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宮闈史
第72 回 會亡妃玄宗宴駕 愛良娣肅宗懼內
楊道士的一精一魂,站定在蓬島紅樓前;迎面一座大穹門,便放大膽挨身走進門去。
漸漸走近西廂,只見一洞戶東向,雙扉緊閉;洞上橫額,寫著「王妃太真院」五字。
楊道士拔下髻上簪子來,輕輕地叩著洞門,那門「呀」地開了。
楊道士看時,見是一個童女,梳著雙鬟,面貌長得十分秀美,見了楊道士,十分怕羞。
不待楊道士開口,便低鬟含笑而入。
接著,又出來一個碧衣女侍,開口問楊道士:「仙客從何處來?扣門何事?」
楊道士自稱為大唐太上皇使臣,來尋覓楊一娘一娘一精一魂。
那碧衣侍女聽了,躊躇半晌,答道:「此處並無楊一娘一娘一,只有玉妃,現方晝寢;俟妃子醒來稟明,再行奉請。」
楊道士諾諾連聲,只得在洞門外靜靜地候著。
直到夕一陽一西下,只見方纔那碧衣侍女出來,只說得一聲:「玉妃召大唐使臣進見。」
楊道士不敢怠慢,只躬身短步,隨在侍女身後走去;經過幾處瓊樓玉宇,在一座寢宮庭下。
侍女喚聲:「站住!」楊道士屏息低頭,只聽得殿上嚦嚦鶯聲,傳問:「上皇安否?」
楊道士在上皇宮中,原見過楊貴妃畫像的;至此,他微微抬頭,見繡幕啟處,上面坐著一位,竟是楊一娘一娘一。
看她雲裳霞帔,羽扇寶蓋,儀態萬方;左右兩行侍女侍立著,傳下玉妃的話來。
楊道士忙叩首奏說:「上皇相思甚苦,特遣方外徽臣,來求一娘一娘一精一魂相見。」
玉妃聽了,微微歎息道:「上皇宜自保養。」
便令一絳衣侍女,去取出金釵一股,鈿盒一個;玉妃親自將釵盒折作二份,以一份交與楊道士,令拿去覆命:「為我謝太上皇;謹獻此物,證舊好也。」
楊道士得釵鈿,將要起身告辭;忽念此釵鈿恐不足取信於上皇,便求王妃,須有當時一事為他人所不得知者,藉以覆命。
玉妃聽奏,低頭思索了一會,便徐徐言曰:「憶昔天寶十年,侍萬歲避暑驪山宮,新秋七月,在織女牽牛雙星相見之夜,上皇憑肩指說牛女故事,心有所感,便雙雙拜倒,密密相誓,願生生世世,結為夫婦。
誓畢,吾與上皇執手相看,嗚咽不勝。
此事獨上皇知之耳,吾今為此一念,又不得久居於此,當墜塵劫,再與上皇結後緣,或為天,或為人,可得再見,好合如舊日也。
今汝以此言復上皇,當能使上皇安慰;且為我寄語太上皇,亦不久於人世,幸當自一愛一,勿自苦也。
「楊道士聽畢,再拜叩首而出。
急睜眼看時,身在淨室,摸懷袖中,得斷釵半盒,便去獻與上皇。
又把玉妃傳言,說個備細。
上皇悲道:「朕此生竟無與妃子一面之緣乎!」楊道士即奏:「臣尚有小技,可使陛下慰情。」
便向高力士索黃絹一軸,自出袖中筆墨,誦咒呵氣,彷彿畫一女人像形,如羽士畫符,只略是人形而已。
次日,請上皇齋戒沐浴,入淨室,對黃絹坐定,凝神一志,默想平日妃子形態,三日夜不休。
楊道士滅燭,請上皇再向黃絹詳視,乃真貴妃面貌也。
上皇連呼妃子,不覺大喜。
楊道士奏稱:「尚未也,便請備五色帳,設壇室中,虔誠供養。」
又另覓十五六歲聰慧端正的女兒,共二十四人,在室中曼聲唱子建《步虛詞》。
楊道士也在室中禹步誦咒,連焚符篆,又吸煙直呵像上,又命二十四女兒,一一如法向像上呵煙。
至黃昏人定時,楊道士與二十四女兒一齊退出,請上皇秉燭獨進帳中去。
上皇手中所執之燭,是楊道士用五色石名衡遙者研成細末,與諸藥相和,製成一燭,外畫五色花,稱做還形燭。
上皇執還形燭,進帳見楊貴妃,宛然睡在帳中。
上皇低聲呼之,貴妃以手拭淚道:「陛下以天下之主,尚不能庇一弱女子,有何面目再相見乎?沉香亭下七夕之誓,陛下豈忘之乎?」
上皇聽貴妃聲聲悲咽,亦不覺淒然淚下,便再三撫一慰。
說:「馬嵬之變,是出於不料。」
兩人唧唧噥噥,曲盡綢繆;貴妃又脫臂上玉環,為上皇納臂上。
正憐一愛一時,忽聽晨雞遠唱,楊道士推門入內,高聲奏稱:「天曉宜別矣!」枕上貴妃忽已不見,上皇亦如夢初醒;急起身出帳,見臂上玉環宛然。
從此上皇心大徹悟,移居大內甘露殿,習避谷練氣之法。
張皇后進櫻桃蔗漿,上皇不食,終日只玩一紫玉笛,閒吹數聲,便有雙鶴飛下庭心,徘徊不去。
一日,上皇對侍兒宮一愛一說道:「吾奉上帝之命,為元始孔升真一人,此去可會妃子矣!」便命扶入帳中,首才著枕,便已崩矣。
一時肅宗皇帝與張皇后齊來哭臨,就中只謝阿蠻哭之最哀。
玄宗一生多情,一寵一愛一楊妃,艷傳千古;後有詩人白香山,制《長恨歌》一首,歷敘玄宗與貴妃一生事跡,傳誦人口。
那歌辭道:
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
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回頭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渡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承歡侍宴無閒暇,春從春遊夜轉夜;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一寵一愛一在一身。
金屋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驪宮高處入青雲,仙樂風飄處處聞;
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
漁一陽一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闕煙塵生,千乘萬騎西南行;翠華搖搖行復止,西出都門百餘里。
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
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合流。
黃埃散漫風蕭索,雲棧縈紆登劍閣;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無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蜀山青,聖主朝朝暮暮情。
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天旋日轉回龍馭,到此躊躇不能去;
馬嵬坡下泥土中,不見玉顏空死處。
君臣相顧盡沾衣,東望都門信馬歸;
歸來池苑皆依舊,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
春風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西宮南內多秋草,落葉滿階紅不掃。
梨園弟子白髮新,椒房阿監青娥老。
夕殿螢飛思悄然,秋燈挑盡末成眠。
沉沉鐘漏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
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臨邛道士鴻都客,能以一精一誠致魂魄;
為感君王展轉思,遂教方士慇勤覓。
排空馭氣奔如電,升天入地求之遍;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
樓殿玲瓏五雲起,其中綽約多仙子。
中有一人宇太真,雪膚花貌參差是。
金闕西廂甲玉扃,轉教小玉報雙成;聞道漢家天子使,九華帳裡夢魂驚。
攬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銀屏迤邐開;雲鬢半偏新睡覺,花冠不整下堂來。
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
含情凝睇謝君王,一別音容兩渺茫;昭一陽一殿裡恩一愛一絕,蓬萊宮中日月長。
回頭下望人寰處,不見長安見塵霧;惟將舊物表深情,鈿盒金釵寄將去。
釵留一肥盒一扇,釵擘黃金盒分鈿;但教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
臨別慇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玄宗臨死的時候,舉目四望,卻不見那高力士,便長歎一聲而逝。
這高力士,因李輔國銜恨入骨,賴有上皇庇護,得居西內,陪侍上皇;待玄宗病危,李輔國又矯肅宗皇帝旨意,將高力士流配至嶺南。
高力士奉皇帝詔,便哭拜道:「臣當死已久,天子哀憐至今日,願一見上皇顏色,雖死不恨!」李輔國不許,即令武士扶掖出宮去,縲紲上道。
直至寶應元年,赦罪還朝,見上皇遺詔,向北拜哭道:「大行升遐,不得攀梓宮,死有餘恨!」吐血鬥余,一慟而絕。
時年七十九歲。
死之日,來廷坊佛祠與寧坊道士祠為之擊鍾祈禱,早升西天。
此二祠,原是高力士生前所造。
當時高力士威勢極盛,拜驃騎將軍封渤海郡公時,建成兩祠;祠中有珍樓室屋,所藏珍寶,雖國庫亦不能及。
又在祠門外建一大鐘樓,樓成,高力士大宴公卿,諸貴親欲得高公公歡心,每一扣鐘,便納禮錢十萬,多有一人二十扣者,亦有十扣者;高力士廣時又得錢千數百萬。
玄宗明知力士之貪,便因其忠心於帝,亦容忍之。
當時太子瑛被廢,武惠妃正得一寵一;李林甫專權,有擁立壽王之意。
玄宗因肅宗年長,思立之而意未決;心中鬱鬱不安,眠食俱廢。
高力士進諫道:「大家不食,亦膳羞不具耶?」
玄宗歎息道:「爾我家老,揣我何為而然?」
高力士道:「豈因太子未定耶?推長而立,其誰敢爭執?」
玄宗聞高力士之言,便決定立肅宗為太子。
後天寶中,邊將爭功,玄宗常自解道:「朕春秋高,朝廷細事付宰相,蕃夷不靖付將軍,寧不暇耶?」
高力士奏對道:「臣間至閣門,見奏事者言雲南數喪師,又北兵強悍,陛下何以制之?臣恐禍成不可禁。」
高力士意言安祿山將謀反也。
自高力士死後,李輔國更是橫行無忌。
在李輔國前,尚有一宦官,名程元振的。
時張皇后謀立越王,元振見太子發其一奸一,與李輔國助平大難,立太子為代宗。
拜元振為右監門衛將軍,知內侍省事。
再遷為驃騎大將軍,封邠國公,統領禁兵,權震天下,勢在輔國上,而一性一凶橫又過之,軍中呼為十郎。
其時吐蕃兵勢甚急,攻城陷地,京師危迫;因元振勢壓諸將,雖元振假天子命集天下兵,無一人肯奔命者。
吐蕃兵直撲便橋,肅宗倉皇避居陝地,京師又陷於賊。
搶劫府庫,焚殺人民,城郭為墟。
於是太常博士翰林待詔柳伉上書,痛斥元振,表章上道:「犬戎以數萬人犯關度隴,歷秦渭,掠邠涇,不血刃而入京師;謀臣不奮一言,武士不力一戰,提卒叫呼,劫宮闈,焚陵寢,此將帥叛陛下也!自朝義之滅,陛下以為智力所能,故疏元功,委近習,日引月長,以成大禍。
群臣在廷,無一犯顏回慮者,此公卿叛陛下也!陛下始出都,百姓填然,奪府庫相殺戮,此三輔叛陛下也!自十月朔,召諸道兵盡四十,無只輪入關者,此四方叛陛下也!內外離叛,雖一魚朝恩以陝郡戮力,陛下獨能以此守社稷乎?陛下以今日勢安耶危耶?若以為危,豈得高枕不為天下計?臣聞良醫療疾當病飲藥,藥不當疾猶無益也。
陛下視今日病何由至此乎?天下之心,乃恨陛下遠賢良任宦豎,離間將相而幾於亡;必欲存宗宙社稷,獨斬元振首,馳告天下,悉出內使,隸諸州,獨留朝恩備左右。
陛下持神策兵,付大臣,然後削尊號,下詔引咎,率德勵行,屏嬪妃,任將相。
若曰天下其許朕自新改過乎?宜即募士西與朝廷會;若以朕惡未悛耶?則帝王大器,敢妨聖賢,其聽天下所往。
如此而兵不至,人不感,天下不服,請赤臣族以謝!」
肅宗讀疏,便下詔,盡奪元振官爵,放歸田里,四方兵皆至,殺退吐蕃兵,奉肅宗回京師,重整宮殿,再立社稷。
此時元振從三原喬裝作婦女模樣,渾入京師,投司農卿陳景詮家謀反;被御史省探得蹤跡,捕元振與景詮二人,交刑部審服,長流元振至溱州,降景詮為新興尉。
元振行至江陵地方病死。
又有魚朝恩,亦為宮中最有權力的宦官,史思明攻打洛一陽一時,魚朝恩統領神策兵,屯陝中;洛一陽一陷落,思明長驅至硤石,使子朝義為遊軍。
肅宗集勇武軍士十萬,沿渭河而東,朝恩按兵陝東,使神策將衛伯玉與賊將康文景等戰,敗之。
京師平復,加開府儀同三司,封馮翊郡公,專領神策軍,賞賜不絕;朝恩恃功而驕,在朝無所忌憚。
時郭子儀功蓋天下,朝恩心懷妒忌,因相州之敗,便力為詆譖。
肅宗雖不聽其語,但因此罷子儀兵一柄一。
吐蕃攻破京師,朝恩有勤皇之功,便欲挾天子遷都洛一陽一,藉避戎狄;文武百官,正排列滿朝的時候,魚朝恩率領武士十餘人,各執兵器,當殿高聲道:「虜數犯京師,夫子欲避兵洛一陽一,諸文武雲何?」
宰相未對,有夫子近臣抗聲對道:「中官反耶?今屯兵足以捍賊,何遽脅天子棄宗廟為?」
朝恩低頭無語,而郭子儀亦出班奏稱不可。
自此肅宗漸有不信朝恩之意,而宦官李輔國的威勢,更甚於朝恩。
李輔國矯旨遷上皇於西內,並流陳元禮、高力士諸人,而權勢愈大;又能結好張皇后,肅宗畏懼張後,便也畏懼輔國。
肅宗有子十四人,章敬皇后生代宗皇帝,孫宮人生皇子係,張貴妃生皇子倓,王妃生皇子佖,陳婕妤生皇子僅,韋妃生皇子僩,張美人生皇子侹,後宮生皇子榮,裴昭儀生皇子璜,段婕妤生皇子倕,崔妃生皇子偲,張皇后生皇子、皇子侗,後宮人生皇子僖。
在玄宗末年,所有肅宗之子,俱封王爵。
當時係封南一陽一郡王,至德二年,進封趙王,與彭王、兗王、涇王、鄆王、襄王、杞王、召王、興王、定王九王同封。
乾元二年,九節度兵在河北大敗,朝廷震動,便用李光弼代郭子儀統兵。
光弼求賢王為軍中主帥,肅宗下詔,以趙王係充天下兵馬元帥,而以光弼副之。
事定回京,皇帝有疾,皇太子監國;張皇后與宦官李輔國有仇怨,密召太子入內,對太子道:「輔國執掌禁兵,用事已久,四方詔旨,皆出其口;矯天子旨,一逼一遷聖皇,天下側目。
平日心常怏怏,忌我與汝。
又程元振一陰一結黃門,圖謀不軌;若棄而不誅,禍在眉睫矣!」太子聞之,泣曰:「此二人者,皆陛下勳舊,今上體不裕,重以此事,得無震驚乎?
請出外徐議之。
「張後歎曰:」此子難與共事!「便召皇子係入內,問:」汝能行殺元振之事乎?「係允諾。
係退,即選勇士二百人,披甲執刀,伏於長生殿,竟矯帝命,召太子入宮。
元振已探得張後計謀,走告輔國,使勒兵在凌霄門迎接太子以難告。
太子道:「皇上病危,吾豈可畏死不入乎?」
元振諫道:「入則及禍。」
乃以兵護送太子入飛龍廄,勒兵,夜入三殿,捕皇子係,及恆俊等百餘人下獄,又囚張後於別殿;輔國暗遣刺客,夜入宮禁,殺張後及皇子係. 後肅宗病癒,而張良娣之一寵一愈甚,外與輔國結納,欺壓皇帝。
肅宗為太子時,與章敬皇后吳氏恩情甚深,生代宗皇帝;後玄宗亦重視之。
肅宗未及登位,而吳氏已短命死,年僅十八歲;惟張良娣隨侍肅宗最久,張氏之祖母,原為竇昭成皇后之妹。
玄宗幼年喪母,在姨家撫養,視張氏祖母,有如己母;竇氏亦鞠一愛一倍至,玄宗即位,封竇氏為鄧國夫人,甚得玄宗親信。
生五子:長子去惑,次子去疑,三子去奢,四子去逸,五子去盈,皆為大官。
去盈尚常芬公主,為駙馬;去逸生張良娣。
肅宗為忠王時,娶韋元娃女為孺人,後立為太子,即以孺人為妃,張氏為良娣。
韋妃之兄,名堅,被李林甫陷害死;太子大懼,請與韋妃絕義,韋妃毀去衣裳,貶入冷宮。
安祿山反,韋妃落於賊手,此時惟張良娣得專侍太子。
張氏一性一聰慧,而口能辯,又機警能迎一合意旨。
玄宗避兵西去,良娣隨肅宗渡渭河,百姓攔跪道旁,請留太子守長安。
太子不聽,張良娣再三勸諫太子,以天下為重;肅宗沒奈何,便折向北行,止於靈武。
良娣日侍左右,每夜寢,良娣必居前室。
肅宗與語道:「前室非婦人所宜,且暮夜可虞,汝宜在後。」
張良娣對道:「天下方多事,倘有不測,妾願以一身當賊,殿下可從容從帳後避難;寧可禍妾,不可及殿下。」
因此肅宗一寵一愛一良娣愈深。
住靈武不久,便產一子,才閱三月,即起為戰士縫衣;肅宗戒以產後須節勞,良娣奏答道:「今日不應自養,殿下當為國家計,毋專為一愛一妾憂。」
如張良娣這般靈心慧舌,那得不動人憐一愛一;更以良娣姿色,美麗絕世,肅宗此時與良娣患難相依,倍覺恩一愛一。
後玄宗傳位與肅宗,聞良娣之賢,便賜以七寶雕鞍;良娣以上皇所賜,不覺大喜。
滿朝中只一李泌,是真正忠臣。
一日,入見肅宗,見良娣七寶雕鞍,即進奏道:「今四海分崩,當以儉約示人,良娣不應乘此,請撤除鞍上珠玉,付庫吏收藏,留賞有功之人。」
肅宗此時,正倚重李泌,有所陳奏,無不聽從;只張良娣因奪了她寶鞍,心中十分不快,時露快快之色。
肅宗無可解慰,便與良娣飲博為歡。
從此張良娣在宮中飲博成了習慣,後移駕彭原,日夕縱博,聲達戶外;所有四方奏報,多致停頓。
李泌在元帥府中,與行宮只隔一牆;每夕聞良娣嬌一聲呼叱,便又入宮勸諫。
肅宗一面怕受李泌勸諍,一面又怕失了張良娣的歡心,便曬木菌令干,製成骰子,擲時毫無聲息。
雖每日賭一博,而外間卻毫無知覺,李泌也便不去煩擾了。
後肅宗欲得良娣的歡心,思立良娣為後,便與李泌商議道:「良娣祖母,與朕祖母為姊妹行,上皇亦頗一愛一良娣;朕欲使良娣正位中宮,卿意如何?」
李泌奏勸道:「陛下在靈武時,因群臣勸進,以天下為念,踐登大位,並非為一身一家之計也;若冊後事,且當親承上皇大命,方為合禮。」
肅宗所了李泌一番言語,暫止了立後之念。
張良娣竭力侍奉皇帝,一番苦心,滿望肅宗一寵一愛一,早定後位,偏偏不做美的李泌,被他三言兩語,一天好事,化為雲煙,良娣心中,恨不能拔去眼中之釘。
平日在肅宗跟前,常有怨恨李泌之言;所幸肅宗信李泌甚深,君臣之間,毫無嫌隙。
這李泌在玄宗時候,早已得皇帝信用,當時李泌才得八歲。
只因玄宗深喜佛老之學,開元十六年,召天下能言佛老孔子之道者,入禁中互相答難。
此時有一童子,名員俶者,年只九歲,便朝見天子,能言善辯;座中博學年長的文臣,俱被他屈服。
玄宗大異之,讚歎道:「世豈有如此聰明之童子耶?」
員俶奏稱:「臣有舅氏子名李泌者,年少臣一歲,而敏慧則勝臣十倍。」
玄宗不信,即下詔徵召李泌。
時玄宗正與燕國公張說弈棋,即令張說試其能否。
張說便令李泌說方圓動靜,李泌道:「請聞其說?」
張說便指案上棋局道:「方若棋局,圓若棋子,動若棋生,靜若棋死。」
泌立刻答道:「方若行義,圓若用智,動若聘才,靜若得意。」
張說離席賀道:「得此奇童,陛下之福也!」玄宗亦大喜道:「此子一精一神大於身一體,便賜以彩帛黃金,放之回家,詔其家人,善視養之。」
當時宰相張九齡,與嚴挺之、蕭誠均友善,挺之恨蕭誠一奸一佞,勸九齡謝絕蕭誠,九齡不能決。
李泌問之,九齡道:「嚴太苦勁,蕭軟美可喜。」
泌大聲道:「公起布衣,以直道至宰相而喜軟美者耶?」
九齡大驚,急改容稱謝。
呼李泌為少友。
泌漸年長,喜讀《易》,常游嵩山、華山及終南山間,訪求神仙不死之術;天寶年間,又被召入朝,請復明堂九鼎。
玄宗與講《老子》有法,拜為待詔翰林,供奉東宮。
皇太子與之甚厚,常與肅宗賦詩,譏誚楊國忠、安祿山。
國忠矯皇帝命,革斥李泌官職。
後肅宗即位靈武,又令人物色求訪,李泌自來謁見時,陳說天下成敗之理。
肅宗欲授以官,李泌力辭,願從皇帝為客,入議國事,出陪輿輦。
軍中指肅宗,謂衣黃色衣者為聖人,衣白色衣者為山人。
肅宗聞之,便賜李泌衣紫色衣,拜為元帥廣平王行軍司馬,從此言聽計從,天下大治。
當時皇子倓,英俊有才,肅宗欲使之統兵為元帥。
李泌諫道:「建寧王倓,素稱英毅,不愧將才;但廣平王是兄,而建寧王是弟,他日建寧立功而使廣平為吳太伯矣!」肅宗道:「廣平原是長子,名義自在,豈必以元師為重。」
泌又道:「廣平未正位東宮,今天下艱難,眾心所屬,皆在元帥;若建寧大功得成,陛下雖無意立為太子,而建寧左右之臣,豈肯袖手不一爭乎?太宗、上皇已有明征,請陛下三思。」
肅宗大悟。
時建寧王在牖下,李泌退出時,建寧王即迎謝之,謂:「保全我兄弟之情,先生之功也!」李泌卻步道:「泌只知為國,不知植一黨一,王不必疑泌,亦不必謝泌,但始終能孝友,便是國家之福矣!」次日,肅宗果下詔,拜廣平王俶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統率諸將東征。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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