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宮闈史
第12 回 畫長眉絳仙得寵 幸迷樓何稠獻車
眾百姓??煬帝親自來種柳樹,大家便愈加踴躍,不消五七天工夫,把這千里隋堤,早已種得和柳巷一般。
春一光覆地,碧影參天,風來裊裊生涼,月上離離瀉影。
煬帝看了,連稱好風景!又對蕭後說道:「從前秦始皇泰山封禪,一時風雨驟至,無處躲避。
幸得半山上五株大松樹遮蓋,始皇說它有功,便封它為大夫,稱五大夫松。
如今朕游幸江都,全虧這兩行柳路遮掩日光,亦有大功,朕便賜它一個御姓,姓楊吧。」
因此後世的人,喚柳樹便喚楊柳。
當時蕭後見煬帝加封柳樹,便湊趣道:「今日陛下得了同姓的功臣,也該慶賀。」
便命左右看上酒來,奉與煬帝。
煬帝接酒笑道:「真可當得一個功臣!」飲了幾杯,便命擊鼓開船。
一聲鼓響,一千殿腳女,依舊上岸去牽著錦纜,手擎著彩鞭,趕著山羊,按步走去。
此番兩堤種了楊柳,碧影沉沉,一毫日影也透不下來,時時有清風拂面,涼爽可人;那眾殿腳女在兩岸走著毫不覺苦。
煬帝帶著眾夫人在龍舟上飲一回酒,聽一回歌,乘著酒興,便帶了袁寶兒到各處龍舟上繞著雕欄,將兩岸的殿腳女,細細地選著。
只見那些女子,絳絹彩袖,。
翩躚輕一盈,一個個從綠楊蔭中行過,都長得風一流苗條,十分可一愛一。
看到第三隻龍舟上,只見一個女子,更長得俊俏:腰肢柔媚,似風前楊柳纖纖;體態風一流,如雨後輕雲冉冉。
一雙眼秋水低橫,兩道眉春山長畫。
白雪凝膚,而鮮艷有韻;烏雲挽髻,而滑膩生香。
金蓮款款,行動不塵;玉質翩翩,過疑無影。
莫言婉轉都堪一愛一,更有消魂不在容。
煬帝對著那女子從上看到下,從下看到上,看了半天,大驚道:「這女子柔媚秀麗,竟有西子、王嬙般姿色,如何卻雜在此中!」煬帝正出神時候,忽見朱貴兒、薛冶兒奉了蕭後之命,來請皇上飲酒;煬帝只是把兩眼直直地注定在岸上,任你百般催請,他總給你個不睬。
朱貴兒見請煬帝不動,只得報與蕭後,蕭後笑道:「萬歲又不知著了誰的魔了!」便同十六院夫人一齊都到第三隻龍舟上來。
只見煬帝倚定欄杆,那兩道眼光,齊齊注射在岸上一個女子身上。
蕭後也讚道:「這女子果然長得嬌一媚動人!」又說:「遠望雖然有態,近看不知如何。
何不宣她上船來一看?」
一句話提醒了煬帝,便著人去傳宣。
待宣到面前看時,不但是長得風一流裊娜,她臉上畫了一雙彎彎的長眉,好似新月一般;最叫人動心的,是明眸皓齒,黑白分明,一種奇香,中人欲醉。
煬帝看了,喜得眉歡眼笑,對蕭後說道:「不意今日又得了這絕色美人!
」這句話說了又說。
蕭後也說道:「陛下天生艷福,故來此佳麗,以供玩賞。」
煬帝叫把那女子喚到跟前,問道:「美人是何處人?喚甚名字?」
那女子嬌羞靦腆地答不出話來,左右宮女又一連催問著,她才低低地答道:「賤妾生長在姑蘇地方,姓吳,小字喚作絳仙。」
煬帝又問:「今年幾歲了?」
絳仙奏稱十七歲。
蕭後在一旁說道:「正在妙齡。」
問她:「曾嫁丈夫麼?」
絳仙害羞,把頭低著,只是不說話。
蕭後在一旁湊趣道:「不要害羞,只怕今夜便要嫁丈夫了!」煬帝聽了,笑道:「御妻倒像做媒人的!」蕭後也笑說道:「陛下難道不像個新郎!」眾夫人接著說道:「婢子們少不得有會親酒吃呢!」你一言,我一語,愈把個吳絳仙調弄得羞答答的,只是背過臉兒去,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模樣兒叫人越看越覺可憐,煬帝傳旨,鳴金停船。
這時天已昏黑,船艙內燈燭齊明,左右排上夜宴,煬帝與蕭後並肩坐在上面,十六位夫人分坐在兩旁。
那妥一娘一、貴兒、杳一娘一、俊娥、寶兒、冶兒、紫煙一班得一寵一的美人一字兒隨立在煬帝身後。
宮人指點絳仙斟上兩杯酒去,一杯獻與蕭後,一杯獻與煬帝。
那絳仙卻也很知禮節,雙手捧著金盃兒,走到煬帝跟前去,雙膝跪倒,把那金盃兒高高舉起。
煬帝正一心一寵一愛一著她,如何捨得她跪,忙伸手去接過酒杯來,握住她纖纖玉手,說道:「你也伴著朕在一旁坐下。」
絳仙忙射恩說道:「有一娘一娘一和眾夫人在此,焉有賤婢的座位;賤婢得侍立左右,已是萬幸。」
幾句話說得伶伶俐俐,煬帝聽了,更是歡喜。
說道:「你既守禮不肯坐,那酒總可以吃得的。」
說著,喚宮女送上酒來,賜絳仙飲酒。
絳仙飲了一杯,又跪下去謝恩。
煬帝趁勢握住絳仙的手不放。
眾夫人見煬帝有幾分把持不定,便都湊趣,你奉一杯,我獻一盅,把個煬帝灌得醉眼乜斜。
煬帝到此時,卻忍耐不住,便站起身來,一隻手搭在絳仙的肩上,只說得一句:「朕不陪你們了!」竟退入後宮臨幸絳仙去了。
這一宵恩一愛一,煬帝直把個吳絳仙當作天仙一般看待;次日直睡到晌午,還和絳仙在一床一上綢繆。
絳仙再三勸諫道:「婢子蒙萬歲收錄,隨侍之日正長;若垂一愛一太過,只恐一娘一娘一見罪。」
煬帝道:「這一娘一娘一是再也不嫉妒的。」
絳仙說道:「一娘一娘一雖不嫉妒,也要各守禮分。」
煬帝被她說不過,方才起身梳洗。
果然蕭後見煬帝貪歡晚起,心中大不歡喜,見著面便說道:「陛下初幸新人,正要窮日夜之歡,如何這早晚便起身了!」煬帝明知蕭後說話裡有醋意,且故意笑說道:「只因絳仙柔媚可人,朕便不覺昏昏貪睡,是以起身遲了,御妻休怪。」
蕭後聽了,卻也不好意思再說,便邀著煬帝同出宮去用了早膳。
吃酒中間,煬帝又提起絳仙來,說道:「朕最一愛一絳仙兩彎長眉,畫得十分有韻。」
正談論時候,忽見一個黃門官進來,奏道:「波斯國進獻螺子黛。」
煬帝大喜道:「這波斯國卻也湊趣,正要取來賜與絳仙畫眉。」
傳旨將螺子黛取來,當筵打開,分了一斛,著宮人去賜與絳仙。
這是絳仙因起身遲了,尚在後宮梳洗。
宮女捧著螺子黛,正要送進去,煬帝吩咐傳話給絳仙道:「你對她說,這螺子黛是波斯寶物,畫眉最綠,最有光彩;今朕獨賜與她畫長眉用,叫她快畫成了,出來與大家賞玩。」
內侍傳旨,忙把螺子黛送去,交與絳仙。
絳仙這時要賣弄才情,便信筆寫了四句詩,叫內侍拿出去,呈與煬帝,算是謝恩;一面細細地畫著蛾眉。
那詩道:「承恩賜螺黛,畫出春山形;豈是黛痕綠,良由聖眼青!」
煬帝看了詩句,愈加歡喜,對蕭後說道:「絳仙詩句清新,不在班婕妤之下;朕意也要將她拜為婕妤,御妻意下如何?」
蕭後忙奏道:「聽說絳仙曾許嫁玉工萬群為妻,如今陛下又拜她為婕妤,只怕外宮聽了不雅。」
煬帝知是蕭後有嫉妒之意,便也不作聲了。
停了一回,吳絳仙妝成了出來,先向煬帝謝了恩,再拜見蕭後與眾夫人。
她昨日還是殿腳女打扮,如今經煬帝臨幸過以後,便珠膏玉沐,容光煥發,更兼螺子黛畫了兩道彎彎的長眉,真個是眉彩飛舞,飄飄欲仙。
絳仙拜謝過以後,依舊要上岸去充殿腳女;煬帝如何肯放,傳旨在宮女中選一名去補充殿腳女,卻令絳仙坐在船上,臨流把槳,升她做龍舟首楫,便在煬帝坐的船上弄槳。
只見她坐在船舷上,腰肢裊娜,顧盼生姿,真是一經雨露,便不尋常。
眾殿腳女見吳絳仙因畫長眉得一寵一的,便大家也都學著她畫起來。
無奈煬帝一片一寵一愛一,全傾注在吳絳仙身上,絳仙每日把槳,煬帝也每日憑欄玩賞。
看看一愛一到極處,便對蕭後說道:「古人說秀色可餐,以朕看來,如絳仙這般顏色,真可以療饑呢!」說罷,便提起筆來寫上一首詩道:「舊曲歌桃葉,新收艷落梅,將身傍輕楫,知是渡江來。」
又命左右把詩抄了,分頭傳與眾殿腳女,大家念熟了,一齊當吳歌唱起來。
唱了一遍又是一遍;兩岸上殿腳女唱著,龍舟中眾宮女和著,一片嬌喉。
煬帝聽了,滿心歡喜,便又把吳絳仙封作崆峒夫人,從此只須她每日陪伴在煬帝左右,不須她去持楫了。
龍舟在御河裡一天一天地行著,不多日已到了睢一陽一地方。
這煬帝預先吩咐下的,黃門官忙上殿去奏稱龍舟已到了睢一陽一;煬帝傳旨教停了船,自有一班地方官前來朝參。
待挨過了白日,天色一黑,煬帝只同了蕭後,登閣望氣。
此時紅日西沉,早換上一天星斗。
煬帝舉頭四望,只見銀漢橫空,疏星燦爛。
高閣上燈也不點,只煬帝與蕭後兩人悄悄地憑欄而坐。
煬帝因與袁紫煙講究天文,便知道些星辰部位,便一一指點與蕭後觀看。
二人閒話了半晌,天氣已漸近二更。
此時河中雖有一萬餘隻龍舟,兩岸又有無數軍馬,只因煬帝立法森嚴,不許喧嘩,無人敢犯他的旨意,因此四下裡靜悄悄的,絕無一人敢說笑。
煬帝在閣上徘徊良久,四處觀察,卻不見有什麼天子氣出現,便笑對蕭後說道:「那些腐儒的談論,如何信得!」蕭後也說道:「若非今夜陛下親自察看,終免不了心中疑惑;如今陛下可放心了。」
二人又立了一回,漸覺風露一逼一人,頗有涼意;蕭後便把煬帝扶下高閣去。
第二天開船,依舊今日吳絳仙,明日袁寶兒,早起朱貴兒,晚間韓俊娥地追笑尋一歡。
煬帝好似穿花蛺蝶,無日不在甜情蜜一意中。
一路上窮奢極欲,歌舞管弦,龍舟過處,香聞數里。
過了幾天,又早不知不覺地到了江都。
眾文武忙上船奏聞,煬帝大喜,便吩咐明日便要登岸;眾官領旨,各各分頭去打點。
百事齊備,到了次日,煬帝和蕭後並帶了眾夫人,依舊坐上逍遙寶輦,一路旌旗招展,鼓樂喧天,將車駕迎入離宮。
那離宮蓋造得十分寬大,前面是宮,後面是苑。
苑中也有十六所別院,在別院東邊,蓋了一所月觀。
宮門口三架白石長橋,九曲御池,十分清澈。
一處處都是金輝玉映,一層層俱是錦裝繡裹。
蕭後住了正宮,眾夫人和美人依舊各住了一所別院,卻獨賜吳絳仙住在月觀裡。
殿腳女分發各院,也便當做宮女供用。
煬帝在宮中繁華歌舞,也玩得厭了;如今到了江南,見了這山明水秀,天然景色,很想得些自然的樂趣。
一一夜,月色甚明,煬帝因厭絲竹聒耳,便同蕭後帶了十六院夫人,和五六個一寵一愛一的美人,命小黃門提了酒盒,緩緩地步行到白石橋頭看月去。
這時夜盡三更,一天涼月,正照當頭。
煬帝吩咐不要設席,便拿錦氈鋪在橋上,不分尊卑,一團一團一席地而坐,清談調笑。
飲了一會酒,煬帝道:「我們這等清坐賞月,豈不強似那簫歌聒耳?」
蕭後說道:「在此時若得吹兩三聲玉簫,也是十分清雅。」
煬帝也說道:「月下吹一蕭,最是韻事。
」便命朱貴兒取了一支紫竹洞簫,悠悠揚揚地吹了起來。
大家聽了,無不神往。
簫聲歇處,寶兒又提著嬌喉,清歌了一曲;冶兒也趁著月光,舞了一回劍。
煬帝看到開杯,便命宮女斟上酒來,飲了一回。
蕭後忽問:「這橋兒喚什麼名字?」
煬帝說:「還不曾題名。」
蕭後道:「既未題名,陛下何不就今日光景賜它一個名兒,傳在後世,也留一個佳話?」
煬帝聽了,便低頭思索一回,又向眾人看看,說道:「景物因人而得名,古人有七賢鄉,五老堂等,全是以人數著名。
朕今夜和御妻與十六個夫人連絳仙一班美人在內,共是二十四個人,便賜它一個名兒,喚作二十四橋吧。」
眾人聽了,齊聲贊說:「好一個二十四橋!足見陛下恩情普遍。」
便一齊奉上酒去,煬帝接杯在手,開懷暢飲。
後來唐一人杜牧,有一首詩,是吊二十四橋遺跡的,道:「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一簫!」
從此以後,煬帝在離宮裡,一日亭台,一日池館,盡足遊玩。
一日御駕臨幸月觀,吳絳仙正在對鏡理妝,忙屋住頭髮,要出來接駕;煬帝忙吩咐她:「不用接駕,朕在水晶簾下看美人梳頭,最是韻事。」
說著,便走進房來,宮女移過一張椅子,坐在鏡台旁,看絳仙梳著雲髻,畫著長眉。
絳仙見煬帝只是目不轉睛喜孜孜地向她臉上看著,便笑說道:「粗姿陋質,有什麼好看之處,卻勞萬歲如此垂青?」
煬帝說道:「看美人窗下畫眉,最是有趣。
朕只恨那些宮殿蓋得曠蕩,窗戶又太高大了,顯不出美人幽姿;若得幾間曲房小室,幽閨靜軒,與你們悄悄冥冥相對,與民家夫婦一般,這才遂了朕生平之願。」
絳仙奏道:「萬歲若要造幾間幽窗曲戶,也並非難事;只是要造得曲折幽雅,怕宮中沒有這般巧匠。」
煬帝當時便把管工程的近侍高昌,傳喚進來,又把要造曲窗幽一戶的話,對高昌說了。
高昌奏道:「奴才有一個朋友,常自說能造一精一巧宮室。
此人姓項,名升,是浙江人,與奴才原是同鄉,現在宮外閒住。」
煬帝便吩咐傳喚項升,高昌不敢遲留,便出去帶領項升進宮來拜見。
煬帝道:「高昌推薦你能建造宮室,朕嫌這些宮殿忒造得曠野穹蕩,沒有曲折幽雅之妙;你可盡心替朕造幾間幽秘的樓房,先打圖樣進呈,候朕裁定了再行動工。」
項升領了旨意,退出宮來,獨自一人在屋子裡,滿肚子思索著,通宵不睡,直費了十日的心力,才把圖樣畫成,便進宮來獻與煬帝。
煬帝細看那圖上畫了一間大樓,中間分出千門萬戶,有無數的房屋,左一轉,右一折,竟看不明從何處出入。
煬帝大喜,說道:「你有這般巧心,造出這一所幽秘的宮室,朕住在裡面,也不負為天子一場,盡可老死其中了!」左右侍臣聽煬帝竟說出這個話,大家都不覺臉上變了顏色。
煬帝卻毫不在意,便吩咐先賞賜項升許多綵緞金銀,派他專事督看工程。
一面傳旨工部,選四方的材料。
去派封德彝,催發天下的錢糧人夫,如有遲緩,便當從嚴查辦。
朝廷意旨一下,誰敢不遵?可憐做地方官的,只得剜肉補瘡,前去支應。
爭奈那天下百姓,自從煬帝開掘御河,建造各處行宮別館以後,早已弄得民窮財盡。
那封德彝奉了聖旨,便雷厲風行地到各處去催一逼一錢糧,捉拿人夫。
他也不想在這幾年裡面起宮造殿:東宮才成,又造西苑;長城剛了,又動河工。
又兼西域開市,東遼用兵,不知費了多少錢財,傷了多少人命。
如今又要徵集幾十萬人夫到江都去建造宮樓,那百姓原都是要一性一命的,大家把歷來的工役都嚇怕了,知道此一去十有九是一性一命不保的,在家裡也是生計四絕,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便橫一橫心,拼著一性一命去做盜賊;這裡成群,那裡結一黨一,漸漸地聚集起來。
內中有幾個亂世英雄,便把亂民搜集成隊:像竇建德在漳南作亂,李密在洛一陽一猖狂,瓦崗寨有翟讓聚義,後來又有劉武周稱雄。
盜賊紛紛四起,那班文武,只圖得眼前無事,便各各把消息瞞起,煬帝終日尋一歡作樂,昏昏沉沉,好似睡在鼓裡。
隔了一年工夫,那項升才把一座大樓蓋造完竣。
雖說費盡錢糧,卻也造得曲折華美,極人天之巧。
外邊望去,只見傑閣與崇樓高低相映;畫棟與飛□,俯仰相連。
或斜露出幾曲朱欄,或微窺見一帶繡幕;珠玉光氣,映著日色,都成五彩。
乍看去好似大海中蜃氣相結,決不信人間有此奇工巧匠。
誰知一走進樓去,愈弄得人心醉目迷,幽房密室,好似花朵一般;這邊花木扶疏,那邊簾櫳掩映,一轉身只見幾曲畫欄,隱隱約約,一回頭又露出一道回廓,宛宛轉轉。
進一步便別是一天,轉一眼又另開生面;才到前軒,不覺便轉入後院。
果然是逶迤曲折,有越轉越奇之妙。
況又黃金作柱,碧玉為欄,瑤階瓊戶,珠牖瑣窗;千門萬戶,輾轉相通。
人若錯走了路,便饒你繞一天也繞不出來。
唐韓偓的《迷樓記》裡有一段說道:「樓閣高下,軒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檻朱楯;互相連屬,迴環四合,曲屋自通,千門萬牖,上下金碧。
金虯伏於棟下,玉獸蹲於戶旁;壁砌生光,瑣窗射日。
工巧之極,自古無有也!」
這一番話,也可見得當時工程的巧妙了。
項升造成了這座大樓,便去請煬帝臨幸;煬帝坐著油碧小車,一路行來,遙見景色新奇,恍恍惚惚,便好似到了神仙洞府一般。
待走到屋子裡面,只見錦遮繡映,萬轉千回,幽房邃室,婉轉相通。
煬帝一面走著,口中不絕地讚歎說道:「此樓如此曲折一精一妙,莫說世人到此,沉迷難認,便是真仙來游,也要被它迷住,可取名便喚作迷樓。」
又命項升領著眾宮娥,細細的在樓中辨認路徑;又傳旨吏部賜項升五品官職,另賜內庫綾絹千匹,項升謝恩辭出宮去。
煬帝這一天便不還宮,自在迷樓中住下;一面詔吳絳仙、袁寶兒一班得一寵一的美人,前來承應。
另傳下一道詔書,選良家十二三歲的幼一女三千人,到迷樓中充作宮女。
在正中大樓上安下四副寶帳,全是像一床一軟枕,錦裀繡褥,特定下四個名兒:第一帳,稱作散春愁;第二帳,稱作醉忘歸;第三帳,稱作夜酣香;第四帳,稱作延秋月。
煬帝不分日夜,只除了吃酒,其餘無一時一刻不在帳中受用;又把到水沉香、龍涎香,在屋子的四角焚燒起來。
香煙繚繞,從外面望進去,好似雲霧一般,氤氳縹緲。
煬帝終日在屋子裡和幾個最得一寵一的妃嬪遊玩著,真宛同瓊樓天女,神仙眷屬。
那三千幼一女,全是一乳一鶯雛燕,嫩柳嬌花;披著輕羅薄縠,打扮得裊裊婷婷;專在各處幽房密室中煮茗焚香,伺候聖駕。
煬帝終日穿房入戶地十分忙碌,只恨那幽密去處,全是逶迤曲折,高低上下,坐不得輦,乘不得輿;每日全要煬帝勞動自己兩條腿,走來走去,十分費力。
誰知那時左右侍臣,見煬帝專好游幸,便一齊在游幸的器物上用工夫,造出許多靈巧的機器來,討皇帝的好兒。
只因當初何安獻了御女車,得了功名富貴,他弟弟何稠,這時打聽得煬帝在宮中步行,十分勞苦,便用盡他的聰明,製造了一輛轉關車,獻進宮來。
這車身下面裝上四個輪子,左右暗藏機括,可以上可以下,登樓上閣,都好似平地一般;轉彎抹角,一一皆如人意,絲毫沒有遲鈍的弊病。
那車身也不甚大,只須一個太監,在後面推著,便可到處去游幸。
車子打造得一精一工富麗,全是金玉珠翠,點綴在上面。
煬帝見了這車子,心中大喜,便親自坐上車去,叫一個內侍推著試看;果然輕快如風,左彎右轉,全不費力,上樓下閣,比行走快上幾倍。
煬帝試過了車,便傳旨賞何稠黃金千兩,另給官職,在朝隨侍。
從此煬帝有了這轉關車,終日在迷樓中往來行樂;也不知幾時為日,幾時為夜,窮日累月地只把個頭腦弄得昏昏沉沉。
他脾胃既被酒淘壞,又因歡欲過度,便支撐不住,大病起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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