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漢演義
第九十四回 智班伯借圖進諫 猛朱雲折檻留旌
卻說合德既受封昭儀,成帝命居昭一陽一宮,中庭純用朱塗,殿上遍施髹漆,黃金為檻,白玉為階,壁間橫木,嵌入藍田璧玉,飾以明珠翠羽。
此外一切構造,無不玲瓏巧妙,光怪陸離。
所陳几案帷幔等類,都是世間罕有的珍奇,最奢麗的是百寶一床一,九龍帳,象牙簞,綠熊席,熏染異香,沾身不散。
更兼合德芳體,豐若有餘,柔若無骨,怪不得成帝昏迷,戀戀這溫柔鄉,情願醉生夢死。
合德生一性一,與乃姊大略相似,不過新承帝一寵一,自然稍加斂束,但將成帝籠絡得住,叫他夜夜到來,便算得計。
飛一燕日思借種,遠條館中,藏著男妾數十名,恣意歡娛,巴不得成帝不到,就使成帝臨幸,也不過虛與周旋,勉強承應。
成帝覺得飛一燕柔情,不及合德,所以昭一陽一宮裡,御駕常臨,遠條館中,反致疏遠。
一夕成帝與合德敘情,偶談及乃姊飛一燕,有不滿意。
合德已知飛一燕秘事,只恐成帝發覺,連忙解說道:「妾姊素一性一好剛,容易招怨,保不住有他人讒構,誣陷妾姊。
倘或陛下過聽,趙氏將無遺種了!」說至此,泫然泣下。
好一腔手足情誼。
成帝慌忙取出羅巾,替合德拭淚,並用好言勸慰,誓不至誤信蜚言。
有幾個莽撞人物,得知飛一燕一奸一情,出來告訐,都被處斬。
飛一燕遂得公然一婬一縱,毫無忌憚。
後來由合德與述前言,飛一燕頗感她回護,特薦一個宮奴燕赤鳳,表明謝忱。
赤鳳身長多力,體輕善躍,能超過幾重樓閣,飛一燕引與交一歡,非常暢適,因此不忍獨樂,使得分嘗一臠。
合德領略好意,趁著成帝至遠條館時,便約赤鳳歡會,果然滿身舒暢,比眾不同。
嗣是赤鳳往來兩宮,專替成帝效勞,只是遠條館與昭一陽一宮相隔太遠,合德恐赤鳳往來,未免不便,遂乞成帝另築一室,與遠條館相連。
成帝自然樂從,飭工趕造,數月告成,名為少嬪館。
合德便即移住,於是兩處消息靈通,赤鳳蹤跡,隨成帝為轉移。
後來成帝因趙氏姊妹,一寵一幸有年,並不得一男半女,也不能不別有所屬,隨意召幸宮人,冀得生男。
為下文趙氏得罪伏筆。
遠條少嬪兩館中,俱不見成帝蹤跡,赤鳳雖然有力,究沒有分身法,惹得兩姊妹含酸吃醋,幾至失和。
還是樊嫕力為調停,勸合德向姊謝罪,才復相協。
中冓醜事,也得暫免張揚。
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光祿大夫劉向,因採取詩書所載賢妃貞女,一婬一婦嬖妾,序次為《列女傳》八篇,又輯傳記行一事,著《新序說苑》五十篇,奏呈成帝。
且上書屢言得失,臚陳諸戒,無非請成帝輕色重德,修身齊家。
成帝非不稱善,但知善不用,也是枉然。
還有一件用人失當,種下了亡國禍根,險些兒把劉氏子孫,凌夷殆盡,漢朝的大好江山,竟淪沒了一十八年。
看官欲知何人為祟?就是那王太后從子王莽!大書特書。
莽系王曼次子,曼早死不得封侯,長子亦遭短命。
莽字巨君,事母維謹,待遇寡嫂,亦皆體心貼意,曲表慇勤。
至若侍奉伯叔,交結朋友,禮貌更極周到,毫無惰容,又向沛人陳參,受習禮經,勤學好問,衣服如寒士相同。
當時五侯子弟,競為侈一靡一,席豐履厚,乘堅策肥,獨莽不挾富貴,好為恭儉,居然像個孝悌忠信的人傑,博取盛名。
伯父王鳳病危,莽日夕侍疾,衣不解一帶,藥必先嘗,引得鳳非常憐一愛一。
待到彌留時候,尚面托太后及帝,極口稱賢。
成帝因拜莽為黃門郎,遷官射聲校尉。
叔父王商,也稱莽恭儉有禮,情願將自己食邑,分給與莽。
就是朝右名臣,亦皆交章舉薦,成帝乃進封莽為新都侯,授官光祿大夫侍中。
莽越加謙抑,折節下交,所得俸祿,往往贍給賓客,家無餘財,因此名高諸父,聞望日隆。
成帝優待外家,有加無已,王譚死後,即令王商入代譚職。
已而王音又歿,復進商為大司馬衛將軍,使商弟立領城門兵。
商因成帝耽戀酒色,一婬一荒無度,也引為己憂,嘗入見王太后,請為面戒成帝。
太后卻也訓告數次,商亦從旁微諫。
無如成帝流連忘返,終不少悛。
永始二年二月,星隕如雨,復遭日食,適值谷永為涼州刺史,入朝白事,成帝使尚書問永意見,商即乘便囑永,叫他具疏切諫,永有恃無恐,遂將成帝過失,一一揭出,力請除舊更新。
成帝大怒,立命侍御史收永下獄,商已預有所聞,亟使永出都回任。
永匆匆就道,侍御史飭人往追,已經不及,也即覆命。
成帝怒亦漸平,不復窮究,但仍然一婬一佚如前。
侍中班伯,乃是班婕妤胞弟,因病請假,假滿病癒,入宮進謁,可巧成帝與張放等宴飲禁中,引酒滿觴,任意笑謔。
班伯拜謁已畢,也不多言,惟注視座右屏風,目不轉瞬。
成帝呼令共宴,班伯口中雖然應命,兩眼仍注視屏風上的畫圖。
成帝還道屏風上有甚怪象,忙即旁顧,但見屏上並無別物,只有繪著一幅古跡,乃是商紂與妲己夜飲圖。
原來為此。
當下瞧透班伯微意,故意問道:「此圖何為示戒?」
班伯才對著成帝道:「沈湎於酒,微子所以告去,式號式謼,《大雅》所以示儆。
詩書所言一婬一亂原因,無非因酒惹禍哩!」借畫進規,不愧為班婕妤之弟。
成帝始喟然歎息道:「我久不見班生,今日復得聞直言了!」張放等方恨班伯多嘴,不料成帝歎為直言,只好托詞更衣,怏怏趨出。
成帝也就令撤席,一番酒興竟被班伯打斷,不消多說。
會成帝入朝王太后,太后向他流涕道:「皇帝近日顏色瘦黑,也應自知保養,不宜沈湎酒色。
班侍中秉一性一忠直,須從優待遇,使輔帝德。
富平侯可遣令就國,慎勿再留!」成帝聽了,只好應聲而退。
到了自己宮中,還不肯將張放遣去。
丞相薛宣,御史大夫翟方進,俱由王商授意,聯名奏劾張放,成帝不得已將放左遷,貶為北地都尉。
過了數月,復召為侍中。
王商復白王太后,太后怒責成帝,成帝無法,再出放為天水屬國都尉。
放臨行時,與成帝相顧泣別。
俟放去後,常賜璽書勞問。
後來放歸侍母疾,至母病癒,調任河東都尉;未幾又召為侍中。
真是情一愛一纏一綿。
那時丞相薛宣,已經奪職,翟方進升任丞相,再劾放不應一召用。
成帝上憚太后,下怕相臣,因賜放錢五百萬,遣令就國。
放感念帝恩,終日不忘,及成帝駕崩,連日哭泣,毀瘠而死。
可惜是個龍一陽一君,若變做女子身,倒是為主殉節,也可流芳百世了。
這是後語不提。
惟丞相薛宣,何故免官,事由太皇太后王氏,得病版崩,喪事辦得草率,不盡如儀,成帝坐罪薛宣,免為庶人。
連翟方進亦有處分,貶為執金吾。
廷臣都為方進解免,爭言方進公潔持法,請托不行,於是成帝復擢方進為相,封高陵侯。
方進字子威,汝南上蔡人,以明經得官,一性一情褊狹,好修恩怨。
既為丞相,如給事中陳鹹,衛尉逢信,後將軍朱博,鉅鹿太守孫閎等,迭被劾去。
鹹憂恚成疾,竟致暴亡,但統是與方進有嫌,致遭排擊。
惟奏彈紅一陽一侯王立,說他一奸一邪亂政,還算是不畏權貴,放膽敢言。
至御史大夫一缺,委任了光祿勳孔光。
光字子夏,系孔子十四世孫。
父名霸,曾師事夏侯勝,選為博士。
宣帝時進任大中大夫,補充太子詹事,元帝賜霸關內侯,號褒成君。
光為霸少子,年未二十,已舉為議郎,累遷至光祿勳,典領樞機十餘年,遵守法度,踵行故事,從未聞獨出己見,爭論大廷。
所有宮中行一事,雖對兄弟妻子,亦不輕談。
有人向光問及,謂長樂宮內溫室中,栽種何樹?光默然不應,另用他語作答。
看似持重慎密,實在是借此保身,取容當世罷了!斷定孔光。
故南昌尉梅福,雖然辭職家居,卻是心存君國,遇有朝使過境,往往托寄封事,成帝復置諸不理。
至是復上書直諫,略云:
士者國之重器,得士則重,失士則輕。
臣聞齊桓之時,有以九九見者,九九系算術,如今九章之類。
桓公不逆,今臣所言,非特九九也。
自一陽一朔以來,群臣皆承順上指,莫有執正,故京兆尹王章,面引廷爭,戮及妻子,凡受罪被辱皆稱為戮,非專主刑殺也。
折直士之節,結諫臣之舌,天下以言為戒,最國家之大患也。
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追,方今君命犯而主威奪,外戚之權,日以益隆,陛下不見其形,願察其景。
建始以來,日食地震,三倍春秋,水災無與比數,一陰一盛一陽一微,金鐵為飛,此何景也?親戚之道,全之為上,今乃尊一寵一其位,授以魁一柄一,勢陵於君,權隆於上,然後防之,亦無及已!
這書呈入,也似石沉大海一般,並不見報。
福自是讀書養一性一,杜門不出,及王莽專一政,越見得主一柄一下移,勢且傾漢,遂拋妻撇子,一去不還。
時人疑為仙去,後有人在會稽道上見他為吳市門卒,呼語不應。
問諸旁人,代述姓名,並非梅福兩字,才知他是移名改姓,自甘淪落了。
錄述梅福言行,無非闡發幽光。
永始四年孟秋,日復食,越年改號元延,元旦天一陰一,日再食,孟夏無雲聞雷,有流星隨著日光,向東南行,四面如雨,自晡及昏,方才不見。
到了新秋,星孛東井,天變迭現,成帝也覺驚心,不得不遍諮群臣,使他詳陳得失。
劉向正調任中壘校尉,掌北軍壘門,故稱中壘。
應詔陳言,始終是歸咎外戚。
谷永方調任北地太守,也應詔入對,始終是歸咎後宮。
兩人宗旨不同。
這兩件緊要大事,成帝目中,早已看過數次,都是不能照辦,只好遷延度日。
會值大司馬衛將軍王商病死,依次挨補,應使王立繼任。
立在南郡墾田數百頃,賣與縣官,取值至一萬萬以上,為丞相司直孫寶所發,成帝乃捨立不用,超遷王根為大司馬驃騎將軍。
根與故安昌侯張禹,素不相容。
成帝獨待禹甚優,前後賞賜無算,遇有國家大事,必遣使諮問。
禹亦倚老賣老,求福得福,置田多至四百頃,前廳輿馬,後一庭絲竹,尚是貪心不足,還要尋塊葬地,為身後計。
適有平陵旁肥牛亭地,最為合意,平陵為昭帝陵,見前文。
便上書乞請,求恩撥賜。
成帝便欲允許,獨王根入朝諫阻,謂肥牛亭與平陵毗連,乃是寢廟衣冠,出入要道,理難撥給,只好另賜別地云云。
成帝不從。
竟將肥牛亭地賜給張禹。
根越加妒恨,屢次說禹短處。
偏成帝暗暗忌根,每經根毀禹一次,必遣使向禹問遺。
且因劉向等屢斥王氏,也欲與禹商決,親往禹家面談。
既到禹家,值禹抱病在一床一,不便開口,惟至一床一前下拜,問候病情。
禹在一床一上叩謝,使少子進謁成帝,拜罷便站立一旁。
成帝溫言慰問,禹欷歔道:「老臣衰朽,死不足惜,膝下四男一女,三子俱蒙恩得官,一女遠嫁張掖太守蕭鹹,老臣平日一愛一女,比諸男為甚,只恐老臣臨死,不得一見女面,所以未免懷思呢!」成帝道:「這有何難!我當調回蕭鹹,就近為官便了。」
禹不能起身,使少子代為拜謝。
成帝諭他免禮,少子乃起。
禹尚欲替少子求官,礙難出口,惟兩眼注視少子,作沈吟狀。
成帝已經窺透,面授禹少子為黃門郎給事中。
禹心中只此兩事,並得所請,自然喜歡。
老年貪得。
既令少子謝恩,復欲強起自拜,成帝忙叫他不必多禮,起身回宮;立調蕭鹹為弘農太守。
待至禹疾已瘳,復親臨禹家,禹亟出門迎謁,延入內堂。
由成帝問及安否,禹把仰叨天眷的套話,隨口答訖。
成帝屏去左右,就袖中取出奏牘數篇,交禹察看。
禹展覽一周,統是劾奏王氏專一政,不由的滿腹躊躇。
自思年老子弱,何苦與王氏結冤,且前日為了葬地一事,更與王根有嫌,不若替他回護,以怨報德,使他知感為是。
乃即答說道:「春秋二百四十年間,日食三十餘次,地震五次,或主諸侯相殺,或主夷狄內侵,實在天道微渺,人未易知。
孔子聖人,且不語神怪,賢如子貢,猶不得聞一性一與天道,何況是淺見鄙儒!陛下能勤修政事,自足上迓天麻。
現在新學小生,妄言惑人,願陛下切勿輕信哩!」說著,即將奏牘呈還成帝。
成帝願安承教,辭別而去,王氏因此無恙。
禹樂得賣情,不免告知親友,當有人傳到王根耳邊,根果被籠絡,易仇為親,忙去謝禹,相得甚歡。
此外王氏子弟,亦往來禹家,聯為至好。
獨有故槐裡令朱雲,前坐陳鹹一黨一與,罰為城旦,役滿還家。
聞得張禹袒護王氏,朋比為一奸一,又不禁激動忠忱,憤然詣闕,求見成帝。
可巧成帝臨朝,公卿等站立兩旁,雲行過拜跪禮,便朗聲說道:「滿朝公卿,濟濟盈廷,上不能匡主,下不能澤民,無非是一屍一位素餐,毫不中用!孔子所謂鄙夫事君,患得患失,無所不至,臣願乞賜上方斬馬劍,斷佞臣一人頭,儆戒群臣!」聲可震殿。
成帝聽他語言莽撞,已滋不悅,當即喝聲問道:「佞臣為誰?」
雲直答道:「安昌侯張禹!」好膽量。
成帝大怒道:「小臣居下訕上,廷辱師傅,還當了得!」說著,復顧左右道:「此人罪在不赦,應即拿下!」御史奉命,即將雲扯出殿外。
雲攀住殿檻,不肯遽行,御史偏要把他拖去,彼此用力過猛,竟將殿檻折斷。
雲大呼道:「臣得從龍逢比干,同游地下,也是甘心!但不知聖朝成為何朝?」
說到此句,已由御史牽去。
群臣為雲所譏,都含怒意,獨左將軍辛慶忌,尚帶俠氣,忙免冠至御座前,解去印綬,叩頭力諫道:「小臣朱雲,素來狂直,著名當世,言果合理,原不宜誅;就使妄言,也乞陛下大度包容,臣敢拚死力爭!」成帝怒尚未解,不肯照允,直至慶忌碰頭出一血,淋落座前,也不覺回心轉意,命將朱雲赦免。
雲始得放歸。
後來有司修治殿檻,成帝卻面囑道:「不必易新,但從壞處修補,令得留旌直臣!」成帝非全然糊塗,可惜輔導乏人。
雲返家後,不復出仕,常乘牛車閒遊,到處歡迎,年至七十餘,在家壽終。
元延三年春月,岷山崩,土石墮一落江中,水道被壅,三日不流。
劉向聞報,私下歎息道:「從前周岐山崩,三川告竭,幽王遂亡,岐山系周朝龍興地,故主亡周,今漢家起自蜀郡,蜀地山崩川竭,便是亡漢的預兆!況前年星孛東井,從參及辰,辰為大火,本主漢德,乃被怪星闖入,顯見是亂亡不遠了!」
成帝燕樂如常,還道是內外無事,盡可安心度日,不過年逾四十,未得一男,卻也不免加憂。
趙家姊妹,又是嫉妒得很,自己好納男妾,獨不許成帝私迎宮人,或得生男。
成帝鬼鬼祟祟,偷召宮婢曹曉女曹宮,交一歡了兩三次,得結珠胎,生下一男。
成帝聞知,暗暗心歡,特派宮女六人,服侍曹宮。
不意被趙合德察覺,矯制收宮下掖庭獄,迫令自盡,所生嬰兒,也即處死,連六婢都不肯放鬆,勒斃了事。
悍婦心腸,毒過蛇蠍。
成帝怕著合德,不敢救護,坐看曹宮母子等畢命歸一陰一。
還有一個許美人,住居上林涿沐館中,每年必召入復室,臨幸數次,也得產下一男。
成帝使中黃門靳嚴,帶同醫生一乳一媼,送入涿沐館,叫許美人靜心調養。
又恐為合德所聞,躊躇多日,計不如自行告知,求她留些情面,免遭毒手。
當下至少嬪館中,先與合德溫一存一番,引開合德歡顏,方將許美人生男一事,約略說出。
話尚未終,即見合德豎一起柳眉,易喜為怒,起座指成帝道:「常騙我言從中宮來,如果在中宮,許美人何從生男?好好!就去立許美人為皇后罷!」一面說,一面哭,並且用手搗胸,把頭觸柱,鬧得一塌糊塗。
侍婢將她扶臥一床一上,她又從一床一上滾下,口口聲聲,說要回去。
無非撒潑。
成帝呆如木偶,好多時才開言道:「好意告汝,為何這般難言,令我不解!」合德只是哭鬧,並未答言。
時已天暮,宮人搬入夜膳,合德不肯就食,成帝也只好坐待,免不得用言勸解。
合德帶哭帶語道:「陛下何故不食?陛下常誓約不負,今將何說?」
成帝道:「我原是依著前約,不立許氏,使天下無出趙氏上,汝盡可放心了!」合德方才止哭,又經侍婢從旁力勸,勉強就座,略略吃了幾顆飯粒。
成帝也胡亂進餐,稍得療饑,便令撤去。
是夕留宿少嬪館中,枕席上面,不知如何調停。
嗣是每夕與合德同寢,約閱三五天,竟詔令中黃門靳嚴,向許美人索交嬰孩,用葦編篋,裝兒入少嬪館中,由成帝與合德私下展視,不令人看,好一歇竟將葦篋上封緘,囑令侍婢取出,發交掖庭獄丞籍武,使他埋葬僻處,休使人知。
武乃在獄樓下掘坎埋兒,看官不必細問,就可知這個死兒,是被合德辣手加害了。
先是都下曾有童謠云:「燕飛來,啄皇孫!」
至是果驗。
小子有詩歎道:
燕燕雙飛入漢宮,皇孫啄盡血風紅;
古今不少危亡禍,半自蛾眉誤主聰。
合德連斃兩兒,成帝遂致絕嗣,不得不擇人繼承。
欲知何人過繼,待至下回說明。
成帝之世,非無正士,如班伯,如朱雲,亦庸中佼佼者流,惜乎其皆非親近之臣也。
班伯疏而不親,朱雲卑而不近,片言進諫,幸則若班伯之見從,為益無多;不幸則若朱雲之觸怒,險遭不測,非辛慶忌之流血力爭,幾何而不為王仲卿乎!王氏首秉樞機,第知怙勢,張禹望隆師傅,但務阿諛,再加飛一燕姊妹之驕一婬一悍妒,啄盡皇孫,人事如此,不亡何待,遑論天道哉!筆吾謂西漢之亡,不待哀平,成帝固已早啟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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