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春秋白話文》離俗覽第七:原文:一曰:世之所不足者,理義也;所有餘者,妄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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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氏春秋白話文》離俗覽第七

呂氏春秋白話文

離俗覽第七

離俗

原文:

一曰:世之所不足者,理義也;所有餘者,妄苟也。

民之情,貴所不足,賤所有餘,故佈衣、人臣之行,潔白清廉中繩,愈窮愈榮,雖死,天下愈高之,所不足也。

然而以理義斫削,神農、黃帝猶有可非,微獨舜、湯。

飛兔、要褭,古之駿馬也,材猶有短。

故以繩墨取木,則宮室不成矣。

舜讓其友石戶之農,石戶之農曰: 「棬乎後之為人也!葆力之士也。」

以舜之德為未至也,於是乎夫負妻戴,攜子以入於海,去之終身不反。

舜又讓其友北人無擇,北人無擇曰:「異哉後之為人也!居於畎畝之中,而游入於堯之門。

不若是而已,又欲以其辱行漫我,我羞之。」

而自投於蒼領之淵。

湯將伐桀,因卞隨而謀,卞隨辭曰:「非吾事也。」

湯曰:「孰可?」

卞隨曰:「吾不知也。」

湯又因務光而謀,務光曰:「非吾事也。」

湯曰:「孰可?」

務光曰:「吾不知也。」

湯曰:「伊尹何 如?」

務光曰:「強力忍詬,吾不知其他也。」

湯遂與伊尹謀夏伐桀,克之。

以讓卞隨,卞隨辭曰:「後之伐桀也,謀乎我,必以我為賊也;勝桀而讓我,必以我為 貪也。

吾生乎亂世,而無道之人再來詬我,吾不忍數聞也。」

乃自投於穎水而死。

湯又讓於務光曰:「智者謀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

吾子胡不位之? 請相吾子。」

務光辭曰:「廢上,非義也;殺民,非仁也;人犯其難,我享其利,非廉也。

吾聞之,非其義,不受其利;無道之世,不踐其土。

況於尊我乎?吾不忍 久見也。」

乃負石而沈於募水。

故如石戶之農、北人無擇、卞隨、務光者,其視天下,若六一合之外,人之所不能察。

其視貴富也,苟可得已,則必不之賴。

高節厲 行,獨樂其意,而物莫之害。

不漫於利,不牽於埶,而羞居濁世。

惟此四士者之節。

若夫舜、湯,則苞裹覆容,緣不得已而動,因時而為,以一愛一利為本,以萬民為 義。

譬之若釣者,魚有小大,餌有宜適,羽有動靜。

齊、晉相與戰,平阿之餘子亡戟得矛,卻而去,不自快,謂路之人曰:「亡戟得矛,可以歸乎?」

路之人曰: 「戟亦兵也,矛亦兵也,亡兵得兵,何為不可以歸?」

去行,心猶不自快,遇高唐之孤叔無孫,當其馬前曰:「今者戰,亡戟得矛,可以歸乎?」

叔無孫曰:「矛非戟也,戟非矛也,亡戟得矛,豈亢責也哉?」

平阿之餘子曰:「嘻!」還反戰,趨尚及之,遂戰而死。

叔無孫曰:「吾聞之,君子濟人於患,必離其難。」

疾驅而從之,亦死而不反。

令此將眾,亦必不北矣;令此處人主之旁, 亦必死義矣。

今死矣而無大功,其任小筆也。

任小者,不知大也。

今焉知天下之無平阿餘子與叔無孫也?故人主之欲得廉士者,不可不務求。

齊莊公之時,有士曰賓 卑聚。

夢有壯子,白縞之冠,丹績之旬。

東布之衣,新素履,墨劍室,從而叱之,唾其面。

惕然而寤,徒夢也。

終夜坐,不自快。

明日,召其友而告之曰:「吾少 好勇,年六十而無所挫辱。

今夜辱,吾將索其形,期得之則可,不得將死之。」

每朝與其友俱立乎衢,三日不得,卻而自歿。

謂此當務則未也,雖然,其心之不辱 也,有可以加乎?

譯文:

社會上不足的東西,是理義,有餘的東西,是胡作非為。

人之常情是,以不足的東西為貴,以有餘的東西為賤。

所以平民、臣子的品行,應該純潔清廉,合乎法度, 越窮困越感到榮耀,即使死了,天下的人也越發尊崇他們,這是因為社會上這種品行不足啊。

然而如果按照理義的標準來衡量,連神農、黃帝都還有可以非難的地 方,不僅僅是舜,湯而已。

飛免、要褭,是古代的駿馬,它們的力氣尚且有所不足。

所以如果用墨繩嚴格地量取木材,那麼房屋就不能建成。

舜把帶位讓給自己的朋友石戶之農,石戶之農說:「君王您的為人真是孜孜不倦啊!是個勤勞任力的人。」

認為舜的品德尚未完備,於是丈夫背著東西,妻子頭頂著 東西,領著孩子去海上隱居,離開了舜,終身不再回來。

舜又把帝位讓給自己的朋友北人無擇,北人無擇說:「君王您的為人真是與眾不同啊,本來居住在鄉野之 中,卻到堯那裡繼承了王位。

不僅僅是這樣就罷了,又想用自己恥辱的行為玷污我,我對此感到羞恥。」

因而自己跳到蒼領的深淵中。

湯將要討伐桀,去找卞隨謀劃,卞隨謝絕說:「這不是我的事情。」

湯說:「誰可以謀劃?」卞隨說:「我不知道。」

湯又去找務光謀劃,務光說;「這不是我的事 情。」

湯說,「誰可以謀劃?」務光說:「我不知道。」

揚說;「伊尹怎麼樣?」務光說;「他能奮力做事,忍受恥辱,我不知道他別的情況了。」

揚子是就跟伊尹 謀劃討伐夏桀,戰勝了夏桀。

湯把王位讓給卞隨,卞隨謝絕說;「君王您討伐桀的時候,要跟我謀劃,一定是認為我殘忍,戰勝桀後要把王位讓給我,一定是認為我 貪婪。

我生在亂世,而無道之人兩次來污辱我,我不忍心屢次聽這樣的話。」

於是就自己就跳入穎水而死。

湯又把王位讓給務光,說:「聰明的人謀劃它,勇武的人 實現它,仁德的人享有它,這是自古以來的原則。

您何不居王位呢?我甘願輔佐您。」

務光謝絕說:「廢棄君主桀,這是不義的行為,作戰殺死人民,這是不仁的行 為,別人冒戰爭的危難,我享受戰爭的利益,這是不廉潔的行為。

我聽說過這樣的話,不符合義,就不接受利益,不符合道義的社會,就不踏上它的土地。

我不忍心 長久地看到這種情況。」

於是就背負石頭沉沒在募水之中。

所以象石戶之農、北人無擇、卞隨、務光這樣的人,他們看待天下,就如同天外之物一樣,這是一般人所不能理解的。

他們看待富貴,即使可以得到,也一定不把它 當作有利的事。

他們節一操一高尚,品行堅貞,獨自為堅持自己的理想而感到快樂,因而外物沒有什麼可以危害他們。

他們不為利益玷污,不受權勢牽制,以居於污濁的 社會為恥。

只有這四位賢士具有這樣的節一操一。

至於舜,湯,則無所不包,無所不容,因為迫不得已而採取行動,順應時勢而有所作為,把一愛一和利怍為根本,把為萬民作為義的準則。

這就如同釣魚的人一樣,魚有小有大,釣餌與之相應,釣浮有動有靜,都要相機而行。

齊國、晉國相互怍戰,平阿邑的士卒丟失了戟截,得到了矛,後退時,自己很不高興,對路上的人說:「我丟失了戟,得到了矛,可以回去嗎?」路上的人說;「戟 也是兵器,矛也是兵器,丟失了兵器又得到了兵器,為什麼不可以回去?」士卒又往回走,自己心裡還是不高興,遇到高唐邑的守邑大夫叔無孫,就在他的馬前說: 「今天作戰時,我丟失了戡,得到了矛,可以回去碼?」叔無孫說:「矛不是戟,戟不是矛,丟失了戟,得到了矛,怎麼能交待得了呢?」那個士卒說了聲: 「嘿!」又返回去作戰,跑到戰場,還趕上作戰,終千戰死丁。

叔無孫說:「我聽說過,君子讓人遭受禍患,自己一定要跟他共患難。」

急速趕馬去追他,也死在戰 場上沒有回來。

假使讓這兩個人統率軍隊,也必定不會戰敗逃跑,假使讓他們處於君主身邊,也必定會為道義而獻身。

如今他們死了,卻沒有什麼大功勞,這是因為 他們職位小的緣故。

職位小的人是不考慮大事情的。

現在怎麼知道天下沒有平阿的士卒與叔無孫那樣的人呢?所以君主中那些希望得到廉正之士的人,不可不努力尋 求這樣的人。

齊莊公時,有個士人名叫賓卑聚。

他夢見有個強壯的男子,藏著白絹做的帽子,繫著紅麻線做的帽帶,穿著熟絹做的衣服,白色的新鞋,佩帶著黑鞘寶劍,走上前來 叱責他,用唾沫吐他的臉。

他嚇醒了,原來只是一個夢。

坐了整整一一夜,自己很不高興。

第二天,召來他的朋友告訴說。

「我年輕時就一愛一好勇力,年紀六十了,沒有 遭受過挫折悔辱。

現在夜裡遭到悔辱,我將尋求這個人的形跡,如期得到還可以,如果得不到我將為此而死。」

每天早晨跟他的朋友一起站在四通八達的街道上,過 了三天沒有得到,回去以後就自刎而死。

要說這是應當盡力去做的卻未必,雖說如此,但是他的內心不可受辱,這一點還有能超過的嗎?

高義

原文:

二曰:君子之自行也,動必緣義,行必誠義,俗雖謂之窮,通也。

行不誠義,動不緣義,俗雖謂之通,窮也。

然則君子之窮通,有異乎俗者也。

故當功以受賞,當罪 以受罰。

賞不當,雖與之必辭;罰誠當,雖赦之不外。

度之於國,必利長久。

長久之於主,必宜內反於心不慚然後動。

孔子見齊景公,景公致廩丘以為養。

孔子辭不 受,入謂弟子曰:「吾聞君子當功以受祿。

今說景公,景公未之行而賜之廩丘,其不知丘亦甚矣!」令弟子趣駕,辭而行。

孔子,布衣也,官在魯司寇,萬乘難與比 行,三王之佐不顯焉,取捨不苟也夫!子墨子游公上過於越。

公上過語墨子之義,越王說之,謂公上過曰:「子之師苟肯至越,請以故吳之地一陰一江之浦書社三百以封 夫子。」

公上過往復於子墨子,子墨子曰:「子之觀越王也,能聽吾言、用吾道乎?」

公上過曰:「殆未能也。」

墨子曰:「不唯越王不知翟之意,雖子亦不知翟之 意。

若越王聽吾言用吾道,翟度身而衣,量腹而食,比於賓萌,未敢求仕。

越王不聽吾言、不用吾道,雖全越以與我,吾無所用之。

越王不聽吾言、不用吾道,而受 其國,是以義翟也。

義翟何必越,雖於中國亦可。」

凡人不可不熟論。

秦之野人,以小利之故,弟兄相獄,親戚相忍。

今可得其國,恐虧其義而辭之,可謂能守行 矣。

其與秦之野人相去亦遠矣。

荊人與吳人將戰,荊師寡,吳師眾。

荊將軍子囊曰:「我與吳人戰,必敗。

敗王師,辱王名,虧壤土,忠臣不忍為也。」

不復於王而 遁。

至於郊,使人復於王曰:「臣請死。」

王曰:「將軍之遁也,以其為利也。

今誠利,將軍何死?」

子囊曰:「遁者無罪,則後世之為王臣者,將皆依不利之名而效臣遁。

若是,則荊國終為天下撓。」

遂伏劍而 死。

王曰:「請成將軍之義。」

乃為之桐棺三寸,加斧鑕其上。

人主之患,存而不知所以存,亡而不知所以亡。

此存亡之所以數至也。

郼、岐之廣也,萬國之順也, 從此生矣。

荊之為四十二世矣,嘗有干溪、白公之亂矣,嘗有鄭襄、州侯之避矣,而今猶為萬乘之大國,其時有臣如子囊與!子囊之節,非獨厲一世之人臣也。

荊昭 王之時,有士焉曰石渚。

其為人也,公直無私,王使為政。

道有殺人者,石渚追之,則其父也。

還車而反,立於廷曰:「殺人者,僕之父也。

以父行法,不忍;阿有 罪,廢國法,不可。

失法伏罪,人臣之義也。」

於是乎伏斧鑕,請死於王。

王曰:「追而不及,豈必伏罪哉!子復事矣。」

石渚辭曰:「不私其親,不可謂孝子;事 君枉法,不可謂忠臣。

君令赦之,上之惠也;不敢廢法,臣之行也。」

不去斧鑕,歿頭乎王廷。

正法枉必死,父犯法而不忍,王赦之而不肯,石渚之為人臣也,可謂 忠且孝矣。

譯文:

君子自身的所作所為,舉動必須遵循衛的原則,行為必須忠於義的原則,世俗雖然認為行不通,但君子認為行得通。

行為不忠於義的原則,舉動不遵循義的原則,世 俗雖然認為行得通,但君子認為行不通。

這樣看來,那麼君子的所謂行不通或行得通,就跟世俗不同了。

所以有功就接受相應的獎賞,有罪就接受相應的懲罰。

如果 不該受賞,那麼即使賞給自己,也一定謝絕,如果應該受罰,那麼即使赦免自己,也不躲避懲罰.用這種原則考慮國家大事,一定會對國家有長遠的利益。

要對君主 有長遠的利益,君子一定應該內心反省不感到慚愧然後才行動。

孔子謁見齊景公,景公送給他廩丘作為食邑。

孔子謝絕了,不肯接受,出來以後對學生們說:「我聽說君子有功因而接受俸祿,現在我勸悅景公聽從我的主張,景公 還沒有實行,卻要賞賜給我廩丘,他太不瞭解我了。」

讓學生們趕快套好車,告辭以後就走了。

孔子這時是平民,他在魯國只當過司寇的官,然而擁有萬輛兵車的大 國君主難以跟他相提並論,三位帝王的輔佐之臣不比他顯赫,這是因為他取捨都不苟且啊!

墨子讓公上過到越國遊說。

公上過講述了墨子的主張,越王很喜歡,對公上過說:「您的老師如果肯到越國來,我願把過去吳國的土地一陰一江沿岸三百社的地方封給他 老先生,」公上過回去稟報給墨子,墨子說;「你看越王能聽從我的話、採納我的主張嗎?」公上過說:「恐怕不能。」

墨子說:「不僅越王不瞭解我的心意,就是 你也不瞭解我的心意。

假如越王聽從我的話、採納我的主張,我衡量自己的身一體穿衣,估量自己的肚子吃飯,我將處於客居之民的地位,不敢要求做官,假如越王不 聽從我的話、不採納我的主張,即使把整個越國給我,我也用不著它。

越王不聽從我的話,不採納我的主張,我卻接受他的國家,選就是拿原則做交易。

拿原則做交 易,何必到越國去?即使是中原之國也是可以的。」

大凡對於人不可不仔細考察。

秦國的鄙野之人,因為一點小利的緣故,弟兄之間就相互打官司,親人之間就相互 殘害。

現在墨子可以得到越王的國土,卻擔心損害了自己的道義,因而謝絕了,這可以說是能保持一操一行了。

秦國的鄙野之人與他相距也太遠了。

楚國人與吳國人將要作戰,楚國軍隊人少,吳國軍隊人多。

楚國將軍子囊說:「我國與吳國人作戰,必定失敗。

讓君主的軍隊失敗,讓君主的名聲受辱,使國家的土 地受損失,忠臣不忍心這樣做。」

沒有向楚王稟告就跑回來了。

到了郊外,派人向楚王稟告說;「我請求被處死。」

楚王說:「將軍你跑回來,是認為這樣做有利 啊。

現在確實有利,將軍你為什麼要死呢?」子翼說;「跑回來的如果不加懲處,那麼後世當君主將領的人,都會借口作戰不利而傚法我逃跑。

達樣,那麼楚國最終 就會被天下的諸侯挫敗。」

於是就用劍自一殺而死。

楚王說:「讓我成全他的道義。」

就給他做了三寸厚的桐木棺表示懲處,把斧子砧子等刑具放在棺上表示處以死 刑。

君主的弊病是,保存住一柄一家卻不知道為什麼會保存住,喪失掉國家卻不知道為什麼會喪失掉。

這就是保存住一柄一家與喪失掉國家的情況頻繁出現的原因。

郼、岐的 擴大,各國的歸順,由此就產生了。

楚國成為國家已經四十二代了,曾經有過靈王被迫在干溪自縊而死、白公勝殺死子西子旗攻陷楚都那樣的禍亂,曾經有過鄭袖、 州侯幫楚王行邪僻的事情,可是如今仍然是個擁有萬輛兵車的大國,這大概就是因為它經常有象子囊那樣的臣子吧!子囊的氣節,不只是磨礪一代的臣子啊!

楚昭王時,有個賢士名叫石渚。

他為人公正無私,昭王讓他治理政事。

有個在道上殺人的人,石渚去追趕這個人,原來是他父親。

他掉轉車子返回來,站在朝廷上 說:「殺人的人是我父親。

對父親施刑法,我不忍心偏袒有罪之人,廢棄國家刑法,這不可以。

執法有失要受懲處,這是臣子應遵守的道義。」

於是就趴伏一在刑具 上,請求在昭王面前受死。

昭王說:「追趕殺人的人沒有追上,哪裡一定要受懲處呢?你重新擔任職務吧。」

石渚說:「不偏一愛一自己的父親,不可以叫做孝子,侍奉 君主而違法曲斷,不可以叫做忠臣。

您命令赦免我,這是君主的恩惠,不教廢棄刑法,這是臣子的一操一行。」

他不讓拿掉刑具,在昭王朝廷上自刎而死。

按照公正的刑 法,違法必定處死,父親犯法,自己不忍心處以死刑,君主教免了自己,卻不肯接受赦免。

石渚作為臣子,可以說是又忠又孝了。

上德

原文:

三曰:為天下及國,莫如以德,莫如行義。

以德以義,不賞而民勸,不罰而邪止。

此神農、黃帝之政也。

以德以義,則四海之大,江河之水,不能亢矣;太華之高, 會稽之險,不能障矣;闔廬之教,孫、吳之兵,不能當矣。

故古之王者,德回乎天地,澹乎四海,東西南北,極日月之所燭。

天覆地載,一愛一惡不臧。

虛素以公,小民 皆之,其之敵而不知其所以然,此之謂順天。

教變容改俗,而莫得其所受之,此之謂順情。

故古之人,身隱而功著,形息而名彰,說通而化奮,利行乎天下,而民不 識,豈必以嚴罰厚賞哉?嚴罰厚賞,此衰世之政也。

三苗不服,禹請攻之,舜曰:「以德可也。」

行德三年,而三苗服。

孔子聞之,曰:「通乎德之情,則孟門、太 行不為險矣。

故曰德之速,疾乎以郵傳命。」

周明堂金在其後,有以見先德後武也。

舜其猶此乎!其臧武通於周矣。

晉獻公為麗姬遠太子。

太子申生居曲沃,公子重 耳居蒲,公子夷吾居屈。

麗姬謂太子曰:「往昔君夢見姜氏。」

太子祠而膳於公,麗姬易之。

公將嘗膳,姬曰:「所由遠,請使人嘗之。」

嘗人,人死;食狗,狗死。

故誅太子。

太子不肯自釋,曰:「君非麗姬,居不安,食不甘。」

遂以劍死。

公子夷吾自屈奔梁。

公子重耳自蒲奔翟。

去翟過衛,衛文公 無禮焉。

過五鹿,如齊,齊桓公死。

去齊之曹,曹共公視其駢脅,使袒而捕池魚。

去曹過宋,宋襄公加禮焉。

之鄭,鄭文公不敬,被瞻諫曰:「臣聞賢主不窮窮。

今 晉公子之從者,皆賢者也。

君不禮也,不如殺之。」

鄭君不聽。

去鄭之荊,荊成王慢焉。

去荊之秦,秦繆公入之。

晉既定,興師攻鄭,求被瞻。

被瞻謂鄭君曰:「不 若以臣與之。」

鄭君曰:「此孤之過也。」

被瞻曰:「殺臣以免國,臣願之。」

被瞻入晉軍,文公將烹之,被瞻據鑊而呼曰:「三軍之士皆聽瞻也:自今以來,無有 忠於其君,忠於其君者將烹。」

文公謝焉,罷師,歸之於鄭。

且被瞻忠於其君,而君免於晉患也;行義於鄭,而見說於文公也。

故義之為利博矣。

墨者鉅子孟勝,善 荊之一陽一城君。

一陽一城君令守於國,毀璜以為符,約曰:「符合聽之。」

荊王薨,群臣攻吳起,兵於喪所,一陽一城君與焉。

荊罪之,一陽一城君走。

荊收其國。

孟勝曰:「受人 之國,與之有符。

今不見符,而力不能禁,不能死,不可。」

其弟子徐弱諫孟勝曰:「死而有益一陽一城君,死之可矣;無益也,而絕墨者於世,不可。」

孟勝曰:「不然。

吾於一陽一城君也,非師則友也,非友則臣也。

不死,自今以 來,求嚴師必不於墨者矣,求賢友必不於墨者矣,求良臣必不於墨者矣。

死之,所以行墨者之義而繼其業者也。

我將屬鉅子於宋之田襄子。

田襄子,賢者也,何患墨 者之絕世也?」

徐弱曰:「若夫子之言,弱請先死以除路。」

還歿頭前於孟勝。

因使二人傳鉅子於田襄子。

孟勝死,弟子死之者百八十。

三人以致令於田襄子,欲反 死孟勝於荊,田襄子止之曰:「孟子已傳鉅子於我矣,當聽。」

遂反死之。

墨者以為不聽鉅子不察。

嚴罰厚賞,不足以致此。

今世之言治,多以嚴罰厚賞,此上世之 若客也。

譯文:

治理天下和國家,莫過於用德,莫過於行義。

用德用義,不靠賞賜人民就會努力向善,不靠刑罰邪惡就能制止。

這是神農、黃帝的政治。

用德用義,那麼四海的廣 大,長江黃河的流水,都不能抵禦,華山的高大,會稽山的險峻,都不能阻擋,闔廬的教化,孫武、吳起的軍隊,都不能抵擋。

所以古代稱王的人,他們的道德佈滿 天地之間,充滿四海之內,東西南北,一直到達日月所能照耀刊的地方。

他們的道德象天一樣覆蓋萬物,像地一樣承載萬物,無論對喜一愛一的還是厭惡的,都不藏匿其 道德。

他們恬淡質樸,處事公正,小民們也都隨之公正,小民與王一起公正處事,自己卻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這就叫做順應了天一性一。

王的教化改變了小民的面貌和 習俗,小民自己卻不知道受了教化,這就叫做順應了人情。

所以古代的人,他們自身隱沒了,可是功績卻卓著,他們本身死了,可是名聲卻顯揚。

他們的主張暢通, 教化大行。

他們給天下人帶來利益,可是人民並不能察覺到。

哪裡一定要用嚴刑厚賞呢?嚴刑厚賞,這是衰落社會的政治。

三苗不歸服,禹請求攻打它,舜說,「用德政就可以了。」

實行德政三年,三苗就歸服了。

孔子聽到了這件事,說:「通曉了德教的實質,那麼孟門、太行山都算不 得險峻了。

所以說德教的迅速,比用驛車傳遞命令還快。」

周代的朝堂把金屬樂器和器物擺在後邊,這是用來表示先行德教後用武力啊。

舜大概就是這樣做的吧,他 不輕易動用武力的一精一神流傳到周代了。

晉獻公為了麗姬的緣故而疏遠了太子。

太子申生住在曲沃,公子重耳住在蒲城,公子夷吾住在屈邑。

麗姬對太子說:「前幾天夜裡君主夢見了姜氏。」

太子就祭祀姜 氏,並把食品奉獻給獻公,麗姬用毒食替換了膳食。

獻公要吃膳食,麗姬說:「膳食從遠處進來的,請讓人先嘗嘗。」

讓人嘗,人死了,讓狗吃,狗死了。

所以要殺 死太子。

太子不肯為自己申辯,說;「君主如果沒有麗姬,睡覺就不安穩,吃飯就不香甜。」

於是就用劍自一殺了。

公子夷吾從屈邑逃到粱國。

公子重耳從蒲城逃到 翟。

離開翟,經過衛國,衛文公不以禮相待。

經過五鹿,到了齊國,正趕上齊桓公死了.又離開齊國到了曹國,曹共公想看看他緊緊相連的肋骨,就讓他脫了衣服去 捕池裡的魚。

離開曹國,經過宋國,宋襄公以禮相待。

到了鄭國,鄭文公不尊重他,被瞻勸告說;「我聽說賢明的君主不會永遠困厄。

現在晉公子隨行的人,都是賢 德之人。

您不以禮相待,不如殺了他。」

鄭國君主不聽從他的勸告。

離開鄭國,到了楚國,楚成王對他很不敬。

離開楚國,到了秦國,秦穆公把他進回晉國。

重耳即 位以後,發兵攻打鄭國,索取被瞻。

被瞻對鄭國君主說:「不如把我交給晉國。」

鄭國君主說:「這是我的過錯。」

被瞻說;「殺死我從而使國家免於災難,我願意 這樣做。」

被瞻到了晉國軍隊裡,晉文公要煮死他,被瞻抓住大鍋喊遭:「三軍的兵士都聽我說:從今以後,不要再忠於自己的君主了,忠子自己君主的人將被煮 死。」

文公向他道歉,撤回了軍隊,讓被瞻回到了鄭國。

被瞻忠於自己的君主,因而君主避免了晉國的禍患;他在鄭國按義

的原則行一事,因而受到了晉文公的喜歡。

所以義帶來的利益太大了。

墨家學派的鉅子孟勝,與楚國的一陽一城君友好。

一陽一城君讓他守衛自己的食邑,剖分開璜玉作為符信,與他約定說:「合符以後才能聽從命令。」

楚王死了,大臣們攻打 吳起,在停喪的地方動起了兵器,一陽一城君參與了這件事。

楚國治罪這些大臣,一陽一城君逃走了。

楚國要收回他的食邑。

孟勝說;「我接受了人家的食邑,與人家有符信 為憑證。

現在沒有見到符信,而自己的力量又不能禁止楚國收回食邑,不能為此而死,是不行的。」

他的學生徐弱勸阻他說:「死了如果對一陽一城君有好處,那麼為此 而死是可以的,如果對一陽一城君沒有好處,卻使墨家在社會上斷絕了,這不可以。」

孟勝說;「不對。

我對於一陽一城君來說,不是老師就是朋友,不是朋友就是臣子。

如 果不為此而死,從今以後,尋求嚴師一定不會從墨家中尋求了,尋求賢友一定不會從墨家中尋求了,尋求良臣一定不會從墨家中尋求了。

為此而死,正是為了實行墨 家的道義從而使墨家的事業得以繼續啊!我將把鉅子的職務托付給宋國的田襄子。

田襄於是賢德的人,哪裡用得若擔心墨家在社會上斷絕呢?」徐弱說:「像先生您 說的這樣,那我請求先死以便掃清道路。」

轉過身去在孟勝之前刎頸而死。

孟勝於是就派兩個人把鉅子的職務傳給田襄子。

孟勝死了,學生們為他殉死的有一百八十 人。

那兩個人把孟勝的命令傳達紿田襄子,想返回去在楚國為孟勝殉死,田襄子制止他們說:「孟於已把鉅子的職務傳給我了,你們應當聽我的。

兩個人終於返回去 為孟勝殉死。

墨家認為不聽從自己的鉅子的話就是不知墨家之義。

嚴刑厚賞,不足以達到這樣的地步。

現在社會上談到治理天下國家,大都認為要用嚴刑厚賞,這就 是古代所認為的以繁煩苛酷為明察啊。

用民

原文:

四曰:凡用民,太上以義,其次以賞罰。

其義則不足死,賞罰則不足去就,若是而能用其民者,古今無有。

民無常用也,無常不用也,唯得其道為可。

闔廬之用兵 也,不過三萬。

吳起之用兵也,不過五萬。

萬乘之國,其為三萬五萬尚多,今外之則不可以拒敵,內之則不可以守國,其民非不可用也,不得所以用之也。

不得所以 用之,國雖大,勢雖便,卒雖眾,何益?古者多有天下而亡者矣,其民不為用也。

用民之論,不可不熟。

劍不徒斷,車不自行,或使之也。

夫種麥而得麥,種稷而得 稷,人不怪也。

用民亦有種,不審其種,而祈民之用,惑莫大焉。

當禹之時,天下萬國,至於湯而三千餘國,今無存者矣,皆不能用其民也。

民之不用,賞罰不充 也。

湯、武因夏、商之民也,得所以用之也。

管、商亦因齊、秦之民也,得所以用之也。

民之用也有故,得其故,民無所不用。

用民有紀有綱。

壹引其紀,萬目皆 起;壹引其綱,萬目皆張。

為民紀綱者何也?欲也惡也。

何欲何惡?欲榮利,惡辱害。

辱害所以為罰充也,榮利所以為賞實也。

賞罰皆有充實,則民無不用矣。

闔廬 試其民於五湖,劍皆加於肩,地流血幾不可止。

句踐試其民於寢宮,民爭入水火,死者千餘矣,遽擊金而卻之。

賞罰有充也。

莫邪不為勇者興懼者變,勇者以工,懼 者以拙,能與不能也。

夙沙之民,自攻其君而歸神農。

密須之民,自縛其主而與文王。

湯、武非徒能用其民也,又能用非己之民。

能用非己之民,國雖小,卒雖少, 功名猶可立。

古昔多由布衣定一世者矣,皆能用非其有也。

用非其有之心,不可察之本。

三代之道無二,以信為管。

宋人有取道者,其馬不進,倒而投之鸂水。

又復 取道,其馬不進,又倒而投之鸂水。

如此三者。

雖造父之所以威馬,不過此矣。

不得造父之道,而徒得其威,無益於御。

人主之不肖者,有似於此。

不得其道,而徒 多其威。

威愈多,民愈不用。

亡國之主,多以多威使其民矣。

故威不可無有,而不足專恃。

譬之若鹽之於味,凡鹽之用,有所托也。

不適,則敗托而不可食。

威亦 然,必有所托,然後可行。

惡乎托?托於一愛一利。

一愛一利之心諭,威乃可行。

威太甚則一愛一利之心息,一愛一利之心息,而徒疾行威,身必咎矣。

此殷、夏之所以絕也。

君利勢 也,次官也。

處次官,執利勢,不可而不察於此。

夫不禁而禁者,其唯深見此論邪!

譯文:

大凡使用人民,最上等的是用義,其次是用賞罰。

義如果不足以讓人民效死,賞罰如果不足以讓人民去惡向善,這樣卻能使用自己人民的,從古到今都沒有。

人民並 不永遠被使用,也不永遠不被使用,只有掌握了正確的方法,人民才可以被使用。

闔廬用兵,不超過三萬。

吳起用兵,不超過五萬。

擁有萬輛兵車的大國,它們用兵 比三萬五萬還多,可是如今對外不可以禦敵,對內不可以保國,它們的人民並不是不可以使用,只是沒有掌握恰當的使用人民的方法。

沒有掌握恰當的使用人民的方 法,國家即使很大,形勢即使很有利,士兵即使很多,有什麼益處?古代有很多享有天下可是最後卻遭到滅亡的,就是因為人民不被他們使用啊。

使用人民的道理, 不可不詳盡瞭解。

劍不會自己憑空砍斷東西,車不會自己行走,是有人讓它們這樣的。

播種麥子就收穫麥子,播種糜子就收穫糜子,人們對此並不感到奇怪。

使用人民也有播什麼種一子的問題,不考察播下什麼種一子,卻要求人民被使用,沒有比這更糊塗的了。

在禹那個時代,天下有上萬個諸侯國,到湯那個時代有三千多個諸侯國,這些諸侯國現在沒有存在的了,都是因為不能使用自己的人民啊。

人民不受使用,是因為賞 罰不能兌現。

湯、武王憑惜的是夏朝、商朝的人民,這是因為他們掌握了恰當的使用人民的方法。

管忡、商鞅也是憑借的齊國、秦國的人民,這是因為他們掌握了恰 當的使用人民的方法。

人民被使用是有原因的,懂得了這原因,人民就會聽憑使用了。

使用人民也有綱,一舉起綱來,萬目都隨之張開。

成為人民的綱的是什麼呢? 是希望和厭惡。

希望什麼厭惡什麼?希望榮耀利益,厭惡恥辱禍害。

恥辱禍害是用來實現懲罰的,榮耀利益是用來實現賞賜的。

賞賜懲罰都能實現,那人民就沒有不 被使用的了。

闔廬在五湖檢驗他的人民,劍都刺到了肩頭,血流遍地,幾乎都不能制止人民前進。

勾踐在寢官著火時檢驗他的人民,人民爭著赴湯蹈火,死的人有一 千多,趕緊鳴金才能讓人民後退。

這是因為賞罰都能兌現。

莫邪那樣的良劍不因為勇敢的人與怯懦的人而改變鋒利的程度,勇敢的人靠了它更加靈巧,怯懦的人靠了 它更加笨拙,這是由於他們善於使用或不善於使用造成的。

夙沙國的人民,自己殺死自己的君主來歸附神農。

密須國的人民,自己捆上自己的君主來歸附周文王。

湯、武王不只是能他用自己的人民,還能使用不屬於自己的人 民。

能使用不屬於自己的人民,國家即使小,士兵即使少,功名仍然可以建立。

古代有很多由平民而平定天下的人,這是因為他們都能使用不屬於自己所有的人民 啊。

使用不屬於自己所有的人民這種心思,是不可不考察清楚的根本啊。

夏,商、週三代的法則沒有別的,就是把信用作為準繩。

宋國有個趕路的人,他的馬不肯前進,就殺死它把它扔到溪水裡。

又重新趕路,他的馬不肯前進,又殺死它把它扔到溪水裡。

這樣反覆了三次。

即使是造父對馬村立 威嚴的方法,也不過如此。

那個宋國人沒有學到造父馭馬的方法,卻僅僅學到了威嚴,這對於駕馭馬沒有什麼好處。

君主當中那些不賢德的人,與此相似。

他們沒有 學到當君主的方法,卻僅僅學到很多當君主的威嚴。

威嚴越多,人民越不被使用。

亡國的君主,大都憑著威嚴使用人民。

所以威嚴不可以沒有,也不足以專門依仗。

這就譬如鹽對於味道一樣,凡是使用鹽,一定要有憑借的東西。

用量不適度,就毀壞了所憑借的東西,因而就不可食用了。

威嚴也是這樣,一定要有所憑借,然後才 可以施以威嚴。

憑借什麼?憑借一愛一和利。

一愛一和利的心被人曉喻了,威嚴才可以施行。

威嚴太過分了,那一愛一和利的心就會消失。

一愛一和利的心消失了,卻只是厲行威嚴, 自身必定遭殃。

這就是夏、商之所以滅亡的原因。

君主有利有勢,能決定官吏的等級。

處於決定官吏等級的地位,掌握著利益和權勢,君主對這種情況不可不審察清 楚。

不須刑罰禁止就能禁止人們為非的,大概只有深刻地認識到達個道理才能做到吧。

適威

原文:

五曰:先王之使其民,若御良馬,輕任新節,欲走不得,故致千里。

善用其民者亦然。

民日夜祈用而不可得,苟得為上用,民之走之也,若決積水於千仞之溪,其誰 能當之?《周書》曰:「民,善之則畜也,不善則讎也。」

有讎而眾,不若無有。

厲王,天子也,有讎而眾,故流於彘,禍及子孫,微召公虎而絕無後嗣。

今世之人 主,多欲眾之,而不知善,此多其讎也。

不善則不有。

有必緣其心,一愛一之謂也。

有其形不可為有之。

舜布衣而有天下,桀,天子也,而不得息,由此生矣。

有無之 論,不可不熟。

湯、武通於此論,故功名立。

古之君民者,仁義以治之,一愛一利以安之,忠信以導之,務除其災,思致其福。

故民之於上也,若璽之於塗也,抑之以方 則方,抑之以圜則圜;若五種之於地也,必應其類,而蕃息於百倍。

此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也。

身已終矣,而後世化之如神,其人事審也。

魏武侯之居中山也,問於 李克曰:「吳之所以亡者何也?」

李克對曰:「驟戰而驟勝。」

武侯曰:「驟戰而驟勝,國家之福也,其獨以亡,何故?」

對曰:「驟戰則民罷,驟勝則主驕。

以驕 主使罷民,然而國不亡者,天下少矣。

驕則恣,恣則極物;罷則怨,怨則極慮。

上下俱極,吳之亡猶晚。

此夫差之所以自歿於干隧也。」

東野稷以御見莊公,進退中繩,左右旋中規。

莊公曰:「善。」

以為造父不過也。

使之鉤百而少及焉。

顏闔入見,莊公曰:「子遇東野稷乎?」

對曰:「然,臣遇 之。

其馬必敗。」

莊公曰:「將何敗?」

少頃,東野之馬敗而至。

莊公召顏闔而問之曰:「子何以知其敗也?」

顏闔對曰:「夫進退中繩,左右旋中規,造父之御, 無以過焉。

鄉臣遇之,猶求其馬,臣是以知其敗也。」

故亂國之使其民,不論人之一性一,不反人之情,煩為教而過不識,數為令而非不從,巨為危而罪不敢,重為任而 罰不勝。

民進則欲其賞,退則畏其罪。

知其能力之不足也,則以為繼矣。

以為繼,知,則上又從而罪之,是以罪召罪。

上下之相讎也,由是起矣。

故禮煩則不莊,業 煩則無功,令苛則不聽,禁多則不行。

桀、紂之禁,不可勝數,故民因而身為戮,極也,不能用威適。

子一陽一極也好嚴,有過而折弓者,恐必死,遂應猘狗而弒子一陽一, 極也。

周鼎有竊曲,狀甚長,上下皆曲,以見極之敗也。

譯文:

先王役使自己的百姓,就像駕馭好馬一樣,讓馬拉著輕載,手裡拿著馬鞭,馬想盡情跑也辦不到,所以能達到千里遠的地方。

善於役使自己的百姓的人也是這樣。

百 姓日夜祈求被使用可是卻不能夠被使用,如果能夠被君主使用,百姓為君主奔走,就像積水從萬丈深的溪中決口衝出來,誰又能阻擋得住呢?

《周書》上說;「百姓,善待他們,他們就和君主友好,不善待他們,他們就和君主成為仇人。」

有很多仇人,就不如沒有好。

周厲王是天子,他有很多仇人,所以 被放逐到彘,災禍連累到子孫,如果沒有召公虎,就斷絕了後嗣。

現世上的君主,大都想使自己百姓眾多,卻不知道善待百姓,這只是使仇人增多啊。

不善待百姓, 就不能得到百姓擁護。

得到百姓擁護,必須讓百姓從內心裡擁護,這就是所說的一愛一戴了。

只佔有百姓的軀體不能叫做得到了百姓擁護。

舜是平民,卻佔有了天下。

桀 是天子,卻不得安居其位。

這些都是從能否得民心這裡產生出來的。

得失民心的道理,不可不認真審察。

湯、武王一精一通達個道理,所以功成名就。

古代當君主的人,用仁和義治理百蛀,用一愛一和利使百姓安定,用忠和信引導百姓,致力於為民除害,想著為民造福。

所以百姓對於君主來說,就像把璽印打在封泥上 一樣,用方形的按壓就成為方形的,用圓形的按壓就成為圓形的,就像把五穀種在土地上一樣,收穫的果實必定與種一子同類,而且能成百倍地增長。

這就是五帝三王 之所以無敵於天下的原因。

他們自己雖然去世了,可是後世蒙受他們的教化如同神靈一般,這是因為他們對人世間的各種事情實行的準則經過認真審察。

魏武侯當中山君的時候,向李克問道:「吳國之所以滅亡的原因是什麼呢?」李克回答說:「是因為屢戰屢勝。」

武侯說:「屢戰屢勝,這是國家的福分,它卻偏偏 因此滅亡,是什麼原因呢?」李克回答說,「多次作戰百姓就疲憊,多次勝利君主就驕傲。

用驕傲的君主役使疲憊的百姓,選樣國家卻不滅亡的,天下太少了。

驕傲 就會放縱,放縱就會用盡所欲之物,疲憊就會怨恨,怨恨就會用盡巧詐之心。

君主和百姓都達到極點,吳國被滅亡還算晚了呢。

這就是夫差之所以在干隧自刎的原 因。

東野稷在莊公面前表演自己的駕車技術,前進後退都符合規則,左轉右轉都台乎規矩。

莊公說:「好。」

認為造父也不能超過他。

又讓他的馬繞一百個圈之後再回 來。

過了一會兒,顏闔來謁見莊公,莊公說。

「你遇到東野稷了嗎?」

顏闔回答說:「是的,我遇到了他。

他的馬一定要累壞。」

莊公說;「怎麼會累壞呢?」過了 一會兒,東野稷把馬累壞回來了。

莊公召米顏闔問他說:「你怎麼知道他的馬要累壞呢?」顏闔回答說:「前進後退部符合規則,左轉右轉都合乎規矩,造父駕車的 技術都無法超過他了。

剛才我遇到他,他還在無止境地要求自己的馬,我因此知道他的馬要累壞。」

所以,混亂的國家役使自己的百姓,不瞭解人的本一性一,不反求人的常情。

頻繁地制訂教令,而對人們不能掌握卻加以責備,屢次下達命令,而對人們不能聽從卻加以 非難,製造巨大的危難,而對人們不敢迎難而上卻加以治罪;把任務弄得十分繁重,而對人們不能勝任卻加以懲罰。

百姓前進就希望得到賞賜,後退就害怕受到懲 處,當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時,就會做虛假的事了。

做虛假的事,君主知道了,跟著又加以懲處。

這樣就是因為畏罪而獲罪。

君主和百姓相互仇恨,就由此產生了。

所以,禮節繁瑣就不莊重,事情繁瑣就不能成功,命令嚴苛就不被聽從,禁令多了就行不通。

桀、紂的禁令不可勝數,所以百姓因此而背叛,他們自己也被殺死,這 是因為他們過分到極點了。

子一陽一喜好嚴厲,每個人犯了過失弄斷了弓,擔心一定會被殺死,於是就乘追趕瘋狗之機殺死了子一陽一,這是因為他過分到極點了。

周鼎上鑄 有竊曲形的花紋,花紋很長,上下都是彎曲的,以此表明過分到極點的害處。

為欲

原文:

六曰:使民無慾,上雖賢,猶不能用。

夫無慾者,其視為天子也,與為輿隸同;其視有天下也,與無立錐之地同;其視為彭祖也,與為殤子同。

天子,至貴也;天 下,至富也;彭祖,至壽也。

誠無慾,則是三者不足以勸。

輿隸,至賤也;無立錐之地,至貧也;殤子,至夭也。

誠無慾,則是三者不足以禁。

會有一欲,則北至大 夏,南至北戶,西至三危,東至扶木,不敢亂矣;犯白刃,冒流矢,趣水火,不敢卻也;晨寤興,務耕疾庸,巽為煩辱,不敢休矣。

故人之欲多者,其可得用亦 多;人之欲少者,其得用亦少;無慾者,不可得用也;人之欲雖多,而上無以令之,人雖得其欲,人猶不可用也。

令人得欲之道,不可不審矣。

善為上者,能令人得 欲無窮,故人之可得用亦無窮也。

蠻夷反舌殊俗異習之國,其衣服冠帶、宮室居處、舟車器械、聲色滋味皆異,其為欲使一也。

三王不能革,不能革而功成者,順其 天也;桀、紂不能離。

不能離而國亡者,逆其天也。

逆而不知其逆也,湛於俗也。

久湛而不去則若一性一。

一性一異非一性一,不可不熟。

不聞道者,何以去非一性一哉?無以去非 一性一,則欲未嘗正矣。

欲不正,以治身則夭,以治國則亡。

故古之聖王,審順其天而以行欲,則民無不令矣,功無不立矣。

聖王執一,四夷皆至者,其此之謂也!執一 者至貴也,至貴者無敵。

聖王托於無敵,故民命敵焉。

群狗相與居,皆靜無爭。

投以炙雞,則相與爭矣。

或折其骨,或絕其筋,爭術存也。

爭術存,因爭;不爭之術 存,因不爭。

取爭之術而相與爭,萬國無一。

凡治國,令其民爭行義也;亂國,令其民爭為不義也。

強國,令其民爭樂用也;弱國,令其民爭競不用也。

夫爭行義樂 用與爭為不義競不用,此其為禍福也,天不能覆,地不能載。

晉文公伐原,與士期七日。

七日而原不下,命去之。

謀士言曰:「原將下矣。」

師吏請待之,公曰:」 信,國之寶也。

得原失寶,吾不為也。」

遂去之。

明年,復伐之,與士期必得原然後反。

原人聞之,乃下。

衛人聞之,以文公之信為至矣,乃歸文公。

故曰「攻原得 衛」者,此之謂也。

文公非不欲得原也,以不信得原,不若勿得也。

必誠信以得之。

歸之者非獨衛也。

文公可謂知求欲矣。

譯文:

假使人們沒有欲一望,君主即使賢明,還是不能使用他們。

沒有欲一望的人,他們看待當天子,跟當奴僕相同,他們看待享有天下,跟沒有立錐之地相同,他們看待當個 彭祖那樣長壽的人,跟當個夭折的孩子相同。

天子是最尊貴的了,天下是最富饒的了,彭祖是最長壽的了,如果沒有欲一望,那麼這三種情況都不足以鼓勵人們,奴僕 是最低賤的了,沒有立錐之地是最貧窮的了,夭折的孩子是最短命的了,如果沒有欲一望,那麼這三種情況都不足以禁止人們。

如果有一種欲一望,那向北到大夏,向南 到北戶,向西刮三危,向東到扶桑,人們就都不敢作亂了,迎著閃光的刀,冒著飛來的箭,奔赴水火之中,人們也不敢後退,清早就起身,致力於耕種,受人僱傭, 從事繁雜勞昔的耕作,也不敢休息。

所以,欲一望多的人,可以使用的地方也就多,欲一望少的人,可以使用的地方也就少,沒有欲一望的人,就不可以使用了。

人們的欲 望即使很多,可是君主沒有恰當的方法役使他們,人們雖然得到了自己的欲一望,還是不可以使用。

讓人們得到欲一望的方法,不可不審察清楚。

善於當君主的人,能夠讓人們無窮無盡地得到欲一望,所以人們也就可以無窮無盡地被役使。

言語、風俗,習慣與華夏都不同的蠻夷之國,他們的衣服、帽子、衣帶, 房屋、住處,車船、器物,聲音、顏色、飲食,都與華夏不同,但是他們為欲一望所驅使卻與華夏是一樣的。

三王不能改變這種情況,不能改變這種情況而能成就功 業,這是因為順應了人們的天一性一,桀、紂不能背離這種情況,不能背離這種情況而國家遭到滅亡,這是因為違背了人們的天一性一。

違背了天一性一可是卻還不知道,這是因 為沉溺在習俗中了。

長期沉弱在習俗中而不能自拔,那就變成自己的習一性一了。

本一性一與非本一性一不同,這是不可不認真分辨清楚的。

不懂得讓人們得到欲一望的方法的人, 怎麼能去掉非本一性一的東西呢?沒有辦法去掉非本一性一的東西,那麼欲一望就不會正當了。

欲一望不正當,用它來治理自身就會夭折,用它來治理國家就會亡國。

所以古代的 聖賢君主,審察並順應人們的天一性一,以便滿足人們的欲一望,那麼人們就沒有不聽從命令的了,功業就沒有不建立的了。

聖賢的君王執守根本,四方部族都來歸服,大 概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吧!執守根本的人是最尊貴的,最尊貴的人沒有對手。

聖賢的君主立身於沒有對手的境地,所以人們的命運就都依附於他們了。

一群狗相互呆在一起,都安安靜靜地無所爭奪。

把烤熟的雞扔給它們,就相互爭奪了。

有的被咬折了骨,有的被咬斷了筋,這是因為存在著爭奪的條件。

存在著爭奪 的條件,就爭奪,不存在爭奪的條件,就不爭奪。

不存在爭奪的條件卻相互爭奪,所有的國家沒有任何一國有這樣的事。

凡是安定的國家,都是讓人們爭著做符合道義的事,混亂的國家,都是讓人們爭著傲不符合道義的事。

強大的國家,都是讓人們爭著樂於為君主所使用,弱小的國 家,都是讓人們爭著不為君主所使用。

爭著做符合道義的事、爭著為君主所使用與爭著做不符合道義的事、爭著不為君主所使用,這兩種情況帶來的禍和福,天都不 能覆蓋住,地都不能承載起。

晉文公攻打原國,與士兵約定七天為期。

過了七天可是原國卻不投降,文公就命令離開。

將士們說:「原國就要投降了。」

軍官們都請求等待一下,文公說:「信用 是國家的珍寶。

得到原國失掉珍寶,我不這樣做。」

終於離開了。

第二年,又攻打原國,與士兵約定一定得到原國然後才返回。

原國人聽到這約定,於是就投降了。

衛國人聽到過件事,認為文公的信用真是達到極點了,就歸順了文公。

所以人們說的「攻打原國同時得到了衛國」,指的就是這個。

文公並不是不想得到原國,以不 守信用為代價得到原國,不如不得到。

一定要靠誠信來得到:歸順的不僅僅是衛國啊,文公可以說是懂得如何實現自己的欲一望了。

貴 信

原文:

七曰:凡人主必信,信而又信,誰人不親?故《周書》曰:「允哉!允哉!」以言非信則百事不滿也。

故信之為功大矣。

信立則虛言可以賞矣。

虛言可以賞,則六一合之內皆為己府矣。

信之所及,盡制之矣。

制之而不用,人之有也;制之而用 之,己之有也。

己有之,則天地之物畢為用矣。

人主有見此論者,其王不久矣;人臣有知此論者,可以為王者佐矣。

天行不信,不能成歲;地行不信,草木不大。

春 之德風;風不信,其華不盛,華不盛,則果實不生。

夏之德暑,暑不信,其土不肥,土不肥,則長遂不一精一。

秋之德雨,雨不信,其谷不堅,谷不堅,則五種不成。

冬 之德寒,寒不信,其地不剛,地不剛,則凍閉不開。

天地之大,四時之化,而猶不能以不信成物,又況乎人事?君臣不信,則百姓誹謗,社稷不寧。

處官不信,則少 不畏長,貴賤相輕。

賞罰不信,則民易犯法,不可使令。

交友不信,則離散郁怨,不能相親。

百工不信,則器械苦偽,丹漆染色不貞。

夫可與為始,可與為終,可與 尊通,可與卑窮者,其唯信乎!信而又信,重襲於身,乃通於天。

以此治人,則膏雨甘露降矣,寒暑四時當矣。

齊桓公伐魯。

魯人不敢輕戰,去魯國五十里而封之。

魯請比關內侯以聽,桓公許之。

曹翽謂魯莊公曰:「君寧死而又死乎,其寧生而又生乎?」

莊公曰:「何謂也?」

曹翽曰:「聽臣之言,國必廣大,身必安樂,是生 而又生也;不聽臣之言,國必滅亡,身必危辱,是死而又死也。」

莊公曰:「請從。」

於是明日將盟,莊公與曹翽皆懷劍至於壇上。

莊公左搏桓公,右一抽一劍以自承, 曰:「魯國去境數百里。

今去境五十里,亦無生矣。

鈞其死也,戮於君前。」

管仲、鮑叔進。

曹翽按劍當兩陛之間曰:「且二君將改圖,毋或進者!」莊公曰:「封 於汶則可,不則請死。」

管仲曰:「以地衛君,非以君衛地。

君其許之!乃遂封於汶南,與之盟。

歸而欲勿予,管仲曰:「不可。

人特劫君而不盟,君不知,不可謂 智;臨難而不能勿聽,不可謂勇;許之而不予,不可謂信。

不智不勇不信,有此三者,不可以立功名。

予之,雖亡地,亦得信。

以四百里之地見信於天下,君猶得 也。」

莊公,仇也;曹翽,賊也。

信於仇賊,又況於非仇賊者乎?夫九合之而合,壹匡之而聽,從此生矣。

管仲可謂能因物矣。

以辱為榮,以窮為通,雖失乎前,可 謂後得之矣。

物固不可全也。

譯文:

凡是君主一定要誠信,誠信了再誠信,誰能不親附呢?所以《周書》上說:「誠信啊!誠信啊!」這是說如果不誠信,那麼所有的事情都不能成功。

因此,誠信所產 生的功效太大了。

誠信樹立了,那麼虛假的話就可以鑒別了。

虛假的話可以鑒別,那麼整個天下就都成為自己的了。

誠信所達到的地方,就都能夠控制了。

能夠控制 卻不加以利用,仍然會為他人所有,能夠控制而又加以利用,才會為自己所有。

為自己所有,那麼天地間的事物就全都為自己所用了。

君主有知道這個道理的,那他 很快就能稱王了,臣子如有知道這個道理的,就可以當帝王的輔佐了。

天的運行不遵循規律,就不能形成歲時;地的運行不遵循規律,草木就不能長大。

春天的特徵是風,風不能按時到來,花就不能盛開,花不能盛開,那麼果實就不能 生長。

夏天的特徵是炎熱,炎熱不能按時到來,土地就不肥沃,土地不肥沃,那麼植物生長成熟的情況就不好.秋天的特徵是雨,雨不能按時降下,谷粒就不堅實飽 滿?谷粒不堅實飽滿,那麼五穀就不能成熟。

冬天的特徵是寒冷,寒冷不能按時到來,地凍得就不堅固,地凍得不堅固,那麼就不能凍開裂縫。

天地如此之大,四時 如此變化,尚且不能以不遵循規律生成萬物,更何況人事呢?

君臣不誠信,那百姓就會批評指責,國家就不得安寧。

當官不誠信,那年輕的就不敬畏年長昀,地位尊貴的和地位低下的就會互相輕視。

賞罰不誠信,那麼百姓就會 輕易地犯法,不可以役使。

結交朋友不誠信,那麼就會離散怨恨,不能互相親近。

各種工匠不誠信,那麼製造器物就會粗劣作假,丹和漆等顏料就不純正。

可以跟它 一塊開始可以跟它一塊終止,可以跟它一塊尊貴顯達,可以跟它一塊卑微窮困的,大概只有誠信吧!誠信了再誠信,誠信重疊於身,就能與天意相通。

靠這個來治理 人,那麼滋潤渦大地的雨水和甜美的露水就會降下來,寒暑四季就會得當了。

齊桓公攻打魯國冒。

魯國人不敢輕率作戰,離魯國都城五十里封土為界。

魯國請求象齊國的封邑大臣一樣服從齊國,桓公答應了。

曹翽對魯莊公說;「您是願意死而 又死呢,還是願意生而又生?」莊公說;「你說的是什意思呢?」曹翽說:「您聽從我的話,國土必定廣大,您自身必定安樂,這就是生而又生,若不聽從我的 話,國家必定滅亡,您自身必定遭到危險恥辱,這就是死而又死。」

莊公說;「我願意聽從你的話。」

於是第二天將要盟會時,莊公與曹翽都懷揣著劍到了盟會的土 壇上。

莊公左手抓住桓公,右手一抽一出劍來指向自己,說:「魯國都城本來離邊境幾百里。

如今離邊境只有五十里,反正也無法生存了。

削減領土不能生存與跟你拚命 同樣是死,讓我死在您而前。」

管仲、鮑叔要上去,曹翽手接著劍站在兩階之上說。

「兩位君主將另作商量,誰都不許上去。」

莊公說:「在汶水封土為界就可以, 不然的話就請求一死。」

管仲對桓公說:「是用領土保衛君主,不是用君主保衛領土。

您還是答應了吧!」於是終於在汶水之南封士為界,跟魯國訂立丁盟約。

桓公 回國以後想不還給魯國土地,管仲說:「不可以。

人家只是要劫持您,並不想跟您訂立盟約,可是您卻不知道,這不能說是聰明,面對危難卻不能不受人家脅迫,這 不能說是勇敢,答應了人家卻不還給人家土地,這不能算作誠信。

不聰明、不勇敢、不誠信,有這三種行為的,不可以建立功名。

還給它土地,這樣雖說失去了土 地,也還能得到.誠信的名聲。

用四百里土地就在天下人面前顯示出誠信來,您還是捨算的。」

莊公是仇人,曹翽是敵人,對仇人敵人都講誠信,更何況對不是仇人 敵人的人呢?桓公多次盟會諸侯而能成功,使天下一切都得到匡正而天下能聽從,就由此產生出來了。

管仲可以說是能因勢利導了。

他把恥辱變成光榮,把困窘變成 通達。

雖說前邊有所失,不過可以說後來有所得了。

事情本來就不可能十全十美啊。

舉難

原文:

八曰:以全舉人固難,物之情也。

人傷堯以不慈之名,舜以卑父之號,禹以貪位之意,湯、武以放弒之謀,五伯以侵奪之事。

由此觀之,物豈可全哉?故君子責人則 以人,自責則以義。

責人以人則易足,易足則得人;自責以義則難為非,難為非則行飾。

故任天地而有餘。

不肖者則不然。

責人則以義,自責則以人。

責人以義責難 瞻,難瞻則失親;自責以人則易為,易為則行苟。

故天下之大而不容也,身取危,國取亡焉。

此桀、紂、幽、厲之行也。

尺之木必有節目,寸之玉必有瑕適。

先王知 物之不可全也,故擇務而貴取一也。

季孫氏劫公家,孔子欲諭術則見外,於是受養而便說。

魯國以訾。

孔子曰:「龍食乎清而游乎清,螭食乎清而游乎濁,魚食乎濁 而游乎濁。

今丘上不及龍,下不若魚,丘其螭邪!」夫欲立功者,豈得中繩哉?救溺者濡,追逃者趨。

魏文侯弟曰季成,友曰翟璜。

文侯欲相之,而未能決,以問李 克,李克對曰:「君欲置相,則問樂騰與王孫苟端孰賢。」

文侯曰:「善。」

以王孫苟端為不肖,翟璜進之;以樂騰為賢,季成進之。

故相季成。

凡聽於主,言人不可不慎。

季成,弟也,翟璜,友也,而猶不能知,何由知樂 騰與王孫苟端哉?疏賤者知,親習者不知,理無自然。

自然而斷相,過。

李克之對文侯也亦過。

雖皆過,譬之若金之與木,金雖柔,猶堅於木。

孟嘗君問於白圭曰: 「魏文侯名過桓公,而功不及五伯,何也?」

白圭對曰:「文侯師子夏,友田子方,敬段干木,此名之所以過桓公也。

卜相曰「成與璜孰可」,此功之所以不及五伯 也。

相也者,百官之長也。

擇者欲其博也。

今擇而不去二人,與用其讎亦遠矣。

且師友也者,公可也;戚一愛一也者,私安也。

以私勝公,衰國之政也。

然而名號顯榮 者,三士羽翼之也。」

寧戚欲干齊桓公,窮困無以自進,於是為商旅將任車以至齊,暮宿於郭門之外。

桓公郊迎客,夜開門,辟任車,爝火甚盛,從者甚眾。

寧戚飯 牛居車下,望桓公而悲,擊牛角疾歌。

桓公聞之,撫其僕之手曰:「異哉!之歌者非常人也!」命後車載之。

桓公反,至,從者以請。

桓公賜之衣冠,將見之。

寧戚 見,說桓公以治境內。

明日復見,說桓公以為天下。

桓公大說,將任之。

群臣爭之曰:「客,衛人也。

衛之去齊不遠,君不若使人問之。

而固賢者也,用之未晚 也。」

桓公曰:「不然。

問之,患其有小惡。

以人之小惡,亡人之大美,此人主之所以失天下之士也已。」

凡聽必有以矣,今聽而不復問,合其所以也。

且人固難 全,權而用其長者,當舉也。

桓公得之矣。

譯文:

用十全十美的標準舉薦人必然很難,這是事物的實情。

有人用不一愛一兒子的名聲詆毀堯,用不孝順父親的稱號詆毀舜,用內心貪圖帝位來詆毀禹,用謀劃放逐、殺死君 主來詆毀湯、武王,用侵吞掠奪別國來詆毀五霸。

由此看來,事物怎麼能十全十美呢?所以,君子要求別人按照一般的標準,要求自己按照義的標準。

按照一般的標 准要求別人就容易得到滿足,容易得到滿足就能受別人民擁護,按照義的標準要求自己就難以做錯事,難做錯事行為就嚴正。

所以他們承擔天地間的重任還游刃有 余。

不賢德的人就不是這樣了。

他們要求別人按照義的標準,要求自己按照一般的標準。

按照義的標準要求別人就難以滿足,難以滿足就連最親近的人也會失去;按 照一般的標準要求自己就容易做到,容易做到行為就苟且。

所以天下如此之大他們卻不能容身,自己召致危險,國家召致滅亡。

這就是桀、紂、周幽王、周厲王的所 作所為啊。

一尺長的樹木必定有節結,一寸大的玉石必定有瑕疵。

先王知道事物不可能十全十美,所以對事物的選擇只看重其長處。

季孫氏把持公室政權,孔子想曉之以理,但這樣就會被疏遠,於是就去接受他的衣食,以便向他進言。

魯國人因此都責備孔子。

孔子說:「龍在清澈的水裡吃東西, 在清澈的水裡游一動,螭在清澈的水裡吃東西,在渾濁的水裡游一動,魚茌渾濁的水裡吃東西,在渾濁的水裡游一動。

現在我往上趕不上龍,往下不像魚那樣,我大概象螭 一樣吧!」那些想建立功業的人,哪能處處都合乎規則呢?援救溺水之人的人要沾濕衣服,追趕逃跑之人的人要奔跑。

魏文侯的弟弟名叫季成,朋友名叫翟璜。

文侯想讓他們當中的一個人當相,可是不能決斷,就詢問李克,李克回答說;「您想立相,那麼看看樂騰與王孫苟端哪一個 好些就可以了。

文侯說:「好。」

文侯認為王孫苟端不好,而他是翟璜舉薦的,認為樂騰好,而他是季成舉薦的。

所以就讓季成當了相。

凡是言淪被君主聽從的人, 談論別人不可不慎重。

季成是弟弟,翟璜是明友,而文侯尚且不能瞭解,又怎麼能夠瞭解樂騰與王孫苟端呢?對疏遠低賤的人卻瞭解,對親近熟悉的人卻不瞭解,沒 有這樣的道理。

沒有這樣的道理卻要以此決斷相位,這就措了。

李克同答文侯的話也錯了。

他們雖然都錯了,但是就如同金和木一樣,金雖然軟,但還是此木 碣。

孟嘗君向白圭問道:「魏文侯名聲超過了齊桓公,可是功業卻趕不上五霸,這是為什呢?」白圭回答說;「文侯以子夏為師,以田子方為友,敬重段干木,這就是 他的名聲超過桓公的原因。

選擇相的時候說「季成與翟璜哪一個可以」,這就是他的功業趕不上五霸的原因。

相是百官之長。

選擇時要從眾人中挑選。

現在選擇相卻 離不開那兩個人,這跟桓公任用自己的仇人管仲為相相差太遠了。

況且以師友為相,是為了公利,以親屬一寵一愛一的人為相,是為了私利。

把私利放在公利之上,這是衰 微國家的政治。

然而他的名聲卻顯赫榮耀,這是因為有三位賢士輔佐他。

寧戚想向齊桓公謀求官職,但處境窮困,沒有辦法使自己得到舉薦,於是就給商人趕著裝載貨物的車子到了齊國,傍晚住往城門外。

桓公到郊外迎客,夜裡打開城 門,讓裝載貨物的車子躲開,火把很明亮,跟隨的人很多。

寧戚在車下餵牛,望見桓公,心裡很悲傷,就敲著牛角大聲唱起歌來。

桓公聽到歌聲,撫一摸一著自己車伕的 手說:「真是與眾不同啊!這個唱歌的不是一般人!就命令副車載著他。

桓公回去,到了朝廷裡,跟隨的人請示桓公如何安置寧戚。

桓公賜給他衣服帽子,準備召見 他。

寧戚見到桓公,用如何治理國家的話勸說桓公。

第二天又礙見恆公,用如何治理天下的話勸說桓公。

桓公非常高興,準備任用他。

臣子們勸諫說:「這個客人是 衛國人。

衛國離齊國不遠,您不如去詢問一下。

如果確實是賢德的人,再任用他也不晚。」

桓公說:「不是這樣。

去詢問,擔心他有小一毛一病。

因為人家的小一毛一病,丟 掉人家的大優點,這是君主失掉天下傑出人才的原因。」

凡是聽取別人的主張一定是有根據的了,現在聽從了他的主張而不再去追究他的為人如何,這是因為其主張 符合聽者心目中的標準。

況且人本來就難以十全十美,衡量以後用其所長,這是舉薦人才的恰當做法。

桓公算是掌握住這個原則了。

分類: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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