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白話文
束皙傳
束皙字廣微,陽平元城人。
漢代太子太傅..廣的後代。
王莽末年,..廣的曾孫孟達躲避戰亂,從東海遷居到沙鹿山的南邊,於是去掉..字的足旁,便改姓束。
祖父束混,是隴西的太守。
父親束龕,是馮翊太守,都有好名聲。
束皙博學多聞,與哥哥束..知名於世。
年少時游於太學,有人問博士曹志:「當今好學的人是誰呀?」
曹志說:「陽平的束廣微好學不倦,沒人能趕得上他。」
回到鄉里,舉為孝廉,薦為茂才,都不就任。
束..娶石鑒的侄女為妻,後來又拋棄了她,石鑒因此懷恨在心,諷諫州郡官府不能徵召他們,所以束皙等人很久不能調任。
太康中(280~289),郡內大旱,束皙替同鄉人求雨,三天後果真下了雨,大家說是束皙的至誠所感,為此作歌道:「束先生,通神明,求雨三天甘雨霖。
我黍得育,我稷得生。
何以酬謝?願束長生。」
束皙與衛恆很友好,聽說衛恆遇害,從本鄉去奔喪。
他曾經作《勸農》和《麥並》等賦,文辭很粗俗,被時人鄙視。
可是他生一性一沉靜恬退,不羨慕榮利,作《玄居釋》與東方朔的《答客難》相比擬,其言辭是:
束皙閒居,門人陪侍。
正要落下帷帳深談,伏一在几案作樂,構文思散辭藻,考核撰寫古今異同,在旁邊的人進言問道:「我聽說學說崇尚變通,通達的人沒有窮途。
世亂就振救紛亂,時泰就扶助興隆。
振揚天綱以贊助百務,弘揚帝業而鼓動皇風。
活著則普天為他的生存而快樂,死去則宇內為他的逝世而悲哀。
因此,君子委曲自己伸張正道,不以干與時事為恥。
朝廷有不求仕進哪能獲得的話語,《周易》寫了踴躍求進的言辭。
伊尹負扛鼎之鉉陳述宰割烹煮的學說,寧戚當大路吟詠《白水》之詩。
現在先生你專心聖道修習六藝,巍然如山峙立,大智通曉一精一微,博覽而又深知,夜晚辛勞得忘了睡覺,白天馳騁思緒鑽研玄機,積年累月,不失其志。
鱗翼長成而更加隱伏,術業優異卻不去應試。
竟然要關上木匣辭去高價,封閉在嚴密的深處,永遠收斂美玉般的光輝。
藏身在困頓的境地,時值唐堯時代而羨慕長沮的耕作,國家有道卻與寧武子的認識相反,真是愚不可及。
學術上明白而仕進卻迷糊,我私下認為不可取。
「至於士人攀附陞遷,進取必定等著別人尋求,趨炎附勢的一黨一羽橫加提拔,山林澤藪的賢才不得選用,宮闕走著紈誇子弟,東野卻丟下了白髮老人。
為何不也憑著子都來侍奉博陸侯,駕馭畫船渡過洪流,步入青雲以驚駭逸龍,放射光芒驚醒深淵之魚呢?為何徒自屈曲在陷阱裡,看著大道而不遨遊,學問累積而自身困頓,為滯留在隱居之處呢?
「再說歲不待我,時如奔馬,有來無返,難以得到卻容易失去。
先生你不知道猶豫之機後悔已遲,忘記朋友聚會務求疾速,又怎能登海濱抑止東海之水,臨虞泉招回西歸之日呢?白白地以委曲為桎梏,以儒學為枷鎖,把大道囚禁在狹小的居室,讓形體在蓬室受苦。
哪如托身於權門貴戚,憑借勢力,選擇可棲身的芳林,奮飛不用羽翼,晚上住在華麗的房屋,白天享用鐘鼎的美食,匡輔三正則天下平,贊助五教而綱紀直呢?這與食葵藿餐蔬菜,終日躲藏著相比那樣更好呢?」
束皙說:坐下,我將用君子之道開導你,告訴你出仕隱居之事,你將接受我的問訊,贊同我的志向。
以前混沌既已開啟,天地兩儀始立,太陽夜晚隱伏,月亮白天歇息,飛禽翔於森林,孑孓奔赴濕地,萬物依從天一性一所安,志士樂得執著的志趣,或者離開榮祿棲身巖一穴一,或者推開宮門謀求仕進。
在郊野的人如飛龍超逸,在朝廷的人如鳴鳳翔集。
雖然他們行跡不同,可是道無貴賤,都各安其業,互不羨慕,後稷、商契奮力宣揚大道,巢父和許由臨河洗耳躲避禪位,同樣可以永垂不朽,都納為賢者之流。
比較他們的名譽,誰優誰劣?為何一定要貪求與八元、八愷為群,而恥於跟七位諍臣同類呢?況且道乖離或通達,士人的志趣不同,我私下續在隱者的末列,不敢聆聽你高明的譬喻,我將對那種用蒲草裹輪來禮遇賢士的舉措都不顧盼,又怎麼會依附權門貴戚呢?
從前周朝、漢朝中道衰落,時世難以安身,幸福的兆頭既已開始,禍患的兆頭也就興起,早晨遊樂於巍峨的宮殿,傍晚就墜一落在崢嶸的深壑裡,白天高興夜晚歎息,早晨開花傍晚凋謝,忠心不能保全自己,災禍也不能預先估度,這是士人忌諱登朝而競相隱跡山林的原因。
或毀壞名聲玷污自己,或者不食朝廷俸祿,把從政比為裝在木匣中的龜,把當官比作祭祀用的牛犢,公孫流著淚辭去相位,揚雄針對滅族而立論。
現在晉朝興隆,天下寧靜。
惡人停止行惡,暴力者停止橫行,五刑不用,天下齊備整飭,君主不會驕縱恣肆而發怒,臣屬不用請求投軍報國,上下和睦安定,遵循禮義,順應大道。
朝內養著辨識一奸一邪的獬彖獸,庭中有識別諂佞的屈軼草,災禍可用忠貞逃避,一寵一幸福祿可憑順從而保全。
再說仕進沒有艱險危懼,卻只求寂靜的人,大抵是本一性一如此。
仕進和隱逸兩種道路都對,放棄一種而追求另一種,是依從他的志向。
大抵清靜無為可以解一開天下的紛爭,清心淡泊可以救助國家的危急,執政者處事有窮盡之時,陳述計策的人言論有時不被採納,翟璜不能使西鄰之寇回師,陳平和周勃不能使趙王如意正太子之位,段干木隱居而秦軍撤退,商山四皓起用而戚姬哭泣。
像這樣該何捨何取,何去何從呢?怎能說山峰上的林木芬芳,谷底裡的草叢惡臭?守職分從天一性一,只是上天所授,飛鳥不向烏龜借甲殼,游魚不向野獸借腳力,又何必譏笑貧窮的伯夷、叔齊,而羨慕富有的齊景公呢?又何必以布衣為恥而逞志意,以美衣為安而拖錦繡?再說能克制自己,則少量的財富就很豐盛了,如果放縱自己的欲一望,則很多的積蓄也不會滿足;心存道德之人,則身為平民也覺得光榮,忘卻大倫的人,則身為萬乘國君也還會恥辱。
我打算研習六經教誨世人,恪守恬靜淡泊安定風俗,在海邊與鄭玄偶居,到遠邊的蜀地跟嚴叟結伴。
將一生以宇宙為車輿,以天地為房舍,神遊於不必競爭的山林,內心有不需經營的居室,榮譽利祿不能騷擾自己的感覺,憂傷不會影響自己的夢境,捐棄浮誇者所貪求之事,收取熱衷功名者所拋棄之物,剷除聖籍中的荒蕪,統攝一致的群言,保全清白自守的丘園之志,背棄官位而長逸,請求你考核我這千載之業,而不要只聽聽我今日的話。
張華見此賦而以為是奇才。
石鑒死了,王戎便徵召束..。
張華召束皙為掾,後又被下邳的司空王晃徵召。
張華當司空,束皙又當了佐治的官吏。
當時要發展農業,束皙上奏議說:
「伏見詔書,由於倉庫空虛,函谷關以西饑荒困窮,要使田農大興,廣種五穀,這的確是有虞告誡大禹應盡心溝洫的意思。
然而農業要豐收,有三個條件:一是天時無過失,二是地利不喪失,三是人力都盡用。
假如春天沒有小雨滋潤,秋天又頻繁地有滂沱大雨之災,水旱失中,求雨或除邪之祭連續不斷。
那麼即使羲和辯次耕作的先後,後稷親自務農,治理郊野的田地,辛勤地在田中耕耘,還是不能獲得倉廩盈千累萬的積蓄。
然而地利可按計劃生成,人力可用賦稅招致,詔書的主旨,也將要深曉這個道理吧!
「現在天下有千餘城市,游食的人多,廢業佔有空額,沒有田墾賦稅的事實。
計較天下,人數超過萬計。
可以嚴申這個條令,讓監察的官吏詳細考查,如有一個人漏失賦稅,牽連到郡縣,這是人力可以招致的。
「另外一個州主管十個郡,土地少人口多,三魏之地尤其如此,而豬羊牛馬的放牧,遍佈在境內,應該全部廢除禁止,以供養無業之人。
職業少的人,雖然大量分割移徙,而現在還很多,在放飼動物的苑囿狩獵,不樂於空闊的原野,貪戀在民間。
所以說有人認為北土不適合畜牧,事實的確不是這樣。
按古今的說法,認為馬生長的處所,其實在冀北。
大商人販母羊,在清渤二地獲得,牧豬之歌,從鉅鹿興起,這就是明證。
可以將放牧都遷徙來,以充實其地,使馬牛羊豬在空曠的田地裡吃草,遊蕩的人獲得賦稅自給的職業,這是地利可以達到的。
以前駿馬在曠野,史克因此稱頌魯僖公,戰馬耕田,老子因此稱頌有道。
這就是材利所能聚會的吧!又例如汲郡的吳澤,良田數千頃,蓄聚著污水,人民不去開墾種植。
聽說那裡的人,都認為疏通洩水之功不算困難,鹽鹼地可以成為平原,這種功利很大。
可是豪強大族,憐惜捕魚之利,向長官編造理由,最終未能動工。
這也是谷口的歌謠載在史篇。
我認為應該再下令郡縣,以詳察當今之計。
荊、揚、袞、豫諸州,淤泥之土,渠堰之宜,必定有很多與此類似,這是最不需靠天時而可獲得豐年的條件。
因為這裡的雲雨在鋤鎬之下產生,稻糧在決洩過程中生長。
不必望早晨的虹而溝渠來水,不必祭山川而大雨止息。
因此東西周爭東西方的流水,史起惋惜漳渠浸一婬一,都說明地利的重要。
應下詔給這四州刺史,讓他們遵奉執行並報告。
「另外先前魏國遷徙三郡的人到陽平頓丘地界,現在人口繁盛,合計有五六千家。
這兩郡田地狹窄,我認為可以遷回西州,以充實邊地,賞賜他們十年不繳稅服役,以安慰他們不願遷徙的實情。
一舉兩得,邊境充實內地寬鬆,增加了窮人之業,開闢了兩郊的田地,這又是農事中的大好事。」
轉任佐著作郎,撰寫了《晉書·帝紀》,十篇《志》,陞遷轉為博士,依然任著作郎。
當初,太康二年(281),汲郡不准盜魏襄王墳墓,有人說是安矨王的墳,獲得幾十車竹簡。
其中有十三篇《紀年》,記載夏朝以來至周幽王被犬戎所滅的史事,按事件連接,韓趙魏三家分述,又記述魏國的事情到魏安矨王二十年。
大概是魏國的史書,與《春秋》大都相應。
其中經傳很不相同,例如說夏的年代多於殷商;益謀帝啟的君位,啟殺了他;太甲殺了伊尹;文丁殺了季歷;從周朝受命,到周穆王一百年,而不是穆王活了一百歲;幽王死後,由共伯和代行天子之事,而不是二相共和。
其中《易經》兩篇,與《周易》上下經大致相同,《繇辭》則不同。
《卦下易經》一篇,似《說卦》而不同。
《公孫段》二篇,是公孫段與邵陟論《易》。
《國語》三篇,談論楚國晉國之事。
《名》三篇,似《禮記》,又像《爾雅》、《論語》。
《師春》一篇,記載《左傳》的各種占卜。
「師春」像是寫書人的姓名。
《瑣語》十一篇,各國占夢和奇異妖怪的相書。
《梁丘藏》一篇,先敘述魏國的代數,其次談梁丘藏金玉之事。
《繳書》二篇,論述射箭之法。
《生封》一篇,談帝王所封。
《大歷》二篇,是鄒子談天之類的書。
《穆天子傳》五篇,談周穆王周遊四海,謁見帝台、西王母。
《圖詩》一篇,是畫贊之類的文章。
還有雜書十九篇:如《周食田法》、《周書》、《論楚事》、《周穆王美人盛姬死事》等。
總共七十五篇,有七篇竹簡損壞,不能識別題目名稱。
墓內又得到一把銅劍,長二尺五寸。
用漆寫的字都是蝌蚪文。
當初盜墓的人燒竹簡照亮取寶物,等到官府收存時,多是殘簡斷札,文字已經殘缺,不能再編纂次第。
晉武帝把這些書簡交付秘書校訂編纂次第,探求主旨,並用當時文字抄寫。
束皙任著作郎,得以看到這些竹簡,隨文解釋疑難,都有例證。
升為尚書郎。
武帝曾問摯虞三月曲水的意義,摯虞回答說:「漢章帝時,平原的徐肇在三月初生了三個姑一娘一,到了第三天都死了,村裡人感到奇怪,便相邀同行到水濱去沐浴除災,於是在水邊飲酒,其義從此興起。」
武帝說:「果真像你所說,便不是好事。」
束皙進言:「摯虞是後學小生,不知道什麼,請允許我說一說。
過去周公建成洛邑,在流水上漂浮酒杯飲酒,所以逸詩上說『酌酒於杯,浮於流水,隨波傳送』。
另外秦昭王在河曲用三天時間設置酒宴,見金人捧上水心之劍,說:『讓你擁有西夏。
』於是昭王便稱霸諸侯,因此設立曲水。
漢代相沿習,都是盛大集會。」
武帝十分高興,賜給束皙五十斤金子。
當時有人在嵩山下面得到一片竹簡,上有兩行蝌蚪文,互相傳看,沒有誰知道內容。
司空張華問束皙,束皙說:「這是漢明帝劉莊顯節陵中的策書文字。」
檢查對照果真如此,當時人佩服他知識淵博。
趙王倫當相國,請他當記室。
束皙推辭有病棄官回家,教授門徒。
四十歲死去,元城市區內為此停業,門生和故人為他在墓旁立了碑。
束皙才智學問淵博一精一到,所著述的《三魏人士傳》、《七代通記》、《晉書》的《紀》、《志》,遇到喪亂而遺失。
他的《五經通論》、《發蒙記》、《補亡詩》,幾十篇文集,流行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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