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漢演義
第一百回 竊國權王莽弒帝 投御璽元後覆宗
卻說元始四年春二月,平帝大婚。
特遣大司徒馬宮,大司空甄豐等,奉著乘輿法駕,至安漢公第恭迎皇后。
莽令女兒裝束齊整,出受皇后璽綬,登輿入宮。
當有典禮官依著儀注,引著一十三歲的小皇帝,與莽女成婚。
莽女年齡,與平帝相去不多,也未曾通曉禮節,全賴男一女儐相,隨時指導。
禮成以後,頒詔大赦,三公以下,一律加賞。
太保王舜,邀集吏民八千餘人,申請加封安漢公王莽。
事下有司復議,議定大略,仍將莽所讓還新野諸田,作為賞賜,採集伊尹周公稱號,命莽為宰衡,位居上公。
賜莽母太夫人號為功顯君,莽子安為褒新侯,臨為賞都侯,加皇后聘金三千七百萬。
太皇太后當即依議,親臨前殿,授策封拜。
莽率二子入朝,稽首辭讓,不敢受賞。
又要裝腔。
及趨退後,復上奏章,只願受母功顯君稱號,余皆不受。
太師孔光,又出來諛莽,向太皇太后面奏道:「安漢公勳德絕倫,所議封賞,尚未足以酬功,公雖謙抑退讓,朝廷總當顯秩酬庸,毋令固辭!」太皇太后又依言諭莽,莽仍求見太皇太后,叩頭涕泣,堅辭封賞。
裝得像。
太皇太后再召問孔光,光答言新野諸田,或可聽他讓還,功顯君名號,止及一身,褒新賞都兩國,不過三千戶,並非重賞,聘金加給,乃是尊重皇后,與安漢公無關,應再派大員推誠曉喻,勿受讓詞。
王舜為莽從弟,助莽或猶可說,孔光實屬可殺。
太皇太后乃再命大司徒馬宮,大司空甄豐,持節勸莽,莽方才拜受。
惟所受例外聘金,又取出千萬,賂遺太皇太后,下至宮娥綵女,無不沾潤。
且請尊太皇太后姊君俠為廣恩君,妹君力為廣惠君,君弟為廣施君,三人均給湯沐邑。
婦人女子,得了好處,當然大喜過望,交口譽莽。
於是內外一致,莫不稱莽為第一好人。
莽又求媚太皇太后,無所不至。
暗想老年婦人,寂處深宮,定乏興趣,不若導令出遊,使她快意,遂入請太皇太后,四時出巡,存問孤寡。
又是一個好題目。
太皇太后果然合意,帶領皇后及列侯夫人,乘輦巡幸。
莽飭有司預備錢帛牛酒,隨輦出發,到處查問孤兒寡一婦,量為賜給,一班窮民,歡呼萬歲。
太皇太后已經大悅,再加輦跡所經,都是長安城外的名勝地方,有山可眺,有水可觀,還有草木鳥獸,無奇不備,試想這老太后久處宮中,忽得別開生面,一擴眼界,還有甚麼不怡情悅色哩!太皇太后有一弄兒,病居外捨,莽且親往探視,弄兒感激非常,待至病癒,自然入白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尤為得意,覺得莽面面周到。
就是古來孝子,想亦不過如斯,何況是一個侄兒,偏能這般孝順,真好說獨一無二了!那知他要奪你的家產!
莽既取一悅太皇太后,還想籠絡天下士人,特創議設立明堂辟雍靈台,踵行周制。
想做周公原應如此。
並築學舍萬間,招羅天下俊秀,齊集京師。
一面立樂經,增博士員,考校士人優劣。
賢能為師,愚陋為徒。
各有廩餼,不使向隅。
群臣又奏言周公攝政七年,制度乃定,今安漢公輔政四年,營作二旬,大功畢成,應請升宰衡,位置在諸侯王上。
太皇太后便即許可。
群臣具會議九錫隆禮,為莽崇封。
莽心想九錫封典,乃是異數,自從輔政以來,雖得運動四方夷狄,南獻白雉犀牛,北亦遣女入侍,只是東西兩方,還未入貢,應該再廣招徠。
招徠二字用得妙。
乃復派遣心腹,多持金帛,賄通東夷西羌,東獻方物,西獻鮮水海即青海。
允谷鹽池等地,莽特增置西海郡,派吏往治。
一片荒陬,毫無生產,乃更令罪犯徙居,迫令懇牧。
每年充發,多約數萬,少約數千,罪犯不足,繼以邊民,百姓始漸有怨言了。
越年孔光病死,代以馬宮,宮比孔光還要諂諛,促成九錫禮儀。
且一陰一囑吏民,陸續上書,請加賞安漢公。
一時書奏雜陳,僅閱旬月,上書人數,總計共得四十八萬七千餘名,究竟是虛是實,後亦無從確查,大約是見字計數罷了。
近來選舉敝習,就是從此處學來。
太皇太后,見得朝野上下,恭維王莽,遂決行九錫封典。
九錫是一錫衣服,二錫車馬,三錫弓矢,四錫斧鉞,五錫秬鬯,六錫命圭,七錫朱戶,八錫納陛,九錫虎賁。
這是古今特別厚賞,由太皇太后御殿親行。
莽上殿拜受,卻不推辭,太皇太后更將楚王舊邸,賜給王莽。
莽即令修築,整刷一新,復改造祖廟,統用朱戶納陛,彷彿宮殿規模。
會因采風使陳崇王惲等八人,還朝覆命,這八人系王莽所遣,叫他觀風問俗。
他卻窺透王莽本意,出去遊覽一周,管甚麼風俗醇澆,徒謅成了幾句歌功謠,頌德詩,就來復報,莽都說他有功,盡封列侯。
好運氣。
當時郡國傅相,四方守令,均由采風使與他敘談,囑使上陳符瑞。
大眾統皆應命,獨廣平相班稚,不肯遵行。
琅琊太守公孫閎,反奏報災荒,大司空甄豐,便劾閎捏造不祥。
稚擱置嘉應,俱罪坐不道,應該捕誅。
無理之至。
當下由王莽批准,命將兩人逮京。
還是太皇太后有些慈心,與莽談及,稚系班婕妤弟,為賢妃家屬,宜加哀矜,莽乃將稚放歸。
閎下獄論死。
莽又奏上市無二價,官無獄訟,邑無盜賊,野無饑民,道不拾遺,男一女異路的古制,頒示天下。
有人違法,應處象刑。
看官聽說!這象刑二字,出自《尚書》,凡刑人俱按律更衣,遊行市曹,作為眾戒。
但也須由王道化成,方足使人無犯,那裡靠著一道文告,就得見效?可笑王莽賊頭賊腦,竟欲踵行古制,粉飾太平,天下甚大,豈真盡為莽所欺嗎?況莽所行諸事,多是自相矛盾,忽而行仁,忽而逞威。
從前呂寬事起,殺子及弟,並害叔父,此外無辜連坐,又有多人,一腔殘忍,已見端倪。
至元始五年夏季,又欲發掘丁暗兩後墳墓,太皇太后不肯聽從。
莽卻忿然力爭道:「傅氏丁氏,曾懷著皇太太后帝太后璽綬,今已明旨加貶,若不將璽綬取毀,如何行法?且傅氏更宜徙葬定陶,方足正名。」
太皇太后只好應諾,但不准易棺,並須備槨作塚,祭用太牢。
莽默然退出,即命有司督同工役,分掘二後墳塋。
傅太后曾合葬渭陵,即元帝陵,見前。
築土甚高,工役開掘進去,費了無數氣力。
突聞一聲響亮,土石崩頹,壓斃了數百人,餘眾悉數逃回。
丁姬合葬共皇園,甫經掘通槨門,忽有火光射一出,煙焰高至四五丈。
工役都嚇得倒躲,經監工官飭令救火,方用水亂澆。
等到火滅煙消,仔細看視,槨中器物,已盡被毀過,只有棺木不動。
兩處都逢怪象,並報王莽,莽尚不知悔,反奏稱共王母前嘗驕僭,觸怒皇天,故致坍陷。
丁姬葬亦逾制,火焚槨中。
且兩處棺木,並稱梓宮,衣用珠玉,更非藩妾所宜,臣前擬只取璽綬,尚屬非是,應改易棺木,並將丁姬改葬媵妾墓旁,方為順天合理云云。
太皇太后信為真言,居然許可,於是兩棺俱發。
傅氏槨中,臭達數里。
其生也榮,其死也臭。
吏役不得已塞鼻檢視,取出璽綬珠寶,把一屍一骨另易他棺,草草葬訖。
丁姬處也是照辦。
可怪的是丁姬棺上,突來燕子數千,口中統啣泥投棺,惹得工役亦為感動,力為建築,固土厚封。
獨莽恐眾人私議,令就二後墓上,遍種荊棘,作為癉惡的榜樣,垂戒後人。
要說人惡,愈見己惡。
太師馬宮,前曾與議傅太后尊謚,此時見莽追翻前案,心下不安,因上書自劾,願乞骸鼻。
莽本因宮事事阿順,無心追究,偏他膽小如鼷,自來請罪,一時無法挽留,不得已請太皇太后下詔,免太師官,以侯爵歸第。
這種事情,平帝全然不得參議。
但平帝年已十四,知識漸開,聞得莽掘遷二後墳墓,也覺不平,並因莽殺盡舅家,單剩生母衛後一人,還不許相見,如此刻毒,實屬容忍不住,所以與莽見面,常露慍色,背地裡且有怨言。
宮中侍役,多是王莽耳目,當然有人報知。
王莽一想,皇帝小小年紀,竟要怨我,將來長成,還當了得!況漢室江山,已在掌握,所礙唯一女兒,他時亦好改嫁。
我不如先發制人,較為得計!主見已定,也不商諸他人,待到是年臘日,進獻椒酒,暗中置毒。
漢以大寒後戌日為臘,並非除夕。
平帝何從知曉,見酒便喝,一杯下肚,夜間便即發作,自呼腹痛,輾轉呻一吟。
翌日由宮中傳出,平帝得病甚劇,醫治乏效。
莽暗暗心喜,又恐被人瞧破,假意入宮問疾,裝作愁眉淚眼一般。
及至退出,復令詞臣製成一篇祝文,情願以身代帝,立赴泰畤禱告。
再將祝文藏置金縢,故意囑語群臣,不得多言。
群臣以為金縢藏策,是周公故事,周公為了武王有病,願甘代死,今安漢公也是如此,真是周公重生。
那知平帝一條一性一命,已被賊莽斷送,腹痛數日,竟致告崩。
名目上是在位五年,活得一十四歲。
莽入臨帝喪,偽作悲號,一面令殮用元服,尊謚為孝平皇帝,奉葬康陵,命官吏喪服三年。
太皇太后因平帝無嗣,特召群臣會議立儲。
時元帝支裔已絕,只有宣帝曾孫五人為王,淮一陽一王縯,中山王成都,楚王紆,信都王景,東平王開明。
及列侯四十八人。
群臣擬就五王列侯中,推立一人,獨王莽厲聲道:「五王列侯,統系大行皇帝兄弟,不能相繼為後,應就宣帝玄孫中選立。」
群臣聞言,都不敢出聲。
莽利在立幼,故有此說。
惟宣帝玄孫二十三人,莽獨尋出一個最幼的玄孫,名叫作嬰,父為廣戚侯顯,乃是楚王囂曾孫,年僅二歲。
託言卜相俱吉,應立為嗣。
群臣怎敢抗議?全體贊成。
先是泉陵侯劉慶上言,謂宜令安漢公攝政,如周公相成王故事,議尚未行。
此時又由前輝光謝囂奏稱,武功縣長孟通,浚井得白石,上有丹書,文云:「告安漢公莽為皇帝。」
前輝光就是長安,莽曾改定官名。
及十二州郡縣界畫,分長安為前輝光後承烈二郡。
謝囂由莽薦舉,又在都中,因即揣摩迎一合,捏造符命。
莽亟令王舜轉白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作色道:「這是欺人妄語,不宜施行!」曉得遲了!王舜道:「事已至此,無可奈何。」
莽亦但欲居攝,鎮服天下,余無他意。
只可欺騙婦人。
太皇太后不得已下詔道:
扒聞天生眾民,不能相治,為之立君以統理之。
君年幼稚,必有寄托而居攝焉,然後能奉天施而成地化。
朕以孝平皇帝幼年,且統國政,幾加元服,委政而屬之。
今短命而崩,嗚呼哀哉!已使有司征孝宣皇帝玄孫嬰,入嗣孝平皇帝之後,玄孫年在襁褓,不得至德君子,孰能安之?安漢公莽,輔政三世,制禮作樂,與周公異世同符。
今前輝光囂上言丹石之瑞,朕深思厥意,雲為皇帝者,乃攝行皇帝之事也。
其令安漢公居攝踐阼,如周公故事,以武功縣為安漢公采地,名日漢光邑。
所有居攝禮儀,令有司具奏以聞。
群臣接奉詔書,酌定禮儀,安漢公當服天子袞冕,負扆踐阼,南面受朝,出入用警蹕,皆如天子制度。
祭祀贊禮,應稱假皇帝。
臣民稱為攝皇帝,自稱臣妾。
安漢公自稱曰予。
若朝見太皇太后皇帝皇后,仍自稱臣。
這種不倫不類的禮議,呈將上去,有詔許可。
轉眼間已是正月,便改號為居攝元年。
莽戴著冕旒,穿著袞衣,坐著鑾駕,前呼後擁,到了南郊,躬祀上帝,祀畢至東郊迎春,又赴明堂行大射禮,親養三老五更,五更亦老人能知五行更代之事,周制嘗設三老五更,故莽特仿行。
然後返宮。
遲至春暮,方立宣帝玄孫嬰為皇太子,號為孺子。
尊平帝后為皇太后,使王舜為太傅左輔,甄豐為太阿右拂,讀若弼。
甄邯為太保後承。
這項特別的官名,都是王莽創造出來。
才閱一月,便有安眾侯劉崇起兵,前來討莽。
崇系長沙定王發六世孫,定王發系景帝子。
聞得莽為假皇帝,遂與相張紹商議道:「莽必危劉氏,天下共知莽一奸一,莫敢發難,我當為宗族倡義,號召天下,同誅一奸一賊!」張紹很是贊成,崇不顧利害,單率部下百餘人,進攻宛城。
宛城守兵,卻有數千,一經對仗,任你劉崇如何忠勇,也是多寡不敵。
崇及紹俱死亂軍中。
崇族父嘉,紹從弟竦,未被殺死,只恐王莽追究,反詣闕謝罪。
莽欲牢籠人心,下詔特赦。
張竦能文,又替劉嘉做了一篇奏章,極力諛莽,且願瀦崇宮室,垂為後戒。
何其無恥乃爾。
莽覽奏大喜,立即批准。
褒封嘉為率禮侯,竦為淑禮侯。
都人替他作歌道:「欲求封,無過張伯松;力戰鬥,不如巧為奏!」伯松系竦表字,竦由他歌笑,大官大祿,總得安然享受了。
群臣乘機上奏,略言劉崇謀逆,由安漢公權力太輕,今應許他重權,方可鎮撫天下。
太皇太后一想,莽已居攝,還有何權可加?再召王舜等入問,舜等謂宜除去臣字,朝見時也即稱假皇帝。
太皇太后已不能制莽,只好由他稱呼。
偏是東郡地方,又有義兵崛起,傳檄討逆,為首的乃是郡守翟義。
義為故丞相方進子,表字文仲,居官正直,因聞王莽種種要求,勢將篡漢,不由的義憤填胸,遽謀起義。
有甥陳豐,年只十八,卻生得膽力兼全。
義因召豐入議道:「新都侯莽,攝天子位,故意擇定幼主,號為孺子,將來必篡漢家。
今宗室衰弱,外無強藩,沒人敢抗國難,我父子受國厚恩,義當為國討賊,汝意以為何如?」
豐揚眉抵掌,朗聲應諾。
義尚恐陳豐一人,不能濟事,再約同東郡都尉劉宇,嚴鄉侯劉信,及信弟璜,共同起事。
一面部勒車騎材官,招募郡中勇敢戰士,準備出發,自稱大司馬柱天將軍,推立劉信為天子。
信系東平王雲子,東平一案,人皆稱冤,見九十七回。
所以將他推戴,以便號召。
當下傳檄郡國,略言王莽鴆殺平帝,攝天子位,欲滅漢室,今天子已立,當恭行天罰等語。
遠近義士,見他名正言順,卻也慨然樂從。
義剋日興師,自東郡行至山一陽一,約得十餘萬眾。
警報傳到長安,莽不覺心驚,幾乎食不下嚥。
慌忙召集一黨一羽,決議迎敵,拜輕車都尉孫建,為奮武將軍,成都侯王邑,為虎牙將軍,明義侯王駿,為強一弩一將軍,城門校尉王況,為震威將軍,忠孝侯劉宏,為奮衝將軍,震羌侯竇況,為奮威將軍,盡發關東兵甲,分道擊義。
正在陸續進兵的時候,又有三輔土豪趙朋霍鴻等,與義相應,趁著都中空虛,竟來攻打長安。
莽遠近受敵,愈覺著忙,亟令衛尉王級為虎賁將軍,大鴻臚閻遷為折衝將軍,領兵出御,趙朋霍鴻,兵勢甚盛,不下十餘萬名,到處放火,連未央宮前殿,都瞭見火光。
莽又使甄邯為大將軍,受鉞高廟,總掌天下兵馬,屯守城外。
王舜甄豐,晝夜巡行殿中。
莽抱孺子嬰至郊廟間,日夜禱告,且召語群臣道:「昔周公輔相成王,管蔡挾祿父叛周,今翟義亦狹劉信作亂,古時大聖人尚憂此變,況莽本斗筲,何堪遇此?」
群臣都應聲道:「不經此變,如何得彰明聖德哩!」可謂善頌善禱。
莽又仿《周書》作大誥,頒示天下,表明反位孺子的意思。
果然計畫一精一良,軍士效力,七將軍會齊陳留,與翟義等大戰一場,先斬劉璜,後獲翟義,只劉信逃得不知去向。
義被捕至都中,磔死市曹。
義有勇無謀,所以敗死。
七將軍班師西行,移攻三輔。
趙朋霍鴻,探得翟義兵敗,已經氣餒,再加莽軍大集,愈不能敵,勉強持過了年,終落得兵敗身亡,同歸於盡。
莽連得捷報,大喜過望,當即大封諸將,頒爵五等。
意欲即日篡位,適值莽母功顯君得病,只好在家侍奉,佯示孝思。
遷延到了秋季,功顯君方才死去。
莽只服量,自言攝踐祚,當承漢後,但令長孫王宗主喪素服三年。
莽專援古例,敢問此例出自何朝?廣饒侯劉京,車騎將軍千人官名。
扈雲,太保屬吏臧鴻,先後上書,競言符瑞。
京說是齊郡臨淄縣亭長辛當,夢見天使與語云:「攝皇帝當為真皇帝,如若不值,但看亭中發現新井,便是確證。」
次晨辛當起來,往視亭中,果有新井,深至百尺。
雲說是巴郡有石牛出現,上有丹文。
鴻說是扶風雍石,也有文字發表。
石牛雍石,一併呈驗。
全是現造。
莽欣然迎納,還要加造數語,奏白太皇太后,謂雍石文共有八字,乃是天告帝符,獻者封侯。
看來天意難違,此後令天下奏事,不必稱攝,並改居攝三年為初始元年,上應天命。
太皇太后已悟莽一奸一詐百出,但權在莽手,不能不從。
期門郎張充,頗懷忠義,密邀同志五人,刺殺王莽,改立楚王劉紆為帝。
不幸謀洩,盡被殺死。
梓潼人哀章,素行無賴,挾詐求逞,暗制銅匱一具,上署兩簽,一署天帝行璽金匱圖,一署赤帝璽邦傳與皇帝金策書。
自己扮作方士模樣,黃衣黃冠,趁著黃昏時候,繼匱至高帝廟中,付與守吏。
一經交代,匆匆引去。
守廟官忙報王莽,莽密令人展視銅匱中語,略言攝皇帝莽,應為真天子,下署佐命十一人,一王舜,二平晏,三劉歆,四就是哀章本名,五甄邯,六王尋,七王邑,八甄豐,九王興,十孫建,十一王盛。
看畢後返報王莽,莽亦知是外人捏造,但正要他這般做作,方好侈言神命,篡竊國家。
初始元年十二月朔,莽率群臣至高祖廟,拜受金匱神禪,還謁太皇太后,說了一派胡言。
太皇太后正想詰駁,莽已見機趨出,改服天子冠裳,大搖大擺的走至未央宮前殿,居然登座。
一班趨炎附勢的官僚,居然向莽朝賀。
莽喜逐顏開,立命左右寫好詔旨,堂皇頒布,定國號曰新,即改十二月朔日為始建國元年正月朔日,服色旗幟尚黃,犧牲尚白。
此詔一出,爭呼新皇帝萬歲。
莽下座回宮,自思得為天子,僥倖已極,只是傳國御璽,尚在太皇太后手中,應該向她取索。
便召王舜入內,囑咐數語。
舜應命即行,直至長樂宮中,向太皇太后取璽。
原來孺子嬰未立,璽歸太皇太后執管。
太皇太后罵舜道:「汝等父子兄弟,蒙漢厚恩,尚無報答,今受人托孤,反敢乘機篡奪,不顧恩義?如此過去,恐狗彘將不食其餘。
天下豈有象汝等兄弟麼?且莽既託言金匱符命,自作新皇帝,盡可自去制璽,還要這亡國璽何用?我是漢家老寡一婦,死且旦夕,欲與此璽俱葬,汝等休得妄想!」遲了,遲了!說著,涕泣不止。
侍女統皆下淚,舜亦俯首唏噓。
過了片時,舜乃仰頭申說道:「事已至此,臣等無可挽回;若莽必欲得璽,太后豈能始終不與麼?」
太皇太后沉吟半晌,竟取出御璽,狠命的摔在地上,且大罵道:「我老將死,看汝兄弟能不滅族否?」
舜也不答言,拾璽即出,繳與王莽。
莽見璽上已缺一角,問明王舜,知被太皇太后擲碎。
不得已用金修補,終留缺痕。
這璽乃是秦朝遺物,由秦子嬰獻與漢高祖,漢高祖留與子孫,至是暫歸王莽。
莽用冠軍人張永言,改稱太皇太后為新室父母皇太后。
未幾廢孺子嬰為定安公,號孝平皇后為定安太后,西漢遂亡。
總計前漢十二主,共二百一十年。
究竟王莽一陰一謀詭計,竊得漢家天下,能否長久享受,且孝元孝平兩後,及孺子嬰等如何結局,當由小子續編《後漢演義》,再行詳敘。
惟有俚句二絕,作為《前漢演義》的煞尾聲。
詩曰:
百戰經營造漢朝,誰知一旦付鴟鴞?
庸嫗無術江山去,空使宮僚著黑貂!莽改漢黑貂著黃貂,元後獨令宮吏黑貂,事見《後漢演義》。
得自子嬰失亦嬰,兩朝授璽若同情;
從知報應由來巧,莫替劉家恨不平!
孝元皇后,無傅太后之驕恣,又無趙氏姊妹之一婬一荒,亦可謂母后中之賢者。
乃過一寵一王莽,使其罔上行私,得竊國一柄一,是則失之愚柔,非失之驕一婬一也。
莽知元後之易與,故設為種種欺媚,牢籠元後於股掌之中。
迨弒平帝而元後不察,迎孺子而元後不爭,稱攝皇帝假皇帝而元後不問,徒懷藏一傳國璽,不欲遽給,果何益耶?要之婦人當國,暫則危,久則亡。
元後享年八十有餘,歷漢四世,不自速斃,宜乎漢之致亡也。
嗚呼元後!嗚呼西漢!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