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白話文
傅玄傳
傅玄字休奕,北地泥陽人。
祖父傅燮,是漢代的漢陽太守。
父親傅干,是魏國的扶風太守。
傅玄少時孤苦貧寒,博學,很會寫文章,懂得樂律。
一性一格剛強正直,不能容忍別人的短處。
郡裡任為計吏,兩次推舉為孝廉,太尉徵召,都不就任。
參加州考中了秀才,任郎中,與東海繆施都因當時的美名而被選為著作郎,撰集魏書。
後來參知安東、衛軍軍事。
轉任溫縣縣令,又陞遷為弘農太守。
掌管典農校尉之職。
居官稱職,多次上書陳奏,輔正很多。
五等制建立後,封為鶉觚男爵。
武帝司馬炎當晉王時,曾委任他為散騎常侍。
等到武帝受禪繼位,晉級為子爵,加官駙馬都尉。
武帝剛即位,廣泛採納直言,開通不忌諱的言路,傅玄跟散騎常侍皇甫陶共同掌管諫官之職。
傅玄上疏說:「我聽說先王君臨天下,申明弘大教化,增加禮義風節;教化在朝廷興盛,公議就在下面流行,上下共同奉行,人人懷有仁義之心。
滅亡了的秦朝蕩滅先王典制,用苛法統治,仁義之心就衰亡了。
近代魏武帝曹一操一喜歡法術,於是天下看重刑名;魏文帝曹丕仰慕通曉事理,於是天下輕視守節。
從此以後朝綱不能統理,因而空虛無用放誕不羈的議論充斥朝野,致使天下不再有公正的議論,亡秦的弊病又在今天復發。
陛下的道德至高無上,王朝興起,承繼帝位,弘揚堯舜的教化,廣開正言直諫的道路,體驗夏禹的節約儉樸,綜合商周的典章雜文,我只有感歎而已,還打算說什麼呢!只是沒有推薦志一操一高遠彬彬有禮的臣子,來敦厚風節;沒有罷黜虛偽卑鄙的小人,以懲戒不恭敬的臣子,我因此還敢有話說。」
詔書答覆說:「推薦志一操一高遠有禮義之臣,這是當今尤其重要的事。」
於是讓傅玄草擬詔書獻上。
傅玄又上疏說:
我聽說舜舉薦五臣,無為而治,這是因為用人得到了要領。
因為天下各種官職雜亂,不可不審察得到合適的人。
不得到合適的人,一天就一浪一費不少資財,何況累積時日呢?《尚書·皋陶謨》上說:「不要空置百官」,是說職位不能長久廢棄。
那些病了一百天還不痊癒的人,應當讓他離職,給他優厚的禮遇俸秩供奉他,病癒之後再用。
臣下在朝不會廢棄職位,國家,沒有閒官的拖累,這是王政的當務之急。
我聽說前代帝王按士農工商分工來治理國事,各有一業而事情不同。
士人以上的子弟,為他們建立太學教育他們,選擇聖明的老師教導他們,按他們各自的才能優劣授職任用。
農業要使糧食豐收,工業要使器一具充足,商賈要使貨物流通。
所以天下很大,百姓很多,沒有一個人會空著手。
分工的辦法是如此的周密完備。
而漢代魏代沒有固定的分工,百官的子弟不學習五經六藝而從事交遊,還不懂得做事就坐享朝廷俸祿;農業工業多有廢棄,有的追逐暴利而離開他的正事;白白在太學掛名,卻沒聽到過先王的教化。
現在聖明的政治開始,可漢朝魏朝的失誤沒有改變,散官多而沒設學校,不務正業的人多而從事農業的人少,工業製作的器物不盡合適用。
我認為趕快制定制度,統一規劃天下若干人為士人,使他們足以充當各種官吏;若干人是農民,使他們勞動三年足有一年的儲備糧;若干人當工人,使得各種器一具充足;若干人經商,足以使貨物流通而已。
尊崇儒道崇尚學術,以農業為貴,以商業為賤,這都是國家事務中的重要事務。
先前皇甫陶上奏,要求任命散官的事都經過考核,讓他們親自耕種,讓天下享受糧食充足的好處。
夏禹後稷,親自務農,福祚流傳後世,因此《禮記》中的《明堂》《月令》篇記載了天子籍田的制度。
伊尹是古代的名臣,在有莘耕作;晏嬰是齊國的大夫,躲避齊莊公的災禍,也到海濱耕種。
從前的聖明帝王,賢能俊傑之士,都曾經從事過農業生產。
天子授人官職,對那些多餘閒散沒有事做的官員,不督促他們學習,就應當讓他們耕作,沒有理由放縱他們坐吃百姓的糧食。
現在文武百官已經很多,而拜官不在其職的還多,加上服役當兵,不能種莊稼,又是農民的一半,這樣面朝南坐食俸祿的人是前朝的三倍。
讓閒散多餘的官員務農,收納他們的租稅,私人也得到實利,而天下的糧食就可以不缺乏了。
家家的糧食充足,當兒子的就孝順,做父親的就慈一愛一,當兄長的就友一愛一,當弟弟的就孝悌。
天下豐衣足食,那麼仁義教化不用命令就已實行。
為政的關鍵,按照總人數來設置官員,分工到人授以職事,士農工商的分工是時刻都不能廢棄的。
如果不能一精一確制定相應的制度,就應考核天下的文武官員,能為長官輔佐的人讓他們學習,其餘的都讓他們務農。
至於百工商賈中有多餘的人,也都讓他們從事農業。
像這樣務農,有什麼不充足呢?《尚書·舜典》中說:「三年考核一次政績,三次考核後罷黜低劣陞遷優異的人。」
可見九年之後才有陞遷的次第。
所以居官時間久,才會想到建立良好的教化;居官時間短,就會爭著幹一些有政績的事。
六年期限,時間不長,貶黜或陞遷都不夠周密。
皇甫陶所上奏之事,合乎古代禮制。
儒家學術,是王政的首事。
遵從儒道,看重儒業,重視儒士選拔,尚且還擔心教化不能推崇;現在竟然又不以儒學為當務之急,我怕一天天衰落卻還沒察覺。
孔子說過:「人能弘揚道,不是道弘揚人。」
如此說來,那麼尊重儒道的人,不只是尊重儒家的書而已,而要尊重儒家的人。
所謂看重儒業,是不胡亂教育那些不合儒道的人;所謂重視儒士選拔,是不要胡亂任用不從儒道的人。
像這樣,學校教育大綱就確立了。
書上奏後,皇帝下詔說:「兩位常侍所論很誠懇,可以說你們是想補益時事。
可是主管的人一大抵以常制來裁決,怎能不使你們抒發憤懣呢?兩位常侍所論,有的列舉了大綱而條目不詳備,也可讓他們裁製,然後讓五曹尚書、二僕射、宗令等八座官員共同研究以求縝密。
大凡關係到人君的言論,是臣子最難辦的。
而國君如果不能虛心採納,就只會使自古以來的忠心之臣和直諫之人萬分感慨,以至於閉口不語。
每每想到這些,沒有不歎息的。
所以上次詔書要求臣下敢於直言,不要有所中止,差不多可以啟發昏昧補正過失,永保帝位。
如果言論有些可取,心情合乎忠誠,即使文辭有錯誤,言語有得失,都應當寬宥饒恕。
古人尚且不拒絕別人背後議論批評,何況都是值得採納的意思呢?近來孔..、綦毋騄都判為輕慢之罪,我之所以都寬恕了他們,正是要使天下人知道我大晉朝不必忌諱言論。」
不久將傅玄陞遷為侍中。
當初,傅玄推薦皇甫陶,等到入朝後兩人就有牴觸,傅玄因政事與皇甫陶爭執,爭吵聲喧嘩,被有司陳奏,兩人都獲罪免官。
泰始四年(268),任命為御史中丞。
當時多有水澇旱災,傅玄又上疏說:
我聽說聖明帝王承繼天命,天時不一定沒有災害,因此堯有九年水災,商湯有七年旱災,只不過能用人事賑濟它罷了。
所以洪水滔天都能避免淹沒,地不長草卻不困乏。
我想陛下您道德一操一行聖明,現時小小的水旱災害,百姓沒有大的饑荒,下發敬天命的詔書,尋求符合天意的言論,像夏禹商湯一樣嚴格要求自己,同周文王一樣謹慎小心,不敢怠慢。
我很高興,上疏陳述應該做的五件事:
第一件事是:現在耕種的人務求多種卻因乾旱不能成熟,白白一浪一費勞力沒有收成。
另外從前士兵用官府的牛,官府得收成的十分之六,士兵得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與官府平分,施行已久,眾心安定。
現在一旦減少用官府牛的分成比例,官府得十分之八,士卒得十分之二;用私牛以及沒有牛的,官府得十分之七,士兵得十分之三,人人失其所得,一定都不高興。
我以為僱傭士兵用官府的牛給他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與官府平分,那麼天下士兵都歡欣鼓舞,一愛一惜糧食,就沒有損農棄業的憂患了。
第二件事是:由於二千石俸祿的官吏雖然承奉致力農業的詔書,但還是不盡心盡責以獲地利。
從前漢代因開墾農田不務實,驗證後誅殺二千石俸祿的官吏用十計算。
我認為應該重申漢代的舊典,以警戒天下郡縣,都用死刑督促他們。
第三件事是:魏代以來,沒有留意興修水利,先帝統領百官,把執掌河堤的分為四部,連同本部共有五位河堤謁者,因為水利事關重大,跟農事一併興起不是一個人所能考慮周全的。
現在河堤謁者只有一個人,管理天下各地水利,無法考慮周全。
我看河堤謁者車誼也不懂水利形勢,可轉任別的職務,再選瞭解水利的人代替他。
可以分為五部,使他們各自一精一通分掌的職事。
第四件事是:古代以一百方步為一畝,現在以二百四十方步為一畝,所差超過一倍。
近代魏朝開始一抽一田稅,不求多收田畝,但求休整勞力,所以白田收到十多斛,水田收幾十斛。
近來,一天天增加田畝的賦稅,而種田的士兵更厲害,勞力不能休整,甚至一畝幾斛以上,有的還不夠償還成本。
並不是跟從前的天地不同,橫遭災禍,其弊病正是由於務求田畝增多而不休整勞力。
我私下看到河堤謁者石恢很一精一於水利和農田,知道利弊,請求中書召見石恢,仔細尋問農業水利的得失,一定會有所補益。
第五件事是:我認為胡夷之族是人面獸心,不與華夏相同,鮮卑族最厲害。
當初鄧艾只想取得一時利益,沒有考慮到後患,使鮮卑族幾萬人散居在民間,這必然會有災禍。
秦州刺史胡烈一向對西方有恩,現在胡烈前往,各種胡人雖然已沒有作亂,必將消除,但獸心難保不發,不一定能長治久安。
如果以後有動亂的跡兆,胡烈的計謀能制伏他們。
只是擔心胡虜剛剛被征討所困,就會向東逃到安定,向西逃到武威,表面上降服,能夠騷動時還是騷動。
這兩郡不受胡烈控制,那麼兇惡的胡人東西都有窟一穴一緩衝漫遊,所以以後再生禍患,是沒有辦法禁止的。
應該在高平川再設一郡,讓安定西州的都尉徵募樂意遷徙的百姓,大量免除徭役之數來補充,打通北行道路,漸漸充實邊境。
最好考慮這兩郡和所置的郡都統一屬於秦州,使胡烈能夠統管邊境事宜。
詔書說:「得到所陳奏的應辦之事,談到農事的得失和水利官員的興廢,以及安定邊境抗禦胡夷政事寬嚴的事、陳述周詳完備,一應俱全,這的確是治國的根本大事,當今的迫切任務。
論述都正確,深知你忠心王室,你要更廣泛地思考應做之事,並把情況告訴我。」
泰始五年(26一9),任太僕。
當時連年五穀不登,西羌胡人騷擾邊境,皇帝下詔讓公卿討論。
傅玄應答皇帝所問,陳述事理懇切率直,雖沒有全部施行,但時常被寬容。
轉任司隸校尉。
獻皇后在弘訓宮駕崩,設立祭喪的位置。
按舊制,司隸應在端門外面就坐,在眾卿之上,獨坐一席。
進入宮殿,按本品的官秩在眾卿之下,按次序坐,與人同坐一席。
而謁者認為弘訓宮是在殿內,把傅玄的位置設在卿位之下。
傅玄大怒,大聲呵叱謁者。
謁者假稱是尚書安排的,傅玄面對百官大罵尚書並下了席。
御史中丞庾純上奏傅玄大不敬,傅玄自己上表又不符事實,坐罪免官。
然而傅玄天一性一嚴峻急躁,遇事不能有所寬容;每次有奏疏檢舉,或遇天晚,便手捧奏章,整飭冠帶,焦躁不安地不睡覺,坐著等天亮。
於是那些無官職的王公貴族畏懼屈服,尚書頓生威風。
不久死在家中,享年六十二歲,謚號叫剛。
傅玄年少時在河內避難,專心讀書,其後雖然顯達富貴,但著述沒有荒廢。
撰述著作評論治國的三教九流以及三史舊事,評斷得失,各為條例,書名叫《傅子》,分為內、外、中三篇,共有四部、六錄,合共一百四十首,幾十萬字,連同文集一百餘卷流行於世。
傅玄當初寫成內篇,兒子傅鹹交給司空王沈看。
王沈給傅玄的信中說:「看到您所著的書,言辭宏富道理齊備,籌劃治理國家大事,重視儒家教化道義,足以堵塞楊朱、墨翟學說的放一浪一形跡,可以跟往古的荀況、孟軻相比並。
每次開卷,沒有不感慨歎息的。
『不見賈誼,自己認為超過他,現在才知道比不上』。
真是這樣啊!」
後來追封為清泉侯,兒子傅鹹繼承爵位。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