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宮闈史
第43 回 玉臂觸處情心動 美貌傳時贅婿來
那座興泰宮,費去百萬黃金,招募二十餘萬人夫,經過三次春秋,才得造成。
則天皇帝下旨,稱張氏兄弟督造有功,便拜易之為鎮國大將軍,昌宗為護國大將軍,定在大足四年正月朔,駕幸興泰宮。
到那時,輿馬壓道,旌旗蔽天;則天皇帝坐著五鳳黃輿,張易之、張昌宗在左右騎馬護衛著。
一路鼓吹護送。
那亭閣中,設著妝台錦榻;則天皇帝每過一亭一閣,便要下輿,更衣休息。
只有張氏兄弟二人,陪侍在身旁,和女皇帝說笑著解悶兒。
這百里長途,行行止止,足足走了五天,才到了萬安山。
那行宮門外,夾道早己人頭濟濟,文武百官和宮嬪綵女混夾在一起,接候聖駕。
則天皇帝下車來,只聽得一聲萬歲,好似山崩海嘯一般;皇帝舉目看時,只見山抱翠擁,中間高高地矗起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心中頗覺合意。
當時百官們簇擁著女皇帝進了寢宮,傳下旨意來,令眾官員散去,只留下張易之、張昌宗兄弟二人,在宮中陪侍。
則天皇帝看看御一床一上鋪設得十分香一軟,便除下盛妝,一橫身向御一床一上倒下去,自有易之、昌宗兄弟兩人,上去服侍。
則天皇帝住在興泰宮裡,十分舒適,便縱一情歡樂,任意流連。
一住三年,也不想迴鑾。
朝廷大事,全交給宮中的太平、安樂、長寧三公主辦去。
則天女皇帝今年七十六歲了,只因生成肌膚潔白,骨肉豐一腴,又是善於修飾,望去還好似一位中年的美貌婦人;一精一力又過分的強盛,有這銅筋鐵骨的張易之、張昌宗兩兄弟日夜伺候著,還是一精一神抖擻的。
如今在這離宮裡,百官耳目較遠,便也盡情旖旎,徹膽風一流,公然帶著張氏兄弟二人,同起同臥。
張氏兄弟被皇帝幽禁在宮裡,三年未曾出宮門一步,便覺萬分氣悶;則天皇帝便帶著他兄弟二人,封嵩山,去禪少室,冊立山神為帝,配為後。
那嵩山上有一株大槲樹,便置一金雞在樹梢,封為金雞樹,刻石在嵩山腳下,敕地方官四時祭著樹神。
又在嵩山下圍獵,盡歡而回。
不料當夜則天皇帝在離宮中,便得了一夢:夢見一隻白色鸚鵡,站在當殿;忽一陣狂風,把鸚鵡的兩翼一齊吹斷。
醒來十分疑惑,當即把夢中的情況,對易之、昌宗兩人說知;他兄弟兩人,也圓解不出主何吉凶。
恰巧第二天丞相狄仁傑從長安來,奏請皇帝從早迴鑾。
則天皇帝便把昨夜的夢境,問狄丞相是主何吉凶?狄仁傑便奏對說:「武,是陛下本姓;兩翼,是陛下的兩子。
如今陛下兩子幽囚在外,便好似狂風吹折了鸚鵡兩翼;伏望陛下下詔召回二帝,以全天下臣民之望。」
這時則天皇帝因自己年老,心中頗想立武承嗣、武三思為太子,振興武氏宗族。
如今聽狄丞相如此說法,便趁此把欲立武承嗣或武三思為太子的意思,對狄丞相說。
狄仁傑聽了,忙趴在地下,連連碰著頭奏道:「太宗櫛風沐雨,親冒鋒鏑,以定天下,傳之子孫;大帝以二子托陛下,陛下今乃欲移之他族,無乃大違天意乎?況姑侄比較子母,誰疏誰親?陛下立子,則千秋萬歲後,配食太廟;立侄,則自古未有侄為天子,袝姑於廟者,願陛下詳思而熟慮之。」
則天皇帝聽狄仁傑說到未有侄為天子袝姑於廟一句話,便不覺心中一動,半晌,才說道:「此朕家事,卿勿問可也!」狄仁傑又亢聲奏道:「帝王以四海為家,四海之內,何者不為陛下家事?
況元首股肱,義同一體;臣備位宰相,豈有事可不問耶?」
說著,又連連叩頭道:「願陛下速召還廬陵王,使母子一團一聚。」
則天皇帝聽了,低頭半晌,說道:「卿且退,朕自有主張。」
當時則天皇帝退回寢室,想起昨夜一夢,又想起狄丞相的話,心中忐忑不定,便召張易之、昌宗二人進宮去商議。
那張易之聽說則天皇后要迎回廬陵王,知道這廬陵王一回朝,自己便無立足之地了;當時便竭力說:「陛下已得罪唐朝宗室,不可再立唐嗣,以自取不便。」
則天皇帝心想易之的話卻很有道理,便又把召廬陵王的意思擱起了。
只因則天皇帝帶著易之、昌宗二人在離宮中貪戀風月,晝夜不休,寒暑不避;到底年紀大了,身一體漸漸地有些支持不住了,便下詔迴鑾。
到得京師,那病勢一天一天地沉重起來。
這時有一個大臣,名吉頊的,與張易之、張昌宗同在控鶴監供奉;便悄悄地勸著張氏弟兄,說道:「公兄弟貴一寵一,天下側目;今陛下春秋高,非可久恃,不立大功,何以自全?」
昌宗被他說得害怕起來,忙向吉頊問計,吉頊說道:「天下未忘唐德,公等何不乘機勸陛下迎歸廬陵王?他日皇帝念公等迎立有功,則不獨可以免禍,且可以長保富貴。」
昌宗聽了這番話,心中大悟,忙去和他哥哥易之商量。
第二天弟兄二人,一塊兒進宮去;正打算勸諫則天皇帝迎回廬陵王,誰知才走到宮門口,卻被武三思率一群校尉,上前來攔住。
這易之和昌宗弟兄二人,在宮中出入慣的,如今見三思不放他進去,便覺十分詫異。
問時,原皇帝聖躬不豫,奉旨在宮門檢查,無論何人,不許放入。
這武三思平日見了張氏弟兄,總是卑躬屈節的;今日無端踞傲起來,其中必有變。
易之和昌宗弟兄二人,急退回府中,召集了一班平日的心腹,商量大事;內中有一個黃門侍郎,名餘日通的,他宮門中的消息最靈,當下報告說,有人也向武三思獻計,勸他出面迎回廬陵王,為日後立功地步,他又打聽得主公也有迎回廬陵王之意,只怕主公奪了他的頭功,因此先下手佔住爆門,是要隔絕主公和聖上之意。
易之、昌宗弟兄二人聽了大怒,憤憤地說道:「三思這小狽!他平日拜俺做干爺,捧唾壺,捧溺器地伺候著;是俺看他可憐,在聖上跟前保舉他,到了如今富貴的地步,不想他如今反咬起主人來。
俺不殺這小狽,誓不為人!他還不知道俺便是當今真正的皇上呢!俺如今不迎廬陵王,誰也奈何俺不得?俺們今日索一性一反了吧!」他弟兄二人說一聲反,眾人也齊聲說反了。
當下易之和昌宗二人,派定分兩支大兵,一支兵直撲宮門,一支兵把守外城。
誰知他兄弟二人正調兵遣將的十分忙碌,那武三思也不弱。
則天皇帝看看自己抱病已久,想起從前狄仁傑一番勸諫的話,很是有理;自己又得了一個鸚鵡折翼的夢,很是懷疑。
當與太平公主、上官昭容、安樂公主、長寧公主商議,意思也想把廬陵王接回京師。
那幾位公主,都有骨肉兒女之情,也極願把廬陵王迎回宮來,一塊兒住著,只是不敢直說。
恰好在這時候武三思進宮來,也主張去迎接廬陵王回宮。
則天皇帝被你一句我一句,說得心活了,便下旨召廬陵王與韋妃俱回京師侍疾。
武三思得了聖旨,急急出宮,與丞相狄仁傑、張柬之、崔玄(目韋)一班大臣商議;正商議的時候,忽報說張易之、昌宗二人密謀起事。
狄仁傑原與羽林將軍李多祚一班武將交好,當下修成密書夤夜偷出京城去求救;一面由武三思親自趕赴房州去,迎接廬陵王。
這廬陵王自從高宗弘道元年十二月奉遺詔,在柩前即位,稱中宗太和聖昭孝皇帝;轉眼皇太后武氏臨朝稱制,改元嗣聖元年,二月,被廢為廬陵王,與皇后趙氏,妃韋氏三人,幽囚在一室中。
後趙皇后被則天女皇帝提進宮去,因吃苦不起,自己餓死,便改囚廬陵王與韋妃在均州地方。
隔五年,又改囚在房州地方。
一共十二年工夫,王與韋後二人,一室相對,擔驚受怕;在患難之中,恩情甚篤。
這時則天皇帝每以殺戮唐朝宗室為事,廬陵王的弟兄叔伯,都已殺盡。
每一殺人消息傳來,心膽都碎。
廬陵王在幽囚的地主,每見有敕使從京師來,總認作是來賜死的,便抱著韋妃,嚎啕大哭。
有時急得無路可走,便要先尋自盡;每次總得韋氏百般勸慰,又私自在使臣前獻些慇勤,送些禮物,因得保全他夫婦二人的一性一命。
廬陵王常對韋妃私地裡立著誓道:「異時若得見天日,當惟卿所欲為,不相禁止。」
如今聽說武三思又傳著聖旨下來,廬陵王一想,這武三思近來竭力謀為太子,正是自己的對頭人;此番得了聖旨,一定是來取自己的一性一命了。
這一急,急得他只拉住韋妃的手兒,頓著腳哭著;韋妃也被他哭得沒了主意,一眼見武三思已走進屋中來了,口稱王一爺王妃接聖旨。
韋妃到了此時也顧不得了,急搶上前去,跪倒在地,伸著兩條玉一臂,攀住武三思的手,不教他宣讀聖旨。
這武三思原也是好色之徒,他手尖兒觸著韋妃的玉一臂,滑膩香一軟,不覺心中一動,低頭看時,見她肌理瑩潔,忍不住伸手去握著韋妃的臂兒,扶她起來。
口稱王妃大喜,是咱家在萬歲跟前竭力勸諫,好不容易,挽回天心,如今聖旨下來,召王一爺和妃子作速回京,怕不有將來重登帝位之望呢。
廬陵王聽了武三思的話,只是不信;直待開讀了聖旨,這才樂得他夫婦二人,笑逐顏開。
當下便留武三思在府中張筵痛飲,不敢怠慢,當日打點起程;在路上武三思把計除張易之兄弟的意思說了。
廬陵王心想,如今母后老病,此番進京去,正要下一番辣手,警戒一奸一佞。
當時在路上,便下了一道手諭,給羽林將軍李多祚,令他通力合作,入清帝側,諭中有格殺勿論的話。
令武三思先馳赴軍中,李多祚帶領三萬人馬,直攻玄武門。
張易之也指揮城中御軍,閉門抵敵。
武三思令人把廬陵王手諭,向城中兵士高聲宣讀;那兵士們原心向著唐室,一聽說廬陵王駕返京師,便大呼萬歲,一哄散去。
李多祚揮兵直入。
張氏兄弟退入迎仙院;兵士們把一座迎仙院密密圍住,爬牆進去,易之、昌宗二,雙雙被擒。
這時廬陵王和韋妃已到城下,文武百官,齊赴郊外迎駕,隨把易之、昌宗二人綁赴軍前,廬陵王傳諭斬首,武三思便親自動手,把張氏弟兄殺死,然後廬陵王擺駕進宮。
則天皇帝一聽說廬陵王殺死了她心一愛一的易之、昌宗二人,不覺一驚;原是病倒在一床一上的,便要支撐著起來,左右上去扶持,只因病熱沉重,連坐也坐不住,只得依舊睡下。
當有一位親信大臣,名桓彥范的,進宮來勸諫說:「張氏弟兄,在外作惡多端,如今既已殺死。
陛下也可不必置念。
陛下春秋已高,聖體多病,宜及早退位休養,請下明旨,傳位與廬陵王。」
則天皇帝聽了,也不作聲。
桓彥范忙去寫了聖旨,就則天皇帝榻前,用了玉璽;恰巧廬陵王與韋妃進宮來朝見,則天皇帝便親手把傳位的詔書,遞給廬陵王。
王和妃子,謝過了恩;武三思和桓彥范一班大臣,簇擁著廬陵王登通天宮即位,仍稱中宗皇帝,受百官朝賀,大赦天下。
惟薛懷義、張易之、張昌宗等同一黨一,罪在不赦。
凡為酷吏周興、來俊臣所陷害的,一概昭雪。
則天皇帝徙居上一陽一宮,上尊號為則天大聖皇帝,復國號依舊稱大唐;每隔十日,皇帝率領后妃,及文武大臣,至觀風殿朝見母皇帝一次。
則天皇帝直到八十一歲崩,改稱為則天皇太后,封韋氏為皇后。
一時武三思、張柬之、李多祚、桓彥范一班大臣,結聯韋後、太平公主、安樂公主、長寧公主,內外把持朝政,大弄權威。
自從則天皇帝登位以來,民間便爭唱著一種苾挈兒歌,那詞句十分妖艷;後來則天皇帝一寵一幸張易之,易之小名苾挈,人皆大悟。
到鹹亨年間,民間又唱道:「莫一浪一語,阿婆嗔,三叔聞時笑殺人。」
後來果然武後接位,孝和繼承為皇太子;阿婆便指武後,孝和行三,所以歌中稱為三叔。
當時又有童謠云:「張公吃酒李公醉。」
張公,是說張易之兄弟二人。
唐朝天子原是姓李,李公醉,是說唐朝天下復興也。
在龍朔年間,百姓間通行一種酒令道:「子母相去離,連台拗倒。」
子母,是說酒盞和酒盤。
在則天皇帝永昌年間,大殺唐氏宗室,有宮中宿衛十餘人,在清化坊飲酒行此令,有人去告密,十人一齊斬首。
後來廬陵王在房州幽囚,果然是子母相離。
連台拗倒,是說除去則天皇帝尊號。
一切民間歌謠,都已應驗,當時則天皇帝已死,凡是姓武的,都革去官職;獨有武三思因殺張易之、張昌宗的功勞,又有上官昭容和太平公主在中宗跟前給武三思講好話,因此他的爵位愈高,在宮中自一由出入,毫無禁忌。
又有武承嗣的次子,名延秀,尚安樂公主。
安樂公主是韋後最小的女兒,中宗皇帝十分一寵一愛一,官拜左衛中郎將,安樂公主原是韋後遷居房州的時候在半路上產生的,韋後在客店裡生產,萬分痛苦,又因安樂公主面貌長得十分美麗,便也十分一寵一愛一她,自幼兒聽其所欲,不加禁止;凡有奏請,無不允許,因此漸漸地恃一寵一而驕,權侵天下。
這時,中宗夫婦二人還幽囚在房州,安樂公主即留養在祖母則天皇帝宮中,只因她長得聰明伶俐,則天皇帝也十分一寵一愛一。
那時,有一位武崇訓,原是武承嗣的侄兒,也便是延秀的從兄,年紀只長得安樂公主一歲,品貌卻是不凡,常在宮中出人。
則天皇帝因是自己的內侄孫,便格外地一寵一愛一他,常把崇訓留宿在宮中。
這崇訓仗著自己年少貌美,又有祖姑袒護著,在宮中便偷一香竊玉,和那班宮女鬧下許多風一流案件,外面沸沸揚揚,竟說武崇訓上烝祖姑母,傳在則天皇帝耳中,覺得太不堪了,便把安樂公主指配與崇訓,以息浮言。
實在這個風一流公子,和那位風一流公主,早已待不得則天皇帝的諭旨,已在暗中勾搭上了。
下嫁以後,不上六個月,已產下一位男孩兒來。
這武崇訓一精一力過人,卻也伺候得安樂公主移心如意,夫妻二人,一雙兩好的,卻也過得安樂日子。
後來,有一位武延秀,是崇訓的從堂弟弟,年紀比崇訓還要年輕,面貌比崇訓還要美,崇訓只因看在弟兄分上,常常領著延秀進駙馬府來遊玩。
這時,安樂公主和延秀是嫂叔的名義,一家人也不避忌,常常在一塊兒說笑玩耍。
這延秀又長得一身的風一流家數,見著這嫂嫂,無意中暗暗地賣弄風情。
這位嫂嫂,又是知情識趣的,見了這位風一流小郎,便和一盆火似地向著他。
叔嫂二人,終日在府中打情罵俏的,也不避人耳目。
便是崇訓有時撞見了,一來是礙於兄弟交情,二來是害怕公主勢力,也只得把這口冤氣悶在肚子裡,裝聾作啞地過日子。
講到這位武延秀,在當時原有美男子的名兒,這美名兒直遠遠地傳在突厥國王默啜的公主耳中,聽說大唐國有如此一位美男子,便終日眠思夢想,非欲把這美男子弄來和她成雙作對地結為夫妻不可。
這外國公主,今天也想美男子武延秀,明天也想美男子武延秀,竟想成了一個刻骨的病兒。
那默啜可汗十分一寵一愛一這位公主的,一打聽了女兒的心病,便立刻調動兵馬,直犯大唐邊界,口口聲聲說有女欲招武延秀為駙馬,使兩國和親,邊報傳到朝延,則天皇帝便問武延秀可願意到外國去和親,這武延秀聽說有人倒貼妻子上門,又是一件外國貨;他原生成喜新好奇的一性一格,便也十分願意。
當時,則天皇帝便派中郎將閻知微護送著武延秀到空厥國去成親。
那位默啜公主,卻也長得端莊美麗,見了這武延秀,果然是一位美如冠玉的少年,便也出奇地一寵一愛一起來。
怕他身在異國,心中憂悶,便弄了許多蠻姬在延秀跟前,歌的歌,舞的舞,默啜公主陪伴著在一旁勸酒說笑。
有時,夫妻二人並肩兒騎著馬,到郊外打獵去。
延秀原是少年好色的,見了這異國聲色,卻覺得別有風味,便和幾個絕色的蠻姬,暗暗地勾搭上了,倒也過得快樂的日子。
誰知這延秀天天享著溫柔之樂,那閻知微卻受著縲紲之苦。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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