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白話文
山濤傳
山濤字巨源,河內懷縣人。
父親山曜,是宛句縣令。
山濤早年喪親,家中貧困。
少年即有器量,獨立不群。
喜好《莊子》、《老子》,常隱居鄉里,掩蓋自己的志向才能。
與嵇康、呂安為友,後又遇阮籍,常在一竹林中交遊,志趣契合,為莫逆之交。
嵇康後來被治罪,臨死前對兒子嵇紹說:「有巨源在,你就不會孤獨無靠了。」
山濤年四十歲才進入仕途,為郡主簿、功曹、上計掾。
被舉為孝廉,州里徵召為河南從事。
曾與石鑒共宿,夜裡起來用腳踢一下石鑒,對他說:「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還在睡!知道太傅司馬懿稱病臥一床一是何用意嗎?」
石鑒回答說:「宰相三次不上朝,給他個尺把長的詔書讓他回家就是了,你何必一操一心呢!」山濤說:「咄!石生不要在馬蹄間來往奔走啊!」於是丟掉官吏用的信符走了。
不到兩年,果然發生司馬懿殺死曹爽的事件。
山濤遂歸隱不問世事。
山濤與司馬懿夫人宣穆張皇后是中表親,因而能見景帝司馬師,景帝說:「當今的呂望是想做官吧!」命司隸舉山濤為秀才,授郎中職。
轉為驃騎將軍王昶從事中郎。
很久以後,又拜為趙國相,遷為尚書吏部郎。
文帝司馬昭給山濤寫信說:「足下任職清明,高雅之一操一超群出世。
顧念家中貧乏,今送去錢二十萬,谷二百斛。」
魏主曾賜景帝春服,景帝轉賜給山濤,又因山濤母親年老,賜給藜杖一根。
晚年與尚書和荄交友,又與鍾會、裴秀親近。
因鍾、裴二人爭權奪利,山濤不偏不倚,處於中間,二人都從山濤那裡得到好處而對他無恨。
後遷為大將軍從事中郎,鍾會在蜀作亂,文帝將西征。
當時魏氏諸王公都在鄴,文帝對山濤說:「西邊的事我親自去處理,後方的事誠心委託於您。」
以本官行軍司馬職務,撥給親兵五百人鎮守鄴。
魏元帝鹹熙初年(264),封為新沓子。
轉為相國左長史,統領別營兵。
當時文帝認為山濤是鄉閭中素有德望的人,命太子拜見他。
文帝將齊王司馬攸過繼給景帝,平時又看重司馬攸,曾問裴秀道:「大將軍開國建業,未成而亡,我只是繼承他的事業,故欲立司馬攸為太子,以歸功於兄長,怎樣?」
裴秀認為不可。
又以此事問山濤,山濤回答說:「廢長子立少子,違背禮制,是不吉祥的。
國家的安危將由此事決定。」
於是才定下司馬炎為太子。
太子親自拜謝山濤。
晉武帝司馬炎受魏主禪讓即位,任山濤為大鴻臚,護送陳留王到鄴。
泰始初(265),加奉車都尉,晉爵為新沓伯。
羊祜執政時,有人要陷害裴秀,山濤厲言正色保護裴秀,因此不合一些權臣之意,出任冀州刺史,加寧遠將軍。
冀州風俗鄙薄,無推賢薦才之風。
山濤鑒別選拔隱逸之士,查訪賢人,表彰或任命三十多人,都顯名於當世。
山濤受到百姓士人的仰慕推崇,當地風俗也為之改變。
又轉為北中郎將,督鄴城守備事。
又入京為侍中,遷為尚書。
因母老請求辭職,皇帝下詔說:「君雖心在奉養老母,然而職務有上下公私之分,家中早晚有人侍奉醫藥,君當暫割情一愛一,以興一心在公之德。」
山濤決心退出官一場,表疏上了幾十次,皇帝很久才答應了他的要求,授議郎職銜回府第。
武帝因山濤清貧儉約,無法供養家人,特別供給每日膳食,加賜一床一帳被褥。
禮遇厚重,時人莫能與比。
後任命為太常卿,因疾病沒有就職。
遇母喪,回鄉里。
山濤年過七十,守喪超過常禮,親自背土堆墳,親手植松柏。
皇帝下詔說:「我所以行教化於天下,是靠授賢者以官職。
當今風俗衰敗,人心尚於競進,應當分明善惡,以退讓之風鎮之。
山太常雖在居喪,意志不可勉強改變,而當今國家任務繁多,怎能遂自己心願呢!現以山濤為吏部尚書。」
山濤以母喪身病為由辭讓,表章情意懇切,遇元皇后死,勉強扶持還洛陽。
為詔命所一逼一迫,勉強就職。
前後薦拔的人遍及京師和州郡,都是有用的人才。
咸寧初(275),轉為太子少傅,加散騎常侍,授尚書僕射,加侍中,領吏部。
因年老有病,堅意辭讓,上表陳情。
上章表數十次,很久沒有就職理事,左丞白褒奏山濤違詔。
武帝說:「山濤因病自求辭職,只是沒有聽從他的要求罷了。
如山濤用人不當而坐罪是可以的,何必上下動手,顛倒輕重呢?不得再追究此事。」
山濤內心不安,上表謝罪說:「自古以來行王道者守正而已。
陛下不能因為一個老臣而改變國法,臣有何心向皇上陳辭。
請照白褒所上之表處置,以顯示不枉刑法。」
武帝又下手詔說:「白褒所奏是虛妄的,我所以未追究他的責任,是我不喜歡動輒發怒,你是明智而有度之人,哪能介意呢!應當就職理事,不讓他們再上章表就是了。」
山濤決心引退,因為堂弟媳發喪,就回外捨。
皇帝下詔說:「山僕射近日暫時出居,因有所一操一勞而未還,這不是我坐側席而待賢的意思。
現派遣丞掾奉旨告諭,若身一體尚未康復,便坐輿車抬回府寺。」
山濤辭讓不能獲准,才就職理事。
山濤再次任職十餘年,每逢官位有缺,山濤總選幾個備用的人,看到詔旨傾向於某一人,然後明言上奏,先將皇帝所想用的人提出,所以皇帝所想用的人,有時沒有先提出來,眾人不瞭解詳情,認為是山濤憑自己的意願用人。
有人在武帝面前說山濤的不是,故武帝親手寫詔告誡山濤說:「用人的標準是有才,不遺漏疏遠孤賤而有才的人,教化才能行於天下。」
而山濤還是照樣行一事。
一年以後,眾人的意見才平息。
山濤所薦拔上奏的人物,列名成冊,當時稱《山公啟事》。
山濤在朝處於各派中間,晚年值楊皇后親一黨一專一政,不願用楊氏,多次諷諫皇帝,皇帝雖領悟其意而不能改正。
後來因年邁病重,上疏告退說:「臣年近八十,苟延殘喘於旦夕,若對國家還有毫末之益,怎能留餘力於盛世。
迫於衰老,不能再負重任。
當今四海無事,天下思從教化,從民心而行無為之政,百姓自能正己。
只是應當崇尚風教以使民俗歸厚罷了,陛下又有何事可做。
臣耳聾目昏,無力奮進。
君臣父子之間無須掩飾,因而直陳愚情,望答應我的請求。」
於是摘下帽子,赤腳徒步送還印綬。
皇帝下詔說:「天下事還多,加之吳國初平,各項事業都處於草創階段,應當共同盡力以化成天下。
君不識往日我留君之深意,而以小疾為由求退,這不是我希望於你的啊!朕猶坐於側席而待賢者,未得垂衣拱手而治天下,君何能引退而求高尚之名呢!應當倡導至公無私之心,不要再做那追求虛名的煩瑣之事。」
山濤上表苦苦求退,皇帝又下詔不許。
尚書令衛馞上奏說:「山濤因有小疾,久不履職。
頻繁下詔,還不服從詔命。
朝中議論以為這樣不能成全他的高尚之節,也違背在職為公的要求。
若山濤病情沉重,也不宜居官位。
可免去山濤官職。」
皇帝下詔給衛馞說:「山濤有德一操一,素為眾望所歸,而深心退讓,十分懇切。
故連續下詔,必求改變他的主張,以匡扶朝廷,彌補缺漏。
主事者不明詔書深意,反而加以曲解,這有損於崇賢之風,給我加上輕賢無德之名,怎能給遠近之人做出表率呢?」
山濤不得已又就職理事。
太康初(280),遷為右僕射,加光祿大夫、侍中,掌選如故。
山濤因年老身病堅決要求辭職,皇帝親手寫詔說:「君之道德為世人楷模,況先帝已識君高遠之志。
我將依靠你以使風俗淳厚,為何要捨棄朝政以求高名呢!我的至誠之心還不足以使你明白嗎?為何上表的言論是那樣懇切。
應當及時自勉,以慰我深切之望。
你不改變引退之志,朕將臥不安席。」
山濤又上表堅意辭讓,皇帝不許。
平吳之後,武帝下詔罷除天下兵役,表示海內平安無事,州郡都解散軍隊,大郡設置武吏一百人,小郡設五十人。
武帝曾在宣武場講武,山濤當時有疾,皇帝下詔乘坐人拉的輦車跟從。
山濤當時與盧欽討論用兵之本,認為不應該廢除州郡武備,他的論點很一精一湛。
當時人們都以為山濤雖不學孫、吳兵法,而其論兵暗與兵法合,武帝稱讚說:「真是天下之名言啊!」然而卻不能用。
惠帝永寧(301~302)之後,多次發生事變,盜賊蜂起,各郡國都因無軍備而不能制止,於是導致天下大亂,果如山濤所言。
後拜為司徒,山濤又堅意辭讓,皇帝下詔說:「君年邁而德高,是朝中元老,因而授給君台輔之位,而君崇謙讓之遠名,反覆推辭,令我心中憂慮。
君當堅持始終,輔助朕身。」
山濤又上表說:「臣侍奉天朝三十餘年,對德政教化無毫釐功效。
陛下私心一愛一臣不已,枉授三司之任。
臣聞德薄而位高,力少而任重,則上有敗壞國事之禍,下有損傷家廟祖宗之咎。
願陛下念累世君臣之恩,乞求骸鼻以歸故里。」
皇帝下詔說:「君輔助朝政,保護治理皇家,匡扶之功,為朕所依賴。
司徒之職,實掌國家教化,因而敬授予你,以滿足群臣百姓之望,怎能只顧謙讓而貶低自己呢!」武帝下令不准山濤再上章表辭職,使者把印綬交給臥病在一床一的山濤。
山濤說:「將死之人,怎能玷污官府呢!」病臥輿車歸家。
太康四年(283)死,終年七十九歲。
皇帝下詔賜棺木朝服各一具、衣一套、錢五十萬、布百匹,以供喪事之用,策命追贈司徒蠟印紫綬、侍中貂嬋、新榻伯蠟印青朱綬,用太牢祭祀,謚號為康。
將葬時,又賜錢四十萬、布百匹。
左長史范晷等上奏說:「山濤舊宅第僅有屋十間,子孫多,容納不下。」
武帝為山濤家建了住宅。
當初,山濤為布衣,家境貧困,對妻子韓氏說:「忍住饑寒,我以後當登三公之位,但不知你能做三公夫人否!」做高官之後,仍正派節儉,雖爵同千乘之君,不畜婢妾,俸祿賞賜,都散給親戚故人。
當初,陳郡袁毅曾為鬲令,一性一貪而行污,賄賂公卿而求稱譽。
也送給山濤絲百斤,山濤不願拒受而異於人,便收下藏於閣樓上。
後來袁毅的事被揭發,用檻車送京師廷尉受審,凡受賄的人都被檢舉。
山濤就取出絲交給辦案的官吏,絲上積滿塵土,封條印章未動。
山濤飲酒八斗才會醉,武帝想試他的酒量,準備了八斗酒讓山濤喝,而暗地又添一些酒,山濤喝八斗就不再喝了。
山濤有五個兒子:山該、山淳、山允、山謨、山簡。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