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宮闈史
第96 回 競豪華公主下嫁 貪荒淫天子蒙塵
懿宗皇帝卻是一位昏庸之主,他自即位以來,不及三年,在宮中窮極奢侈。
內宮又一寵一愛一許多妃嬪,平日起居服用,十分豪華。
一衣一飾,動輒千金萬金,漸漸弄得國庫空虛。
此時關東連年水災旱災,百姓傷亡,日以千計;懿宗還要窮兵黷武,藉著征剿各處盜匪為名,調集軍隊,徵收軍糧。
那百姓因懼怕軍糧,流亡在四方,變而為盜。
因此盜匪愈聚愈多,到處打家劫舍。
那良民也不得安居,天下一騷一亂。
懿宗在宮中整日和一班妃嬪尋著快樂,外面變亂得不堪收拾,那朝中大臣,也相約不去奏報皇帝。
懿宗生平最一寵一愛一的,便是那郭淑妃。
這郭淑妃,原是出身微賤。
懿宗在王府中的時候,那郭氏的母親,在府中充當裁縫一媽一媽一;郭氏也隨著她母親在府中遊玩。
講到郭氏的面貌,原也不十分美麗,因她搔首弄姿,善於修飾,看在穆宗眼中,便覺得萬分可一愛一。
當時背著人,便在私地裡和她勾搭上了。
郭氏雖說年紀小,卻很知道攀高;她在穆宗跟前,卻撒癡撒嬌的,甚得穆宗一寵一愛一。
後來穆宗做了皇帝,只因偏一愛一這位郭妃,在位十年之久,還不曾把皇后立定。
屢次要把郭氏立為皇后,那臣下都說郭氏出身微賤,不能母儀天下。
懿宗無法,只得封郭氏為淑妃。
郭淑妃生有一女,在嬰兒的時候,便封她為同昌公主。
這同昌公主面貌長得平庸,且又是一個啞子。
但懿宗因她是郭氏所生,便也出奇的一寵一愛一她。
平日千依百順,養成驕惰的習一性一。
一衣一食,十分奢華。
到十二歲上,這同昌公主忽然說起話來,她一開口便說道:「今日始得活了。」
郭氏和懿宗皇帝聽了十分詫異,連連追問她,卻只是搖頭不說,從此以後這位公主卻是嬌一聲說笑歌唱著,引得懿宗更是歡喜,拿各種奇珍異寶哄她快活。
當時有一個韋保衡,原是諫議大夫韋誠的兒子;只因面貌長得俊美,翩翩如玉樹臨風,年紀比同昌公主長三歲。
郭淑妃見了,卻是出奇的歡喜。
常常把他傳喚進宮去,隨著郭妃遊玩著。
這時韋保衡年紀只十八歲,小孩子心一性一,只知道遊玩,原不知道什麼男一女私情的事體。
無奈這郭妃每見了韋保衡,便把左右宮女支使出去,把韋保衡抱在懷中,百般地挑一逗著;任你是鐵石的心腸,也不由得勾動了春一情。
一個是中年婦人,一個是少年男子,一個是皇妃,一個是臣子,竟輕輕地犯了一個「一奸一」字。
日子久了,外面沸沸揚揚地傳說;郭淑妃要遮掩外人的耳目,便和懿宗皇帝商議,願將同昌公主下嫁與韋保衡為妻。
懿宗皇帝一寵一愛一郭妃,郭妃說的話,無有不聽從。
誰知同昌公主知道她母親和韋保衡是有私情的,便不願意下嫁,這一下,把個郭淑妃急死了。
在郭淑妃滿心希望把同昌公主嫁與韋保衡,從此韋保衡是她的駙馬,她是韋保衡的岳母,從此可以光明正大地來往了,她二人覷便可以偷續舊歡。
不料如今同昌公主竟是不願,郭淑妃再三勸說著,同昌公主總是不願。
郭淑妃無法可思,便願把自己所有的珠寶首飾珍奇玩好,一齊給同昌公主作妝奩。
又與懿宗皇帝商量,出內帑五百萬緡,賜以公主為嫁產;又在仁壽宮旁,造一座第宅,飛簷畫棟,倍極崇宏。
屋中窗牖欄榭,俱鑲嵌珠玉;平常動用器一具,均用金銀鑄成。
那朝中文武官員,見懿宗如此一寵一愛一公主,便大家爭獻妝奩。
內中有一位司空李從仁,便異想天開,用金銀鑄成一井欄,進贈公主。
又有一個吏部官,用金質鑄成一藥臼,進贈駙馬。
同昌公主下嫁之日,賜與京師人民,各得綵緞一方,又制線一貫。
京師大街,都紮著彩幔;所有公主府中大小器皿,用四萬人夫扛抬著,在大街上遊行一周;京師人民,萬頭攢動,把一條大街擁擠的水洩不通。
這種豪奢情形,便是從前太平公主安樂公主下嫁時,也不及她的。
那韋保衡得了這樣一位貴婦人,又有許多錢財,早不覺樂得骨軟筋酥。
每日除入朝站班以外,便終日陪伴這同昌公主在閨房一中說笑遊玩,如膠似漆,寸步不離。
那郭淑妃也藉著探望女兒為名,時時移駕駙馬府中,留戀宴飲,深夜不歸。
母女共一夫婿,京師臣民傳為笑話。
懿宗也因一愛一女一寵一妃,任她自一由出入,無法禁止。
韋保衡又得岳母妻子吹噓之力,得遷授翰林學土。
鹹通十一年,曹確罷相,韋保衡竟得與兵部侍郎於悰,戶部侍郎劉瞻,同時入相,掌握機要。
從此朝中文武大臣,都與韋駙馬交一歡,打成一氣,內外為一奸一,一般蠅營狗苟的臣僚,爭著趨承伺候。
當時人稱他為牛頭阿旁,是說他一陰一惡可怕,與鬼相類。
誰知這韋保衡正在得意的時候,忽然同昌公主害起病來了。
這病也害得甚是古怪,只見她兩目向上,四肢拳屈,口中不住地怪聲叫喚著。
懿宗立時傳喚禁中醫官二十餘人,入府診脈。
大家都說不知是何症候,束手無策。
奄奄數日,這同昌公主便長辭人世了。
懿見失了一愛一女,心中萬分痛悼!那郭淑妃也是悲念不休!懿宗皇帝自製輓歌,交群臣屬和。
駙馬府中供著靈座,懿宗皇帝親自哭臨,令宰相以下,盡往祭弔。
又下旨追封同昌公主為衛國公主,令禮部定謚法為文謚二字。
郭淑妃失去了一愛一女,悲痛之餘,便把一口怨氣,出在那醫官身上。
她竟私用皇帝玉璽,矯詔盡捕當時為公主診脈的醫官二十餘人,硬說他們誤用方藥,屈死了公主。
那承審的官員,竟不分皂白,把二十餘位醫官,一律斬首。
又搜醫官親族三百餘人,盡系之獄中,直至次年正月葬同昌公主,郭妃命從獄中提出醫官的親族三百餘人來,一齊用鐵索牽住,在公主的柩後匍匐行走,一邊鞭打著。
那一鞭下去,一條血痕,呼號之一聲,慘不忍聞。
懿宗與郭淑妃並坐延興門上,公主靈柩從延興門下經過,皇帝不禁掩面悲啼!冰妃更是哽咽難言!那護喪的儀仗,遠遠數十里,拿黃金鑄成開路神,高有三丈,用二百人抬著,在前面引導。
此外所有公主的珍寶服玩,分裝成一百二十車,香車寶馬,輝煌蔽日。
當時有樂工名李可及的,作《歎百年曲》,招民間歌女五百人,各人手執香花,隨著喪車,且行且歌。
又招舞女五百人,為地衣舞,用雜寶為首飾,彩綢八百匹,繫在腰間,且行且舞。
舞女經過之處,珠璣滿地,任民拾取。
貧家拾得一珠,可作三年之糧。
所有公主生前服玩等件,悉埋入墓中。
同昌公主死後,韋保衡的一寵一幸依舊不衰。
郭淑妃卻不便再至駙馬府中住宿,便常常秘密召韋保衡進宮,陪伴著郭淑妃遊玩,兩人任意調笑,不避耳目。
郭淑妃常對懿宗皇帝說道:「妾想念亡女,十分痛心!欲常見女婿之面,見吾婿如見吾女也。」
懿宗信以為真。
郭妃若不見韋保衡,便愁眉淚眼,鬱鬱不樂!
懿宗見妃子不快,便使中官去駙馬府中,把韋保衡宣召進宮來。
郭妃一見駙馬,便笑逐顏開。
那懿宗見郭淑妃快樂,他也快樂了。
從此韋保衡的權力,更比往日強大。
當時有於悰與韋保衡同在相位,韋保衡有意排擠他,便常常在皇帝跟前,毀滂於悰。
懿宗聽信了韋保衡的話,便把於悰貶為韶州刺史,韋保衡欲取於悰的一性一命,便募刺客,在半途相候,欲得便下手。
這消息傳在廣德公主耳中,十分驚惶起來!
原來這於悰便是廣德公主的丈夫,那廣德公主又是懿宗的同胞妹妹,如今聽說韋保衡欲謀死她的丈夫,豈有不驚惶之理!當時心生一計,廣德公主穿著男子衣冠,扮作於悰模樣,端坐在肩輿之中。
卻令於悰坐在自己的香車中,夫婦二人,沿途謹慎小心地行著。
每到一客店,公主便與於悰換榻兒眠。
那刺客幾次要下手,卻找尋不到於悰的所在,於悰才能保全一性一命,平安到了韶州。
但這韋保衡卻為什麼要與於悰結下如此的深仇呢?這一半固由於同僚爭權,兩不相容。
一半卻因廣德公主,撞破了他的秘密。
那天廣德公主入宮去,朝見懿宗皇帝,退出宮來,經過御園,瞥眼見郭淑妃,正在和那韋保衡,做不端的事體,把個廣德公主嚇得掩面而走。
但郭妃眼快,已看見了她,怕廣德公主在懿宗皇帝跟前,多嘴多舌,便唆使韋保衡為先發制人之計,下這個毒手,把於悰夫婦二人,遠遠地趕到韶州去。
從此拔去了眼中之釘。
韋保衡和郭妃二人在宮中,撒膽幹著風一流事體。
這時懿宗已抱病在一床一,韋保衡更是毫無禁忌。
但一對癡一男怨女,只知貪戀色一欲,誰知宮中的太監,早已在背地裡結一黨一營私。
為頭的便是左神策中尉劉行深,右神策中尉韓文約,他二人俱是太監出身。
所有宮中大小的太監,都聽他二人的號令。
那懿宗只因一寵一愛一郭淑妃,直到如今,不曾立得皇后,也不曾立得太子。
講到懿宗親生的兒子卻有八人。
長子魏王佾,次子涼王健,三子蜀王佶,四子威王侃,五子普王儼,六子吉王保,七子壽王傑,八子睦王倚。
全是後宮妃嬪所出,原不分什麼嫡庶。
若照立嗣以長的理說來,那魏王佾卻是懿宗的長子,更該立為太子。
只以劉行深、韓文約二人,欲利用幼君,便於專權起見,竟乘懿宗病勢昏噴的時候,擁立懿宗第五子普王儼為太子。
那普王的母親王氏,出身也甚是微賤。
當時她母子二人,勾結著這兩個Yan豎。
所有禁衛軍的兵權,全握在劉、韓二人手中。
那郭淑妃一生不曾生得兒子,平日只知道迷戀著一個韋保衡。
那王氏在背地裡謀劃的大事,她卻睡在夢中,一點兒也不知道。
直至懿宗崩了駕,劉、韓二人,便矯著遺詔,傳位普王,在柩前即位,稱為僖宗。
這僖宗登位之初,便把郭淑妃幽禁起來。
一面貶韋保衡為賀州刺史。
從來說的人情反覆,所有從前趨奉韋保衡的一班官員,如今見韋保衡失了勢,便又搶著上奏章彈劾他。
那僖宗看了眾人的奏章,又降韋保衡為澄邁令,接著又下諭賜他自盡。
好好的一個風一流俊美的少年,只因貪戀女色,把自己的前程也毀了,一性一命也送了。
這時朝廷大權,全在劉行深、韓文約二人之手。
又有田令孜,卻是僖宗皇帝最親密的人。
僖宗即位之初,年紀只十二歲,童心未除,終日在宮中,只和一班小太監遊玩追逐,遇有大臣奏議,均交與樞密田令孜處決。
令孜原是一個小馬坊使,平日讀書識字,頗有領悟。
僖宗在王府時候,已與令孜朝夕相親,呼令孜為阿父。
待僖宗即位以後,便使令孜入主樞密,平日倚如股肱。
那令孜也能取得僖宗的歡心,揀那僖宗一愛一吃的果實,常親自入宮進獻。
把各種奇珍異果,陳列榻前,君臣二人,對坐暢飲。
又引宮中小兒數百人,侍奉僖宗,高興的時候,便與諸兒擊鞠拋球,賞賜萬錢。
皇帝平日服用,十分豪華。
再加劉、韓二人,暗中的剝削,早不覺庫藏空虛。
那田令孜又代為計劃,勸僖宗下旨,沒收兩市商貨,統統輸入內庫,任皇帝使用。
那田令孜和劉行深、韓文約三人打通一氣,在外面招權納賄,照銀錢的多少,定官位的大小,少主童昏,權一奸一驕恣,人怨沸騰,天變交作,水旱頻仍,餓殍載道,盜賊到處橫行。
那時有兩個大盜,最是猖獗,劫奪州縣,官軍不能控御。
一個是濮州盜王仙芝;一個是冤句盜黃巢。
仙芝與黃巢,都是販賣私鹽為生,出沒江湖,橫行無忌。
黃巢又有一種防身的絕技,他袖藏彈弓,百發百中。
一性一愛豪俠,粗讀詩書,屢試進士,不得一第,便與仙芝往來,結成生死之交。
仙芝在乾符元年,聚眾數千人,揭竿起事。
次年得眾數萬,攻陷濮州、曹州等處,聲勢十分浩大。
那黃巢聞仙芝得利,也糾眾響應,剽掠州縣,聲勢更是洶湧。
不及一年,黃巢有眾數十萬人,東西馳突,銳不可當,轉眼半壁江山,已入黃巢之手。
那黃巢竟殺入潼關,攻破華州,留一黨一目喬鈴居守,自率眾兵,直趨長安。
僖宗連得警報,十分驚慌!便至南郊求天,默乞神祐。
求神畢,回至朝中,再與眾大臣會議退賊之計。
誰知宣召的詔書,接二連三地發出宮去,卻不見有一個大臣進宮來議事。
僖宗愈覺慌張!正在焦急的時候,忽見田令孜慌慌張張,三步並一步地搶進宮來,報說道:「萬歲爺,不好了!賊眾已殺進長安來了。
萬歲爺速速準備出巡吧。」
僖宗聽了這句話,頓時嚇得目瞪口呆,連聲問道:「這這叫朕到什麼地方去安身呢?」
田令孜大聲說道:「陛下還不如幸蜀吧。
臣已召集神策兵五百人,準備護駕,請萬歲爺趕速啟行。」
僖宗慌忙回至後宮,只帶得平日所最一愛一幸的妃嬪三、四人,和福、穆、潭、壽四王,踉蹌出宮。
田令孜在前面領路,五百神策兵,在後面保駕,奔出長安城,向西行去。
京城中失了主腦,軍士及坊士人民,一齊擁入府庫,盜取金帛,到午後,百官始知車駕西行。
有幾個稍有良心的,便出城追蹤而去。
其餘多手足無措,不知所為。
原來這時黃巢還未入城,進城來的原是鳳翔、博野的救兵。
如今救兵成了反兵,在京城中燒殺劫奪,橫行不法。
只因當時田令孜,在外招募新兵,所穿的服裝,儘是裘馬鮮明。
恰巧有鳳翔、博野的救兵到來,走到渭橋,他見新軍如此華麗,眾兵士心中十分不服!大聲鼓噪道:「此輩有甚功勞,卻得如此享用,反叫俺們在外面,挨凍受餓。」
大家一擁而上,剝奪新軍的衣服,反身出城,為賊兵嚮導。
直至靠晚,黃巢前鋒將柴存入都,金吾將軍張直方,與群臣迎賊灞上。
黃巢乘著黃金輿,戎服兜鍪,昂然入宮。
徒一黨一全是華幀繡袍,乘著銅輿,隨後護衛,騎士數十萬,多半是披髮執兵,沿途掠奪得輜重財帛,自東京至京師,千里相屬。
都民夾道聚觀。
賊眾見人民衣衫襤樓,便分給金帛,人民歡呼,稱為黃王。
黃巢進入春明門,升太極殿,有宮女數千人迎謁。
黃巢見有這許多美一女,不覺大喜!口中連稱天意。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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