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宮闈史
第48 回 慧范和尚雙雕艷福 太平公主三日奇緣
太平公主原是和韋皇后同謀的,只因後來韋皇后霸佔了她心一愛一的武三思,韋後的勢力在太平公主以上,公主心中敢怒而不敢言。
太平公主有一個兒子名崇簡,實是武三思的私生子,太平公主十分一愛一憐他。
見韋後拜崇訓的兒子為太常卿,又封鎬國公,十分眼熱,便也替崇簡去向韋皇后求封,誰知韋後不許。
因有這兩重原因,太平公主把個韋皇后恨入骨髓,從此便在暗地裡時時探聽韋後的舉動,去報告與睿宗父子知道。
睿宗的兒子,便是臨淄郡王隆基,是一位英俊少年,小小年紀,已在疆場上立了許多功勞。
太平公主暗暗地看在眼裡,知道這位王一爺將來必有一番作為,便在背地裡竭力地拉攏,那韋皇后還蒙在鼓中。
那日在安樂公主府中召集心腹秘密會議,太平公主也在座的。
公主知道京師地方旦夕必有大變,便帶了崇簡避出京城,也是為將來自己洗刷的地步。
誰知韋皇后聽說太平公主母子二人逃出京去,深怕破了她的秘計,便立刻下了一個決心。
從來說,先下手為強。
當夜在宮中和馬秦客、楊均二人活活把個中宗皇帝殺死,時已三更。
皇后用手詔召刑部尚書裴談,工部尚書張錫,主持朝政,留守京都。
另詔發府兵五萬屯京師,以韋溫總知內外兵馬。
直到第六日,才收殮皇帝的一屍一身,發喪。
矯遺詔,自立為皇太后。
立溫王重茂為皇太子。
將軍趙承福、薛崇簡,領兵五百,保護皇太子入宮,即皇帝位。
稱作碭帝。
皇太后臨朝聽政,以族弟韋播宗子捷璿,甥高崇和武延秀一班同一黨一,分領左右屯營羽林飛騎一萬騎,把個京師把守得水洩不流。
京師地方人民,大起恐慌。
韋播和捷璿二人,原是紈褲子弟,不懂得軍事的,便日夜鞭笞兵土,那兵士大怨。
消息傳到睿宗府中。
這睿宗自武則天廢去,中宗立為皇帝後,武則天自立為帝,改國號稱周,睿宗又退居東宮,立為皇嗣。
迨中宗自房州還朝,立睿宗為安國相王,子隆基為臨淄郡王,如今父子二人,眼看著韋後弒了中宗皇帝,另立重茂為皇帝,這事如何甘心?韋皇后也明知睿宗不甘心,且此時軍民的心,大半向著睿宗,為籠絡人心計,韋後便下詔拜睿宗為參謀政事,改元稱唐隆元年,大赦天下。
一轉眼,又罷免睿宗參謀政事,改拜為太尉。
睿宗一切都不奉詔,也不入京師。
臨淄王隆基,日與太平公主子薛崇簡,尚衣奉御王崇曄,公主府典簽王師虔,朝邑尉劉幽求,苑總臨鍾紹京,長上折衝麻嗣宗,押萬騎果毅、葛福順、李仙鳧,道士馮處澄,僧普潤,一班心腹,計劃攻打京師的事。
有人勸隆基去和父親睿宗商議,隆基說:「父親宅心仁厚,議而從,是父王有殺嫂之名;議而不從,則吾計敗矣!今成敗由吾一人當之。」
這時,韋皇后遣紀處訥、張嘉福、岑義一班武將,捧著皇帝節鉞,巡撫關內河南北一帶,臨淄郡王伺著京中空虛,便自率萬騎,乘夜與劉幽求等爬城,偷入御苑中;又令福順仙鳧另率萬騎,圍攻玄武門,殺死左羽林將軍韋播,中郎將高嵩,揮左萬騎兵從左門衝入,揮右萬騎兵從右門衝入。
臨淄王率領總臨羽林兵,與諸路兵馬在兩儀殿上會合。
這時,宮中守衛中宗靈柩的兵士,盡起響應,首先打入宮去,領導臨淄王衝入了韋皇后寢宮。
那兵土進去把韋後從睡夢中拖拽出來,臨淄王見她渾身穿著鮮艷的寢衣,睡眼惺忪地站在跟前,不覺一股怒氣,喝一聲把這一婬一婦殺了!便有左右刀斧手拉去,殺死在中宗柩前。
好好一個美人胎兒,只因中宗任卿所為一語,把她放縱得一婬一亂了一世,到頭來弒了丈夫,連自己也殺了頭。
眼看著一個艷麗的一屍一首,倒在階前,一任那蚊蠅來一吮一她的血,蛇鼠來嚙她的肉,也不見一個人來照看她,憐惜她。
臨淄王殺了韋後,一轉身便攻到安樂公主府中,那安樂公主正對鏡畫眉,一個少年美貌男子在一旁陪侍著。
只聽得門外一聲吶喊,慌得公主把畫眉的筆丟在地下,站起身向後花園中逃出,可憐已來不及了。
臨淄王指揮著兵士,峰擁上去,明晃晃的刀向粉頸兒上砍去,只聽得一聲慘呼,安樂公主倒地死了。
臨淄王吩咐割下頭來,轉身又去搜捉得馬秦客、楊均、葉靜一班韋後的面首,和駙馬都尉武延秀,押赴宮門外斬首。
所有京師各路兵士,都來歸順,臨淄王一一拿好話安一撫他們。
看看諸事已定,便回睿宗府,見了父親,拜伏一在地,自認不先稟告的罪。
睿宗也流下淚來說道:「我全賴汝免禍,豈復有責備之理?」
說著,把臨淄王扶起。
接著,滿朝文武俱來迎接睿宗復位,左右羽林兵士簇擁著睿宗父子二人進宮。
睿宗御安福門,接皇帝位,受百官朝駕。
睿宗下詔,貶韋後為庶人,安樂公主為勃逆庶人。
進封隆基為平王。
太平公主加封至一萬戶,三子俱封王。
又捕捉李日知、紀處訥、韋溫、宗楚客、趙履溫,一齊處死。
貶汴王邕為沁州刺史,蕭至忠為許州刺史,韋嗣立為宋州刺史,趙彥昭為絳州刺史,崔湜為華州刺史。
那太平公主因與聞誅討韋氏之功,權勢又復大振。
睿宗久不在朝,諸事隔膜,一切用人行政,便和太平公主商酌施行。
公主每與睿宗皇帝在宮中商議國家大事,直到夜深才得退出。
睿宗和太平公主是同胞姐弟,凡是公主所說,皇帝無不聽信,因之公主府第中都有獻著金銀前來請托的。
凡是公主推薦出去的人,個個都位至公卿。
竟有一介寒儒,略略孝敬了幾個錢,一轉眼間,便官至將相。
每遇朝廷大政,非把公主請進宮去商議定了,不能施行。
偶值公主體有不適,或是懶得進宮,睿宗便打發宰相到公主府中去請示。
那睿宗皇帝卻毫無主見,只依著太平公主的話行去便了。
這位公主,自武則天皇后在日,幫著管理政事。
日子很久,一切行為,照著公主意思做去,無有不妥的,睿宗便覺得處處非有公主在旁謀劃不可。
太平公主生一性一最一愛一錢財,她得了銀錢,便置買田地,凡近京城四郊肥一美的田地,盡被公主收買完了,平日在府中一切起居飲食,十分講究。
遠至江浙,四川,廣東,所有著名出產的食物,運用器一具,都由就地州縣官採辦,派差役送至京師,供太平公主享用。
那採辦的差役,在水路、陸路上往來不絕。
公主府中,又挑選一班絕色的女孩兒,習著歌舞,天子也常常臨幸公主府第聽歌。
公主每一出入,便有數百名侍兒和奴僕護衛著。
府中奴婢千數百人,個個夏曳羅綺,冬披狐裘。
隴右有公主的牧馬場,養馬一萬頭,公主常常與臨淄王騎馬出郊去打獵。
公主所騎的馬,金鈴繡鞍,儘是名馬。
京師天王寺有一個僧人,法名慧范,長得白淨肥胖,自稱是活佛轉世,太平公主親自到寺中去參拜。
哄動了京師地面的愚夫愚婦,個個去跪求活佛賜福賜壽,有大家女眷捐助金銀的,因此慧范手中財產多至千萬。
公主有一一乳一母年紀已四十歲,卻是生一性一婬一蕩,在公主府中和那少年僕役私通的,不計其數,公主卻十分信任這位一乳一母。
公主所到的地方,總是這一乳一母陪伴著,如今她一見了僧人慧范,便覺十分可一愛一,即在寺中和慧范勾一引成一奸一。
一乳一母又怕一奸一情敗露,為公主所不容,便設計悄悄地把慧范引至府中。
太平公主盛夏病暑,慧范假說是為公主治病,便又和公主私通。
從此,慧范在京師地方,權力極大,有許多將相都拜在慧范門下,認為寄子。
那寄媳每逢菩薩生日,或慧范生辰,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似的,到寺中宿山去。
許多年輕婦女,在僧人房一中留宿,弄得聲名狼藉,便有御史魏傳弓奏劾僧人慧范一奸一贓四十萬,請付有司論死。
睿宗皇帝因慧范是太平公主的師父,便置之不問。
魏御史又上奏章道:「刑賞國之大事!陛下賞已妄加矣,又欲廢刑,天下其詣陛下何?」
睿宗皇帝不得已,罰慧范報效朝廷銀十萬兩,又有青階大夫薛謙光,上表彈劾慧范不法,不可貸。
太平公主大怒,去對睿宗皇帝說知,睿宗下詔,反革去薛謙光的官位,流配到嶺南地方去。
從此,太平公主的權力愈大,人人害怕,不敢侵犯。
太平公主最忌臨淄王,因臨淄王聰明英俊,睿宗已立為太子,一朝有權,便大不利於太平公主。
因此,公主常在睿宗皇帝跟前訴說太子的短處。
太子也知道公主的勢力很大,凡事都避著公主的耳目。
這時,太子的一寵一姬楊氏,正有孕在身,太子怕犯了公主的忌,暗勸楊氏服打胎藥,免得給公主知道了,在皇帝跟前說短道長。
原來這楊氏原是睿宗的貴嬪,長得嫵媚玲瓏,太子常在父皇跟前走動,兩下裡眉目傳情。
從來慧眼識英雄,楊氏雖為貴嬪,卻未曾得睿宗臨幸,還保全得一個白璧無瑕的身一體。
這一天,太子在宮中御書房裡代父皇披覽奏章,楊氏假著傳達皇帝旨意為名,在書房一中和太子成就了好事。
後來,又買通了宮內太監,把楊氏改扮作內侍模樣,混入東宮去收養著。
如今這楊氏身懷胎孕,太子深怕讓太平公主知道了,傳在皇帝耳中,父子之間,傷了情感,因此勸楊氏服打胎藥。
這楊氏正與太子一愛一情濃厚,太子的話,豈有不從。
但深居宮中,這打胎藥何從去買得?這時,張說為侍讀學士,常在太子一宮中出入,平日十分忠心於太子,太子也每事與張說商量。
如今姬人楊氏墮胎的事,太子也悄悄地找張說商量去,張說一力承當。
隔了三天,張學士在衣袖中悄悄地懷著三劑墮胎藥進宮去,獻與太子。
太子得藥後,但進內宮,退去左右宮女,親自在殿壁後面取火煎藥。
一時藥不易熟,便倚著殿壁守候著,不覺矇矓睡去。
恍惚間,忽見有一個金甲神人,身高丈餘,手執長矛,走上殿來,在藥爐旁繞走著不停,那藥爐被神人的腳尖踢翻。
太子在睡夢中驚醒過來一看,那藥罐已完全傾覆在地。
太子心中十分詫異,便又將第二劑藥傾入罐中,添火再煮,自己坐守在爐旁,一轉眼間,那藥爐中炭火下墮。
藥罐一傾側,藥又完全傾翻了。
如此連煎三次,那藥罐也連翻三次,太子也無可奈何,只得守著,俟次日張說進宮來,把這情形說了。
張說聽了,便拜倒在地,賀道:「恭喜千歲!這胎中貴子,實天命所歸,不宜再加傷害了!」太子也覺有異,便把楊氏密密地藏起。
楊氏肚子一天大似一天,便一愛一酸味食物。
太子對張說說知,張說推說是進獻經典,把許多酸味瓜果,暗藏在書箱裡,送進東宮去。
楊氏吃著瓜果,心中十分感激張說。
後來,楊氏肚子大如斗米布袋,漸漸地有些隱瞞不住。
正在驚慌時候,忽然睿宗皇帝下詔,命太子即皇帝位,自尊為太上皇。
皇帝聽小事,太上皇聽大事,追封武則天為聖後,太子接了這個聖旨,十分惶懼,便入宮求父皇收回成命。
睿宗皇帝不許,說:「此吾所以答天戒也!」隆基太子只得遵旨,在武德殿即位,便是玄宗皇帝,尊睿宗為太上皇,立妃王氏為皇后,姬人楊氏為貴妃。
玄宗皇帝第一道旨意,便是使宋王、岐王總領禁兵。
這職位原是太平公主的長子、次子的,如今奪了兵權,太平公主心中十分不樂,便親自坐車至光范門,朝見太上皇,請廢玄宗帝位。
這消息給御史宗璟、姚元之知道,十分憤怒,便上表太上皇,請將太平公主逐出東都。
太上皇不許,只下手詔令太平公主出居蒲州。
太平公主在蒲州,心中十分疑懼。
這時,在朝宰相七人,卻有五人是公主提拔一出山的,五宰相邀同左羽林大將軍常元楷,知羽林軍李慈,一齊趕赴蒲州去私謁公主。
公主和這幾位心腹官員,秘密謀反。
又去把尚書左僕射竇懷貞,侍中岑羲,中書令蕭至忠,崔湜,太子少保薛稷,雍州長史李晉,右散騎常侍昭文館學士賈膺福,鴻臚卿唐晙,和元楷慈、慧范一班文武,召來會議了三日三夜。
太平公主立意要謀反,廢去玄宗皇帝。
約定令元楷慈帶領羽林兵殺入武德殿,又令蕭至忠伏兵在南衙為內應。
早有幾個玄宗的心腹官員,得了消息,飛也似地趕進宮去報告。
玄宗皇帝卻不動聲色,暗地裡召集岐王,薛王,兵部尚書郭元振,將軍王一毛一仲,殿中少監姜皎,中書侍郎王琚,吏部侍郎崔日用,一班忠臣,在宮中會議定計,便在太平公主舉事的前一日,王一毛一仲率太僕少卿李令問、王守一,和內侍高力土、果毅、李守德,暗暗地帶領五千禁兵,假說是收處御馬三百匹,乘其不意地衝進了虔化門,砍下元楷慈的首級,在北闕上號令。
又活捉住賈膺福、岑羲、蕭至忠,捆赴朝堂,當著皇帝面,砍下頭來。
太平公主在蒲州得了這消息,一時措手不及,便帶了慧范逃到南山中去躲著,被鄉村中人瞥見,一個和尚同著一個婦人在山野地方東奔西逃,看了十分詫異,眾人齊說這和尚一奸一拐婦人,一擁上去,七手八腳,把這慧范打死。
太平公主見打死了慧范,嚇得魂不附體,只向荊棘叢中亂逃亂竄。
太平公主原是金枝玉葉,一生在宮中府中嬌養慣了,如何耐得住這辛苦驚恐!
幸得脫了眾鄉人之手,看看逃到一個荒山壁下,落日西斜,滿眼荒蕪,又沒有一個奴婢在跟前,一陣陣西風吹來,凍得她渾身索索地打戰。
看看天色晚下來了,四面山谷中奇怪的鳥獸,一喊一嘶的聲音,公主心中一慌,那眼淚止不住撲簌簌地落下粉一腮來。
可憐她從辰至酉,肚子裡不曾有半粒飯米進去,早餓得飢腸如雷一般地嗚起來。
正倉皇的時候,忽聽遠遠地有人唱歌的聲音,那歌聲愈聽愈近?只聽他唱著道:「幕天席地無牽掛!」從山坳裡轉出一個少年樵子來,慢慢地走近太平公主跟前。
公主偷眼看時,那樵子眉目也還清秀,知道不是歹人,便只得忍著羞上去向這樵子要一碗飯吃,要一間屋子住。
那樵子聽說,便站住了腳,向公主深身上下打量了一番,便問道:「看你是一位大家夫人,為何到這荒野地方來?難道說不怕虎狼咬嗎?」
太平公主見問,只得打著謊話哄他道:「俺原是好人家婦人,只因家中遭強盜搶劫了,房屋被放火燒了,一家男一女十六口,盡被強人殺死,只逃出了我薄命人的一條一性一命!如今我弄得無家可歸,逃在這荒山野地裡,肚子又餓,身上又冷,可憐我一生養在綺羅叢中,幾曾吃過這樣的苦痛,眼見得我今日一性一命休矣!」說著,止不住兩行熱淚掛下粉一腮來。
樵子看她哭得可憐,便說:「俺茅屋離此不遠,夫人若不嫌骯髒,請權去宿一宵,明日再作計較。」
太平公主到了這水盡山窮的地步,要不跟這樵子去,實在也無路可奔。
當下,那樵子一路歌唱著,在前面領著路,太平公主低著頭,在後面一步一步地跟著。
看看轉入山僻小徑,腳下坡路崎嶇,石子嵌在腳心裡,十分痛楚。
看那樵子,赤著腳在坡上大腳步走著,毫無痛苦。
坡下露出一間小小茅屋。
望進去黑黝黝的。
太平公主向門裡一探,只覺一陣臭氣直撲進鼻管來,忍不住連打幾個乾嘔,急急退出廊下。
那樵子搬一個樹根子在庭心裡,請公主坐下。
又拿一方木板,用幾根樹枝兒支撐起來,便算一張板桌兒。
看他撮了一把柴火,在廊下土灶上煮起飯來,一陣飯香,吹在公主鼻管裡,引得那肚子裡的飢腸越發和雷一般地亂鳴起來。
一刻兒工夫,樵子熱騰騰地端出兩大碗飯來,和公主對吃著,又拿些菜乾獸肉做下飯的菜。
公主看那飯時,又黃又黑,撥進嘴裡,粒粒和鐵珠一般,又粗又糙,實在不能下嚥。
只因肚子裡飢餓萬分,閉著眼亂嚼亂吞的,吞下半碗飯去。
這時,月光照在曠場上,冷風一陣一陣吹在身上凍得打戰,耳中遠遠聽得狼啼虎嚎的聲音,公主止不住心中害怕。
到此地步,也說不得了,只得鑽身進了茅屋。
那樵子搬過一方大石來,擋住柴門。
公主黑黝黝地坐在茅屋裡,被臭氣熏得頭痛腦脹。
屋子裡原有一架一床一鋪,樵子讓公主上一床一去睡,公主如何肯睡?坐在破凳子上出神。
一霎時,只聽得那樵子鼻息如牛鳴一般。
公主到此境地,不覺把已往的事體,一樁一樁從心頭湧起。
想起幼年時候,在則天皇帝膝下過的日子,何等風光?皇后在諸公主中,最一愛一自己,自小怕不能養大,便給自己做女道士打扮。
後來,吐蕃國打聽得自己的美名,便來求婚,皇后不願把自己最疼一愛一的女兒下嫁給夷人,便特意替自己建造起一座道院來,推說公主已出家修道,絕了吐蕃人的妄想。
記得公主有一天穿著紫袍,圍著玉帶,戴上折角巾,在父皇母后跟前唱著舞著。
母后見了,大笑說道:「孩兒不做武官,為何有如此打扮?」
公主便回說:「求母親把衣冠賞賜給駙馬,可好嗎?」
父皇知道女兒的意思,便立刻給她下嫁駙馬薛紹。
大婚的這一日,假萬年縣為洞房,門狹不能容輿馬,左右把牆垣拆毀了,容車馬出入。
婚禮既成,兩新人肩並肩兒坐在車上,從興安門進,時在深夜,沿路設著火炬,直到駙馬府門口,好似一條火龍一般。
路旁的樹木,全被火炬熏灼枯死了。
自從嫁了薛駙馬以後,便知道男一女的趣味。
薛紹死後,又改嫁駙馬武承嗣,第三次又嫁與武攸暨。
說也奇怪,一個女孩兒嫁第一個丈夫,心中十分貞潔;待到嫁第二個丈夫,便有玩一弄男子的意思,從此見了中意的男子,便好奇心發,有意地去勾一引他上手。
上手的男子越多,心中愈覺快意。
後來,自己一意去找尋那雄壯美麗的男子,藏在府中快活。
屈指兒一算,生平被自己玩一弄的男子,已有四十多人!某人的氣力最大,某人的面貌最美,某人的身一體最雄壯。
太平公主閉著眼,一個一個地想著,想得十分出神,她也自己忘了坐在茅屋裡了。
又想到自己勢力最大的時候,田園萬畝,宅第千間,真是何待的舒適,何待的享用!千不該,萬不該,聽信了慧范的話,謀廢天子。
到如今,弄得身敗名裂,幸而逃得一性一命,落在這荒野茅屋中。
往後叫我如何度日?
可憐她迴腸九轉,想了又想,不覺東方已白,一陽一光照進屋子來,滿地的柴草,滿屋的灰土。
又看那樵子時,只見他伸手舒腳地睡在一架草一床一上。
日光從窗欞中射進來,照在他眼上,把他從夢中驚醒,一骨碌從一床一上翻身下來,搬開了大石,出得屋子,走到溪邊去洗淨了頭臉。
回身拿一個瓦盆,盛了一盆清水,送在公主面前,催公主梳洗。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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