉子廞,位至吳興太守、廷尉。
廞子琳之,以草書擅名,又為吳興太守,侍中。
丁潭,字世康,會稽山一陰一人也。
祖固,吳司徒。
父彌,梁州刺史。
潭初為郡功曹,察孝廉,除郎中,稍遷丞相西閣祭酒。
時元帝稱制,使各陳時事損益,潭上書曰:
為國者恃人須才,蓋二千石長吏是也。
安可不明簡其才,使必允當。
既然得其人,使久於其職,在官者無苟且,居下者有恆心,此為政之較也。
今之長吏,遷轉既數,有送迎之費。
古人三載考績,三考黜陟,中才處局,故難以速成矣。
夫兵所以防禦未然,鎮壓一奸一凶,周雖三聖,功成由武。
今戎戰之世,益宜留心,簡選一精一銳,以備不虞。
無事則優其身,有難則責其力。
竊聞今之兵士,或私有役使,而營陳不充。
夫為國者,由為家也。
計財力之所任,審趨捨之舉動,不營難成之功,損棄分外之役。
今兵人未強,當審其宜,經塗遠舉,未獻大捷,更使力單財盡而威望挫弱也。
及帝踐阼,拜駙馬都尉、奉朝請、尚書祠部郎。
時琅邪王裒始受封,帝欲引朝賢為其國上卿,將用潭,以問中書令賀循。
循曰:「郎中令職望清重,實宜審授。
潭清淳貞粹,雅有隱正,聖明所簡,才實宜之。」
遂為琅邪王郎中令。
會裒薨,潭上疏求行終喪禮,曰:「在三之義,禮有達制,近代已來,或隨時降殺,宜一匡革,以敦於後,輒案令文,王侯之喪,官僚服斬,既葬而除。
今國無繼統,喪庭無主,臣實陋賤,不足當重,謬荷首任,禮宜終喪。」
詔下博議。
國子祭酒杜夷議:「古者諒闇,三年不言。
下及周世,稅衰效命。
春秋之時,天子諸侯既葬而除。
此所謂三代損益,禮有不同。
故三年之喪,由此而廢。
然則漢文之詔,合於隨時,凡有國者,皆宜同也,非唯施於帝皇而已。
案禮,殤與無後,降於成一人。
有後,既葬而除。
今不得以無後之故而獨不除也。
愚以丁郎中應除衰麻,自宜主祭,以終三年。」
太常賀循議:「禮,天子諸侯俱以至尊臨人,上下之義,群臣之禮,自古以來,其例一也。
故禮盛則並全其重,禮殺則從其降。
春秋之事,天子諸侯不行三年。
至於臣為君服,亦宜以君為節,未有君除而臣服,君服而臣除者。
今法令,諸侯卿相官屬為君斬衰,既葬而除。
以令文言之,明諸侯不以三年之喪與天子同可知也。
君若遂服,則臣子輕重無應除者也。
若當皆除,無一人獨重之文。
禮有攝主而無攝重,故大功之親主人喪者,必為之再祭練祥,以大功之服,主人三年喪者也。
苟謂諸侯與天子同制,國有嗣王,自不全服,而人主居喪,素服主祭,三年不攝吉事,以尊令制。
若當遠跡三代,令復舊典,不依法令者,則侯之服貴賤一例,亦不得唯一人論。」
於是詔使除服,心喪三年。
太興三年,遷王導驃騎司馬,轉中書郎,出為廣武將軍、東一陽一太守,以清潔見稱。
征為太子左衛率,不拜。
成帝踐阼,以為散騎常侍、侍中。
蘇峻作亂,帝蒙塵於石頭,唯潭及侍中鍾雅、劉超等隨從不離帝側。
峻誅,以功賜爵永安伯,遷大尚書,徙廷尉,累遷左光祿大夫、領國子祭酒、本國大中正,加散騎常侍。
康帝即位,屢表乞骸鼻。
詔以光祿大夫還第,門施行馬,祿秩一如舊制,給傳詔二人,賜錢二十萬,一床一帳褥席。
年八十,卒。
贈侍中,大夫如故,謚曰簡。
王導嘗謂孔敬康有公才而無公望,丁世康有公望而無公才。
子話,位至散騎侍郎。
張茂,字偉康,少單貧,有志行,為鄉里所敬信。
初起義兵,討賊陳斌,一郡用全。
元帝闢為掾屬。
官有老牛數十,將賣之,茂曰:「殺牛有禁,買者不得輒屠,齒力疲老,又不任耕駕,是以無用之物收百姓利也。」
帝乃止。
遷太子右衛率,出補吳興內史。
沈充之反也,茂與三子並遇害。
茂弟盎,為周札將軍,充討札,盎又死之。
贈茂太僕。
茂少時夢得大象,以問占夢萬推。
推曰:「君當為大郡,而不善也。」
問其故,推曰:「像者大獸,獸者守也,故知當得大郡。
然像以齒焚,為人所害。」
果如其言。
陶回,丹一陽一人也。
祖基,吳交州刺史。
父抗,太子中庶子。
回辟司空府中軍、主簿,並不就。
大將軍王敦命為參軍,轉州別駕。
敦死,司徒王導引為從事中郎,遷司馬。
蘇峻之役,回與孔坦言於導,請早出兵守江口,語在坦傳。
峻將至,回復謂亮曰:「峻知石頭有重戍,不敢直下,必向小丹一陽一南道步來,宜伏兵要之,可一戰而擒。」
亮不從。
峻果由小丹一陽一經秣陵,迷失道,逢郡人,執以為鄉導。
時峻夜行,甚無部分。
亮聞之,深悔不從回等之言。
尋王師敗績,回還本縣,收合義軍,得千餘人,並為步軍,與陶侃、溫嶠等併力攻峻,又別破韓晁,以功封康樂伯。
時大賊新平,綱維弛廢,司徒王導以回有器干,擢補北軍中候,俄轉中護軍。
久之,遷征虜將軍、吳興太守。
時人饑谷貴,三吳尤甚。
詔欲聽相鬻賣,以拯一時之急。
回上疏曰:「當今天下不普荒儉,唯獨東土谷價偏貴,便相鬻賣,聲必遠流,北賊聞之,將窺疆場。
如愚臣意,不如開倉廩以振之。」
乃不待報,輒便開倉,及割府郡軍資數萬斛米以救乏絕,由是一境獲全。
既而下詔,並敕會稽、吳郡依回振恤,二郡賴之。
在郡四年,征拜領軍將軍,加散騎常侍,征虜將軍如故。
回一性一雅正,不憚強禦。
丹一陽一尹桓景佞事王導,甚為導所暱。
回常慷慨謂景非正人,不宜親狎。
會熒惑守南斗經旬,導語回曰:「南鬥,揚州分,而熒惑守之,吾當遜位以厭此謫。」
回答曰:「公以明德作相,輔弼聖主,當親忠貞,遠邪佞,而與桓景造膝,熒惑何由退捨!」導深愧之鹹和二年,以疾辭職,帝不許。
徙護軍將軍,常侍、領軍如故,未拜,卒,年五十一。
謚曰威。
四子:汪、陋、隱、無忌。
汪嗣爵,位至輔國將軍、宣城內史,陋冠軍將軍,隱少府,無忌光祿勳,兄弟鹹有於用。
史臣曰:孔愉父子暨丁潭等,鹹以筱簜之材,邀締構之運,策名霸府,騁足高衢,歷試清階,遂登顯要,外宣政績,內盡謀猷,罄心力以佐時,竭股肱以衛主,並能保全名節,善始令終。
而愉高謝百萬之貲,辭榮數畝之宅,弘止足之分,有廉讓之風者矣。
陶回陳邪佞之宜遠,明鬻賣之非宜,並補闕弼違,良可稱也。
贊曰:愉既公才,潭唯公望。
領軍儒雅,平越忠亮。
君平料敵,彭祖弘益。
茂以象焚,群由匡厄。
陶回規過,言同金石。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