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卷一百一十四:苻堅下(王猛苻融苻朗)太元七年,堅饗群臣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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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書》卷一百一十四

晉書

卷一百一十四

載記第十四

苻堅下(王猛苻融苻朗)

太元七年,堅饗群臣於前殿,樂奏賦詩。

秦州別駕天水姜平子詩有「丁」字,直而不曲。

堅問其故,平子曰:「臣丁至剛,不可以屈,且曲下者之不正之物,未足獻也。」

堅笑曰:「名不虛行。」

因擢為上第。

堅兄法子東海公一陽一與王猛子散騎侍郎皮謀反,事洩,堅問反狀,一陽一曰:「《禮》雲,父母一之仇,不同天地。

臣父哀公,死不以罪,齊襄復九世之仇,而況臣也!」皮曰:「臣父丞相有佐命之勳,而臣不免貧餒,所以圖富也。」

堅流涕謂一陽一曰:「哀公之薨,事不在朕,卿寧不知之!」讓皮曰:「丞相臨終,托卿以十具牛為田,不聞為卿求位。

知子莫若父,何斯言之征也!」皆赦不誅,徙一陽一於高昌,皮於朔方之北。

苻融以位忝宗正,不能肅遏一奸一萌,上疏請待罪私籓。

堅不許。

將以融為司徒,融固辭。

堅銳意荊、揚,將謀入寇,乃改授融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新平郡獻玉器。

初,堅即偽位,新平王彫陳說圖讖,堅大悅,以彫為太史令。

嘗言於堅曰:「謹案讖云:'古月之末亂中州,洪水大起健西流,惟有雄子定八州。

'此即三祖、陛下之聖諱也。

又曰:'當有KI付臣又土,滅東燕,破白虜,氐在中,華在表。

'案圖讖之文,陛下當滅燕,平六州。

願徙汧、隴諸氐於京師,三秦大戶置於邊地,以應圖讖之言。」

堅訪之王猛,猛以彫為左道惑眾,勸堅誅之。

彫臨刑上疏曰:「臣以趙建武四年,從京兆劉湛學,明於圖記,謂臣曰:'新平地古顓頊之墟,裡名曰雞閭。

記雲,此裡應出帝王寶器,其名曰延壽寶鼎。

顓頊有雲,河上先生為吾隱之於鹹一陽一西北,吾之孫有KI付臣又土應之。

'湛又云:'吾嘗齋於室中,夜有流星大如半月,落於此地,斯蓋是乎!'願陛下志之,平七州之後,出於壬午之年。」

至是而新平人得之以獻,器銘篆書文題之法,一為天王,二為王后,三為三公,四為諸侯,五為伯子男,六為卿大夫,七為元士。

自此已下,考載文記,列帝王名臣,自天子王后,內外次序,上應天文,像紫宮布列,依玉牒版辭,不違帝王之數。

從上元人皇起,至中元,窮於下元,天地一變,盡三元而止。

堅以彫言有征,追贈光祿大夫。

幽州蝗,廣袤千里,堅遣其散騎常侍劉蘭持節為使者,發青、冀、幽、並百姓討之。

以苻朗為使持節、都督青徐兗三州諸軍事、鎮東將軍、青州刺史,以諫議大夫裴元略為陵江將軍、西夷校尉、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密授規模,令與王撫備舟師於蜀,將以入寇。

車師前部王彌窴、鄯善王休密馱朝於堅,堅賜以朝服,引見西堂。

窴等觀其宮宇壯麗,儀衛嚴肅,甚懼,因請年年貢獻。

堅以西域路遙,不許,令三年一貢,九年一朝,以為永制。

窴等請曰:「大宛諸國雖通貢獻,然誠節未純,請乞依漢置都護故事。

若王師出關,請為鄉導。」

堅於是以驍騎呂光為持節、都督西討諸軍事,與陵江將軍姜飛、輕騎將軍彭晃等配兵七萬,以討定西域。

苻融以虛秏中國,投兵萬里之外,得其人不可役,得其地不可耕,固諫以為不可。

堅曰:「二漢力不能制匈奴,猶出師西域。

今匈奴既平,易若摧朽,雖勞師遠役,可傳檄而定,化被昆山,垂芳千載,不亦美哉!」朝臣又屢諫,皆不納。

晉將軍硃綽焚踐沔北屯田,掠六百餘戶而還。

堅引群臣會議,曰:「吾統承大業垂二十載,芟夷逋穢,四方略定,惟東南一隅未賓王化。

吾每思天下不一,未嘗不臨食輟餔,今欲起天下兵以討之。

略計兵杖一精一卒,可有九十七萬,吾將躬先啟行,薄伐南裔,於諸卿意何如?」

秘書監硃彤曰:「陛下應天順時,恭行天罰,嘯吒則五嶽摧覆,呼吸則江海絕流,若一舉百萬,必有征無戰。

晉主自當銜璧輿櫬,啟顙軍門,若迷而弗悟,必逃死江海,猛將追之,即可賜命南巢。

中州之人,還之桑梓。

然後回駕岱宗,告成封禪,起白雲於中壇,受萬歲於中岳,爾則終古一時,書契未有。」

堅大悅曰:「吾之志也。」

左僕射權翼進曰:「臣以為晉未可伐。

夫以紂之無道,天下離心,八百諸侯不謀而至,武王猶曰彼有人焉,回師止旆。

三仁誅放,然後奮戈牧野。

今晉道雖微,未聞喪德,君臣和睦,上下同心。

謝安、桓沖,江表偉才,可謂晉有人焉。

臣聞師克在和,今晉和矣,未可圖也。」

堅默然久之,曰:「諸君各言其志。」

太子左衛率石越對曰:「吳人恃險偏隅,不賓王命,陛下親御六師,問罪衡、越,誠合人神四海之望。

但今歲鎮星守鬥牛,福德有吳。

懸象無差,弗可犯也。

且晉中宗,籓王耳,夷夏之情,鹹共推之,遺一愛一猶在於人。

昌明,其孫也,國有長江之險,朝無昏貳之釁。

臣愚以為利用修德,未宜動師。

孔子曰:'遠人不服,修文德以來之。

'願保境養兵,伺其虛隙。」

堅曰:「吾聞武王伐紂,逆歲犯星。

天道幽遠,未可知也。

昔夫差威陵上國,而為句踐所滅。

仲謀澤洽全吳,孫皓因三代之業,龍驤一呼,君臣面縛,雖有長江,其能固乎!以吾之眾旅,投鞭於江,足斷其流。」

越曰:「臣聞紂為無道,天下患之。

夫差一婬一虐,孫皓昏暴,眾叛親離,所以敗也。

今晉雖無德,未有斯罪,深願厲兵積粟以待天時。」

群臣各有異同,庭議者久之。

堅曰:「所謂築室於道,沮計萬端,吾當內斷於心矣。」

群臣出後,獨留苻融議之。

堅曰:「自古大事,定策者一兩人而已,群議紛紜,徒亂人意,吾當與汝決之」融曰:「歲鎮在鬥牛,吳、越之福,不可以伐一也。

晉主休明,朝臣用命,不可以伐二也。

我數戰,兵疲將倦,有憚敵之意,不可以伐三也。

諸言不可者,策之上也,願陛下納之。」

堅作色曰:「汝復如此,天下之事,吾當誰與言之!今有眾百萬,資仗如山,吾雖未稱令主,亦不為暗劣。

以累捷之威,擊垂亡之寇,何不克之有乎!吾終不以賊遺子孫,為宗廟社稷之憂也。」

融泣曰:「吳之不可伐昭然,虛勞大舉,必無功而反。

臣之所憂,非此

而已。

陛下一寵一育鮮卑、羌、羯,布諸畿甸,舊人族類,斥徙遐方。

今傾國而去,如有風塵之變者,其如宗廟何!監國以弱卒數萬留守京師,鮮卑、羌、羯攢聚如林,此皆國之賊也,我之仇也。

臣恐非但徒返而已,亦未必萬全。

臣智識愚淺,誠不足采;王景略一時奇士,陛下每擬之孔明,其臨終之言不可忘也。」

堅不納。

游於東苑,命沙門道安同輦。

權翼諫曰:「臣聞天子之法駕,侍中陪乘,清道而行,進止有度。

三代末主,或虧大倫,適一時之情,書惡來世。

故班姬辭輦,垂美無窮。

道安毀形賤士,不宜參穢神輿。」

堅作色曰:「安公道冥至境,德為時尊。

朕舉天下之重,未足以易之。

非公與輦之榮,此乃朕之顯也。」

命翼扶安升輦,顧謂安曰:「朕將與公南遊吳、越,整六師而巡狩,謁虞陵於疑嶺,瞻禹一穴一於會稽,泛長江,臨滄海,不亦樂乎!」安曰:「陛下應天御世,居中土而制四維,逍遙順時,以適聖躬,動則鳴鑾清道,止則神棲無為,端拱而化,與堯、舜比隆,何為勞身於馳騎,口倦於經略,櫛風沐雨。

蒙塵野次乎?且東南區區,地下氣癘,虞舜游而不返,大禹適而弗歸,何足以上勞神駕,下困蒼生。

《詩》云:'惠此中國,以綏四方。

'苟文德足以懷遠,可不煩寸兵而坐賓百越。」

堅曰:「非為地不廣、人不足也,但思混一六一合,以濟蒼生。

天生蒸庶,樹之君者,所以除煩去亂,安得憚勞!朕既大運所鍾,將簡天心以行天罰。

高辛有熊泉之役,唐堯有丹水之師,此皆著之前典,昭之後王。

誠如公言,帝王無省方之文乎?且朕此行也,以義舉耳,使流度衣冠之胄,還其墟墳,復其桑梓,止為濟難銓才,不欲窮兵極武。」

安曰:「若鑾駕必欲親動,猶不願遠涉江、淮,可暫幸洛一陽一,明授勝略,馳紙檄於丹一陽一,開其改迷之路。

如其不庭,伐之可也。」

堅不納。

先是,群臣以堅信重道安,謂安曰:「主上欲有事於東南,公何不為蒼生致一言也!」故安因此而諫。

苻融及尚書原紹、石越等上書面諫,前後數十,堅終不從。

堅少子中山公詵有一寵一於堅,又諫曰:「臣聞季梁在隨,楚人憚之;宮奇在虞,晉不窺兵。

國有人焉故也。

及謀之不用,而亡不淹歲。

前車之覆軌,後車之明鑒。

一陽一平公,國之謀主,而陛下違之;晉有謝安、桓沖,而陛下伐之。

是行也,臣竊惑焉。」

堅曰:「國有元龜。

可以決大謀;朝有公卿,可以定進否。

孺子言焉,將為戮也。」

所司奏劉蘭討蝗幽州,經秋冬不滅,請征下廷尉詔獄。

堅曰:「災降自天,殆非人力所能除也。

此自朕之政違所致,蘭何罪焉!」

明年,呂光發長安,堅送於建章宮,謂光曰:「西戎荒俗,非禮義之邦。

羈縻之道,服而赦之,示以中國之威,導以王化之法,勿極武窮兵,過深殘掠。」

加鄯善王休密馱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西域諸軍事、寧西將軍,車師前部王彌窴使持節、平西將軍、西域都護,率其國兵為光鄉導。

是年,益州西南夷、海南諸國皆遣使貢其方物。

堅南遊灞上,從容謂群臣曰:「軒轅,大聖也,其仁若天,其智若神,猶隨不順者從而征之,居無常所,以兵為衛,故能日月所照,風雨所至,莫不率從。

今天下垂平,惟東南未殄。

朕忝荷大業,巨責攸歸,豈敢優遊卒歲,不建大同之業!每思桓溫之寇也,江東不可不滅。

今有勁卒百萬,文武如林,鼓行而摧遺晉,若商風之隕秋籜。

朝廷內外,皆言不可,吾實未解所由。

晉武若信朝士之言而不征吳者,天下何由一軌!吾計決矣,不復與諸卿議也。」

太子宏進曰:「吳今得歲,不可伐也。

且晉主無罪,人為之用;謝安、桓沖兄弟皆一方之俊才,君臣戮力,阻險長江,未可圖也。

但可厲兵積粟,以待暴主,一舉而滅之。

今若動而無功,則威名損於外,資財竭於內。

是故聖王之行師也,內斷必誠,然後用之。

彼若憑長江以固守,徙江北百姓於江南,增城清野,杜門不戰,我已疲矣,彼未引弓。

土下氣癘,不可久留,陛下將若之何?」

堅曰:「往年車騎滅燕,亦犯歲而捷之。

天道幽遠,非汝所知也。

昔始皇之滅六國,其王豈皆暴乎?且吾內斷於心久矣,舉必克之,何為無功!吾方命蠻夷以攻其內,一精一甲勁兵以攻其外,內外如此,安有不克!」道安曰:「太子之言是也,願陛下納之。」

堅弗從。

冠軍慕容垂言於堅曰:「陛下德侔軒、唐,功高湯、武,威澤被於八表,遠夷重譯而歸。

司馬昌明因餘燼之資,敢距王命,是而不誅,法將安措!孫氏跨僭江東,終並於晉,其勢然也。

臣聞小不敵大,弱不御強,況大秦之應符,陛下之聖武,強兵百萬,韓、白盈朝,而令其偷魂假號,以賊虜遺子孫哉!《詩》云:'築室於道謀,是用不潰於成。

'陛下內斷神謀足矣,不煩廣訪朝臣以亂聖慮。

昔晉武之平吳也,言可者張、杜數賢而已,若采群臣之言,豈能建不世之功!諺雲憑天俟時,時已至矣,其可已乎!」堅大悅,曰:「與吾定天下者,其惟卿耳。」

賜帛五百匹。

彗星掃東井。

自堅之建元十七年四月,長安有水影,遠觀若水,視地則見人,至是則止。

堅惡之。

上林竹死,洛一陽一地陷。

晉車騎將軍桓沖率眾十萬伐堅,遂攻襄一陽一。

遣前將軍劉波、冠軍桓石虔、振威桓石民攻沔北諸城;輔國楊亮伐蜀,攻拔伍城,進攻涪城,龍驤胡彬攻下蔡;鷹揚郭銓攻武當;沖別將攻萬歲城,拔之。

堅大怒,遣其子征南睿及冠軍慕容垂、左衛一毛一當率步騎五萬救襄一陽一,揚武張崇救武當,後將軍張蠔、步兵校尉姚萇救涪城。

睿次新野,垂次鄧城。

王師敗張崇於武當,掠二千餘戶而歸。

睿遣垂及驍騎石越為前鋒,次於沔水。

垂、越夜命三軍人持十炬火,系炬於樹枝,光照十數里中。

沖懼,退還上明。

張蠔出斜谷,楊亮亦引兵退歸。

堅下書悉發諸州公私馬,人十丁遣一兵。

門在灼然者,為崇文義從。

良家子年二十已下,武藝驍勇,富室材雄者,皆拜羽林郎。

下書期克捷之日,以帝為尚書左僕射,謝安為吏部尚書,桓沖為侍中,並立第以待之。

良家子至者三萬餘騎。

其秦州主簿金城趙盛之為建威將軍、少年都統。

遣征南苻融、驃騎張蠔、撫軍苻方、衛軍梁成、平南慕容、冠軍慕容垂率步騎二十五萬為前鋒。

堅發長安,戎卒六十餘萬,騎二十七萬,前後千里,旗鼓相望。

堅至項城,涼州之兵始達鹹一陽一,蜀漢之軍順流而下,幽、冀之眾至於彭城,東西萬里,水陸齊進。

運漕萬艘,自河入石門,達於汝、穎。

融等攻陷壽春,執晉平虜將軍徐元喜、安豐太守王先。

垂攻陷鄖城,害晉將軍王太丘。

梁成與其揚州刺史王顯、弋一陽一太守王詠等率眾五萬,屯於洛澗,柵淮以遏東軍。

成頻敗王師。

晉遣都督謝石、徐州刺史謝玄、豫州刺史桓伊、輔國謝琰等水陸七萬,相繼距融,去洛澗二十五里,憚成不進。

龍驤將軍胡彬先保硤石,為融所一逼一,糧盡,詐揚沙以示融軍,潛遣使告石等曰:「今賊盛糧盡,恐不見大軍。」

融軍人獲而送之。

融乃馳使白堅曰:「賊少易俘,但懼其越逸,宜速進眾軍,掎禽賊帥。」

堅大悅,恐石等遁也,捨大軍於項城,以輕騎八千兼道赴之,令軍人曰:「敢言吾至壽春者拔舌。」

故石等弗知。

晉龍驤將軍劉牢之率勁卒五千,夜襲梁成壘,克之,斬成及王顯、王詠等十將,士卒死者萬五千。

謝石等以既敗梁成,水陸繼進。

堅與苻融登城而望王師,見部陣齊整,將士一精一銳,又北望八公山上草木,皆類人形,顧謂融曰:「此亦勍敵也,何謂少乎!」憮然有懼色。

初,朝廷聞堅入寇,會稽王道子以威儀鼓吹求助於鍾山之神,奉以相國之號。

及堅之見草木狀人,若有力焉。

堅遣其尚書硃序說石等以眾盛,欲脅而降之。

序詭謂石曰:「若秦百萬之眾皆至,則莫可敵也。

及其眾軍未集,宜在速戰。

若挫其前鋒,可以得志。」

石聞堅在壽春也,懼,謀不戰以疲之。

謝琰勸從序言,遣使請戰,許之。

時張蠔敗謝石於肥南,謝玄、謝琰勒卒數萬,陣以待之。

蠔乃退,列陣一逼一肥水。

王師不得渡,遣使謂融曰:「君懸軍深入,置陣一逼一水,此持久之計,豈欲戰者乎?若小退師,令將士周旋,僕與君公緩轡而觀之,不亦美乎!」融於是麾軍卻陣,欲因其濟水,覆而取之。

軍遂奔退,制之不可止。

融馳騎略陣,馬倒被殺,軍遂大敗。

王師乘勝追擊,至於青岡,死者相枕。

堅為流矢所中,單騎遁還於淮北,饑甚,人有進壺飧豚髀者,堅食之,大悅,曰:「昔公孫豆粥何以加也!」使賜帛十匹,綿十斤。

辭曰:「臣聞白龍厭天池之樂而見困豫且,陛下目所睹也,耳所聞也。

今蒙塵之難,豈自天乎!且妄施不為惠,妄受不為忠。

陛下,臣之父母也,安有子養而求報哉!」弗顧而退。

堅大慚,顧謂其夫人張氏曰:「朕若用朝臣之言,豈見今日之事邪!當何面目復臨天下乎?」

潸然流涕而去。

聞風聲鶴唳,皆謂晉師之至。

其僕射張天錫、尚書硃序及徐元喜等皆歸順。

初,諺言「堅不出項」,群臣勸堅停項,為六軍聲鎮,堅不從,故敗。

諸軍悉潰,惟慕容垂一軍獨全,堅以千餘騎赴之。

垂子寶勸垂殺堅,垂不從,乃以兵屬堅。

初,慕容屯鄖城,姜成等守漳口,晉隨郡太守夏侯澄攻姜成,斬之,棄其眾奔還。

堅收離集散,比至洛一陽一,眾十餘萬,百官威儀軍容粗備。

未及關而垂有貳志,說堅請巡撫燕、岱,並求拜墓,堅許之。

權翼固諫以為不可,堅不從。

尋懼垂為變,悔之,遣驍騎石越率卒三千戍鄴,驃騎張蠔率羽林五千戍并州,留兵四千配鎮軍一毛一當戍洛一陽一。

堅至自淮南,次於長安東之行宮,哭苻融而後入,告罪於其太廟,赦殊死已下,文武增位一級,厲兵課農,存恤孤老,諸士卒不返者皆復其家終世。

贈融大司馬,謚曰哀公。

衛軍從事中郎丁零、翟斌反於河南,長樂公苻丕遣慕容垂及苻飛龍討之。

垂南結丁零,殺飛龍,盡坑其眾。

豫州牧、平原公苻暉遣一毛一當擊翟斌,為斌所敗,當死之。

垂子農亡奔列人,招集群盜,眾至萬數千。

丕遣石越擊之,為農所敗,越死之。

垂引丁零、烏丸之眾二十餘萬,為飛梯地道以攻鄴城。

慕容弟燕故濟北王泓先為北地長史,聞垂攻鄴,亡命奔關東,收諸馬牧鮮卑,眾至數千,還屯華一陰一。

慕容乃潛使諸弟及宗人起兵於外。

堅遣將軍強永率騎擊之,為泓所敗,泓眾遂盛,自稱使持節、大都督陝西諸軍事、大將軍、雍州牧、濟北王,推叔父垂為丞相、都督陝東諸軍事、領大司馬、冀州牧、吳王。

堅謂權翼曰:「吾不從卿言,鮮卑至是。

關東之地,吾不復與之爭,將若泓何?」

翼曰:「寇不可長。

慕容垂正可據山東為亂,不暇近一逼一。

今及宗族種類盡在京師,鮮卑之眾佈於畿甸,實社稷之元憂,宜遣重將討之。」

堅乃以廣平公苻熙為使持節、都督雍州雜戎諸軍事、鎮東大將軍、雍州刺史,鎮蒲阪。

征苻睿為都督中外諸軍事、衛大將軍、司隸校尉、錄尚書事,配兵五萬以左將軍竇沖為長史,龍驤姚萇為司馬,討泓於華澤。

平一陽一太守慕容衝起兵河東,有眾二萬,進攻蒲阪,堅命竇沖討之。

苻睿勇果輕敵,不恤士眾。

泓聞其至也,懼,率眾將奔關東,睿馳兵要之。

姚萇諫曰:「鮮卑有思歸之心,宜驅令出關,不可遏也。」

睿弗從,戰於華澤,睿敗績,被殺。

堅大怒。

萇懼誅,遂叛。

竇衝擊慕容沖於河東,大破之,沖率騎八千奔於泓軍。

泓眾至十餘萬,遣使謂堅曰:「秦為無道,滅我社稷。

今天誘其衷,使秦師傾敗,將欲興復大燕。

吳王已定關東,可速資備大駕,奉送家兄皇帝並宗室功臣之家。

泓當率關中燕人,翼衛皇帝,還返鄴都,與秦以武牢為界,分王天下,永為鄰好,不復為秦之患也。

鉅鹿公輕戇銳進,為亂兵所害,非泓之意。」

堅大怒,召慕容責之曰:「卿父子干紀僭亂,乖逆人神,朕應天行神,盡兵勢而得卿。

卿非改迷歸善,而合宗蒙宥,兄弟布列上將、納言,雖曰破滅,其實若歸。

奈何因王師小敗,便猖悖若此!垂為長蛇於關東,泓、沖稱兵內侮。

泓書如此,卿欲去者,朕當相資。

卿之宗族,可謂人面獸心,殆不可以國士期也。」

叩頭流血,泣涕陳謝。

堅久之曰:「《書》雲,父子兄弟無相及也。

卿之忠誠,實簡朕心,此自三豎之罪,非卿之過。」

復其位而待之如初。

命以書招喻垂及泓、沖,使息兵還長安,恕其反叛之咎。

而密遣使者謂泓曰:「今秦數已終,長安怪異特甚,當不復能久立。

吾既籠中之人,必無還理。

昔不能保守宗廟,致令傾喪若斯,吾罪人也,不足復顧吾之存亡。

社稷不輕,勉建大業,以興復為務。

可以吳王為相國,中山王為太宰、領大司馬,汝可為大將軍、領司徒,承製封拜。

聽吾死問,汝使即尊位。」

泓於是進向長安,改年曰燕興。

是時鬼夜哭,三旬而止。

堅率步騎二萬討姚萇於北地,次於趙氏塢,使護軍楊璧游騎三千,斷其奔路,右軍徐成、左軍竇沖、鎮軍一毛一盛等屢戰敗之,仍斷其運水之路。

馮翊游欽因淮南之敗,聚眾數千,保據頻一陽一,遣軍運水及粟,以饋姚萇,楊璧盡獲之。

萇軍渴甚,遣其弟鎮北尹買率勁卒二萬決堰。

竇沖率眾敗其軍於鸛雀渠,斬尹買及首級萬三千。

萇眾危懼,人有渴死者。

俄而降雨於萇營,營中水三尺,周營百步之外,寸餘而已,於是萇軍大振。

堅方食,去案怒曰:「天其無心,何故降澤賊營!」萇又東引慕容泓為援。

泓謀臣高蓋、宿勤崇等以泓德望後沖,且持法苛峻,乃殺泓,立沖為皇太弟,承製行一事,自相署置。

姚萇留其弟征虜緒守楊渠川大營,率眾七萬來攻堅。

堅遣楊璧等擊之,為萇所敗,獲楊璧、一毛一盛、徐成及前軍齊午等數十人,皆禮而遣之。

苻暉率洛一陽一、陝城之眾七萬歸於長安。

益州刺史王廣遣將軍王蠔率蜀漢之眾來赴難。

堅聞慕容衝去長安二百餘里,引師而歸,使撫軍苻方戍驪山,拜苻暉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中外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司隸校尉、錄尚書,配兵五萬距沖,河間公苻琳為中軍大將軍,為暉後繼。

沖乃令婦人乘牛馬為眾,揭竿為旗,揚土為塵,督厲其眾,晨攻暉營於鄭西。

暉出距戰,沖揚塵鼓噪,暉師敗績。

堅又以尚書姜宇為前將軍,與苻琳率眾三萬,擊沖於灞上,為沖所敗,宇死之,琳中流矢,沖遂據阿房城。

初,堅之滅燕,沖姊為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堅納之,一寵一冠後一庭。

沖年十二,亦有龍一陽一之姿,堅又幸之。

姊一弟專一寵一,宮人莫進。

長安歌之曰:「一雌復一雄,雙飛入紫宮。」

鹹懼為亂。

王猛切諫,堅乃出沖。

長安又謠曰:「鳳皇鳳皇止阿房。」

堅以鳳皇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乃植桐竹數十萬株於阿房城以待之。

沖小字鳳皇,至是,終為堅賊,入止阿房城焉。

晉西中郎將桓石虔進據魯一陽一,遣河南太守高茂北戍洛一陽一。

晉冠軍謝玄次於下邳,徐州刺史趙遷棄彭城奔還。

玄前鋒張願追遷及於碭山,轉戰而免。

玄進據彭城。

時呂光討平西域三十六國,所獲珍寶以萬萬計。

堅下書以光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玉一門以西諸軍事、安西將軍、西域校尉,進封順鄉侯,增邑一千戶。

劉牢之伐兗州,堅刺史張崇棄鄄城奔於慕容垂。

牢之遣將軍劉襲追崇,戰於河南,斬其東平太守楊光而退。

牢之遂據鄄城。

慕容衝進一逼一長安,堅登城觀之,歎曰:「此虜何從出也?其強若斯!」大言責沖曰:「爾輩群奴正可牧牛羊,何為送死!」沖曰:「奴則奴矣,既厭奴苦,復欲取爾見代。」

堅遣使送錦袍一領遺沖,稱詔曰:「古人兵交,使在其間。

卿遠來草創,得無勞乎?今送一袍,以明本懷。

朕於卿恩分如何,而於一朝忽為此變!」沖命詹事答之,亦稱「皇太弟有令:孤今心在天下,豈顧一袍小惠。

苟能知命,便可君臣束手,早送皇帝,自當寬貸苻氏,以酬曩好,終不使既往之施獨美於前」。

堅大怒曰:「吾不用王景略、一陽一平公之言,使白虜敢至於此。」

苻丕在鄴糧竭,馬無草,削松木而食之。

會丁零叛慕容垂,垂引師去鄴,始具西問,知苻睿等喪敗,長安危一逼一,乃遣其一陽一平太守邵興率騎一千,將北引重合侯苻謨、高邑侯苻亮、阜城侯苻定於常山,固安侯苻鑒、中山太守王兗於中山,以為己援。

垂遣將軍張崇要興,獲之於襄國南。

又遣其參軍封孚西引張蠔、并州刺史王騰於晉一陽一,蠔、騰以眾寡不赴。

丕進退路窮,乃謀於群僚。

司馬楊膺唱歸順之計,丕猶未從。

會晉遣濟北太守丁匡據碻磝,濟一陽一太守郭滿據滑台,將軍顏肱、劉襲次於河北,丕遣將軍桑據距之,為王師所敗。

襲等進攻黎一陽一,克之。

丕懼,乃遣從弟就與參軍焦逵請救於謝玄。

丕書稱假途求糧,還赴國難,須軍援既接,以鄴與之,若西路不通,長安陷沒,請率所領保守鄴城。

乃羈縻一方,文降而已。

逵與參軍姜讓密謂楊膺曰:「今禍難如此,京師阻隔,吉凶莫審,密邇寇仇,三軍罄絕,傾危之甚,朝不及夕。

觀公豪氣不除,非救世之主,既不能竭盡誠款,速致糧援,方設兩端,必無成也。

今日之殆,疾於轉機,不容虛設,徒成反覆。

宜正書為表,以結慇勤。

若王師之至,必當致身。

如其不從,可一逼一縛與之。

苟不義服,一人力耳。

古人行權,寧濟為功,況君侯累葉載德,顯祖初著名於晉朝,今復建崇勳,使功業相繼,千載一時,不可失也。」

膺素輕丕,自以力能一逼一之,乃改書而遣逵等,並遣濟南一毛一蜀、一毛一鮮等分房為任於晉。

堅遣鴻臚郝稚征處士王嘉於到獸山。

既至,堅每日召嘉與道安於外殿,動靜咨問之。

慕容入見東堂,稽首謝曰:「弟沖不識義方,孤背國恩,臣罪應萬死。

陛下垂天地之容,臣蒙更生之惠。

臣二子昨婚,明當三日,愚欲暫屈鑾駕,幸臣私第。」

堅許之。

出,嘉曰:「椎蘆作蘧蒢,不成文章,會天大雨,不得殺羊。」

堅與群臣莫之能解。

是夜大雨,晨不果出。

初,之遣諸弟起兵於外也,堅防守甚嚴,謀應之而無因。

時鮮卑在城者猶有千餘人,乃密結鮮卑之眾,謀伏兵請堅,因而殺之。

令其豪帥悉羅騰、屈突鐵侯等潛告之曰:「官今使侯外鎮,聽舊人悉隨,可於某日會集某處。」

鮮卑信之。

北部人突賢與其妹別,妹為左將軍竇沖小妻,聞以告沖,請留其兄。

衝馳入白堅,堅大驚,召騰問之,騰具首服。

堅乃誅父子及其宗族,城內鮮卑無少長及婦女皆殺之。

慕容垂復圍鄴城。

焦逵既至,朝廷果欲征丕任子,然後出師。

逵固陳丕款誠無貳,並宣楊膺之意,乃遣劉牢之等率眾二萬,水陸運漕救鄴。

時長安大饑,人相食,諸將歸而吐肉以飴妻子。

慕容沖僭稱尊號於阿房,改年更始。

堅與沖戰,各有勝負。

嘗為沖軍所圍,殿中上將軍鄧邁、左中郎將鄧綏、尚書郎鄧瓊相謂曰:「吾門世荷榮一寵一,先君建殊功於國家,不可不立忠效節,以成先君之志。

且不死君難者,非丈夫也。」

於是與一毛一長樂等蒙獸皮,奮矛而擊沖軍。

沖軍潰,堅獲免,嘉其忠勇,並拜五校,加三品將軍,賜爵關內侯。

沖又遣其尚書令高蓋率眾夜襲長安,攻陷南門,入於南城。

左將軍竇沖、前禁將軍李辯等擊敗之,斬首千八百級,分其一屍一而食之。

堅尋敗沖於城西,追奔至於阿城。

諸將請乘勝入城,堅懼為沖所獲,乃擊金以止軍。

是時劉牢之至枋頭。

征東參軍徐義、宦人孟豐告苻丕,楊膺、姜讓等謀反,丕收膺、讓戮之。

牢之以丕自相屠戮,盤桓不進。

苻暉屢為沖所敗,堅讓之曰:「汝,吾之子也,擁大眾,屢為白虜小兒所摧,何用生為!」暉憤恚自一殺。

關中堡壁三千餘所,推平遠將軍馮翊、趙敖為統主,相率結盟,遣兵糧助堅。

左將軍苟池、右將軍俱石子率騎五千,與沖爭麥,戰於驪山,為沖所敗,池死之,石子奔鄴。

堅大怒,復遣領軍楊定率左右一精一騎二千五百擊沖,大敗之,俘掠鮮卑萬餘而還。

堅怒,悉坑之。

定果勇善戰,沖深憚之,遂穿馬埳以自固。

劉牢之至鄴,慕容垂北如新城。

鄴中饑甚,丕率鄴城之眾就晉谷於枋頭。

牢之入屯鄴城。

慕容垂軍人饑甚,多奔中山,幽、冀人相食。

初,關東謠曰:「幽州,生當滅。

若不滅,百姓絕。」

,垂之本名。

與丕相持經年,百姓死幾絕。

先是,姚萇攻新平,新平太守苟輔將降之,郡人遼西太守馮傑、蓮勺令馮翊等諫曰:「天下喪亂,忠臣乃見。

昔田單守一城而存齊,今秦之所有,猶連州累鎮,郡國百城。

臣子之於君父,盡心焉,盡力焉,死而後已,豈宜貳哉!」輔大悅,於是憑城固守。

萇為土山地道,輔亦為之。

或戰山峰,萇眾死者萬有餘人。

輔乃詐降,萇將入,覺之,引眾而退。

輔馳出擊之,斬獲萬計。

至是,糧竭矢盡,外救不至,萇遣吏謂輔曰:「吾方以義取天下,豈仇忠臣乎?卿但率見眾男一女還長婁,吾須此城置鎮。」

輔以為然,率男一女萬五千口出城,萇圍而坑之,男一女無遺。

初,石季龍末,清河崔悅為新平相,為郡人所殺。

悅子液後仕堅,為尚書郎,自表父仇不同天地,請還冀州。

堅愍之,禁錮新平人,缺其城角以恥之。

新平酋望深以為慚,故相率距萇,以立忠義。

時有群烏數萬,翔鳴於長安城上,其聲甚悲,占者以為斗羽不終年,有甲兵入城之象。

沖率眾登城,堅身貫甲冑,督戰距之,飛矢滿身,血流被體。

時雖兵寇危一逼一,馮翊諸堡壁猶有負糧冒難而至者,多為賊所殺。

堅謂之曰:「聞來者率不善達,誠是忠臣赴難之義。

當今寇難殷繁,非一人之力所能濟也。

庶明靈有照,禍極災返,善保誠順,為國自一愛一,蓄糧厲甲,端聽師期,不可徒喪無成,相隨獸口。」

三輔人為沖所略者,鹹遣使告堅,請放火以為內應。

堅曰:「哀諸卿忠誠之意也,何復已已。

但時運圮喪,恐無益於國,空使諸卿坐自夷滅,吾所不忍也。

且吾一精一兵若獸,利器如霜,而衄於烏合疲鈍之賊,豈非天也!宜善思之。」

眾固請曰:「臣等不一愛一性一命,投身為國,若上天有靈,單誠或冀一濟,沒無遺恨矣。」

堅遣騎七百應之。

而沖營放火者為風焰所燒,其能免者十有一二。

堅深痛之,身為設祭而招之曰:「有忠有靈,來就此庭。

歸汝先父,勿為妖形。」

歔欷流涕,悲不自勝。

眾鹹相謂曰:「至尊慈恩如此,吾等有死無移。」

沖毒暴關中,人皆流散,道路斷絕,千里無煙。

堅以甘松護軍仇騰為馮翊太守,加輔國將軍,與破虜將軍蜀人蘭犢慰勉馮翊諸縣之眾。

眾鹹曰:「與陛下同死共生,誓無有貳。」

每夜有周城大呼曰:「楊定健兒應屬我,宮殿台觀應坐我,父子同出不共汝。」

且尋而不見人跡。

城中有書曰《古符傳賈錄》,載「帝出五將久長得」。

先是,又謠曰:「堅入五將山長得。」

堅大信之,告其太子宏曰:「脫如此言,天或導予。

今留汝兼總戎政,勿與賊爭利,朕當出隴收兵運糧以給汝。

天其或者正訓予也。」

於是遣衛將軍楊定擊沖於城西,為沖所擒。

堅彌懼,付宏以後事,將中山公詵、張夫人率騎數百出如五將,宣告州郡,期以孟冬救長安。

宏尋將母妻宗室男一女數千騎出奔,百僚逃散。

慕容衝入據長安,從兵大掠,死者不可勝計。

初,秦之未亂也,關中土然,無火而煙氣大起,方數十里中,月餘不滅。

堅每臨聽訟觀,令百姓有怨者舉煙於城北,觀而錄之。

長安為之語曰:「欲得必存當舉煙。」

又為謠曰:「長鞘馬鞭擊左股,太歲南行當復虜。」

秦人呼鮮卑為白虜。

慕容垂之起於關東,歲在癸末。

堅之分氐戶於諸鎮也,趙整因侍,援琴而歌曰:「阿得脂,阿得脂,博勞舊父是仇綏,尾長翼短不能飛,遠徙種人留鮮卑,一旦緩急語阿誰!」堅笑而不納。

至是,整言驗矣。

堅至五將山,姚萇遣將軍吳忠圍之。

堅眾奔散,獨侍御十數人而已。

神色自若,坐而待之,召宰人進食。

俄而忠至,執堅以歸新平,幽之於別室。

萇求傳國璽於堅曰:「萇次膺符歷,可以為惠。」

堅瞋目叱之曰:「小羌乃敢幹一逼一天子,豈以傳國璽授汝羌也,圖緯符命,何所依據?五胡次序,無汝羌名。

違天不祥,其能久乎!璽已送晉,不可得也。」

萇又遣尹緯說堅,求為堯、舜禪代之事。

堅責緯曰:「禪代者,聖賢之事。

姚萇叛賊,奈何擬之古人!」堅既不許萇以禪代,罵而求死,萇乃縊堅於新平佛寺中,時年四十八。

中山公詵及張夫人並自一殺。

是歲太元十年也。

宏之奔也,歸其南秦州刺史楊璧於下辯,璧距之,乃奔武翥氐豪強熙,假道歸順,朝廷處宏於江州。

宏歷位輔國將軍。

桓玄篡位,以宏為梁州刺史。

義熙初,以謀叛被誅。

初,堅強盛之時,國有童謠云:「河水清復清,苻詔死新城。」

堅聞而惡之,每征伐,戒軍候云:「地有名新者避之。」

時又童謠云:「阿堅連牽三十年,若後欲敗當在江、淮間。」

堅在位二十七年,因壽春之敗,其國大亂,後二年,竟死於新平佛寺,鹹應謠言矣。

丕僭號,偽追諡堅曰世祖宣昭皇帝。

王猛,字景略,北海劇人也,家於魏郡。

少貧賤,以鬻畚為業。

嘗貨畚於洛一陽一,乃有一人貴買其畚,而雲無直,自言:「家去此無遠,可隨我取直。」

猛利其貴而從之,行不覺遠,忽至深山,見一父老,鬚髮皓然,踞胡一床一而坐,左右十許人,有一人引猛進拜之。

父老曰:「王公何緣拜也!」乃十倍償畚直,遣人送之。

猛既出,顧視,乃嵩高山也。

猛瑰姿俊偉。

博學好兵書,謹重嚴毅,氣度雄遠,細事不幹其慮,自不參其神契,略不與交通,是以浮華之士鹹輕而笑之。

猛悠然自得,不以屑懷。

少游於鄴都,時人罕能識也。

惟徐統見而奇之,召為功曹。

遁而不應,遂隱於華一陰一山。

懷佐世之志,希龍顏之主,斂翼待時,候風雲而後動。

桓溫入關,猛被褐而詣之,一面談當世之事,捫虱而言,旁若無人。

溫察而異之,問曰:「吾奉天子之命,率銳師十萬,杖義討逆,為百姓除殘賊,而三秦豪傑未有至者何也?」

猛曰:「公不遠數千里,深入寇境,長安咫尺而不渡灞水,百姓未見公心故也,所以不至。」

溫默然無以酬之。

溫之將還,賜猛車馬,拜高官督護,請與俱南。

猛還山咨師,師曰:「卿與桓溫豈並世哉!在此自可富貴,何為遠乎!」猛乃止。

苻堅將有大志,聞猛名,遣呂婆樓招之,一見便若平生。

語及廢興大事,異符同契,若玄德之遇孔明也。

及堅僭位,以猛為中書侍郎。

時始平多枋頭西歸之人,豪右縱橫,劫盜充斥,乃轉猛為始平令。

猛下車,明法峻刑,澄察善惡,禁勒強豪。

鞭殺一吏,百姓上書訟之,有司劾奏,檻車征下廷尉詔獄。

堅親問之,曰:「為政之體,德化為先,蒞任未幾而殺戮無數,何其酷也!」猛曰:「臣聞宰寧國以禮,治亂邦以法。

陛下不以臣不才,任臣以劇邑,謹為明君翦除凶猾。

始殺一一奸一,余尚萬數,若以臣不能窮殘盡暴,肅清軌法者,敢不甘心鼎鑊,以謝孤負。

酷政之刑,臣實未敢受之。」

堅謂群臣曰:「王景略固是夷吾、子產之儔也。」

於是赦之。

遷尚書左丞、鹹一陽一內史、京兆尹。

未幾,除吏部尚書、太子詹事,又遷尚書左僕射、輔國將軍、司隸校尉,加騎都尉,居中宿衛。

時猛年三十六,歲中五遷,權傾內外,宗戚舊臣皆害其一寵一。

尚書仇騰、丞相長史席寶數譖毀之,堅大怒,黜騰為甘松護軍,寶白衣領長史。

爾後上下鹹服,莫有敢言。

頃之,遷尚書令、太子太傅,加散騎常侍。

猛頻表累讓,堅竟不許。

又轉司徒、錄尚書事,余如故。

猛辭以無功,不拜。

後率諸軍討慕容,軍禁嚴明,師無私犯。

猛之未至鄴也,劫盜公行,及猛之至,遠近帖然,燕人安之。

軍還,以功進封清河郡侯,賜以美妾五人,上女一妓一十二人,中一妓一三十八人,馬百匹,車十乘。

猛上疏固辭不受。

時既留鎮冀州,堅遣猛於六州之內聽以便宜從事,簡召英俊,以補關東守宰,授訖,言台除正。

居數月,上疏曰:「臣前所以朝聞夕拜,不顧艱虞者,正以方難未夷,軍機權速,庶竭命戎行,甘驅馳之役,敷宣皇威,展筋骨之效,故FC俛從事,叨據負乘,可謂恭命於濟時,俟太平於今日。

今聖德格於皇天,威靈被於八表,弘化已熙,六一合清泰,竊敢披貢丹誠,請避賢路。

設官分職,各有司存,豈應孤任愚臣,以速傾敗!東夏之事,非臣區區所能康理,願徙授親賢,濟臣顛墜。

若以臣有鷹犬微勤,未忍捐棄者,乞待罪一州,效盡力命。

徐方始賓,淮、汝防重,六州處分,府選便宜,輒以悉停。

督任弗可虛曠,深願時降神規。」

堅不許,遣其侍中梁讜詣鄴喻旨,猛乃視事如前。

俄入為丞相、中書監、尚書令、太子太傅、司隸校尉,持節、常侍、將軍、侯如故。

稍加都督中外諸軍事。

猛表讓久之。

堅曰:「卿昔螭蟠布衣,朕龍潛弱冠,屬世事紛紜,厲士之際,顛覆厥德。

朕奇卿於暫見,擬卿為臥龍,卿亦異朕於一言,回《考槃》之雅志,豈不一精一契神交,千載之會!雖傅巖入夢,姜公悟兆,今古一時,亦不殊也。

自卿輔政,幾將二紀,內厘百揆,外蕩群凶,天下向定,彝倫始敘。

朕且欲從容於上,望卿勞心於下,弘濟之務,非卿而誰!」遂不許。

其後數年,復授司徒。

猛復上疏曰:「臣聞乾象盈虛,惟後則之;位稱以才,官非則曠。

鄭武翼周,仍世載詠;王叔昧一寵一,政替身亡,斯則成敗之殷監,為臣之炯戒。

竊惟鼎宰崇重,參路太階,宜妙盡時賢,對揚休命。

魏祖以文和為公,貽笑孫後;千秋一言致相,匈奴吲之。

臣何庸狷,而應斯舉!不但取嗤鄰遠,實令為虜輕秦。

昔東野窮馭,顏子知其將弊。

陛下不復料度臣之才力,私懼敗亡是及。

且上虧憲典,臣何顏處之!雖陛下私臣,其如天下何!願回日月之鑒,矜臣後悔,使上無過授之謗,臣蒙覆燾之恩。」

堅竟不從。

猛乃受命。

軍國內外萬機之務,事無鉅細,莫不歸之。

猛宰政公平,流放一屍一素,拔幽滯,顯賢才,外修兵革,內綜儒學,勸課農桑,教以廉恥,無罪而不刑,無才而不任,庶績鹹熙,百揆時敘。

於是兵強國富,垂及昇平,猛之力也。

堅嘗從容謂猛曰:「卿夙夜匪懈,憂勤萬機,若文王得太公,吾將優遊以卒歲。」

猛曰:「不圖陛下知臣之過,臣何足以擬古人!」堅曰:「以吾觀之,太公豈能過也。」

常敕其太子宏、長樂公丕等曰:「汝事王公,如事我也。」

其見重如此。

廣平麻思流寄關右,因母亡歸葬,請還冀州。

猛謂思曰:「便可速裝,是暮已符卿發遣。」

及始出關,郡縣已被符管攝。

其令行禁整,事無留滯,皆此類也。

一性一剛明清肅,於善惡尤分。

微時一餐之惠,睚柴之忿,一靡一不報焉,時論頗以此少之。

其年寢疾,堅親祈南北郊、宗廟、社稷,分遣侍臣禱河岳諸祀,一靡一不周備。

猛疾未瘳,乃大赦其境內殊死已下。

猛疾甚,因上疏謝恩,並言時政,多所弘益。

堅覽之流涕,悲慟左右。

及疾篤,堅親臨省病,問以後事。

猛曰:「晉雖僻陋吳、越,乃正朔相承。

親仁善鄰,國之寶也。

臣沒之後,願不以晉為圖。

鮮卑、羌虜,我之仇也,終為人患,宜漸除之,以便社稷。」

言終而死,時年五十一。

堅哭之慟。

比斂,三臨,謂太子宏曰:「天不欲使吾平一六一合邪?何奪吾景略之速也!」贈侍中,丞相余如故。

給東園溫明秘器,帛三千匹,谷萬石。

謁者僕射監護喪事,葬禮一依漢大將軍故事。

謚曰武侯。

朝野巷哭三日。

苻融,字博休,堅之季弟也。

少而岐嶷夙成,魁偉美姿度。

健之世封安樂王,融上疏固辭,健深奇之,曰:「且成吾兒箕山之一操一。」

乃止。

苻生一愛一其器貌,常侍左右,未弱冠便有台輔之望。

長而令譽彌高,為朝野所屬。

堅僭號,拜侍中,尋除中軍將軍。

融聰辯明慧,下筆成章,至於談玄論道,雖道安無以出之。

耳聞則誦,過目不忘,時人擬之王粲。

嘗著《浮圖賦》,壯麗清贍,世鹹珍之。

未有升高不賦,臨喪不誄,硃彤、趙整等推其妙速。

旅力雄勇,騎射擊刺,百夫之敵也。

銓綜內外,刑政修理,進才理滯,王景略之流也。

尤善斷獄,一奸一無所容,故為堅所委任。

後為司隸校尉。

京兆人董豐遊學三年而返,過宿妻家,是夜妻為賊所殺。

妻兄疑豐殺之,送豐有司。

豐不堪楚掠,誣引殺妻。

融察而疑之,問曰:「汝行往還,頗有怪異及卜筮以不?」

豐曰:「初將發,夜夢乘馬南渡水,返而北渡,復自北而南,馬停水中,鞭策不去。

俯而視之,見兩日在於水下,馬左白而濕,右黑而燥。

寤而心悸,竊以為不祥。

還之夜,復夢如初,問之筮者,筮者云:'憂獄訟,遠三枕,避三沐。

'既至,妻為具沐,夜授豐枕。

豐記筮者之言,皆不從之。

妻乃自沐,枕枕而寢。」

融曰:「吾知之矣。

《周易》《坎》為水,馬為《離》,夢乘馬南渡,旋北而南者,從《坎》之《離》。

三爻同變,變而成《離》。

《離》為中女,《坎》為中男。

兩日,二夫之象。

《坎》為執法吏。

吏詰其夫,婦人被流血而死。

《坎》二一陰一一一陽一,《離》二一陽一一一陰一,相承易位。

《離》下《坎》上,《既濟》,文王遇之囚牖里,有禮而生,無禮而死。

馬左而濕,濕,水也,左水右馬,馮字也。

兩日,昌字也。

其馮昌殺之乎!」於是推檢,獲昌而詰之,昌具首服,曰:「本與其妻謀殺董豐,期以新沐枕枕為驗,是以誤中婦人。」

在冀州,有老母遇劫於路,母揚聲唱盜,行人為母逐之。

既擒劫者,劫者返誣行人為盜。

時日垂暮,母及路人莫知孰是,乃俱送之。

融見而笑曰:「此易知耳,可二人並走,先出鳳一陽一門者非盜。」

既而還入,融正色謂後出者曰:「汝真是盜,何以誣人!」其發一奸一摘伏,皆此類也。

所在盜賊止息,路不拾遺。

堅及朝臣雅皆歎服,州郡疑獄莫不折之於融。

融觀色察形,無不盡其情狀。

雖鎮關東,朝之大事一靡一不馳驛與融議之。

一性一至孝,初屆冀州,遣使參問其母動止,或日有再三。

堅以為煩,月聽一使。

後上疏請還侍養,堅遣使慰喻不許。

久之,征拜侍中、中書監、都督中外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司隸校尉、太子太傅、領宗正、錄尚書事。

俄轉司徒,融苦讓不受。

融為將善謀略,好施一愛一士,專方征伐,必有殊功。

堅既有意荊、揚,時慕容垂、姚萇等常說堅以平吳封禪之事,堅謂江東可平,寢不暇旦。

融每諫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窮兵極武,未有不亡。

且國家,戎族也,正朔會不歸人。

江東雖不絕如綖,然天之所相,終不可滅。」

堅曰:「帝王歷數豈有常哉,惟德之所授耳!汝所以不如吾者,正病此不達變通大運。

劉禪可非漢之遺祚,然終為中國之所並。

吾將任汝以天下之事,奈何事事折吾,沮壞大謀!汝尚如此,況於眾乎!」堅之將入寇也,融又切切諫曰:「陛下聽信鮮卑、羌虜諂諛之言,採納良家少年利口之說,臣恐非但無成,亦大事去矣。

垂、萇皆我之仇敵,思聞風塵之變,冀因之以逞其凶德。

少年等皆富足子弟,希關軍旅,苟說佞諂之言,以會陛下之意,不足采也。」

堅弗納。

及淮南之敗,垂、萇之叛,堅悼恨彌深。

苻朗,字元達,堅之從兄子也。

一性一宏達,神氣爽邁,幼懷遠一操一,不屑時榮。

堅嘗目之曰:「吾家千里駒也。」

征拜鎮東將軍、青州刺史,封樂安男,不得已起而就官。

及為方伯,有若素士,耽玩經籍,手不釋卷,每談虛語玄,不覺日之將夕;登涉山水,不知老之將至。

在任甚有稱績。

後晉遣淮一陰一太守高素伐青州,朗遣使詣謝玄於彭城求降,玄表朗許之,詔加員外散騎侍郎。

既至揚州,風一流邁於一時,超然自得,志陵萬物,所與悟言,不過一二人而已。

驃騎長史王忱,江東之俊秀,聞而詣之,朗稱疾不見。

沙門釋法汰問朗曰:「見王吏部兄弟未?」

朗曰:「吏部為誰?非人面而狗心、狗面而人心兄弟者乎?」

王忱丑而才慧,國寶美貌而才劣於弟,故朗云然。

汰悵然自失。

其忤物侮人,皆此類也。

謝安常設宴請之,朝士盈坐,並機褥壺席。

朗每事欲誇之,唾則令小兒跪而張口,既唾而含出,頃復如之,坐者為不及之遠也。

又善識味,鹹酢及肉皆別所由。

會稽王司馬道子為朗設盛饌,極江左一精一餚。

食訖,問曰:「關中之食孰若此?」

答曰:「皆好,惟鹽味小生耳。」

既問宰夫,皆如其言。

或人殺雞以食之,既進,朗曰:「此雞棲恆半露。」

檢之,皆驗。

又食鵝肉,知黑白之處。

人不信,記而試之,無豪厘之差。

時人鹹以為知味。

後數年,王國寶譖而殺之。

王忱將為荊州刺史,待殺朗而後發。

臨刑,志色自若,為詩曰:「四大起何因?聚散無窮已。

既過一生中,又入一死理。

冥心乘和暢,未覺有終始。

如何箕山夫,奄焉處東市!曠此百年期,遠同嵇叔子。

命也歸自天,委化任冥紀。」

著《苻子》數十篇行於世,亦《老》《莊》之流也。

分類: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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