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宮闈史
第42 回 薛懷義力竭身死 張易之身強中選
薛懷義在則天皇帝宮中,極得一寵一幸,赫赫一世,炙手可熱的人。
只因強佔了武承嗣的一愛一妾,武承嗣一股酸勁,無可發洩,便借沈南璆偉大的形體,去獻與則天皇帝,離間了薛懷義的一寵一愛一。
薛懷義正在一精一疲力盡的時候,如何能與這養一精一蓄銳的沈南璆爭一寵一。
這則天皇帝,得了沈南璆的好處,自然把個舊一寵一,丟在腦後。
薛懷義平日恃一寵一而驕,飛揚跋扈慣了,如何肯忍這一口氣,便做出這火燒天堂、明堂,反叛的事體來,弄得身死在亂棍之下,這都是在武承嗣計算之中。
如今武承嗣看看已報了薛懷義的仇,但沈南璆一奸一污了他的姬人,反得則天皇帝的一寵一愛一,因禍得福,武承嗣也是不甘心的,便在背地裡暗暗擺一布,也要謀去沈南璆的一性一命。
這時則天皇帝,因薛懷義燒燬了天堂、明堂,特再發內帑三百萬,令沈南璆監工,改造天堂、明堂,用了十多萬人工,經兩年工夫才造成,號稱通天宮。
則天皇帝特下詔改元萬歲通天,在通天宮內,鑄銅造成九州大鼎,分四隅排列著;又鑄銅成十二生肖,如子鼠丑牛一類,每一年肖,高一丈,按照方位,安置在通天宮外,這個工程完畢以後,則天皇帝便賜沈南璆在仁壽宮,領慶功宴。
沈南璆這時,得了女皇帝的一寵一幸,正興高彩烈的時候,忽然在當筵,口吐狂血不止,內監忙把他扶回府去,召大夫醫治,已是來不及,延到黃昏時候死去。
這是武承嗣買通了值宮太監,趁不防備時候,把毒一藥放入沈南璆的酒杯裡,沈南璆無意中服下,中毒而死。
武承嗣也算報了心中仇恨,只是則天皇帝,一時失了一寵一愛一的嬖臣,心中未免鬱鬱不樂!雖然太平公主,物色了幾個奇偉的男子,送進宮去,但都是不中用的。
這時則天皇帝,深怕人心不服,有人謀反,便派了許多內監,到各道去查察,見有先朝舊臣,或是唐室懿親,她都想法遣刺客去,暗殺的暗殺,捉將宮裡去,處死的處死。
又另派存撫使到各處去招訪賢才,凡有願做官吏的,只須自己報名,不問智愚腎不肖,悉加擢用;高的給他試給事中舍人的官,次一等的也給他員外郎御史拾遺補闕校書郎的官,又添了許多行御史的名目。
當時民間有一種歌謠說道:「補缺連車載,拾遺平斗量,欋椎侍御史,脫腕校書郎。」
有一位舉人,名沈全交的,便續下二句道:「曲心存撫使,昧目聖神皇。」
被當時那班御史知道了,便大怒!一齊上表彈劾這位舉人。
則天皇帝笑說道:「只須卿輩不濫,何恤人言。」
過幾天有一位御史台令史,騎著驢子,走進朝門來,有一群行御史,聚集在門裡,那令史也不下鞍,騎著驢子向眾人中衝過去。
那許多御史大怒!齊聲喝令拉下來打,這令史卻不慌不忙,下騎向眾人一揖說道:「今日之過,實在此驢,乞先罵驢,然後受罰。」
轉身便擎著鞭子,向驢子說道:「汝技藝可知,一精一神極鈍,何物驢畜,敢於御史裡行。」
令史這個話,明明在那裡辱罵這班裡行御史,罵得他們都啞口無言。
這令中官卻仰天大笑著去了。
則天皇帝又最一愛一禎祥,不論臣民,有報告吉祥之兆的,便從重嘉獎。
當肘有一位拾遺官,名朱前疑的,奏稱昨夜得一夢,夢見陛下,發白更黑,齒落更生。
則天皇帝大喜!便立刻下旨,給他陞官,做都官郎中。
司刑寺中有死囚三百人,秋分後一齊要綁赴刑場斬決,內中有一個有智謀的囚犯,用金錢買通了牢頭節級,在牢門的圍牆地面上,悄悄地去做下一個五尺長的大人足印,到半夜時分,那三百個囚徒,一齊大聲叫喊起來。
管牢內使,聽得了,忙進牢來查問。
那三百人齊說:「見一聖人,身長三丈,面作金色,口稱汝等俱是冤枉,不須害怕,天子萬年,便能赦放汝等。」
那內使官聽了不信,便帶領十多個獄卒,擎著火把,到院子裡各處去照看,在西面牆腳下,果然照見一巨大足印。
第二日內使不敢隱瞞,便去奏明女皇則天皇帝,便下詔把這三百囚徒,一齊釋放了,又改元稱大足元年。
碉口時又有—個襄州胡延慶,得一大龜,龜腹上有紅色天子萬年四字,認作是吉祥之兆,便用盆水養著,送進宮來,有鳳閣侍郎李昭德,見龜腹之字,似系假造,拿小刀在龜腹上刮著,四字一齊落下來,原來是拿紅漆寫上的。
便奏請皇上,定胡延慶以欺聖之罪。
則天皇帝下詔,非但不加罪,反賞胡延慶百金,說事雖不實,然彼本無惡意,因此四方假造禎祥的,京師地方紛紛皆是。
則天皇帝,又命太監,教貓與鸚鵡同器而食,說是皇帝仁德,化及萬物,拿去設在朝堂上,令御史彭先覺在一旁監視著,百官見了,都跪稱天子萬歲。
正誇示的時候,那貓兒忽伸出爪來,撲殺鸚鵡,咬而食之,則天皇帝老羞成怒,把監視的御史和調養的太監一齊打入牢中處死。
則天皇帝這時雖有二十六名近臣,個個都長得少年美貌,在宮中陪伴著尋一歡作樂,但這班美少年,都是一精一力不濟,少有當得皇帝心意。
皇帝在宮中,閒著無事,便和太平公主,安樂公主,長寧公主,上官昭容,一班宮眷,講騎射詩賦,消遣光一陰一。
這上官昭容,小名婉兒,她母親鄭氏,原是侍郎上官儀的妻子,只因上官儀有罪,將鄭氏沒入掖庭,高宗見鄭氏長得年輕貌美,便封為婕妤,十分一寵一愛一。
鄭氏進宮,不上三個月,但生下一個女兒來,取名婉兒。
在婉兒未生以前,鄭氏夜得一夢,見一天神,手拿一秤,遞與鄭氏。
鄭氏料想腹中,必是一個男子,將來必能稱量天下人才,誰知生下地來,卻是一個女兒,鄭氏心中甚是不樂。
這婉兒面貌美麗,卻勝過她母親,自幼兒長成聰明伶俐,出世才滿月,鄭氏抱婉兒在懷中,戲問著道:「將來稱量天下文才的,可是你嗎?」
婉兒便應聲說是,從此高宗和鄭氏,都拿另眼看待她。
婉兒年紀漸漸長大起來,出落得秀美輕一盈,一顰一笑,自成風度,鄭氏十分一愛一重她。
高宗崩時,婉兒年已十六歲,她母親早巳去世。
這婉兒善於修飾,畫眉貼翠,搔首弄姿。
在十六歲上,便和中宗皇帝,偷上了私情,這時中宗初近女色,把個婉兒,一寵一上天去。
待中宗即位,便封婉兒為婕妤,後又進封昭容。
婉兒為人,十分機警,她見則天皇后威權一天大似一天,便百計獻著慇勤,終日在則天皇后跟前,承迎笑色。
則天皇后,見她活潑機警,也十分一愛一她。
後來中宗被廢,幽囚的在房州地方,只有韋後伴著中宗皇帝在幽囚地方,吃盡苦楚。
這上官昭容,仗著則天皇帝的一寵一愛一,在宮中反而權勢一天大似一天。
上官昭容,自幼兒一愛一讀詩賦,便學得滿腹文才,出口成章,因此昭容的舉止,越覺風雅可人。
則天皇帝每日和她吟詠酬答著,言笑追隨,十分快樂。
自從中宗廢黜,上官婉兒,便孤淒淒的,一個人住在宮裡。
則天皇帝自己自有一班少年侍臣,終日調笑取樂,看婉兒冷靜得可憐,便拜婉兒為修文館學士,又選少年有文才的公卿。
李嶠一班人,共有二十餘人,為修文館陪侍,每年召集官家子弟,赴修文館,考試文才。
上官婉兒,充作主考,評定甲乙,居然應了天神稱量天下人才的夢。
那一班少年公卿,個個都長得瀟灑風一流,終日陪侍著上官昭容,在宮中游宴吟詠。
從來才子一愛一佳人,如今佳人也一愛一才子,漸漸地在花前月下也幹出許多風一流事體來了。
則天皇帝又十分聽信昭容的話,外官有事去求著昭容,拿整千整萬的銀錢去孝敬她,只須昭容略略在皇帝跟前說幾句話,這事體便求下來了。
因此上官昭容手頭,很是富足,她見有年少俊美的兒郎,便留養在宮中,拿綾羅珍寶打扮著,那兒郎一個個都臉上敷著粉,唇上點著胭脂,在昭容跟前,作嬌獻媚,昭容看了,甚是歡喜!賞給他們許多銀錢,從此成了風氣。
那文武百官,一個個臉上敷起粉來,打扮得伶伶俐俐。
這上官昭容既有了勢,又有了錢,中宗遠貶在房州,跟前又沒人管束,便在京師地方建造起高大的府第來,稱作學土第。
上官婉兒在宮中府中,早晚出入,每一出來,必有一群少年兒郎,在車後跟前,宮中府中,晝夜調笑,毫無避忌。
所有朝中文學官員,都由學土第封拜,用斜封墨敕授官。
上官昭容又與安樂,長寧兩公主,十分相投,兩位公主,都招有駙馬,出入不能似昭容一般自一由,因此兩公主在外面覓得了幾個少年男子,便都寄藏在學士府中,有時兩公主藉著赴昭容宴為由,便到學士府中來,興歡作樂,徹夜不休。
有時則天皇帝高興,也移駕到學士府中來,飲酒作樂。
昭容見皇上駕臨,便把府中藏著的兒郎,一齊打扮著,獻出來陪侍皇帝筵宴。
則天皇帝撿幾個中意的,帶進官去受用。
誰知那班兒郎,都是不中用的,伺候不到十天,便一個個瘦弱得好似癆病表一般,則天皇帝看他們不中用了,便一齊去拋在後宮小屋子裡,果然一個一個成了癆病死去。
則天皇帝吩咐把一屍一身去丟在昆明池裡,可憐這昆明池中,也不知丟下多少少年男子的一屍一身。
每有那伺候則天皇帝,不如意的,便立刻綁著,拋下池去淹死。
後來玄宗朝開濬昆明池,只見池底堆著白骨,有如山陵,這是後話。
如今再說則天皇帝,要選一個如意的郎君,帶進宮去的,已有一百多個,卻沒有一個趕得上從前薛懷義和沈南璆一般的本領。
這一天則天皇帝,帶著上官昭容和安樂、長寧兩公主,到西郊圍獵去,從土山下奔出一頭牯牛來,東衝西突,這牯牛自帶毒箭,還兀是不倒,看看撲上御車來,那左右御林軍士,正舉槍攔著,忽見斜刺裡跳出一對少年勇士來。
看他也不帶槍,不用刀,只是赤手空拳地奔上去。
一人伸出一隻手來,攀住牛角,把牛頭向下一按,那牛膝一屈,端端正正地向則天皇帝跪倒。
這兩個勇士,也一齊低下脖子去跪著。
則天皇帝傳旨,命兩個勇士,抬起頭來。
則天皇帝用鳳目向那勇士臉上看去,不覺鳳心一動,原來這兩個勇士,一般長得眉清目朗,面白唇紅,又看他身一體也十分魁梧,猿臂狼腰,扎縛得十分俊美。
則天皇帝問兩勇士名姓,一個年紀略大的勇士,報名說:「小臣張易之見駕。」
一個年紀略幼的,接著報名說:「小臣張昌宗見駕。
」
聽上去聲如洪鐘。
則天皇帝十分中意,當即罷獵,帶著張氏弟兄二人進宮去,一一夜歡娛,居然深合聖心。
當即傳諭下來,拜二張為散騎常侍,終日追隨聖駕,寸步不離。
則天皇帝因一寵一愛一二張到了十分,便喚張易之為大兒郎,張昌宗為小兒郎。
這時易之年紀二十四歲,昌宗二十二歲,正是年富力強,又是面貌俊美,力大如神,二人輪流伺候著女皇帝,深得女皇帝的歡心。
這張易之、昌宗弟兄二人,自幼兒沒了父母,在京師地方,趕車為生,易之行五,昌宗行六,他同伴中呼他為張五兒,張六兒。
後來安樂公主嫁與武崇訓,他弟兄二人,選入馬府去,當一名御人,是上官婉兒去探望安樂公主,見他弟兄二人,知是有真本實力的,便向安樂公主要了過來,養在學士府裡,當一名廄長,夜間一般也去伺候著昭容的起居。
如今在表面上看去。
張氏弟兄都伺候上了則天皇帝,但一塊兒在宮中,有空的時候,他弟兄二人,也偷偷地到昭容宮中去,敘著舊情。
易之、昌宗二人,在朝中仗著皇帝和昭容的威勢,不把文武官員放在眼裡,那文武百官,個個都趕著他弟兄,脅肩諂笑,十分逢迎。
大家喚易之為五郎,喚昌宗為六郎,從此五郎、六郎,喚順了口,滿京城官民,都在背地裡喚一起五郎、六郎來,則天皇帝把五郎、六郎二人,打扮成仙郎一般,羽衣金冠,翩翩如仙。
則天皇帝下詔特立控鶴監,後又改為奉宸府,封張易之為府令,從此貴盛無比。
弟兄二人,偶出宮來,滿朝百官見了,便遠遠地拜倒在地,直待輿馬過去,才敢起立。
每到一處,那王公大臣,一齊搶著上去,替他捧鞭接鐙。
則天皇帝每召武氏宗室,在內殿賜宴,易之和昌宗二人,吃酒到醉醺醺地,和諸武嘲謔,喚著好兒子,好奴才,那武氏子弟不以為辱,反以為榮。
則天皇帝把易之、昌宗二人,留在宮裡,怕外人說閒話,便下詔令易之、昌宗和李嶠三人,修《三教珠英》,在內殿索一性一連李嶠也留在宮裡,推說是修道,掩住外人的耳目。
皇帝和上官昭容二人,沒日沒夜地在寺觀中尋一歡作樂。
武三思趕著湊趣兒,奏稱張昌宗原是列仙王子晉後身。
則天皇帝便使昌宗穿著仙衣,吹著笙。
又有武承嗣獻一隻木鶴,則天皇帝命昌宗騎著在庭中翩躚起舞。
武三思第一個獻詩頌美,說張昌宗仙骨玉容,極盡諛媚。
當時文學之臣,群起附和,一時百官獻的詩,不下數百首,昌宗分訂成本,用金匣兒藏著。
一時權貴,都奔走張氏弟兄門下。
昌宗有一個弟弟名昌儀,則天皇帝拜為洛一陽一令。
在外賣官鬻爵,求富貴的,只須去求著洛一陽一令,沒有不靈的。
當時有一個選人姓薛的,拿黃金五十兩,押著名帖,投在昌儀門下,求註冊為郎官,昌儀收了黃金,便拿名帖交給天官侍郎張錫,隔了多日,張錫把那姓薛的名帖丟失了,四去找尋也找不到,不得已再去問昌儀,那昌儀說道:「誰能記得這許多名姓,只須是薛的,便給他注上冊子便了。」
張錫諾諾連聲地退回衙署去一查,姓薛的共有六十餘人,張錫沒奈何,只得替他一齊註冊為郎官。
昌儀的權力,也有如此大,那易之和昌宗權力的大,也便可想而知了。
昌儀平日起居服用,十分奢侈,出入警衛,竟和王公一般。
有一天昌儀乘輿回府來,見府門上有人題著一行字道:「一絇絲能得幾日絡。」
昌儀便取筆接寫在下面道:「一日即足。」
因此人人背地裡傳說:「張家弟兄勢力不久的。」
但這時昌宗和易之二人的勢炎,卻是炙手可熱,易之、昌宗二人,仗著自己美貌,在宮中隨處一奸一婬一,凡有年輕美貌的宮女,卻暗暗受他弟兄的欺侮,忍辱含垢的,不敢聲張。
他弟兄二人,終是敷粉塗朱,衣錦披繡,許多姓武的子弟,終日陪侍他遊玩宴樂。
他弟兄每到高興的時候,便把皇帝賞賜他的各種珍寶,便也轉賞與武氏子弟,那武承嗣、武三思、宗楚客、宗晉卿,一班親貴都候在他弟兄門下,獻媚爭諛。
有一天張氏弟兄在府中荷花池畔宴客,眾人要討他弟兄的好兒,齊說六郎貌似蓮花,武三思獨大聲說道:「諸位錯了!不是六郎貌似蓮花,乃是蓮花貌似六郎耳。」
昌宗聽了,不錯!呵呵大笑,便把手中一個則天皇帝賜與的玉如意,賞給了三思,三思急忙趴下地去叩謝。
張易之因住在宮中,十分拘束,便在宮門外造一府第,中有一大堂,十分壯麗,用工費在六百萬以上,拿紅粉塗壁,文柏帖柱,四處飾著琉璃沉香。
新屋初成,便有鬼在壁上題著安道:「能得幾時。」
易之令人削去,第二天看時,依舊寫在上面,易之又令人削去。
這樣連削了六、七次,那鬼卻寫六、七次,不肯罷休。
易之惱怒起來,便親自去接寫在下面道:「一月即足。」
從此卻不見鬼書了,後來易之和他弟弟昌儀,談起此事,昌儀也說出他大門上鬼題著字,弟兄二人,十分詫異,但是他弟兄仗著則天女皇帝的一寵一愛一,也毫不畏懼。
則天皇帝又久居宮廷,深覺悶損,易之和昌宗兩人,便乘機說皇上造興泰宮於壽安縣的萬安山上。
易之和昌宗二人,拜為大總管,監督工程,從長安到萬安山上,沿途一百里地,開著康莊大道,路旁種著四時不斷的花木,用黃磚填著路,鋪出龍鳳花紋來。
路旁五里一亭,十里一閣,畫棟雕樑,十分華麗,那座興泰宮越發造得層樓傑閣,高出雲霄。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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