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卷五十八:周處(子子勰弟札札兄子筵)周訪(子撫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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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書》卷五十八

晉書

卷五十八

列傳第二十八

周處(子子勰弟札札兄子筵)周訪(子撫撫子楚楚子瓊瓊子虓撫弟光光子仲孫)

周處,字子隱,義興一陽一羨人也。

父魴,吳鄱一陽一太守。

處少孤,未弱冠,膂力絕人,好馳騁田獵,不修細行,縱一情肆欲,州曲患之。

處自知為人所惡,乃慨然有改勵之志,謂父老曰:「今時和歲豐,何苦而不樂耶?」

父老歎曰:「三害未除,何樂之有!」處曰:「何謂也?」

答曰:「南山白額猛獸,長橋下蛟,並子為三矣。」

處曰:「若此為患,吾能除之。」

父老曰:「子若除之,則一郡之大慶,非徒去害而已。」

處乃入山射殺猛獸,因投水搏蛟,蛟或沈或浮,行數十里,而處與之俱,經三日三夜,人謂死,皆相慶賀。

處果殺蛟而反,聞鄉里相慶,始知人患己之甚,乃入吳尋二陸。

時機不在,見雲,具以情告,曰:「欲自修而年已蹉跎,恐將無及。」

雲曰:「古人貴朝聞夕改,君前途尚可,且患志之不立,何憂名之不彰!」處遂勵志好學,有文思,志存義烈,言必忠信克己。

期年,州府交辟。

仕吳為東觀左丞。

孫皓末,為無難督。

及吳平,王渾登建鄴宮釃酒,既酣,謂吳人曰:「諸君亡國之餘,得無戚乎?」

處對曰:「漢末分崩,三國鼎立,魏滅於前,吳亡於後,亡國之戚,豈惟一人!」渾有慚色。

入洛,稍遷新平太守。

撫和戎狄,叛羌歸附,雍土美之。

轉廣漢太守。

郡多滯訟,有經三十年而不決者,處詳其枉直,一朝決遣。

以母老罷歸。

尋除楚內史,未之官,征拜散騎常侍。

處曰:「古人辭大不辭小。」

乃先之楚。

而郡既經喪亂,新舊雜居,風俗未一,處敦以教義,又檢一屍一骸無主及白骨在野收葬之,然始就征,遠近稱歎。

及居近侍,多所規諷。

遷御史中丞,凡所糾劾,不避一寵一戚。

梁王肜違法,處深文案之。

及氐人齊萬年反,朝臣惡處強直,皆曰:「處,吳之名將子也,忠烈果毅。」

乃使隸夏侯駿西征。

伏波將軍孫秀知其將死,謂之曰:「卿有老母,可以此辭也。」

處曰:「忠孝之道,安得兩全!既辭親事君,父母復安得而子乎?今日是我死所也。」

萬年聞之,曰:「周府君昔臨新平,我知其為人,才兼文武,若專斷而來,不可當也。

如受制於人,此成擒耳。」

既而梁王肜為征西大將軍、都督關中諸軍事。

處知肜不平,必當陷己,自以人臣盡節,不宜辭憚,乃悲慨即路,志不生還。

中書令陳准知肜將逞宿憾,乃言於朝曰:「駿及梁王皆是貴戚,非將率之才,進不求名,退不畏咎。

周處吳人,忠勇果勁,有怨無援,將必喪身。

宜詔孟觀以一精一兵萬人,為處前鋒,必能殄寇。

不然,肜當使處先驅,其敗必也。」

朝廷不從。

時賊屯梁山,有眾七萬,而駿一逼一處以五千兵擊之。

處曰:「軍無後繼,必至覆敗,雖在亡身,為國取恥。」

肜覆命處進討,乃與振威將軍盧播、雍州刺史解系攻萬年於六陌。

將戰,處軍人未食,肜促令速進,而絕其後繼。

處知必敗,賦詩曰:「去去世事已,策馬觀西戎。

藜藿甘粱黍,期之克令終。」

言畢而戰,自旦及暮,斬首萬計。

弦絕矢盡,播、系不救。

左右勸退,處按劍曰:「此是吾效節授命之日,何退之為!且古者良將受命,鑿凶門以出,蓋有進無退也。

今諸軍負信,勢必不振。

我為大臣,以身徇國,不亦可乎!」遂力戰而沒。

追贈平西將軍,賜錢百萬,葬地一頃,京城地五十畝為第,又賜王家近田五頃。

詔曰:「處母年老,加以遠人,朕每愍念,給其醫藥酒米,賜以終年。」

處著《默語》三十篇及《風土記》,並撰集《吳書》。

時潘岳奉詔作《關中詩》曰:「周徇師令,身膏齊斧。

人之雲亡,貞節克舉。」

又西戎校尉閻纘亦上詩云:「周全其節,令問不已。

身雖雲沒,書名良史。」

及元帝為晉王,將加處策謚,太常賀循議曰:「處履德清方,才量高出;歷守四郡,安人立政;入司百僚,貞節不撓;在戎致身,見危授命:此皆忠賢之茂實,烈士之遠節。

案謚法執德不回曰孝。」

遂以謚焉。

有三子:、靖、札。

靖早卒,、札並知名。

字宣佩。

強毅沈斷有父風,而文學不及。

閉門潔己,不妄交遊,士友鹹望風敬憚焉,故名重一方。

弱冠,州郡命,不就。

刺史初到,召為別駕從事,虛己備禮,方始應命。

累薦名宰府,舉秀才,除議郎。

太安初,妖賊張昌、丘沈等聚眾於江夏,百姓從之如歸。

惠帝使監軍華宏討之,敗於障山。

昌等浸盛,殺平南將軍羊伊,鎮南大將軍、新野王歆等,所在覆沒。

昌別率封雲攻徐州,石冰攻揚州,刺史陳徽出奔,冰遂略有揚土。

密欲討冰,潛結前南平內史王矩,共推吳興太守顧秘都督揚州九郡軍事,及江東人士同起義兵,斬冰所置吳興太守區山及諸長史。

冰遣其將羌毒領數萬人距,臨陣斬毒。

時右將軍陳敏自廣陵率眾助,斬冰別率趙驡於蕪湖,因與俱前攻冰於建康。

冰北走投封雲,雲司馬張統斬雲、冰以降,徐、揚並平。

不言功賞,散眾還家。

陳敏反於揚州,以為安豐太守,加四品將軍。

稱疾不行,密遣使告鎮東將軍劉准,令發兵臨江,己為內應,翦發為信。

准在壽春,遣督護衡彥率眾而東。

時敏弟昶為廣武將軍、歷一陽一內史,以吳興錢廣為司馬。

密諷廣殺昶。

與顧榮、甘卓等以兵攻敏,敏眾奔潰,單馬北走,獲之於江乘界,斬之於建康,夷三族。

東海王越聞其名,召為參軍。

詔補尚書郎、散騎郎,並不行。

元帝初鎮江左,以為倉曹屬。

初,吳興人錢璯亦起義兵討陳敏,越命為建武將軍,使率其屬會於京都。

璯至廣陵,聞劉聰一逼一洛一陽一,畏懦不敢進。

帝促以軍期,璯乃謀反。

時王敦遷尚書,當應徵與璯俱西。

璯一陰一欲殺敦,藉以舉事,敦聞之,奔告帝。

璯遂殺度支校尉陳豐,焚燒邸綁,自號平西大將軍、八州都督,劫孫皓子充,立為吳王,既而殺之。

來寇縣。

帝遣將軍郭逸、郡尉宋典等討之,並以兵少未敢前。

復率合鄉里義眾,與逸等俱進,討璯,斬之,傳首於建康。

三定江南,開復王略,帝嘉其勳,以行建威將軍、吳興太守,封烏程縣侯。

吳興寇亂之後,百姓饑饉,盜賊公行,甚有威惠,百姓敬一愛一之,期年之間,境內寧謐。

帝以頻興義兵,勳誠並茂,乃以一陽一羨及長城之西鄉、丹一陽一之永世別為義興郡,以彰其功焉。

宗族強盛,人情所歸,帝疑憚之。

於時中州人士佐佑王業,而自以為不得調,內懷怨望,復為刁協輕之,恥恚愈甚。

時鎮東將軍祭酒東萊王恢亦為周凱所侮,乃與一陰一謀誅諸執政,推及戴若思與諸南士共奉帝以經緯世事。

先是,流人帥夏鐵等寓於淮、泗,恢一陰一書與鐵,令起兵,己當與以三吳應之。

建興初,鐵已聚眾數百人,臨淮太守蔡豹斬鐵以聞。

恢聞鐵死,懼罪,奔於,殺之,埋於豕牢。

帝聞而秘之,召為鎮東司馬,未到,復改授建武將軍、南郡太守。

既南行,至蕪湖,又下令曰:「奕世忠烈,義誠顯著,孤所欽喜。

今以為軍諮祭酒,將軍如故,進爵為公,祿秩僚屬一同開國之例。」

忿於回易,又知其謀洩,遂憂憤發背而卒,時年五十六。

將卒,謂之勰曰:「殺我者諸傖子,能復之,乃吾子也。」

吳人謂中州人曰「傖」,故雲耳。

贈輔國將軍,謚曰忠烈。

子勰嗣。

勰字彥和。

常緘父言。

時中國亡官失守之士避亂來者,多居顯位,駕御吳人,吳人頗怨。

勰因之欲起兵,潛結吳興郡功曹徐馥。

馥家有部曲,勰使馥矯稱叔父札命以合眾,豪俠樂亂者翕然附之,以討王導、刁協為名。

孫皓族人弼亦起兵於廣德以應之。

馥殺吳興太守袁琇,有眾數千,將奉札為主。

時札以疾歸家,聞而大驚,乃告亂於義興太守孔侃。

勰知札不同,不敢發兵。

馥一黨一懼,攻馥,殺之。

孫弼眾亦潰,宣城太守陶猷滅之。

元帝以周氏奕世豪望,吳人所宗,故不窮治,撫之如舊。

勰為札所責,失志歸家,一婬一侈縱恣,每謂人曰:「人生幾時,但當快意耳。」

終於臨淮太守。

勰弟彝,少知名,元帝闢為丞相掾,早亡。

札字宣季。

一性一矜險好利,外方內荏,少以豪右自處,州郡辟命皆不就。

察孝廉,除郎中、大司馬齊王冏參軍。

出補句容令,遷吳國上軍將軍。

辟東海王越參軍,不就。

以討錢璯功,賜爵漳浦亭侯。

元帝為丞相,表札為寧遠將軍、歷一陽一內史,不之職,轉從事中郎。

徐馥平,以札為奮武將軍、吳興內史,錄前後功,改封東遷縣侯,進號征虜將軍、臨揚州江北軍事、東中郎將,鎮塗中,未之職,轉右將軍、都督石頭水陸軍事。

札腳疾,不堪拜,固讓經年,有司彈奏,不得已乃視職。

加散騎常侍。

王敦舉兵攻石頭,札開門應敦,故王師敗績。

敦轉札為光祿勳,尋補尚書。

頃之,遷右將軍、會稽內史。

時札兄靖子懋晉陵太守、清流亭侯,懋弟筵征虜將軍,吳興內史,筵弟贊大將軍從事中郎、武康縣侯,贊弟縉太子文學、都鄉侯,次兄子勰臨淮太守、烏程公。

札一門五侯,並居列位,吳士貴盛,莫與為比,王敦深忌之。

後筵喪母,送者千數,敦益憚焉。

及敦疾,錢風以周氏宗強,與沈充權勢相侔,欲自托於充,謀滅周氏,使充得專威揚土,乃說敦曰:「夫有國者患於強一逼一,自古釁難恆必由之。

今江東之豪莫強周、沈,公萬世之後,二族必不靜矣。

周強而多俊才,宜先為之所,後嗣可安,國家可保耳。」

敦納之。

時有道士李脫者,妖術惑眾,自言八百歲,故號李八百。

自中州至建鄴,以鬼道療病,又署人官位,時人多信事之。

弟子李弘養徒灊山,雲應讖當王。

故敦使廬江太守李恆告札及其諸兄子與脫謀圖不軌。

時筵為敦諮議參軍,即營中殺筵及脫、弘,又遣參軍賀鸞就沈充盡掩殺札兄弟子,既而進軍會稽,襲札。

札先不知,卒聞兵至,率麾下數百人出距之,兵散見殺。

札一性一貪財好色,惟以業產為務。

兵至之日,庫中有一精一杖,外白以配兵,札猶惜不與,以弊者給之,其鄙吝如此,故士卒莫為之用。

及敦死,札、莚故吏並詣闕訟周氏之冤,宜加贈謚。

事下八坐,尚書卞壺議以「札石頭之役開門延寇遂使賊敦恣亂,札之責也。

追贈意所未安。

懋、筵兄弟宜復本位。」

司徒王導議以「札在石頭,忠存社稷,義在亡身。

至於往年之事,自臣等有識以上,與札情豈有異!此言實貫於聖鑒,論者見一奸一逆既彰,便欲征往年已有不臣之漸。

即復使爾,要當時眾所未悟。

既悟其一奸一萌,札與臣等便以身許國,死而後已,札亦尋取梟夷。

朝廷檄命既下,大事既定,便正以為逆一黨一。

邪正失所,進退無據,誠國體所宜深惜。

臣謂宜與周顗、戴若思等同例。」

尚書令希鑒議曰:「夫褒貶臧否,宜令體明例通。

今周、戴以死節復位,周札以開門同例,事異賞均,意所疑惑。

如司徒議,謂往年之事自有識以上皆與札不異,此為邪正坦然有在。

昔宋文失禮,華樂荷不臣之罰;齊靈嬖孽,高厚有從昏之戮。

以古況今,譙王、周、戴宜受若此之責,何加贈復位之有乎!今據已顯復,則札宜貶責明矣。」

導重議曰:「省令君議,必札之開門與譙王、周、戴異。

今札開門,直出風言,竟實事邪?便以風言定褒貶,意莫若原情考徵也。

論者謂札知隗、協亂政,信敦匡救,苟匡救信,一奸一佞除,即所謂流四凶族以隆人主巍巍之功耳。

如此,札所以忠於社稷也。

後敦悖謬出所不圖,札亦闔門不同,以此滅族,是其死於為義也。

夫信敦當時之匡救,不圖將來之大逆,惡隗、協之亂政,不失為臣之貞節者,於時朝士豈惟周、札邪!若盡謂不忠,懼有誣乎譙王、周、戴。

各以死衛國,斯亦人臣之節也。

但所見有同異,然期之於必忠,故宜申明耳。

即如今君議,宋華、齊高其在隗、協矣。

昔子糾之難,召忽死之,管仲不死。

若以死為賢,則管仲當貶;若以不死為賢,則召忽死為失。

先典何以兩通之?明為忠之情同也。

死雖是忠之一目,亦不必為忠皆當死也。

漢祖遺約,非劉氏不王,非功臣不侯,違命天下共誅之。

後呂後王諸呂,周勃從之,王陵廷爭,可不謂忠乎?周勃誅呂尊文,安漢社稷,忠莫尚焉,則王陵又何足言,而前史兩為美談。

固知死與不死,爭與不爭,苟原情盡意,不可定於一概也。

且札闔棺定謚,違逆一黨一順,受戮凶邪,不負忠義明矣。」

鑒又駁不同,而朝廷竟從導議,追贈札衛尉,遣使者祠以少牢。

札長子澹,太宰府掾。

次子稚,察孝廉,不行。

筵卓犖有才幹,拜征虜將軍、吳興太守,遷黃門侍郎。

徐馥之役,筵族兄續亦聚眾應之。

元帝議欲討之,王導以為「兵少則不足制寇,多遣則根本空虛。

黃門侍郎周筵忠烈至到,為一郡所敬。

意謂直遣筵,足能殺續」。

於是詔以力士百人給筵,使輕騎還一陽一羨。

筵即日取道,晝夜兼行。

既至郡,將入,遇續於門,筵謂續曰:「宜與君共詣孔府君,有所論。」

續不肯入,筵一逼一牽與俱。

坐定,筵謂太守孔侃曰:「府君何以置賊在坐?」

續衣裡帶小刀,便一操一刃一逼一筵,筵叱郡傳教吳曾:「何不一舉手!」曾有膽力,便以刀環築續,殺之。

筵因欲誅勰,札拒不許,委罪於從兄邵,誅之。

筵不歸家省母,遂長驅而去,母狼狽追之。

其忠公如此。

遷太子右衛率。

及王敦作難,加冠軍將軍、都督會稽、吳興、義興、晉陵、東一陽一軍事,率水軍三千人討沈充,未發而王師敗績。

筵聞札開城納敦,憤吒慷慨形於辭色。

尋遇害。

敦平後,與札同被復官。

初,筵於姑孰立屋五間,而六梁一時躍出墮地,衡獨立柱頭零節之上,甚危,雖以人功,不能然也。

後竟覆族。

筵弟縉,少無行檢,嘗在建康、烏衣道中逢孔氏婢,時與同僚二人共載,便令左右捉婢上車,其強一暴若此。

周訪,字士達,本汝南安城人也。

漢末避地江南,至訪四世。

吳平,因家廬江尋一陽一焉。

祖纂,吳威遠將軍。

父敏,左中郎將。

訪少沈毅,謙而能讓,果於斷割,周窮振乏,家無餘財。

為縣功曹,時陶侃為散吏,訪薦為主簿,相與結友,以女妻侃子瞻。

訪察孝廉,除郎中、上甲令,皆不之官。

鄉人盜訪牛於塚間殺之,訪得之,密埋其肉,不使人知。

及元帝渡江,命參鎮東軍事。

時有與訪同姓名者,罪當死,吏誤收訪,訪奮擊收者,數十人皆散走,而自歸於帝,帝不之罪。

尋以為揚烈將軍,領兵一千二百,屯尋一陽一鄂陵,與甘卓、趙誘討華軼。

所統厲武將軍丁乾與軼所統武昌太守馮逸交通,訪收斬之。

逸來攻訪,訪率眾擊破之。

逸遁保柴桑,訪乘勝進討。

軼遣其一黨一王約、傅札等萬餘人助逸,大戰於湓口,約等又敗。

訪與甘卓等會於彭澤,與軼水軍將硃矩等戰,又敗之。

軼將周廣燒城以應訪,軼眾潰,訪執軼,斬之,遂平江州。

帝以訪為振武將軍、尋一陽一太守,加鼓吹、曲蓋。

覆命訪與諸軍共征杜弢。

弢作桔槔打官軍船艦,訪作長岐棖以距之,桔槔不得為害。

而賊從青草湖密抄官軍,又遣其將張彥陷豫章,焚燒城邑。

王敦時鎮湓口,遣督護繆蕤、李恆受訪節度,共擊彥。

蕤於豫章、石頭,與彥交戰,彥軍退走,訪率悵下將李午等追彥,破之,臨陣斬彥。

時訪為流矢所中,折前兩齒,形色不變。

及暮,訪與賊隔水,賊眾數倍,自知力不能敵,乃密遣人如樵采者而出,於是結陣鳴鼓而來,大呼曰:「左軍至!」士卒皆稱萬歲。

至夜,令軍中多布火而食,賊謂官軍益至,未曉而退。

訪謂諸將曰:「賊必引退,然終知我無救軍,當還掩人,宜促渡水北。」

既渡,斷橋訖,而賊果至,隔水不得進,於是遂歸湘州。

訪復以舟師造湘城,軍達富口,而弢遣杜弘出海昏。

時湓口一騷一動,訪步上柴桑,偷渡,與賊戰,斬首數百。

賊退保廬陵,訪追擊敗之,賊嬰城處自守。

尋而軍糧為賊所掠,退住巴丘。

糧廩既至,復圍弘於廬陵。

弘大擲寶物於城外,軍人競拾之,弘因陣亂突圍而出。

訪率軍追之,獲鞍馬鎧杖不可勝數。

弘入南康,太守將率兵逆擊,又破之,奔於臨賀。

帝又進訪龍驤將軍。

王敦表為豫章太守。

加征討都督,賜爵尋一陽一縣侯。

時梁州刺史張光卒,愍帝以侍中第五猗為征南大將軍,監荊、梁、益、寧四州,出自武關。

賊率杜曾、摯瞻、胡混等並迎猗,奉之,聚兵數萬,破陶侃於石城,攻平南將軍荀崧於宛,不克,引兵向江陵。

王敦以從弟暠為荊州刺史,令督護征虜將軍趙誘、襄一陽一太守硃軌、陵江將軍黃峻等討曾,而大敗於女觀湖,誘、軌並遇害。

曾遂逐暠,逕造沔口,大為寇害,威震江、沔。

元帝命訪擊之。

訪有眾八千,進至沌一陽一。

曾等銳氣甚盛,訪曰:「先人有奪人之心,軍之善謀也。」

使將軍李恆督左甄,許朝督右甄,訪自領中軍,高張旗幟。

曾果畏訪,先攻左右甄。

曾勇冠三軍,訪甚惡之,自於陣後射雉以安眾心。

令其眾曰:「一甄敗,鳴三鼓;兩甄敗,鳴六鼓。」

趙胤領其父余兵屬左甄,力戰,敗而復合。

胤馳馬告訪,訪怒,叱令更進。

胤號哭還戰,自旦至申,兩甄皆敗。

訪聞鼓音,選一精一銳八百人,自行酒飲之,敕不得妄動,聞鼓音乃進。

賊未至三十步,訪親鳴鼓,將士皆騰躍奔赴,曾遂大潰,殺千餘人。

訪夜追之,諸將請待明日,訪曰:「曾驍勇能戰,向之敗也,彼勞我逸,是以克之。

宜及其衰乘之,可滅。」

鼓行而進,遂定漢、沔。

曾等走固武當。

訪以功遷南中郎將、督梁州諸軍、梁州刺史,屯襄一陽一。

訪謂其僚佐曰:「昔城濮之役,晉文以得臣不死而有憂色,今不斬曾,禍難未已。」

於是出其不意,又擊破之,曾遁走。

訪部將蘇溫收曾詣軍,並獲第五猗、胡混、摯瞻等,送於王敦。

又白敦,說猗一逼一於曾,不宜殺。

敦不從而斬之。

進位安南將軍、持節,都督、刺史如故。

初,王敦懼杜曾之難,謂訪曰:「擒曾,當相論為荊州刺史。」

及是而敦不用。

至王廙去職,詔以訪為荊州。

敦以訪名將,勳業隆重,有疑色。

其從事中郎郭舒說敦曰:「鄙州雖遇寇難荒弊,實為用武之國,若以假人,將有尾大之患,公宜自領,訪為梁州足矣。」

敦從之,訪大怒。

敦手書譬釋,並遺玉環玉碗以申厚意。

訪投碗於地曰:「吾豈賈豎,可以寶悅乎!」一陰一欲圖之。

即在襄一陽一,務農訓卒,勤於採納,守宰有缺輒補,然後言上。

敦患之,而憚其強,不敢有異。

訪威風既著,遠近悅服,智勇過人,為中興名將。

一性一謙虛,未嘗論功伐。

或問訪曰:「人有小善,鮮不自稱。

卿功勳如此,初無一言何也?」

訪曰:「朝廷威靈,將士用命,訪何功之有!」士以此重之。

訪練兵簡卒,欲宣力中原,與李矩、郭默相結,慨然有平河、洛之志。

善於撫納,士眾皆為致死。

聞敦有不臣之心,訪恆切齒。

敦雖懷逆謀,故終訪之世未敢為非。

初,訪少時遇善相者廬江陳訓,謂訪與陶侃曰:「二君皆位至方岳,功名略同,但陶得上壽,周當下壽,優劣更由年耳。」

訪小侃一歲,太興三年卒,時年六十一。

帝哭之甚慟,詔贈征西將軍,謚曰壯,立碑於本郡。

二子:撫、光。

撫字道和。

強毅有父風,而將御不及。

元帝闢為丞相掾,父喪去官。

服闋,襲爵,除鷹揚將軍、武昌太守。

王敦命為從事中郎,與鄧岳俱為敦爪牙。

甘卓遇害。

敦以撫為沔北諸軍事、南中郎將,鎮沔中。

及敦作逆,撫領二千人從之。

敦敗,撫與岳俱亡走。

撫弟光將資遺其兄,而一陰一欲取岳。

撫怒曰:「我與伯山同亡,何不先斬我!」會岳至,撫出門遙謂之曰:「何不速去!今骨肉尚欲相危,況他人乎!」岳回船而走,撫遂共入西一陽一蠻中,蠻酋向蠶納之。

初,岳為西一陽一,欲伐諸蠻,及是諸蠻皆怨,將殺之。

蠶不聽,曰:「鄧府君窮來歸我,我何忍殺之!」由是俱得免。

明年,詔原敦一黨一,岳、撫詣闕請罪,有詔禁錮之。

鹹和初,司徒王導以撫為從事中郎,出為寧遠將軍、江夏相。

蘇峻作逆,率所領從溫嶠討之。

峻平,遷監沔北軍事、南中郎將,鎮襄一陽一。

石勒將郭敬率騎攻撫,撫不能守,率所領奔於武昌,坐免官。

尋遷振威將軍、豫章太守,後代毌丘奧監巴東諸軍事、益州刺史、假節,將軍如故。

尋進征虜將軍,加督寧州諸軍事。

永和初,桓溫征蜀,進撫督梁州之漢中巴西梓潼一陰一平四郡軍事,鎮彭模。

撫擊破蜀余寇隗文、鄧定等,斬偽尚書僕射王誓、平南將軍王潤,以功遷平西將軍。

隗文、鄧定等復反,立范賢子賁為帝。

初,賢為李雄國師,以左道惑百姓,人多事之,賁遂有眾一萬。

撫與龍驤將軍硃燾擊破斬之,以功進爵建城縣公。

征西督護蕭敬文作亂,殺征虜將軍楊謹,據涪城,自號益州牧。

恆溫使督護鄧遐助撫討之,不能拔,引退。

溫又令梁州刺史司馬勳等會撫伐之。

敬文固守,自二月至於八月,乃出降,撫斬之,傳首京師。

昇平中,進鎮西將軍。

在州三十餘年,興寧三年卒,贈征西將軍,謚曰襄。

子楚嗣。

楚字元孫。

起家參征西軍事,從父入蜀,拜鷹揚將軍、犍為太守。

父卒,以楚監梁、益二州、假節,襲爵建城公。

世在梁、益,甚得物情。

時梁州刺史司馬勳作逆,楚與硃序討平之,進冠軍將軍。

太和中,蜀盜李金銀、廣漢妖賊李弘並聚眾為寇,偽稱李勢子,當以聖道王,年號鳳皇。

又隴西人李高詐稱李雄子,破涪城。

梁州刺史楊亮失守,楚遣其子詩平之。

是歲,楚卒,謚曰定。

子瓊嗣。

瓊勁烈有將略,歷數郡,代楊亮為梁州刺史、建武將軍,領西戎校尉。

初,氏人竇沖求降,朝廷以為東羌校尉。

後沖反,欲入漢中,安定人皇甫釗、京兆人周勳等謀納沖,瓊密知之,收釗、勳等斬之。

尋卒。

子虓嗣。

虓字孟威。

少有節一操一。

州召為祭酒,後歷位至西夷校尉,領梓潼太守。

寧康初,苻堅將揚安寇梓潼,虓固守涪城,遣步騎數千,送母妻從漢水將抵江陵,為堅將硃肜邀而獲之,虓遂降於安。

堅欲以為尚書郎,虓曰:「蒙國厚恩,以至今日。

但老母見獲,失節於此。

母子獲全,秦之惠也。

雖公侯之貴,不以為榮,況郎任乎!」堅乃止。

自是每入見堅,輒箕鋸而坐,呼之為氐賊。

堅不悅。

屬元會,威儀甚整,堅因謂虓曰:「晉家元會何如此?」

虓攘袂厲聲曰:「戎狄集聚,譬猶犬羊相群,何敢比天子!」及呂光征西域,堅出餞之,戎士二十萬,旌旗數百里,又問虓曰:「朕眾力何如?」

虓曰:「戎狄已來,未之有也。」

堅一黨一以虓不遜,屢請除之。

堅待之彌厚。

虓乃密書與桓沖,說賊一奸一計。

太元三年,虓潛至漢中,堅追得之。

後又與堅兄子苞謀襲堅,事洩,堅引虓問其狀,虓曰:「昔漸離、豫讓,燕、智之微臣,猶漆身吞炭,不忘忠節。

況虓世荷晉恩,豈敢忘也。

生為晉臣,死為晉鬼,復何問乎!」堅曰:「今殺之,適成其名矣。」

遂撻之,徙於太原。

後堅復陷順一陽一、魏興,獲二守,皆執節不撓,堅歎曰:「周孟威不屈於前,丁彥遠潔己於後,吉祖沖不食而死,皆忠臣也。」

虓竟以病卒於太原。

其子興迎致其喪,冠軍將軍謝玄親臨哭之,因上疏曰:「臣聞旌善表功,崇義明節,所以振揚聲教,垂美來葉。

故西夷校尉、梓潼太守周虓,執心忠烈,厲節寇庭,遂嬰禍荒裔,痛窴泉壤。

臣每悲其志,以為蘇武之賢,不復過也。

前宣告并州,訪求虓喪,並索其家。

負荷數千,始得來至。

即以資送,還其舊隴。

伏願聖朝追其志心,表其殊節,使負霜之志不墜於地,則榮慰存亡,惠被幽顯矣。」

孝武帝詔曰:「虓厲志貞亮,無愧古烈。

未及拔身,奄隕厥命。

甄表義節,國之典也。

贈龍驤將軍、益州刺史,賻錢二十萬,布百匹。」

又贍賜其家。

光少有父風,年十一,見王敦,敦謂曰:「貴郡未有將,誰可用者?」

光曰:「明公不恥下問,竊謂無復見勝。」

敦笑以為寧遠將軍、尋一陽一太守。

及敦舉兵,光率千餘人赴之。

既至,敦已死,光未之知,求見敦。

王應秘不言,以疾告。

光退曰:「今我遠來而不得見王公,公其死乎?」

遽見其兄撫曰:「王公已死,兄何為與錢鳳作賊?」

眾並愕然。

其夕,眾散,錢鳳走出,至闔廬洲,光捕鳳,詣闕贖罪,故得不廢。

蘇峻作逆,隨溫嶠力戰有功。

峻平,賜爵曲江男,卒官。

子仲孫,興寧初督寧州軍事、振武將軍、寧州刺史。

在州貪暴,人不堪命。

桓溫以梁、益多寇,周氏世有威稱,復除仲孫監益、豫、梁州之三郡。

寧康初,楊安寇蜀,仲孫失守,免官。

後征為光祿勳,卒。

初,陶侃微時,丁艱,將葬,家中忽失牛而不知所在。

遇一老父,謂曰:「前崗見一牛眠山污中,其地若葬,位極人臣矣。」

又指一山云:「此亦其次,當世出二千石。」

言訖不見。

侃尋牛得之,因葬其處,以所指別山與訪。

訪父死,葬焉,果為刺史,著稱寧、益,自訪以下,三世為益州四十一年,如其所言雲。

史臣曰:夫仁義豈有常,蹈之即君子,背之即小人。

周子隱以跅弛之材,負不羈之行,比凶蛟猛獸,縱毒鄉閭,終能克己厲一精一,朝聞夕改,輕生重義,徇國亡軀,可謂志節之士也。

宣佩奮茲忠勇,屢殄妖氛,威略冠於本朝,庸績書於王府。

既而結憾朝宰,潛構異圖,忿不思難,斯為隘矣。

終於憤恚,豈不惜哉!札、筵等負俊一逸之材,以雄豪自許,始見疑於朝廷,終獲戾於權右,強弗如弱,信有征矣。

而札受委扞城,乃開門揖盜,去順效逆,彼實有之。

後雖假手兇徒,可謂罪人斯得。

朝廷議加榮贈,不其僭乎!有晉之刑政陵夷,用此道也。

周訪器兼文武,任在折衝,戡定湘、羅,克清江、漢,謀孫翼子,杖節擁旄,西蜀仰其威風,中興推為名將,功成名立,不亦美乎!孟威陷跡虜廷,抗辭偽主,雖圖史所載,何以加焉!

贊曰:平西果勁,始邪末正。

勇足除殘,忠能致命。

宣佩懋功,三定江東。

札雖啟敵,筵實懷忠。

尋一陽一緯武,擁旄持斧。

曰子曰孫,重規疊矩。

孟威抗烈,心存舊主。

分類: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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