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
卷五
帝紀第五
孝懷帝孝愍帝
孝懷皇帝諱熾,字丰度,武帝第二十五子也。
太熙元年,封豫章郡王。
屬孝惠之時,宗室構禍,帝沖素自守,門絕賓游,不交世事,專玩史籍,有譽於時。
初拜散騎常侍,及趙王倫篡,見收。
倫敗,為射聲校尉。
累遷車騎大將軍、都督青州諸軍事。
未之鎮。
永興元年,改授鎮北大將軍、都督鄴城守諸軍事。
十二月丁亥,立為皇太弟。
帝以清河王覃本太子也,懼不敢當。
典書令廬陵修肅曰:「二相經營王室,志寧社稷,儲貳之重,宜歸時望,親賢之舉,非大王而誰?清河幼弱,未允眾心,是以既升東宮,復贊籓國。
今乘輿播越,二宮久曠,常恐氐羌飲馬於涇川,蟻眾控弦於霸水。
宜及吉辰,時登儲副,上翼大駕,早寧東京,下允黔首喁喁之望。」
帝曰:「卿,吾之宋昌也。」
乃從之。
光熙元年十一月庚午,孝惠帝崩。
羊皇后以於太弟為嫂,不得為太后,催清河王覃入,已至尚書閣,侍中華混等急召太弟。
癸酉,即皇帝位,大赦,尊皇后羊氏為惠皇后,居弘訓宮,追尊所生太妃王氏為皇太后,立妃梁氏為皇后。
十二月壬午朔,日有蝕之。
己亥,封彭城王植子融為樂城縣王。
南一陽一王模殺河間王顒於雍谷。
辛丑,以中書監溫羨為司徒,尚書左僕射王衍為司空。
己酉,葬孝惠皇帝於太一陽一陵。
李雄別帥李離寇梁州。
永嘉元年春正月癸丑朔,大赦,改元,除三族刑。
以太傅、東海王越輔政,殺御史中丞諸葛玫。
二月辛巳,東萊人王彌起兵反,寇青、徐二州,長廣太守宋羆、東牟太守龐伉並遇害。
三月己未朔,平東將軍周馥斬送陳敏首。
丁卯,改葬武悼楊皇后。
庚午,立豫章王詮為皇太子。
辛未,大赦。
庚辰,東海王越出鎮許昌。
以征東將軍、高密王簡為征南大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鎮襄一陽一;改封安北將軍、東燕王騰為新蔡王、都督司冀二州諸軍事,鎮鄴;以征南將軍、南一陽一王模為征西大將軍、都督秦雍梁益四州諸軍事,鎮長安。
并州諸郡為劉元海所陷,刺史劉琨獨保晉一陽一。
夏五月,馬牧帥汲桑聚眾反,敗魏郡太守馮嵩,遂陷鄴城,害新蔡王騰。
燒鄴宮,火旬日不滅。
又殺前幽州刺史石鮮於樂陵,入掠平原,山一陽一公劉秋遇害。
洛一陽一步廣裡地陷,有二鵝出,色蒼者沖天,白者不能飛。
建寧郡夷攻陷寧州,死者三千餘人。
秋七月己酉朔,東海王越進屯官渡,以討汲桑。
己未,以平東將軍、琅邪王睿為安東將軍、都督揚州江南諸軍事、假節,鎮建鄴。
八月己卯朔,撫軍將軍苟晞敗汲桑於鄴。
甲辰,曲赦幽、並、司、冀、兗、豫等六州。
分荊州、江州八郡為湘州。
九月戊申,苟晞又破汲桑,陷其九壘。
辛亥,有大星如日,小者如斗,自西方流於東北,天盡赤,俄有聲如雷。
始修千金堨於許昌以通運。
冬十一月戊申朔,日有蝕之。
甲寅,以尚書右僕射和郁為征北將軍,鎮鄴。
十二月戊寅,并州人田蘭、薄盛等斬汲桑於樂陵。
甲午,以前太傅劉寔為太尉。
庚子,以光祿大夫、延陵公高光為尚書令。
東海王越矯詔囚清河王覃於金墉城。
癸卯,越自為丞相。
以撫軍將軍苟晞為征東大將軍。
二年春正月丙子朔,日有蝕之,日有蝕之。
丁未,大赦。
二月辛卯,清河王覃為東海王越所害。
庚子,石勒寇常山,安北將軍王浚討破之。
三月,東海王越鎮鄄城。
劉元海侵汲郡,略有頓丘、河內之地。
王彌寇青、徐、兗、豫四州。
夏四月丁亥,入許昌,諸郡守將皆奔走。
五月甲子,彌遂寇洛一陽一,司徒王衍帥眾御之,彌退走。
秋七月甲辰,劉元海寇平一陽一,太守宋一抽一奔京師,河東太守路述力戰,死之。
八月丁亥,東海王越自鄄城遷屯於濮一陽一。
九月,石勒寇趙郡,征北將軍和郁自鄴奔於衛國。
冬十月甲戌,劉元海僭帝號於平一陽一,仍稱漢。
十一月乙巳,尚書令高光卒;丁卯,以太子少傅荀籓為尚書令。
己酉,石勒寇鄴,魏郡太守王粹戰敗,死之。
十二月辛未朔,大赦。
立長沙王乂子碩為長沙王,鮮為臨淮王。
三年春正月甲午,彭城王釋薨。
三月戊申,征南大將軍、高密王簡薨。
以尚書左僕射山簡為征南將軍、都尉荊湘交廣等四州諸軍事,司隸校尉劉暾為尚書左僕射。
丁巳,東海王越歸京師。
乙丑,勒兵人宮,於帝側收近臣中書令繆播、帝舅王延等十餘人,並害之。
丙寅,曲赦河南郡。
丁卯,太尉劉寔請老,以司徒王衍為太尉。
東海王越領司徒。
劉元海冠黎一陽一,遣車騎將軍王堪擊之,王師敗績於延津,死者三萬餘人。
大旱,江、漢、河、洛皆竭,可涉。
夏四月,左積一弩一將軍硃誕叛奔於劉元海。
石勒攻陷冀州郡縣百餘壁。
秋七月戊辰,當一陽一地裂三所,各廣三丈,長三百餘步。
辛未,平一陽一人劉芒蕩自稱漢後,誑誘羌戎,僭帝號於馬蘭山。
支胡五斗叟、郝索聚眾數千為亂,屯新豐,與芒蕩合一黨一。
劉元海遣子聰及王彌寇上一黨一,圍壺關。
并州刺史劉琨使兵救之,為聰所敗。
淮南內史王曠、將軍施融、曹超及聰戰,又敗,超、融死之。
上一黨一太守龐淳以郡降賊。
九月丙寅,劉聰圍浚儀,遣平北將軍曹武討之。
丁丑,王師敗績。
東海王越人保京城。
聰至西明門,越御之,戰於宣一陽一門外,大破之。
石勒寇常山,安北將軍王浚使鮮卑騎救之,大破勒於飛龍山。
征西大將軍、南一陽一王模使其將淳於定破劉芒蕩、五斗叟,並斬之。
使車騎將軍王堪、平北將軍曹武討劉聰,王師敗績,堪奔還京師。
李雄別帥羅羨以梓潼歸順。
劉聰攻洛一陽一西明門,不克。
宜都夷道山崩,荊、湘二州地震。
冬十一月,石勒陷長樂,安北將軍王斌遇害。
因屠黎一陽一。
乞活帥李惲、薄盛等帥眾救京師,聰退走。
惲等又破王彌於新汲。
十二月乙亥,夜有白氣如帶,自地升天,南北各二丈。
四年春正月乙丑朔,大赦。
二月,石勒襲鄄城,兗州刺史袁孚戰敗,為其部下所害。
勒又襲白馬,車騎將軍王堪死之。
李雄將文碩殺雄大將軍李國,以巴西歸順。
戊午,吳興人錢璯反,自稱平西將軍。
三月,丞相倉曹屬周帥鄉人討璯,斬之。
夏四月,大水。
將軍祁弘破劉元海將劉靈曜於廣宗。
李雄陷梓潼。
兗州地震。
五月,石勒寇汲郡,執太守胡一寵一,遂南濟河,滎一陽一太守裴純奔建鄴。
大風折木。
地震。
幽、並、司、冀、秦、雍等六州大蝗,食草木,牛馬一毛一皆盡。
六月,劉元海死,其子和嗣偽位,和弟聰殺和而自立。
秋七月,劉聰從弟曜及其將石勒圍懷,詔征虜將軍宋一抽一救之,為曜所敗,一抽一死之。
九月,河內人樂仰執太守裴整叛,降於石勒。
徐州監軍王隆自下邳棄軍奔於周馥。
雍州人王如舉兵反於宛,殺害令長,自號大將軍、司雍二州牧,大掠漢沔,新平人龐寔、馮翊人嚴嶷、京兆人侯脫等各起兵應之。
征南將軍山簡、荊州刺史王澄、南中郎將杜蕤並遣兵援京師,及如戰於宛,諸軍皆大敗;王澄獨以眾進至沶口,眾潰而歸。
冬十月辛卯,晝昏,至於庚子。
大星西南墜,有聲。
壬寅,石勒圍倉垣,陳留內史王贊擊敗之,勒走河北。
壬子,以驃騎將軍王浚為司空,平北將軍劉琨為平北大將軍。
京師饑。
東海王越羽檄征天下兵,帝謂使者曰:「為我語諸征鎮,若今日,尚可救,後則無逮矣。」
時莫有至者。
石勒陷襄城,太守崔曠遇害,遂至宛。
王浚遣鮮卑文鴦帥騎救之,勒退。
浚又遣別將王申始討勒於汶石津,大破之。
十一月甲戌,東海王越帥眾出許昌,以行台自隨。
宮省無復守衛,荒饉日甚,殿內死人交橫,府寺營署並掘塹自守,盜賊公行,桴鼓之音不絕。
越軍次項,自領豫州牧,以太尉王衍為軍司。
丁丑,流氐隗伯等襲宜都,太守嵇晞奔建鄴。
王申始攻劉曜、王彌於瓶壘,破之。
鎮東將軍周馥表迎大駕遷都壽一陽一,越使裴碩討馥,為馥所敗,走保東城,請救於琅邪王睿。
襄一陽一大疫,死者三千餘人。
加涼州刺史張軌安西將軍。
十二月,征東大將軍苟晞攻王彌別帥曹嶷,破之。
乙酉,平一陽一人李洪帥流人入定陵作亂。
五年春正月,帝密詔苟晞討東海王越。
壬申,晞為曹嶷所破。
乙未,越遣從事中郎將楊瑁、徐州刺史裴盾共擊晞。
癸酉,石勒入江夏,太守楊珉奔於武昌。
乙亥,李雄攻陷涪城,梓潼太守譙登遇害。
湘州流人杜弢據長沙反。
戊寅,安東將軍、琅邪王睿使將軍甘卓攻鎮東將軍周馥於壽春,馥眾潰。
庚辰,太保、平原王干薨。
二月,石勒寇汝南,汝南王祐奔建鄴。
三月戊午,詔下東海王越罪狀,告方鎮討之。
以證東大將軍苟晞為大將軍。
丙子,東海王越薨。
四月戊子,石勒追東海王越喪,及於東郡,將軍錢端戰死,軍潰,太尉王衍、吏部尚書劉望、廷尉諸葛銓、尚書鄭豫、武陵王澹等皆遇害,王公已下死者十餘萬人。
東海世子毗及宗室四十八王尋又沒於石勒。
賊王桑、冷道陷徐州,刺史裴盾遇害,桑遂濟淮,至於歷一陽一。
五月,益州流人汝班、梁州流人蹇撫作亂於湘州,虜刺史苟眺,南破零、桂諸郡,東掠武昌,安城太守郭察、劭陵太守鄭融、衡一陽一內史滕育並遇害。
進司空王浚為大司馬,征西大將軍、南一陽一王模為太尉,太子太傅傅祗為司徒,尚書令荀籓為司空,安東將軍、琅邪王睿為鎮東大將軍。
東海王越之出也,使河南尹潘滔居守。
大將軍苟晞表遷都倉垣,帝將從之,諸大臣畏滔,不敢奉詔,且宮中及黃門戀資財,不欲出。
至是饑甚,人相食,百官流亡者十八九。
帝召群臣會議,將行而警衛不備。
帝撫手歎曰:「如何會無車輿!」乃使司徒傅祗出詣河一陰一,修舟楫,為水行之備。
朝士數人導從。
帝步出西掖門。
至銅馳街,為盜所掠,不得進而還。
六月癸未,劉曜、王彌、石勒同寇洛川,王師頻為賊所敗,死者甚眾。
庚寅,司空荀籓、光祿大夫荀組奔轘轅,太子左率溫幾夜開廣莫門奔小一平津。
丁酉、劉曜、王彌入京師。
帝開華林園門,出河一陰一藕池,欲幸長安,為曜等所追及。
曜等遂焚燒宮廟,一逼一辱妃後,吳王晏、竟陵王楙、尚書左僕射和郁、右僕射曹馥、尚書閭丘沖、袁粲、王緄、河南尹劉默等皆遇害,百官士庶死者三萬餘人。
帝蒙塵於平一陽一,劉聰以帝為會稽公。
荀籓移檄州鎮,以琅邪王為盟主。
豫章王端東奔苟晞,晞立為皇太子,自領尚書令,具置官屬,保梁國之蒙縣。
百姓饑儉,米斛萬餘價。
秋七月,大司馬王浚承製假立太子,置百官,署征鎮。
石勒寇谷一陽一,沛王滋戰敗遇害。
八月,劉聰使子粲攻陷長安,太尉、征西將軍、南一陽一王模遇害,長安遺人四千餘家奔漢中。
九月癸亥,石勒襲一陽一夏,至於蒙縣,大將軍苟晞、豫章王端並沒於賊。
冬十月,勒寇豫州,諸軍至江而還。
十一月,猗盧寇太原,平北將軍劉琨不能制,徙五縣百姓於
新興,以其地居之。
六年春正月,帝在平一陽一。
劉聰寇太原。
故鎮南府牙門將胡亢聚眾寇荊土,自號楚公。
二月壬子,日有蝕之。
癸丑,鎮東大將軍、琅邪王睿上尚書,檄四方以討石勒。
大司馬王浚移檄天下,稱被中詔承製,以荀籓為太尉。
汝一陽一王熙為石勒所害。
夏四月丙寅,征南將軍山簡卒。
秋七月,歲星、熒惑、太白聚於牛鬥。
石勒寇冀州。
劉粲寇晉一陽一,平北將軍劉琨遣部將郝詵帥眾御粲,詵敗績,死之,太原太守高喬以晉一陽一降粲。
八月庚戌,劉琨奔於常山。
辛亥,一陰一平都尉董沖逐太守王鑒,以郡叛降於李雄。
乙亥,劉琨乞師於猗盧,表盧為代公。
九月己卯,猗盧使子利孫赴琨,不得進。
辛巳,前雍州刺史賈疋討劉粲於三輔,走之,關中小定,乃與衛將軍梁芬、京兆太守梁綜共奉秦王鄴為皇太子於長安。
冬十月,猗盧自將六萬騎次於盆城。
十一月甲午,劉粲遁走,劉琨收其遺眾,保於一陽一曲。
是歲大疫。
七年春正月,劉聰大會,使帝著青衣行酒。
侍中庾珉號哭,聰惡之。
丁未,帝遇弒,崩於平一陽一,時年三十。
帝初誕,有嘉禾生於豫章之南昌。
先是望氣者云「豫章有天子氣」,其後竟以豫章王為皇太弟。
在東宮,恂恂謙損,接引朝士,講論書籍。
及即位,始遵舊制,臨太極殿,使尚書郎讀時令,又於東堂聽政。
至於宴會,輒與群官論眾務,考經籍。
黃門侍郎傅宣歎曰:「今日復見武帝之世矣!」秘書監荀崧又常謂人曰:「懷帝天姿清劭,少著英猷,若遭承平,足為守文佳主。
而繼惠帝擾亂之後,東海專一政,無幽厲之釁,而有流亡之禍。」
孝愍皇帝諱鄴,字彥旗,武帝孫,吳孝王晏之子也。
出繼後伯父秦獻王柬,襲封秦王。
永嘉二年,拜散騎常侍、撫軍將軍。
及洛一陽一傾覆,避難於滎一陽一密縣,與舅荀籓、荀組相遇,自密南趨許穎。
豫州刺史閻鼎與前撫軍長史王毗、司徒長史劉疇、中書郎李昕及籓、組等同謀奉帝歸於長安,而疇等中塗復叛,鼎追殺之,籓、組僅而獲免。
鼎遂挾帝乘牛車,自宛趣武關,頻遇山賊,士卒亡散,次於藍田。
鼎告雍州刺史賈疋,疋遽遣州兵迎衛,達於長安,又使輔國將軍梁綜助守之。
時有玉龜出霸水,神馬鳴城南焉。
六年九月辛巳,奉秦王為皇太子,登壇告類,建宗廟社稷,大赦。
加疋征西大將軍,以秦州刺史、南一陽一王保為大司馬。
賈疋討賊張連,遇害,眾推始平太守麴允領雍州刺史,為盟主,承製選置。
建興元年夏四月丙午,奉懷帝崩問,舉哀成禮。
壬申,即皇帝位,大赦,改元。
以衛將軍梁芬為司徒,雍州刺史麴允為使持節、領軍將軍、錄尚書事,京兆大守索綝為尚書右僕射。
石勒攻龍驤將軍李惲於上白,惲敗,死之。
五月壬辰,以鎮東大將軍、琅邪王睿為侍中、左丞相、大都督陝東諸軍事,大司馬、南一陽一王保為右丞相、大都督陝西諸軍事。
又詔二王曰:「夫一陽一九百六之災,雖在盛世,猶或遘之。
朕以幼沖,纂承洪緒,庶憑祖宗之靈,群公義士之力,蕩滅凶寇,拯拔幽宮,瞻望未達,肝心分裂。
昔周邵分陝,姬氏以隆;平王東遷,晉鄭為輔。
今左右丞相茂德齊聖,國之暱屬,當恃二公,掃除鯨鯢,奉迎梓宮,克復中興。
令幽、並兩州勒卒三十萬,直造平一陽一。
右丞相宜帥秦、涼、梁、雍武旅三十萬,逕詣長安。
左丞相帥所領一精一兵二十萬,逕造洛一陽一。
分遣前鋒,為幽並後駐。
赴同大限,克成元勳。」
又詔琅邪王曰:「朕以沖昧,纂承洪緒,未能梟夷凶逆,奉迎梓宮,枕戈煩冤,肝心一抽一裂。
前得魏浚表,知公帥先三軍,已據壽春,傳檄諸侯,協齊威勢,想今漸進,已達洛一陽一。
涼州刺史張軌,乃心王室,連旗萬里,已到幵隴;梁州刺史張光,亦遣巴漢之卒,屯在駱谷:秦川驍勇,其會如林。
間遣使適還,具知平一陽一定問,雲幽並隆盛,余胡衰破,然猶恃險,當須大舉。
未知公今所到,是以息兵秣馬,未便進軍。
今為已至何許,當須來旨,便乘輿自出,會除中原也。
公宜思弘謀猷,勖濟遠略,使山陵旋反,四海有賴。
故遣殿中都尉劉蜀、蘇馬等具宣朕意。
公茂德暱屬,宣隆東夏,恢融六一合,非公而誰!但洛都陵廟,不可空曠,公宜鎮撫,以綏山東。
右丞相當入輔弼,追蹤周邵,以隆中興也。」
六月,石勒害兗州刺史田徽。
是時,山東郡邑相繼陷於勒。
秋八月癸亥,劉蜀等達於揚州。
改建鄴為建康,改鄴為臨漳。
杜弢寇武昌,焚燒城邑。
弢別將王真襲沔一陽一,荊州刺史周顗奔於健康。
九月,司空荀籓薨於滎一陽一。
劉聰寇河南,河南尹張髦死之。
冬十月,荊州刺史陶侃討杜弢一黨一杜曾於石城,為曾所敗。
己巳,大雨雹。
庚午,大雪。
十一月,流人楊武攻陷梁州。
十二月,河東地震,雨肉。
二年春正月己巳朔,黑霧著人如墨,連夜,五日乃止。
辛未,辰時日隕於地。
又有三日相承,出於西方而東行。
丁丑,大赦。
楊武大略漢中,遂奔李雄。
二月壬寅,以司空王浚為大司馬,衛將軍荀組為司空,涼州刺史張軌為太尉,封西平郡公,并州刺史劉琨為大將軍。
三月癸酉,石勒陷幽州,殺侍中、大司馬、幽州牧、博陵公王浚,焚燒城邑,害萬餘人。
杜弢別帥王真襲荊州刺史陶侃於林鄣,侃奔灄中。
夏四月甲辰,地震。
五月壬辰,太尉、領護羌校尉、涼州刺史、西平公張軌薨。
六月,劉曜、趙冉寇新豐諸縣,安東將軍索綝討破之。
秋七月,曜、冉等又一逼一京都,領軍將軍麴允討破之,冉中流矢而死。
九月,北中郎將劉演克頓丘,斬石勒所署太守邵攀。
丙戌,麟見襄平。
單于代公猗盧遣使獻馬。
蒲子馬生人。
三年春正月,盜殺晉昌太守趙佩。
吳興人徐馥害太守袁琇。
以侍中宋哲為平東將軍。
屯華一陰一。
二月丙子,進左丞相、琅邪王睿為大都督、督中外諸軍事,右丞相、南一陽一王保為相國,司空荀組為太尉,大將軍劉琨為司空。
進封代公猗盧為代王。
荊州刺史陶侃破王真於巴陵。
杜弢別將杜弘、張彥與臨川內史謝摛戰於海昏,摛敗績,死之。
三月,豫率內史周訪擊杜弘,走之,斬張彥於陳。
夏四月,大赦。
五月,劉聰寇并州。
六月,盜發漢霸、杜二陵及薄太后陵,太后面如生,得金玉彩帛不可勝記。
時以朝廷草創,服章多闕,敕收其餘,以實內府。
丁卯,地震。
辛巳,大赦。
敕雍州掩骼埋胔,修復陵墓,有犯者誅及三族。
秋七月,石勒陷濮一陽一,害太守韓弘。
劉聰寇上一黨一,劉琨遣將救之。
八月癸亥,戰於襄垣,王師敗績。
荊州刺史陶侃攻杜弢,弢敗走,道死,湘州平。
九月,劉曜寇北地,命領軍將軍麴允討之。
冬十月,允進攻青白城。
以豫州牧、征東將軍索綝為尚書僕射、都督宮城諸軍事。
劉聰陷馮翊,太守梁肅奔萬年。
十二月,涼州刺史張寔送皇帝行璽一紐。
盜殺安定太守趙班。
四年春三月,代王猗盧薨,其眾歸於劉琨。
夏四月丁丑,劉曜寇上郡,太守籍韋率其眾奔於南鄭。
涼州刺史張寔遣步騎五千來赴京都。
石勒陷廩丘,北中郎將劉演出奔。
五月,平夷太守雷照害南廣太守孟桓,帥二郡三千餘家叛降於李雄。
六月丁巳朔,日有蝕之。
大蝗。
秋七月,劉曜攻北地,麴允帥步騎三萬救之。
王師不戰而潰,北地太守麴昌奔於京師。
曜進至涇一陽一,渭北諸城悉潰,建威將軍魯克、散騎常侍梁緯、少府皇甫一陽一等皆死之。
八月,劉曜一逼一京師,內外斷絕,鎮西將軍焦嵩、平東將軍宋哲、始平太守竺恢等同赴國難,麴允與公卿守長安小城以自固,散騎常侍華輯監京兆、馮翊、弘農、上洛四郡兵東屯霸上,鎮軍將軍胡崧帥城西諸郡兵屯遮馬橋,並不敢進。
冬十月,京師饑甚,米斗金二兩,人相食,死者太半。
太倉有曲數餅,麴允屑為粥以供帝,至是復盡。
帝泣謂允曰:「今窘厄如此,外無救援,死於社稷,是朕事也。
然念將士暴離斯酷,今欲因城未陷為羞死之事,庶令黎元免屠爛之苦。
行矣遣書,朕意決矣。」
十一月乙末,使侍中宋敞送箋於曜,帝乘羊車,肉袒銜壁,輿櫬出降。
群臣號泣攀車,執帝之手,帝亦悲不自勝。
御史中丞吉朗自一殺。
曜焚櫬受壁,使宋敞奉帝還宮。
初,有童謠曰:「天子何在豆田中。」
時王浚在幽州,以豆有藿,殺隱士霍原以應之。
及帝如曜營,營實在城東豆田壁。
辛丑,帝蒙塵於平一陽一,麴允及群官並從。
劉聰假帝光祿大夫、懷安侯。
壬寅,聰臨殿,帝稽首於前,麴允伏地慟哭,因自一殺。
尚書梁允、侍中梁浚、散騎常侍嚴敦、左丞臧振、黃門侍郎任播、張偉、杜曼及諸郡守並為曜所害,華輯奔南山。
石勒圍樂平,司空劉琨遣兵援之,為勒所敗,樂平太守韓據出奔。
司空長史李弘以并州叛降於勒。
十二月甲申朔,日有蝕之。
己未,劉琨奔薊,依段匹磾。
五年春正月,帝在平一陽一。
庚子,虹霓彌天,三日並照。
平東將軍宋哲奔江左。
李雄使其將李恭、羅寅寇巴東。
二月,劉聰使其將劉暢攻滎一陽一,太守李矩擊破之。
三月,琅邪王睿承製改元,稱晉王於建康。
夏五月丙子,日有蝕之。
秋七月,大暑,司、冀、青、雍等四州螽蝗。
石勒亦競取百姓禾,時人謂之「胡蝗」。
八月,劉聰使趙固襲衛將軍華薈於定穎,遂害之。
冬十月丙子,日有蝕之。
劉聰出獵,令帝行車騎將軍,戎服執戟為導,百姓聚而觀之,故老或歔欷流涕,聰聞而惡之。
聰後因大會,使帝行酒洗爵,反而更衣,又使帝執蓋,晉臣在坐者多失聲而泣,尚書郎辛賓抱帝慟哭,為聰所害。
十二月戊戌,帝遇弒,崩於平一陽一,時年十八。
帝之繼皇統也,屬永嘉之亂,天下崩離,長安城中戶不盈百,牆宇頹毀,蒿棘成林。
朝廷無車馬章服,唯桑版署號而已。
眾唯一旅,公私有車四乘,器械多闕,運饋不繼。
巨猾滔天,帝京危急,諸侯無釋位之志,征鎮闕勤王之舉,故君臣窘迫,以至殺辱雲。
史臣曰:昔炎暉杪暮,英雄多假於宗室。
金德韜華,顛沛共推於懷愍。
樊一陽一寂寥,兵車一靡一會,豈力不足而情有餘乎?喋喋遺萌,苟存其主,譬彼詩人,一愛一其棠樹。
夫有非常之事,而無非常之功,詳觀發跡,用非天啟,是以輿棺齒劍,可得而言焉。
於時五嶽三塗,並皆淪寇,龍州、牛首,故以立君。
股肱非挑戰之秋,劉石有滔天之勢,療饑中斷,嬰戈外絕,兩京淪狄,再駕徂戎。
周王隕首於驪峰,衛公亡肝於淇上,思為一郡,其可得乎!吧寶有言曰:
昔高祖宣皇帝以雄才碩量,應時而仕,值魏太祖創基之初,籌畫軍國,嘉謀屢中,遂服輿軫,驅馳三世。
一性一深阻有若城府,而能寬綽以容納;行任數以御物,而知人善采拔。
故賢愚鹹懷,大小畢力。
爾乃取鄧艾於農隙,引州泰於行役,委以文武,各善其事。
故能西禽孟達,東舉公孫,內夷曹爽,外襲王凌。
神略獨斷,征伐四克,維御群後,大權在己。
於是百姓與能,大象始構。
世宗承基,太祖繼業,玄豐亂內,欽誕寇外,潛謀雖密,而在機必兆;淮浦再擾,而許洛不震:鹹黜異圖,用融前烈。
然後推轂鍾鄧,長驅庸蜀,三關電埽,而劉禪入臣,天符人事,於是信矣。
始當非常之禮,終受備物之錫。
至於世祖,遂享皇極。
仁以厚下,儉以足用,和而不馳,寬而能斷,故民詠維新,四海悅勸矣。
聿修祖宗之志,思輯戰國之苦。
腹心不同,公卿異議,而獨納羊祜之策,杖王杜之決,役不二時,江湘來同。
掩唐虞之舊域,班正朔於八荒,天下書同文,車同軌,牛馬被野,餘糧委畝,故於時有「天下無窮人」之諺。
雖太平未洽,亦足以明吏奉其法,民樂其生矣。
武皇既崩,山陵未乾,而楊駿被誅,母后廢黜。
尋以二公、楚王之變,宗子無維城之助,師尹無具瞻之貴,至乃易天子以太上之號,而有免官之謠。
民不見德,惟亂是聞,朝為伊周,夕成桀蹠,善惡陷於成敗,毀譽脅於世利,內外混淆,庶官失才,名實反錯,天綱解紐。
國政迭移於亂人,禁兵外散於四方,方岳無鈞石之鎮,關門無結草之固。
李辰、石冰傾之於荊楊,元海、王彌撓之於青冀,戎羯稱制,二帝失尊,何哉?樹立失權,托付非才,四維不張,而苟且之政多也。
夫作法於治,其弊猶亂;作法於亂,誰能救之!彼元海者,離石之將兵都尉;王彌者,青州之散吏也。
蓋皆弓馬之士,驅走之人,非有吳先主、諸葛孔明之能也;新起之寇,烏合之眾,非吳蜀之敵也;脫耒為兵,裂裳為旗,非戰國之器也;自下逆上,非鄰國之勢也。
然而擾天下如驅群羊,舉二都如拾遺芥,將相王侯連頸以受戮,後嬪妃主虜辱於戎卒,豈不哀哉!天下,大器也;群生,重畜也。
一愛一惡相攻,利害相奪,其勢常也。
若積水於防,燎火於原,未嘗暫靜也。
器大者,不可以小道治;勢重者,不可以爭競擾。
古先哲王知其然也,是以捍其大患,御其大災。
百姓皆知上德之生己,而不謂浚己以生也,是以感而應之,悅而歸之,如晨風之郁北林,龍魚之趣藪澤也。
然後設禮文以理之,斷刑罰以威之,謹好惡以示之,審禍福以喻之,求明察以官之,尊慈一愛一以固之。
故眾知向方,皆樂其生而哀其死,悅其教而安其俗;君子勤禮,小人盡力,廉恥篤於家閭,邪辟消於胸懷。
故其民有見危以授命,而不求生以害義,又況可奮臂大呼,聚之以干紀作亂乎!基廣則難傾,根深則難拔,理節則不亂,膠結則不遷,是以昔之有天下者之所以長久也。
夫豈無僻主,賴道德典刑以維持之也。
昔周之興也,後稷生於姜嫄,而天命昭顯,文武之功起於後稷。
至於公劉,遭夏人之亂,去邰之豳,身服厥勞。
至於太一王,為戎翟所一逼一,而不忍百姓之命,杖策而去之。
故從之如歸市,一年成邑,二年成都,三年五倍其初。
至於王季,能貊其德音;至於文王,而維新其命。
由此觀之,周家世積忠厚,仁及草木,內隆九族,外尊事黃耇,以成其福祿者也。
而其妃後躬行四教,尊敬師傅,服瀚濯之衣,修煩辱之事,化天下以成婦道。
是以漢濱之女,守潔白之志,中林之士,有純一之德,始於憂勤,終於逸樂。
以三聖之知,伐獨夫之紂,猶正其名教,曰逆取順守。
及周公遭變,陳後稷先公風化之所由,致王業之艱難者,則皆農夫女工衣食之事也。
故自後稷之始基靖民,十五王而文始平之,十六王而武始居之,十八王而康克安之。
故其積基樹本,經緯禮俗,節理人情,恤隱民事,如此之纏一綿也。
今晉之興也,功烈於百王,事捷於三代。
宣景遭多難之時,誅庶孽以便事,不及修公劉、太一王之仁也。
受遺輔政,屢遇廢置,故齊王不明,不獲思庸於亳;高貴沖人,不得復子明辟也。
二祖一逼一禪代之期,不暇待參分八百之會也。
是其創基立本,異於先代者也。
加以朝寡純德之人,鄉乏不貳之老,風俗一婬一僻,恥尚失所,學者以老莊為宗而黜《六經》,談者以虛蕩為辨而賤名檢,行身者以放濁為通而狹節信,進仕者以苟得為貴而鄙居正,當官者以望空為高而笑勤恪。
是以劉頌屢言治道,傅鹹每糾邪正,皆謂之俗吏;其倚杖虛曠,依阿無心者皆名重海內。
若夫文王日旰不暇食,仲山甫夙夜匪懈者,蓋共嗤黜以為灰塵矣。
由是毀譽亂於善惡之實,情慝奔於貨欲之塗。
選者為人擇官,官者為身擇利,而執鈞當軸之士,身兼官以十數。
大極其尊,小錄其耍,而世族貴戚之子弟,陵邁超越,不拘資次。
悠悠風塵,皆奔競之士,列官千百,無讓賢之舉。
子真著崇讓而莫之省,子雅制九班而不得用。
其婦女,莊櫛織紝皆取成於婢僕,未嘗知女工絲枲之業,中饋酒食之事也。
先時而婚,任情而動,故皆不恥一婬一泆之過,不拘妒忌之惡,父兄不之罪也,天下莫之非也,又況責之聞四教於古,修貞順於今,以輔佐君子者哉!禮法刑政於此大壞,如水斯積而決其提防,如火斯畜而離其薪燎也。
國之將亡,未必先顛,其此之謂乎!筆觀阮籍之行,而覺禮教崩馳之所由也。
察庾純、賈充之爭,而見師尹之多僻;考平吳之功,而知將帥之不讓;思郭欽之謀,而寤戎狄之有釁;覽傅玄、劉毅之言,而得百官之邪;核傅鹹之奏、《錢神》之論,而睹一寵一賂之彰。
民風國勢如此,雖以中庸之
主治之,辛有必見之於祭祀,季札必得之於聲樂,范燮必為之請死,賈誼必為之痛哭,又況我惠帝以放一蕩之德臨之哉!懷帝承亂得位,羈於強臣,愍帝奔播之後,徒廁其虛名,天下之政既去,非命世之雄才,不能取之矣!淳耀之烈未渝,故大命重集於中宗皇帝。
贊曰:懷佩玉璽,愍居黃屋。
鰲墜三山,鯨吞九服,獯入金商,穹居未央。
圜顱盡僕,方趾鹹僵。
大夫反首,徙我平一陽一。
主憂臣哭,於何不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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