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漢演義
第七十六回 巫盅獄丞相滅門 泉鳩裡儲君斃命
卻說漢廷連歲用兵,賦役煩重,再加歷屆刑官,多是著名酷吏,但務苛虐,不恤人民。
元封天漢年間,復用南一陽一人杜周為廷尉,杜周專效張湯,逢迎上意,舞文弄法,任意株連,遂致民怨沸騰,盜賊蜂起,山東一帶,劫掠時聞。
地方官吏,不得不據實奏聞,武帝乃使光祿大夫范昆等,著繡衣,佩虎符,號為直指使者,出巡山東,發兵緝捕。
所有二千石以下,得令專誅。
范昆等依勢作威,沿途濫殺,雖擒斬幾個真正盜魁,但余一黨一逃伏山澤,依險抗拒。
官兵轉無法可施,好幾年不得蕩平。
武帝特創出一種苛律,凡盜起不發覺,或已發覺不能盡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俱坐死罪。
此法叫作沈命法,沈命即沒命的意義。
同時直指使者暴勝之,輒歸咎二千石等捕誅不力,往往援照沈命法,好殺示威。
行至渤海,郡人雋不疑,素有賢名,獨往見勝之道:「僕聞暴公於大名,已有多年,今得承顏接辭,萬分欣幸。
凡為吏太剛必折,太柔必廢,若能寬以濟猛,方得立功揚名,永終天祿。
願公勿徒事尚威!」勝之見他容貌端莊,詞旨嚴正,不禁肅然起敬,願安承教。
嗣是易猛為寬,及事畢還朝,表薦不疑為青州刺史。
暴君不暴,虧有諍友,惟不疑亦從此著名了。
又有繡衣御史王賀,亦偕出捕盜,多所縱捨,嘗語人道:「我聞活千人,子孫有封,我活人不下萬餘,後世當從此興盛呢!」為王氏榮一寵一張本。
是時三輔,注見前文。
亦有盜賊。
繡衣直指使者江充,系是趙王彭祖門客,他嘗得罪趙太子丹,逃入長安,訐丹與姊妹相一奸一,一婬一亂不法。
丹坐是被逮,後雖遇赦,終不得嗣為趙王。
武帝因他容貌壯偉,拜為直指使者,督察貴戚近臣。
江充得任情舉劾,迫令充戍北方。
貴戚入闕哀求,情願輸錢贖罪,武帝准如所請,卻得了贖罪錢數千萬緡。
卻是一樁好生意。
武帝以充為忠直,常使隨侍。
會充從駕至甘泉宮,遇見太子家人,坐著車馬,行馳道中,當即上前喝住,把他車馬扣留。
太子據得知此信,慌忙遣人說情,叫充不可上奏。
偏充置諸不理,竟去報告武帝。
武帝喜說道:「人臣應該如此!」遂遷充為水衡都尉。
天漢五年,改元太始,取與民更始的意思。
太始五年,又改元征和,取征討有功,天下和平的意思。
這數年間,武帝又東巡數次,終不見有仙人,惟連年旱災,損傷禾稼。
至征和元年冬日,武帝閒居建章宮,恍惚見一男子,帶劍進來,忙喝令左右拿下。
左右環集捕拿,並無蹤跡,都覺詫異得很。
偏武帝說是明明看見,怒責門吏失察,誅死數人。
實是老眼昏花。
又發三輔騎士,大搜上林,窮索不獲。
再把都門關住,挨戶稽查,鬧得全城不安,直至十有一日,始終拿不住真犯,只好罷休。
何與秦始皇時情事一逼一肖?武帝暗想如此搜索,尚無形影,莫非妖魔鬼怪不成,積疑生嫌,遂闖出一場巫盅重案,禍及深宮。
自從武帝信用方士,輾轉引進,無論男一女巫覡,但有門路可鑽,便得出入宮廷。
就是故家貴戚,亦多有巫覡往來,所以長安城中,幾變做了鬼魅世界。
丞相公孫賀夫人,系衛皇后胞姊,見前。
有子敬聲,得官太僕,自恃為皇后姨甥,驕一婬一無度。
公孫賀初登相位,卻也戰戰兢兢,只恐犯法,及過了三五年,諸事順手,漸漸放膽,凡敬聲所為,亦無心過問。
敬聲竟擅用北軍錢千九百萬,為人所訐,捕系獄中。
賀未免溺一愛一,還想替子設法,救出囹圄。
適有一陽一陵俠客朱安世,混跡都中,犯案未獲。
賀上書武帝,願緝捕安世為子贖罪,武帝卻也應允,賀乃嚴飭吏役,四出查捕,吏役等皆認識安世。
不過因安世疏財好友,暗中用情,任令漏網。
此次奉了相命,無法解免,只好將他拿到,但與安世說及詳情,免致見怪,安世笑語道:「丞相要想害我,恐自己也要滅門了!」遂從獄中上書,告發丞相賀子敬聲,與一陽一石公主私通,且使巫禱祭祠中,咒詛宮廷,又在甘泉宮馳道旁,瘞埋木偶等事。
武帝覽書大怒,立命拿下公孫賀。
一併訊辦,並把一陽一石公主連坐在內。
廷尉杜周,本來辣手,樂得羅織深文,牽籐攀葛。
一陽一石公主系武帝親女,與諸邑公主為姊妹行,諸邑公主是衛皇后所生,又與衛伉為中表親,伉本承襲父爵,後來坐罪奪封,伉為衛青長子,見七十四回。
免不得有些怨言,杜周悉數羅入,並皆論死。
賀父子皆斃獄中,衛伉被殺,甚至兩公主亦不得再生,奉詔自盡。
倒不如不生帝皇家。
武帝毫不歎惜,反以為辦理得宜,所有丞相遺缺,命涿郡太守劉屈犛繼任。
屈犛系中山王勝子。
勝為武帝兄弟,嗜酒好色,相傳有妾百餘,子亦有百二十人。
此時勝已病逝,予謚曰靖。
長子昌嗣承父位,屈犛乃是庶男,由太守入秉樞機。
武帝恐相權過重,擬仿照高祖遺制,分設左右兩相。
右相一時乏人,先命屈犛為左丞相,加封澎侯。
惟武帝在位日久,壽將七十,每恐不得延年,時常引進方士,訪問吐納引導諸法,又在宮中鑄一銅像,高二十丈,用掌托盤,承接朝露,名為仙人掌,得露以後,摻和玉屑,取作飲料,謂可長生,雖是一半謊言,卻也未始無益。
但武帝生一性一好色,到老不改。
陳後後有衛後,衛後色衰,便一寵一王李二夫人。
王李二夫人病逝,又有尹邢兩美姬,爭一寵一後宮。
尹為婕妤,邢號娥,女官名,貌美之稱。
兩人素不會面。
尹婕妤請諸武帝,願與邢娥相見,一較優劣。
武帝令她宮女,扮作娥,入見尹婕妤,尹婕妤一眼瞧破,便知是別人頂替。
及邢娥奉召真至,服飾不過尋常,姿容很是秀媚,惹得尹婕妤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惟有俯首泣下。
邢娥微笑自去。
武帝窺透芳心,知尹婕妤自慚未逮,乃有此態。
當下曲意溫一存,才算止住尹婕妤的珠淚。
但從此尹邢兩人,不願再見,後人稱為尹邢避面,便是為此。
夾入此事,也是一段漢宮艷一史。
此外還有一個鉤弋夫人,系河間趙氏女。
相傳由武帝北巡過河,見有青紫氣,詢諸術士,謂此間必有奇女子,武帝便遣人查訪,果有一個趙家少女,艷麗絕倫,但兩手向生怪病,拳曲不開,當由使人報知武帝。
武帝親往看驗,果如所言,遂命從人解擘兩拳,無一得釋。
及武帝自與披展,隨手伸開,見掌中握著玉鉤,很為驚異。
於是載入後車,將她帶回。
既入宮中,便即召幸,老夫得著少一婦,如何不喜?當即特辟一室,使她居住,號為鉤弋宮。
也是金屋藏嬌的意思。
稱趙女為鉤弋夫人,亦名拳夫人。
過了年餘,鉤弋夫人有娠,閱十四月始生一男,取名弗陵,進鉤弋夫人為婕妤。
武帝向聞堯母慶都,懷孕十四月生堯,釣弋子也是如此,因稱鉤弋宮門為堯母門。
或謂鉤弋夫人,通黃帝素女諸術,能使武帝返老還童,仍得每夕御女,這是野史妄談,斷不可信。
武帝質本強壯,所以晚得少艾,尚能老蚌生珠。
不過旦旦伐一性一,總有窮期,到了征和改元,武帝病已上身,耳目不靈,一精一神俱敝。
前次見有男子入宮,全是昏眊所致;至公孫賀父子得罪,連及二女,更覺得心神不寧。
一日在宮中晝寢,夢見無數木人,持杖進擊,頓嚇出一身冷汗,突然驚醒;醒後尚心驚肉跳,魂不守舍,因此忽忽善忘。
適江充入內問安,武帝與談夢狀,充卻一口咬定,說是巫盅為祟。
全是好事。
武帝即令充隨時查辦,充遂借端誣詐,引用幾個胡巫,專至官民住處,掘地捕盅,一得木偶,便不論貴賤,一律捕到,勒令供招。
官民全未接洽,何從供起?偏充令左右燒紅鐵鉗,烙及手足身一體。
毒刑一逼一迫,何求不得?其實地中掘出的木偶,全是充暗教胡巫,預為埋就,徒令一班無辜官民,橫遭陷害,先後受戮,至數萬人。
毒過蛇蠍。
太子據年已長成,一性一頗忠厚,平時遇有大獄,往往代為平反,頗得眾心。
武帝初甚鍾一愛一,嗣見他材具平庸,不能無嫌,更兼衛後一寵一衰,越將她母子冷淡下去。
還是衛後素一性一謹慎,屢戒太子稟承上意,因得不廢。
至江充用事,彈劾太子家人,賣直干一寵一,太子不免介意。
見前文。
嗣聞巫盅案牽連多人,更有後言。
充恐武帝晏駕,太子嗣位,自己不免受誅,乃擬先除太子,免貽後患。
黃門郎蘇文,與充往來密切,同構太子。
太子嘗進謁母后,移日乃出,蘇文即向武帝進讒道:「太子終日在宮,想是與宮人嬉戲哩!」武帝不答,特撥給東宮婦女二百人。
太子心知有異,仔細探察,才知為蘇文所讒,更加斂抑。
文又與小黃門常融王弼等,一陰一伺太子過失,砌詞朦報。
衛後切齒痛恨,屢囑太子,上白冤誣,請誅讒賊。
太子恐武帝煩擾,不欲瀆陳,且言自能無過,何畏人言。
已而武帝有疾,使常融往召太子,融當即返報,謂太子頗有喜容。
及太子入省,面帶淚痕,勉強笑語。
當由武帝察出真情,始知融言多偽,遂將融推出斬首。
蘇文不得逞志,反斷送了一個常融,不禁憤懼交並,便即告知江充。
充乃請武帝至甘泉宮養痾,暗使胡巫檀何,上言宮中有盅氣隱伏,若不早除,陛下病終難瘥。
武帝正多日患病,一聞何言,當然相信,立使江充入宮究治。
更派按道侯韓說,御史章戇為助,就是黃門蘇文及胡巫檀何,亦得隨充同行。
充手持詔旨,率眾入宮,隨地搜掘,別處尚屬有限,獨皇后太子兩宮中,掘出木人太多。
太子處更有帛書,語多悖逆,充執為證據,趨出東宮,揚言將奏聞主上。
太子並未埋藏木偶,憑空發現,且驚且懼,忙召少傅石德,向他問計。
石德也恐坐罪,因即獻議道:「前丞相父子與兩公主衛伉等,皆坐此被誅,今江充帶同胡巫,至東宮掘出木人,就使暗地陷害,殿下亦無從辨明;為今日計,不如收捕江充,窮治一奸一詐,再作計較!」太子愕然道:「充系奉遣到來,怎得擅加捕系?」
石德道:「皇上方養病笆泉,不能理事,一奸一臣敢這般妄為,若非從速舉發,豈不蹈秦扶蘇覆轍麼?」
扶蘇事見前文。
太子被他一一逼一,也顧不得甚麼好歹,便即假傳詔旨,徵調武士,往捕江充。
鹵莽之極。
充未曾預防,竟被拿下,胡巫檀何,一併就縛,只按道侯韓說,是軍伍出身,有些膂力,便與武士格鬥,畢竟寡不敵眾,傷重而亡。
蘇文章戇,乘隙逃往甘泉宮。
太子在東宮待報,不到多時,即由武士拿到江充檀何。
太子見了江充,氣得眼中出火,戟指怒罵道:「趙虜,汝擾亂趙國,尚未快意,乃復欲構我父子麼?」
說著,即喝令斬充,並令將檀何驅至上林,用火燒死。
雖是眼前快意,但未得實供,究難塞謗。
一面使舍人無且,讀若居。
持節入未央宮,通報衛後,又發中廄車馬,武庫兵械,載運長樂宮衛士,守備宮門。
何不亟赴甘泉宮自首請罪?蘇文章戇,奔入甘泉宮,奏言太子造反,擅捕江充。
武帝驚疑道:「太子因宮內掘發木偶,定然遷怒江充,故有是變,我當召問底細便了。」
遂使侍臣往召太子。
侍臣臨行時,由蘇文遞示眼色,已經解意,又恐為太子所誅,竟到他處避匿多時,乃返白武帝道:「太子謀反屬實,不肯前來,且欲將臣斬首,臣只得逃歸。」
武帝聞言大怒,欲令丞相劉屈犛往拘太子,可巧丞相府中的長史,前來告變。
武帝問道:「丞相作何舉動?」
長史隨口答道:「丞相因事關重大,秘不發兵。」
武帝忿然道:「人言藉藉,何容秘密?丞相獨不聞周公誅管蔡麼?」
當下命吏寫成璽書,交與長史帶回。
丞相屈犛,方聞變出走,失落印綬,實是沒用傢伙。
心中正在惶急,忽見長史到來,持示璽書,屈犛乃取書展視,書中有云:
捕斬反者,自有賞罰!當用牛車為櫓,毋接短兵,多殺傷士眾!堅閉城門,毋令反者得出,至要至囑!
屈犛看畢,才問明長史往報情形。
其實長史往報,也並非由屈犛差遣,就是對答武帝,亦屬隨機應命。
及向屈犛說明,屈犛頗喜他幹練,慰勉數語,即將璽書頒示出去。
未幾又有詔令傳至,凡三輔近縣將士,盡遍丞相調遣。
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當即調集人馬,往捕太子。
太子聞報,急不暇擇,更矯詔盡赦都中囚徒,使石德及賓客張光,分領拒敵,並宣告百官,說是皇上病危,一奸一臣作亂,應該速討云云。
百官也毫無頭緒,究不辨誰真誰假,但聽得都城裡面,喊殺聲震動天地。
太子與丞相督兵交戰,殺了三日三夜,還是勝負未分。
至第四日始有人傳到,御駕已到建章宮,才知太子矯詔弄兵。
於是膽大的出助丞相,同討太子,就是民間亦云太子造反,不敢趨附。
太子部下,死一個少一個,丞相麾下死一個反多一個,長樂西闕下,變作戰場,血流成渠。
枉死城中,恐容不住如許冤魂!太子漸漸不支,忙乘車至北軍門外,喚出護軍使者任安,給他赤節,令發兵相助。
任安系前大將軍衛青門客,與太子本來熟識,當面只好受節,再拜趨入,閉門不出。
太子無法,再驅迫市人當兵,又戰了兩晝夜,兵殘將盡,一敗塗地。
石德張光被殺,太子挈著二男,南走復盎門,門已早閉,無路可出。
巧有司直田仁,瞧見太子倉皇情狀,不忍加害,竟把他父子,放出城門。
及屈犛追到城邊,查得田仁擅放太子,便欲將仁處斬。
暴勝之已為御史大夫,在屈犛側,急與語道:「司直位等二千石,有罪應該奏明,不宜擅戮。」
屈犛乃止,自去詳報武帝。
武帝怒甚,立命收系暴勝之田仁,並使人責問勝之,何故袒仁不誅。
勝之惶懼自一殺。
前愆究難倖免,但不族誅,還由晚蓋之功。
武帝又遣宗正劉長,執金吾劉敢,收取衛後璽綬。
衛後把璽綬交出,大哭一場,投繯畢命。
陳後由巫盅被廢,衛後亦由巫盅致死,不可謂非天道好還。
衛氏家族,悉數坐罪,就是太子妃妾,無路可逃,也一併自盡。
此外東宮屬吏,隨同太子起兵,並皆族誅。
甚至任安受節,亦被查覺,拘入獄中,與田仁同日腰斬。
武帝尚怒不可解,躁急異常,群臣不敢進諫,獨壺關三老令狐茂上書道:
臣聞父者猶天,母者猶地,子猶萬物也。
故天平地安,物乃茂盛,父慈母一愛一,子乃孝順。
今皇太子為漢嫡嗣,承萬世之業,體祖宗之重,親則皇帝之宗子也。
江充布衣,閭閻之隸臣耳,陛下顯而用之,銜至尊之命,以迫蹙皇太子,造飾一奸一詐,群邪錯謬,太子進則不得上見,退則困於亂臣,獨冤結而無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殺充,恐懼逋逃,子盜父兵,以救難自免耳。
臣竊以為無邪心。
往者江充讒殺趙太子,天下莫不聞,今又構釁青宮,激怒陛下,陛下不察,即舉大兵而求之,三公自將,智者不敢言,辯士不敢說,臣竊痛之!願陛下寬心慰意,少察所親,毋患太子之非,亟罷甲兵,勿令太子久亡,致墮一奸一人狡計。
臣不勝惓惓,謹待罪建章闕,昧死上聞!
武帝得書,稍稍感悟,但尚未嘗明赦太子。
太子出走湖縣,匿居泉鳩裡,只有二子相隨。
泉鳩裡人,雖然留住太子,但家況甚貧,只有督同家眷,晝夜織履,賣錢供給。
太子難以為情,因想起湖縣有一故友,家道殷實,不如召他到來,商決持久方法,乃即親書一紙,使居停僱人往召。
不料為此一舉,竟致走漏風聲,為地方官吏所聞。
新安令李壽,率領干役,夤夜往捕,將太子居停家圍住。
太子無隙可走,便閉戶自縊。
好去侍奉母后了。
惟二男幫助居停主人攔門拒捕,結果是同歸於盡。
多害死了一家。
李壽飛章上陳,武帝還依著前詔,各有封賞。
後來查得巫盅各事,均多不確,太子實為江充所迫,不得已出此下著,本意並不欲謀反,自悔前時冒失,誤殺子孫!斑寢郎車千秋,供奉高祖寢廟。
又上書訟太子冤,略言子弄父兵,罪不過笞。
皇子過誤殺人,更有何罪?臣嘗夢見白頭翁教臣言此。
真善迎一合。
武帝果為所動,即召見千秋。
千秋身長八尺,相貌堂堂,語及太子冤情,聲隨淚下。
武帝也為淒然道:「父子責善,人所難言。
今得君陳明冤枉,想是高廟有靈,使來教我呢!」始終迷信鬼神。
遂拜千秋為大鴻臚,並詔令滅江充家,把蘇文推至橫橋上面,縛於橋柱,縱火焚斃。
特在湖縣築思子一宮,中有歸來望思台,表示哀忱。
小子有詩歎道:
骨肉乖離最可悲,宮成思子悔難追;
當年枚馬如猶在,應賦《招魂》續《楚辭》!
太子既死,武帝諸子,各謀代立,又惹出一場禍祟來了。
欲知如何惹禍,請看下回便知。
衛氏子夫,以歌女進身,排去中宮,得為繼後,貴及一門,當其專一寵一之時,弟兄通籍,姊妹叨榮,何其盛也!鮑孫賀起家行伍,因妻致貴,出為將,入為相,彼果知相位之難居,何不急流勇退?況有子敬聲,驕奢不法,不教之以義方,反縱之為一婬一佚,既罹法網,尚思贖罪,幾何而不淪胥以亡也。
一陽一石諸邑兩公主,並遭連坐,皇女喪生,必及皇子。
江充之譖,由來者漸,太子慮不自明,矯詔捕充,充固死有餘辜,而父子相夷之禍,自此成矣。
太子敗而衛後死,衛後死而衛氏一門,存焉者寡。
人生如泡影,富貴若幻夢,何苦為此獻媚取榮耶?武帝南征北討,欲為子孫貽謀,而反自一殺其子孫,尤為可歎。
思子一宮成,歸來台作,果何益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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