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春秋白話文
審應覽第六
審應
原文:
一曰:人主出聲應容,不可不審。
凡主有識,言不欲先。
人唱我和,人先我隨,以其出為之入,以其言為之名,取其實以責其名,則說者不敢妄言,而人主之所執其要矣。
孔思請行,魯君曰:「天下主亦猶寡人也,將焉之?」
孔思對曰:「蓋聞君子猶鳥也,駭則舉。」
魯君曰:「主不肖而皆以然也,違不肖,過不肖,而自以為能論天下之主乎?凡鳥之舉也,去駭從不駭。
去駭從不駭,未可知也。
去駭從駭,則鳥曷為舉矣?」
孔思之對魯君也,亦過矣。
魏惠王使人謂韓昭侯曰:「夫鄭乃韓氏亡之也,願君之封其後也。
此所謂存亡繼絕之義。
君若封之,則大名。」
昭侯患之,公子食我曰:「臣請往對之。」
公子食我至於魏,見魏王,曰:「大國命弊邑封鄭之後,弊邑不敢當也。
弊邑為大國所患。
昔出公之後聲氏為晉公,拘於銅鞮,大國弗憐也,而使弊邑存亡繼絕,弊邑不敢當也。」
魏王慚曰:「固非寡人之志也,客請勿復言。」
是舉不義以行不義也。
魏王雖無以應,韓之為不義,愈益厚也。
公子食我之辯,適足以飾非遂過。
魏昭王問於田詘曰:「寡人之在東宮之時,聞先生之議曰:「為聖易。」
有諸乎?」
田詘對曰臣之所舉也。」
昭王曰:「然則先生聖於?」
田詘對曰:「未有功而知其聖也,是堯之知舜也;待其功而後知其舜也,是市人之知聖也。
今詘未有功,而王問詘曰「若聖乎」,敢問王亦其堯邪?」
昭王無以應。
田詘之對,昭王固非曰「我知聖也」耳,問曰「先生其聖乎」己因以知聖對昭王。
昭王有非其有,田詘不察。
趙惠王謂公孫龍曰:「寡人事偃兵十餘年矣,而不成,兵不可偃乎?」
公孫龍對曰:「偃兵之意,兼一愛一天下之心也。
兼一愛一天下,不可以虛名為也,必有其實。
今藺、離石入秦,而王縞素布總;東攻齊得城,而王加膳置酒。
秦得地而王布總,齊亡地而王加膳,所非兼一愛一之心也。
此偃兵之所以不成也。」
今有人於此,無禮慢易而求敬,阿一黨一不公而求令,煩號數變而求靜,暴戾貪得而求定,雖黃帝猶若困。
衛嗣君欲重稅以聚粟,民弗安,以告薄疑曰:「民甚愚矣。
夫聚粟也,將以為民也。
其自藏之與在於上,奚擇?」
薄疑曰:「不然。
其在於民而君弗知,其不如在上也;其在於上而民弗知,其不如在民也。」
凡聽必反諸己,審則令無不聽矣。
國久則固,固則難亡。
今虞、夏、殷、周無存者,皆不知反諸己也。
公子沓相周,申向說之而戰。
公子沓訾之曰:「申子說我而戰,為吾相也夫?」
申向曰:「向則不肖,雖然公子年二十而相,見老者而使之戰,請問孰病哉?」
公子沓無以應。
戰者,不習也;使人戰者,嚴駔也。
意者恭節而人猶戰,任不在貴者矣。
故人雖時有自失者,猶無以易恭節。
自失不足以難,以嚴駔則可。
譯文:
君主對自己的言語神色,不可不慎重。
凡是君主有見識的,言談都不想先開口。
別人唱,自己應和,別人先做,自己隨著。
根據他外在的表現,考察他的內心,根據他的言論,考察他的名聲,根據他的實際,推求他的名聲。
這樣,那麼遊說的人就不敢胡言亂語,而君主就能掌握住謗本了。
孔思請求離開魯國,魯國君主說,「天下的君主也都像我一樣啊,你將要到哪裡去?」孔思回答說。
「我聽說君子就像鳥一樣,受到驚嚇就飛走。」
魯國君主說:「君主不賢德,天下都是這樣啊。
離開不賢德的君主,還到不賢德的君主那裡去,你自己認為這是能瞭解天下的君主嗎?凡鳥飛走,都是離開驚嚇它的地方不驚嚇它的地方去,驚嚇與不驚嚇,並不能知道,如果離開驚嚇它的地方到驚嚇它的地方去,那麼鳥為什麼要飛走呢?」孔思那樣回答魯國君主,是不對的。
魏惠王派人對韓昭侯說:「鄭國是韓國滅亡的,希望您封鄭國君主的後代。
這就是所說的使滅亡的國家得以存在、使滅絕的諸侯得以延續的道義。
您如果封鄭國君主的後代,那麼您的名聲就會顯赫。」
昭侯對此感到憂慮,公子食我說:「我請您允許我去回答弛。」
公子食我到了魏國,見到魏王以後說;「貴國命令我國封鄭國君主的後代,我國不敢應承。
我國一向被貴國視為禍患。
從前晉出公的後代聲氏當晉國君主,後來被囚禁在銅鞮,貴國不憐憫他,卻讓我國保存滅亡的國家、延續滅絕的諸侯,我國不敢應承。」
魏王慚愧地說;「這本來不是我的意思,請客人不要再說了。」
這是舉出別人的不義行為來為自己做不義的事辯解。
魏王雖然無話回答,但韓國做不義的事卻更加厲害了。
公子食我的善辯,恰好足以文過飾非。
魏昭王向田詘問道:「我在東宮當太子的時候,聽到先生您議論說:「當聖賢很容易。」
有這樣的話嗎?」田詘回答說;「這是我說的話。」
昭王說:「那麼先生您是聖賢嗎?」田詘回答說:「沒有功績就能知道這人是聖賢,這是堯對舜的瞭解,等到這人有了功績然後才知道他是聖賢,這是一般人對舜的瞭解。
現在我沒有功績,可是您卻問我說「你是聖賢嗎」,請問您也是堯嗎?」昭王無話回答。
田詘回答昭王的時候,昭王本來不是說「我瞭解聖賢」,而是問他說「先生您是聖賢喝」,田詘自己於是就用瞭解聖賢的話回答昭王,這樣,就使昭王享有了自己不應該享有的聲譽,而田詘在對答時也不省察。
趙惠王對公孫龍說;「我致力於捎除戰爭有十多年了,可是卻沒有成功。
戰爭不可以消除嗎?」公孫龍回答說;「消除戰爭的本意,體現了兼一愛一天下人的思想。
兼一愛一天下人,不可以靠虛名就能實現,一定要有實際。
現在藺,商石二縣歸屬了秦國,您就穿上喪國之服,向東攻打齊國奪取了城邑,您就安排酒筵加餐慶賀。
秦國得到土地您就穿上喪服,齊國喪失土地您就加餐慶賀,這都不符捨兼一愛一天下人的思想。
這就是消除戰爭之所以不能成功的原因啊。」
假如有這樣個人,傲慢無禮卻想受到尊敬,結一黨一營私處事不公卻想得到好名聲,號令煩難屢次變更卻想平靜,乖良殘暴貪得無厭卻想安定,即使是黃帝也會束手無策的。
衛嗣君想加重賦稅來聚積糧食,人民對此感到不安,他就把這種情況告訴薄疑說;「人民非常愚昧啊。
我聚積糧食,是為人民著想。
他們自己保存糧食與保存在官府裡,有什麼區別呢?」薄疑說:「不對。
糧食保存在人民手裡,您就不能得到,這就不如保存在官府裡了;糧食保存在官府裡,人民就不能得到,這就不如保存在人民手裡了。」
凡是聽到某種意見一定要反躬自求,能詳察,那麼命令就沒有不被聽從的了。
立國時間長了就穩固,國家穩固就難以滅亡。
現在虞、夏、商、周沒有存在的,都是因為不知道反躬自求啊。
公子沓當周國的相,申向勸說他時戰慄不止。
公子沓責備他說:「您勸說我時戰粟不止,是困為我是相吧?」申向說:「我是很不賢德,雖說這樣,但是您年紀二十歲就當了相,會見年老的人卻讓他戰粟不止,請問這是誰的過錯暱?」公子沓無話回答。
戰慄不止是因為不習慣見尊者,讓人戰慄不止是因為嚴厲驕橫。
倘或謙虛恭敬待人而別人還是戰慄不止,那麼責任就不在尊貴的人了。
所以,別人雖說時常有犯過失的,但自己還是不能改變謙虛恭敬待人的志度。
別人犯過失不足以責難,用嚴厲驕橫的態度待人則應該責難。
重言
原文:
二曰:人主之言,不可不慎。
高宗,天子也。
即位,諒暗。
三年不言。
卿大夫恐懼,患之。
高宗乃言曰:「以余一人正四方,余唯恐言之不類也,茲故不言。」
古之天子,其重言如此,故言無遺者。
成王與唐叔虞燕居,援梧葉以為珪。
而授唐叔虞曰:「余以此封女。」
叔虞喜,以告周公。
周公以請曰:「天子其封虞邪?」
成王曰:「余一人與虞戲也。」
周公對曰:「臣聞之,天子無戲言。
天子言,則史書之,工誦之,士稱之。」
於是遂封叔虞於晉。
周公旦可謂善說矣,一稱而令成王益重言,明一愛一弟之義,有輔王室之固。
荊莊王立三年,不聽而好讔。
成公賈入諫,王曰:「不谷禁諫者,今子諫,何故?」
對曰:「臣非敢諫也,願與君王讔也。」
王曰:「胡不設不谷矣?」
對曰:「有鳥止於南方之阜,三年不動不飛不鳴,是何鳥也?」
王射之,曰:「有鳥止於南方之阜,其三年不動,將以定志意也;其不飛,將以長羽翼也;其不鳴,將以覽民則也。
是鳥雖無飛,飛將沖天;雖無鳴,鳴將駭人。
賈出矣,不谷知之矣。」
明日朝,所進者五人,所退者十人。
群臣大說,荊國之眾相賀也。
故《詩》曰:「何其久也,必有以也。
何其處也,必有與也。」
其莊王之謂邪!成公賈之讔也,賢於太宰嚭之說也。
太宰嚭之說,聽乎夫差,而吳國為墟;成公賈之讔。
喻乎荊王,而荊國以霸。
齊桓公與管仲謀伐莒,謀未發而聞於國,桓公怪之,曰:「與仲父謀伐莒,謀未發而聞於國,其故何也?」
管仲曰:「國必有聖人也。」
桓公曰:「嘻!日之役者,有執蹠(木+台)而上視者,意者其是邪!」乃令復役,無得相代。
少頃,東郭牙至。
管仲曰:「此必是已。」
乃令賓者延之而上,分級而立。
管子曰:「子邪言伐莒者?」
對曰:「然。」
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故言伐莒?」
對曰:「臣聞君子善謀,小人善意。
臣竊意之也。」
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以意之?」
對曰:「臣聞君子有三色:顯然喜樂者,鐘鼓之色也;湫然清靜者,衰絰之色也;艴然充盈、手足矜者,兵革之色也。
日者臣望君之在台上也,艴然充盈、手足矜者,兵革之色也。
君呿而不吟,所言者「莒」也;君舉臂而指,所當者莒也。
臣竊以慮諸侯之不服者,其惟莒乎!臣故言之。」
凡耳之聞,以聲也。
今不聞其聲,而以其容與臂,是東郭牙不以耳聽而聞也。
桓公、管仲雖善匿,弗能隱矣。
故聖人聽於無聲,視於無形。
詹何、田子方、老耽是也。
譯文:
君主說話,不可不慎重。
殷高宗是天子,即位以後,守孝三年不說話。
卿、大夫們很恐懼,對此感到憂慮。
高宗這才說道;「憑我直己的力量使四方得到糾正,我唯恐說的話不恰當啊,因此才不說話。」
古代的天子,他們對說話慎重到如此地步,所以說的話沒有失誤的。
周成王與唐叔虞閒居時,摘下梧桐葉子當珪,交給唐叔虞說:「我拿這個親封你。」
叔虞很高興,把這事告訴了周公。
周公向成王請示說:「天子您封叔虞了吧?」
成王說。
「我是跟叔虞開玩笑呢。」
周公回答說:「我聽說過,天子沒有開玩笑的話。
天子一說話,史官就記下來,樂人就吟誦,士就頌揚。」
成王於是就把叔虞封在晉。
周公旦可以說是善於勸說了,他一勸說就使成王對言談更加慎重,使一愛一護弟弟這種道義彰明,又因為封叔虞於晉而使周王室更加穩固。
楚莊王立為國君三年,不理政事,卻一愛一好隱語。
成公賈入朝勸諫,莊王說:「我禁止人們來勸諫,現在你卻來勸諫,這是為什麼?」成公賈回答說;「我不敢來勸諫,我希望跟您講隱語,」莊王說:「你何不對我講隱語暱?」成公賈回答說:「有隻鳥停在南方的土山上,三年不動不飛不嗚,這是什麼鳥啊?」莊王猜測說:「有隻鳥停在南方的土山上,它之所以三年不動,是要借此安定意志,它之所以不飛,是要借此生長羽翼,它之所以不鳴,是要借此觀察民間的法度。
這鳥雖然不飛,一飛就將衝上天空,雖然不鳴,一鳴就將使入驚恐。
你出去吧,栽知道隱語的含義了。」
第二天上朝,提拔的有五個人,罷免的有十個人。
臣子們都非常高興,楚國的人們都互相慶賀。
所以《詩》上說:「為什麼這麼久不行動呢,一定是有原因的。
為什麼安居不動呢,一定是有緣故的。」
這大概說的就是莊王吧。
成公賈講的隱語,勝過太宰豁勸說的言論。
太宰話勸說的言論被夫差聽從了,吳國因此成為廢墟,成公賈講的隱語,被楚王理解了,楚國因此稱霸諸侯。
齊桓公與管仲謀劃攻打莒國,謀劃的事尚未公佈就被國人知道了,桓公感到很奇怪,蛻;「與仲父謀劃攻打莒國,謀劃的事尚未公佈就被國人知道了,這是什麼原因呢?」管仲說。
「國內一定有聰明睿智的人。」
櫃公說:「嘻!那天服役的人有拿著來向上張望的,我料想大溉就是這個人吧!」干是就命令那天服役的人再來服役,不得替代。
過了一會兒,東郭牙來了。
管仲說:「這人一定是那個把消息傳出去的有了。」
於是就派禮賓官員領他上來,管仲和他分賓主在台階上站定。
管仲說:「傳播攻打莒國消息的人是你吧?」東郭牙回菩說;「是的。」
仲說;「我沒有說過攻打莒國的話,你為什麼要傳播攻打莒菖國的消息呢?」東郭牙回答說:「我聽說君子善於謀劃,小人善干揣測,我是私下裡揣測出來的。」
管仲說;「我沒有說過攻打莒國的話,你根據什麼揣測出來的?」東郭牙回答說:「我聽說君子有三種神色:面露喜悅之色,這是欣賞鐘鼓等樂器時的神色,面帶清冷安靜之色,這是居喪時的神色,怒氣沖沖、手足揮動,這是要用兵打仗的神色。
那天哉=我望見您在台上怒氣沖沖、手足揮動,這就是要用兵打仗的神色。
您的嘴張開了,沒有閉上,這表明您所說的是「莒」。
您舉起胳膊指點,被指的正是莒國。
我私下考慮,諸侯當中不肯歸服齊國的,大溉只有莒國了吧,因此我就傳播了攻打莒國的消息。」
大凡耳朵能聽到,是因為有聲音。
現在沒有聽到聲音,卻根據別人的面部表情與手臂動作瞭解別人的意圖,這是東郭牙不靠耳朵就能聽到別人的話啊。
桓公、管仲雖然善於保守秘密,也不能掩蓋住。
所以,聖人能在無聲之中有所聽聞,能在無形之中有所察見。
詹何,田子方、老耽就是這樣喇。
一精一諭
原文:
三曰:聖人相諭不待言,有先言言者也。
海上之人有好蜻者,每居海上,從蜻游,蜻之至者百數而不止,前後左右盡蜻也,終日玩之而不去。
其父告之曰:「聞蜻皆從女居,取而來,吾將玩之。」
明日之海上,而蜻無至者矣。
勝書說周公旦曰:「延小人眾,徐言則不聞,疾言則人知之。
徐言乎,疾言乎?」
周公旦曰:「徐言。」
勝書曰:「有事於此,而一精一言之而不明,勿言之而不成。
一精一言乎,勿言乎?」
周公旦曰:「勿言。」
故勝書能以不言說,而周公旦能以不言聽。
此之謂不言之聽。
不言之謀,不聞之事,殷雖惡周,不能疵矣。
口昏不言,以一精一相告,紂雖多心,弗能知矣。
目視於無形,耳聽於無聲,商聞雖眾,弗能窺矣。
同惡同好,志皆有欲,雖為天子,弗能離矣。
孔子見溫伯雪子,不言而出。
子貢曰:「夫子之欲見溫伯雪子好矣,今也見之而不言,其故何也?」
孔子曰:「若夫人者,目擊而道存矣,不可以容聲矣。」
故未見其人而知其志,見其人而心與志皆見,天符同也。
聖人之相知,豈待言哉?白公問於孔子曰:「人可與微言乎?」
孔子不應。
白公曰:「若以石投水,奚若?」
孔子曰:「沒人能取之。」
白公曰:「若以水投水,奚若?」
孔子曰:「淄、澠之合者,易牙嘗而知之。」
白公曰:「然則人不可與微言乎?」
孔子曰:「胡為不可?唯知言之謂者為可耳。」
白公弗得也。
知謂則不以言矣。
言者謂之屬也。
求魚者濡,爭獸者趨,非樂之也。
故至言去言,至為無為。
淺智者之所爭則末矣。
此白公之所以死於法室。
齊桓公合諸侯,衛人後至。
公朝而與管仲謀伐衛,退朝而入,衛姬望見君,下堂再拜,請衛君之罪。
公曰:「吾於衛無故,子曷為請?」
對曰:「妾望君之入也,足高氣強,有伐國之志也。
見妾而有動色,伐衛也。」
明日君朝,揖管仲而進之。
管仲曰:「君捨衛乎?」
公曰:「仲父安識之?」
管仲曰:「君之揖朝也恭,而言也徐,見臣而有慚色,臣是以知之。」
君曰:「善。
仲父治外,夫人治內,寡人知終不為諸侯笑矣。」
桓公之所以匿者不言也,今管子乃以容貌音聲,夫人乃以行步氣志。
桓公雖不言,若暗夜而燭燎也。
晉襄公使人於周曰:「弊邑寡君寢疾,卜以守龜,曰:「三塗為祟。」
弊邑寡君使下臣願藉途而祈福焉。」
天子許之,朝,禮使者事畢,客出。
萇弘謂劉康公曰:「夫祈福於三塗,而受禮於天子,此柔嘉之事也,而客武色,殆有他事,願公備之也。」
劉康公乃儆戎車卒士以待之。
晉果使祭事先,因令楊子將卒十二萬而隨之,涉於棘津,襲聊、阮、梁蠻氏,滅三國焉。
此形名不相當,聖人之所察也,萇弘則審矣。
故言不足以斷小事,唯知言之謂者可為。
譯文:
聖人相互曉諭不須言語,有先於言語表達思想的東西。
海上有個喜歡蜻蜒的人,每當他停留在海上,總跟蜻蜒在一起嬉戲,來的蜻蜓數以百計都不止,前後左右儘是蜻蜒,整天玩賞它們它們都不離開。
他的父親告訴他說:「聽說蜻蜒都跟你在一起,你把它們帶來,我也要玩賞它們。」
第二天到了海上,蜻蜒沒有一個來的了。
勝書勸說周公旦道:「廷堂小而人很多,輕聲說您不能聽到,大聲說別人就會知道。
是輕聲說呢,還是大聲說呢?」周公旦說:「輕聲說。」
勝書說:「假如有件事情,隱微地說不能說明白,不說就不能辦成。
是隱微地說呢,還是不說呢?」周公旦說:「不說。」
所以勝書能憑著不言勸說周公,而周公旦也能憑著對方的不言聽懂他的意思。
這就叫做不用別人說話就能聽情。
不說出親的計謀,聽不到的事情,商雖然厭惡周,也不能挑一毛一病。
嘴巴不講話,通過神情告訴對方,紂雖然多心,也不能知道周的計謀。
眼晴看到的都是無形的東西,耳朵聽到的都是無聲的東西,商探聽消息的人雖然很多,也不能窺見周的秘密。
聽者與說者好惡相同,志欲一樣,雖然是天於,也不能把他們隔斷。
孔子去見溫伯雪子,不說話就出來了。
子貢說:「先生您希望見到溫怕雪子已經很久了,現在見到了卻不說話,這是什麼原因呢?」孔子說:「像他那樣的人,用眼一看就知道他是有道之人,不著再講話了。」
所以,還沒有見到那個人就能知道他的志向,見到那個人以後他的內心與志向都能看清楚,這是因為彼此都與天道相合。
聖人相互瞭解,哪裡要等待言語呢?
白公向孔干問道:「人可以跟他講隱秘的話嗎?」孔子不同答。
白公說「講的隱秘的話就如同把石頭投入水中一樣不為人所知,怎麼樣?」孔子說:「在水中潛行的人能得到它。」
白公說;「就如同把水倒入水中一樣不為人所知,怎麼樣?」孔子說:「淄水、澠水匯台在一起,易牙嘗嘗就能區分它們。」
白公說:「這樣說來,那麼人不可以跟他講隱秘的話了嗎?」孔子說;「為什麼不可以?只有懂得說的話的意思的人才可以啊。」
白公不懂得說的話的意思。
懂得意思就可以不用言語了,因為言語是表達思想的。
捕魚的要沾濕衣服,爭搶野獸的要奔跑,並不是他們願意沾濕衣服或奔跑。
所以,最高境界的言語是拋棄言語,最高境界的作為是無所作為。
才智短淺的人他們所爭的已是很渺小了.這就是白公後來死在監獄裡的原因。
齊桓公盟會諸侯,衛國人來晚了。
桓公上朝時與管仲謀劃攻打衛國。
退朝以後進入內室,衛姬望見君主,下堂拜了兩拜,為衛國君主請罪。
櫃公說:「我對衛國沒有事,你為什麼要請罪?」衛姬回答說:「我望見您進來的時候,邁著大步,怒氣沖沖,有攻打別國的意思。
見到我就變了臉色,這表明是要攻打衛國啊。」
第二天桓公上朝,向管仲作揖請他進來。
管仲說:「您不攻打衛國了吧?」桓公說。
「仲父您怎麼知道的?」管仲說;「您升朝時作揖很恭敬,見到我面有愧色,我因此知道的。」
桓公說:「好。
仲父治理宮外的事情,夫人治理宮內的事情,我知道自己終究不會被諸侯們恥笑了。」
桓公用以掩蓋自己意圖的辦法是不說話,現在管子卻憑著容貌聲音、夫人卻憑著走路氣質察覺到了。
桓公雖然不說話,他的意圖就像黑夜點燃燭火一樣看得清楚明白。
晉襄公派人去周朝說:「我國君主臥病不起,用龜甲占卜,卜兆說;「是三塗山山神降下災禍。」
我國君主派我來,希望借條路去向三塗山山神求福。」
周天子答應了他,於是升朝,按禮節接待完使者,賓客出去了。
萇弘對劉康公說:「向三塗山山神求福,在天子這裡受禮遇,這是溫和美善的事情,可是賓客卻表現出勇武之色,恐怕有別的事情,希望您加以防備。」
劉康公就讓戰車士卒做好戒備等待著。
晉國果然先做祭祀的事,趁機派楊子率領十二萬士兵跟隨著,渡過棘津,襲擊聊,阮、粱等蠻人居住的城邑,滅掉了這三國。
這就是實際和名稱不相符,這種情況是聖人所能明察的,萇弘對此就審察清楚了。
所以單憑說的話不足以決斷事情,只有懂得說的話的意思才可以決斷事情。
離謂
原文:
四曰:言者以諭意也。
言意相離,凶也。
亂國之俗,甚多流言,而不顧其實,務以相毀,務以相譽,毀譽成一黨一,眾口熏天,賢不肖不分。
以此治國,賢主猶惑之也,又況乎不肖者乎?惑者之患,不自以為惑,故惑惑之中有曉焉,冥冥之中有昭焉。
亡國之主,不自以為惑,故與桀、紂、幽、厲皆也。
然有亡者國,無二道矣。
鄭國多相縣以書者,子產令無縣書,鄧析致之。
子產令無致書,鄧析倚之。
令無窮,則鄧析應之亦無窮矣。
是可不可無辯也。
可不可無辯,而以賞罰,其罰愈疾,其亂愈疾。
此為國之禁也。
故辯而不當理則偽,知而不當理則詐。
詐偽之民,先王之所誅也。
理也者,是非之宗也。
洧水甚大,鄭之富人有溺者,人得其死者。
富人請贖之,其人求金甚多。
以告鄧析,鄧析曰:「安之。
人必莫之賣矣。」
得死者患之,以告鄧析,鄧析又答之曰:「安之。
此必無所更買矣。」
夫傷忠臣者有似於此也。
夫無功不得民,則以其無功不得民傷之;有功得民,則又以其有功得民傷之。
人主之無度者,無以知此,豈不悲哉?比干、萇弘以此死,箕子、商容以此窮,周公、召公以此疑,范蠡、子胥以此流,死生存亡安危,從此生矣。
子產治鄭,鄧析務難之,與民之有獄者約:大獄一衣,小獄襦褲。
民之獻衣襦褲而學訟者,不可勝數。
以非為是,以是為非,是非無度,而可與不可日變。
所欲勝因勝,所欲罪因罪。
鄭國大亂,民口喧嘩。
子產患之,於是殺鄧析而戮之,民心乃服,是非乃定,法律乃行。
今世之人,多欲治其國,而莫之誅鄧析之類,此所以欲治而愈亂也。
齊有事人者,所事有難而弗死也。
遇故人於塗,故人曰:「固不死乎?」
對曰:「然。
凡事人,以為利也。
死不利,故不死。」
故人曰:「子尚可以見人乎?」
對曰:「子以死為顧可以見人乎?」
是者數傳。
不死於其君長,大不義也,其辭猶不可服,辭之不足以斷事也明矣。
夫辭者,意之表也。
鑒其表而棄其意,悖。
故古之人,得其意則捨其言矣。
聽言者以言觀意也,聽言而意不可知,其與橋言無擇。
齊人有淳於髡者,以從說魏王。
魏王辨之,約車十乘,將使之荊。
辭而行,有以橫說魏王,魏王乃止其行。
失從之意,又失橫之事,夫其多能不若寡能,其有辯不若無辯。
周鼎著倕而齕其指,先王有以見大巧之不可為也。
譯文:
說的話是為了表達意思的。
說的話和意思相違背,是凶險的。
造成國家混亂的習俗是,流言很多,卻不顧事實如何,一些人極力互相詆毀,一些人極力互相吹捧,詆毀的,吹捧的分別結成朋一黨一,眾口喧囂,氣勢沖天,賢與不肖不能分辨。
靠著這些來治理國家,賢明的君主尚且會感到疑惑,更何況不賢明的君主呢?疑惑之人的禍患是,自己不感到疑惑。
所以得道之人能在疑惑之中悟出事物的道理,能在昏暗之中看到光明的境界。
亡國的君主,自己不感到疑惑,所以就與夏桀、商村、周幽王、周厲王一樣了。
這樣看來,那些遭到滅亡的國家,都是沿著這條路走的了。
鄭國很多人把新法令懸掛起來,子產命令不要懸掛法令,鄧析就對新法加以修飾。
子產命令不要修飾新法,鄧析就把新法弄得很偏頗。
子產的命令無窮無盡,鄧析對付的辦法也就無窮無盡。
這樣一來,可以的與不可以的就無法辨別了。
可以的與不可以的無法辨別,卻用以施加賞罰,那麼賞罰越厲害,混亂就會越厲害。
這是治理國家的禁忌。
所以,如果善辯但卻不符合事理就會一奸一巧,如果聰明但卻不符合事理就會狡詐。
狡詐一奸一巧的人,是先王所懲處的人。
事理,是判斷是非的根本啊。
清水很大,鄭國有個富人淹死了,有個人得到了這人的一屍一體。
富人家裡請求贖買一屍一體,得到一屍一體的那個人要的錢很多。
富人家裡把這情況告訴了鄧析,鄧析說:「你安心等待。
那個人一定無處去賣一屍一體了。」
得到一屍一體的人對此很擔憂,把這情況告訴了鄧析,鄧析又回答說:「你安心等待。
這人一定無處再去買一屍一體了。」
那些詆毀忠臣的人,與此很相似。
忠臣沒有功勞不能得到人民擁護,就拿他們沒有功勞不能得到人民擁護詆毀他們,他們有功勞得到人民擁護,就又拿他們有功努得到人民擁護詆毀他們。
君主中沒有原則的,就無瞭解這種情況。
無法瞭解這種情況,難道不是很可悲嗎?比干、萇弘就是因此而被殺死的,箕子、商容就是因此受到猜疑的,范蠡、伍子胥就是因此而泛舟五湖、流一屍一干江的,生死,存亡、安危,都由此產生出來了。
子產治理鄭國,鄧析極力刁難他,跟有獄訟的人約定:學習大的獄訟要送上一伴上衣,學習小的張訟要耍送上短衣下衣。
獻上上衣短衣下衣以便學習獄訟的人不可勝數。
把錯的當成對的,把對的當成錯的,對的錯的沒有標準,可以的與不可以的每天都在改變。
想讓人訴訟勝了就能讓人訴訟勝了,想讓人獲罪就能讓人獲罪。
鄭國大亂,人民吵吵嚷嚷。
子產對此感到憂慮,於是就殺死了鄧析並且陳一屍一示眾,民心才順服了,是非才確定了,法律才實行了。
如今世上的人,大都想治理好自己的國家,可是卻不殺掉鄧析之類的人,這就是想把國家冶理好而國家卻更加混亂的原因啊。
齊國有個侍奉人的人,所侍奉的人遇難他卻不殉死。
這人在路上遇到熟人,熟人說:「你果真不殉死嗎?」這個人回答說:「是的。
凡是侍奉人,都是為了謀利。
殉死不利,所以不殉死。」
熟人說說;「您選樣還可以見人嗎?」這個人回答說:「你認為殉死以後倒可以見人嗎?」這樣的話他多次傳述。
不為自己的君主上司殉死,是非常不義的,可是這個人還振振有詞。
憑言辭不足以決斷事情,是很清楚的了。
言辭是思想的外在表現,欣賞外在表現卻拋棄思想,這是糊塗的。
所以古人懂得了人的思想就用不著聽他的言語了。
聽別人講話是要通過其言語觀察其思想。
聽別人講話卻不瞭解他的思想,那樣的言語就與乖戾之言沒有區別了。
齊國人有個叫淳於髡的,他用合縱之術勸說魏王。
魏王認為他說得好,就套好十輛車,要派他到楚國去。
他告辭要走的時侯,又用連橫之術勸說魏王,魏王於是就不讓他去了。
既讓合縱的主張落空,又讓連橫的事落空,那麼他才能多就不如才能少,他有辯才就不如沒有辯才。
周鼎刻鑄上倕的圖像卻讓他咬新自己的手指,先王以此表明大巧是不可取的。
一婬一辭
原文:
五曰:非辭無以相期,從辭則亂。
亂辭之中又有辭焉,心之謂也。
言不欺心,則近之矣。
凡言者以諭心也。
言心相離,而上無以參之,則下多所言非所行也,所行非所言也。
言行相詭,不祥莫大焉。
空雄之遇,秦、趙相與約,約曰:「自今以來,秦之所欲為,趙助之;趙之所欲為,秦助之。」
居無幾何,秦興兵攻魏,趙欲救之。
秦王不說,使人讓趙王曰:「約曰:「秦之所欲為,趙助之;趙之所欲為,秦助之。」
今秦欲攻魏,而趙因欲救之,此非約也。」
趙王以告平原君,平原君以告公孫龍,公孫龍曰:「亦可以發使而讓秦王曰:「趙欲救之,今秦王獨不助趙,此非約也。」
」孔穿、公孫龍相與論於平原君所,深而辯,至於藏三牙,公孫龍言藏之三牙深辯。
孔穿不應,少選,辭而出。
明日,孔穿朝,平原君謂孔穿曰:「昔者公孫龍之言甚辯。」
孔穿曰:「然。
幾能令藏三牙矣。
雖然難。
願得有問於君:謂藏三牙甚難而實非也,謂藏兩牙甚易而實是也。
不知君將從易而是者乎,將從難而非者乎?」
平原君不應。
明日,謂公孫龍曰:「公無與孔穿辯。」
荊柱國莊伯令其父視曰,日「在天」;視其奚如,曰「正圓」;視其時,日「當今」。
令謁者駕,曰「無馬」。
令涓人取壁,「進上」。
問馬齒,圉人曰「齒十二與牙三十」。
人有任臣不亡者,臣亡,莊白決之,任者無罪。
宋有澄子者,亡緇衣。
求之塗,見婦人衣緇衣,援而弗捨,欲取其衣,曰:「今者我亡緇衣。」
婦人曰:「公雖亡緇衣,此實吾所自為也。」
澄子曰:「子不如速與我衣。
昔吾所亡者,紡緇也;今子之衣,禪緇也。
以禪緇當紡緇,子豈不得哉?」
宋王謂其相唐鞅曰:「寡人所殺戮者眾矣,而群臣愈不畏,其故何也?」
唐鞅對曰:「王之所罪,盡不善者也。
罪不善,善者故為不畏。
王欲群臣之畏也,不若無辨其善與不善而時罪之,若此則群臣畏矣。」
居無幾何,宋君殺唐鞅。
唐鞅之對也,不若無對。
惠子為魏惠王為法。
為法已成,以示諸民人,民人皆善之。
獻之惠王,惠王善之,以示翟翦,翟翦曰:「善也。」
惠王曰:「可行邪?」
翟翦曰:「不可。」
惠王曰:「善而不可行,何故?」
翟翦對曰:「今舉大木者,前乎輿謣,後亦應之,此其於舉大木者善矣。
豈無鄭、衛之音哉?然不若此其宜也。
夫國亦木之大者也。」
譯文:
沒有言辭就無法互相交往,只聽信言辭就會發生混亂。
言辭之中又有言辭,這指的就是思想。
言語不違背思想,那就差不多了。
凡是說的話,都是為了表達思想的。
說的話和思想相背離,可是在上一位的卻無法考察,那麼在下位的就會有很多說的話與做的事不相符,做的事與說的話不相符的情況。
言行互相背離,沒有什麼比這更不吉祥的了。
在空洛盟會的時候,秦國,趙國相互訂立盟約,盟約說;「從今以後,秦國想做的事,趙國予以幫助,趙國想做的事,秦國予以幫助。」
過了不久,秦國發兵攻打魏國,趙國想援救魏國。
秦王很不高興,派人責備趙王說:「盟約說;「秦國想做的事,趙國予以幫助,趙國想做的事,秦國予以幫助。」
現在秦國想攻打燕國,而趙國卻想援救它,這不符合台盟約。」
趙王把這些話告訴了平原君,平原君把這些話告訴了公孫龍,公孫龍說:「趙王也可以派使臣去責備秦王說:「趙國想援救魏國,現在泰國卻偏偏不幫助趙國,這不符合盟約。」
孔穿、公孫龍在平原君那裡互相辯論,言辭一精一深而雄辯,談到羊有三耳的命題,公孫龍說羊有三耳,說得頭頭是道。
孔穿不回答,過了一會兒,就告辭走了。
第二天,孔穿來朝見,平原君對孔穿說:「昨天公孫龍說的話非常雄辯。」
孔穿說,「是的。
幾乎能讓羊有三耳了。
盡避這說法很難成立。
我願問問您,說羊有三耳難度很大,而實際上卻不是這樣,說羊有兩耳很容易,而事實確實是這樣。
不知您將贊同容易而正確的說法呢,還是贊同困難而不正確的說法呢?」平原君不回答。
第二天,平原君對公孫龍說:「你不要跟孔穿辯論了」。
楚國的柱國莊伯讓父親去看看太一陽一是早是晚,父親卻說「在天上」,看看太一陽一怎麼樣了,卻說「正圓」,看看是什麼時辰,卻說「正是現在」。
讓謁者去傳令駕車,卻回答說「沒有馬」。
讓涓人去拿帽子,回答說「呈上去了」。
問馬的年齒,日人卻說「齒十二個,加上牙共三十個」。
有個擔保人家的奴僕不逃跑的人,奴僕逃跑了,莊伯判決,擔保的人卻沒有罪。
宋國有個叫澄子的,丟一了一件黑色衣服。
他到路上去尋找,看見一個婦女穿著黑色衣服,就抓住她不放手,要脫掉她的衣服,說;「如今我丟一了件黑色農服。」
婦女說;「您雖然丟一了黑色衣服,不過這件衣服確實是我自己做的。」
澄子說;「你不如趕快把衣服給我。
昨天我丟的是紡絲的黑衣服,如今你的衣服是單面的黑衣服。
用單面的黑衣服抵償紡絲的黑衣服,你難道還不佔便宜嗎?」
宋王對他的相唐鞅說:「我殺死的人很多了,可是臣子們卻越發不是懼我,這是什麼原因呢?」唐鞅回答說。
「您治罪的,都是不好的人。
對不好的人治罪,所以好人不畏懼。
您想讓臣子們畏懼您,不如不要區分好與不好,不斷地治罪臣子,這樣,臣子們就會是懼了。」
過了不久,宋國君主殺死了唐鞅。
唐鞅的回答,還不如不回答。
惠子給魏惠王制定法令。
法令已經制定完了,拿來給人們看,人們都認為法令很好。
把法令獻給惠王,惠王認為法令很好,拿來讓翟翦看,翟翦說:「好啊。」
惠王說:「可以實行嗎?」翟翦說:「不可以。」
惠王說:「好卻不可以實行,為什麼?」翟翦回答說:「如今抬大木頭的,前面的唱號子,後面的來應和,這號子對於推大木頭的來說是很好了。
難道沒有鄭國、衛國那樣人民喜一愛一的音樂可唱嗎?然而唱那個不如唱這個適宜。
治理國家也像抬大木頭一樣自有其適宜的法令啊。」
不屈
原文:
六曰:察士以為得道則未也,雖然,其應物也,辭難窮矣。
辭雖窮,其為禍福猶未可知。
察而以達理明義,則察為福矣;察而以飾非惑愚,則察為禍矣。
古者之貴善御也,以逐暴禁邪也。
魏惠王謂惠子曰:「上世之有國,必賢者也。
今寡人實不若先生,願得傳國。」
惠子辭。
王又固請曰:「寡人莫有之國於此者也,而傳之賢者,民之貪爭之心止矣。
欲先生之以此聽寡人也。」
惠子曰:「若王之言,則施不可而聽矣。
王固萬乘之主也,以國與人猶尚可。
今施,布衣也,可以有萬乘之國而辭之,此其止貪爭之心愈甚也。」
惠王謂惠子曰:古之有國者,必賢者也。
夫受而賢者,舜也,是欲惠子之為舜也;夫辭而賢者,許由也,是惠子欲為許由也;傳而賢者,堯也,是惠王欲為堯也。
堯、舜、許由之作,非獨傳舜而由辭也,他行稱此。
今無其他,而欲為堯、舜、許由,故惠王布冠而拘於鄄,齊威王幾弗受;惠子易衣變冠,乘輿而走,幾不出乎魏境。
凡自行不可以幸為,必誠。
匡章謂惠子於魏王之前曰:「蝗螟,農夫得而殺之,奚故?為其害稼也。
今公行,多者數百乘,步者數百人;少者數十乘,步者數十人。
此無耕而食者,其害稼亦甚矣。」
惠王曰:「惠子施也難以辭與公相應。
雖然,請言其志。」
惠子曰:「今之城者,或者一操一大築乎城上,或負畚而赴乎城下,或一操一表掇以善睎望。
若施者,其一操一表掇者也。
使工女化而為絲,不能治絲;使大匠化而為木,不能治木;使聖人化而為農夫,不能治農夫。
施而治農夫者也,公何事比施於螣螟乎?」
惠子之治魏為本,其治不治。
當惠王之時,五十戰而二十敗,所殺者不可勝數,大將、一愛一子有禽者也。
大術之愚,為天下笑,得舉其諱。
乃請令周太史更著其名。
圍邯鄲三年而弗能取,士民罷潞,國家空虛,天下之兵四至,眾庶誹謗,諸侯不譽。
謝於翟翦,而更聽其謀,社稷乃存。
名寶散出,土地四削,魏國從此衰矣。
仲父,大名也;讓國,大實也。
說以不聽不信。
聽而若此,不可謂工矣。
不工而治,賊天下莫大焉。
幸而獨聽於魏也。
以賊天下為實,以治之為名,匡章之非,不亦可乎!白圭新與惠子相見也,惠子說之以強,白圭無以應。
惠子出,白圭告人曰:「人有新取熬者,婦至,宜安矜煙視媚行。
豎子一操一蕉火而鉅,新婦曰:「蕉火大鉅」。
入於門,門中有斂陷,新婦曰:「塞之!將傷人之足。」
此非不便之家氏也,然而有大甚者。
今惠子之遇我尚新,其說我有大甚者。」
惠子聞之,曰:「不然。
《詩》曰:「愷悌君子,民之父母。」
愷者大也,悌者長也。
君子之德,長且大者,則為民父母。
父母一之教子也,豈待久哉?何事比我於新婦乎?《詩》豈曰「愷悌新婦」哉?」
誹污因污,誹辟因辟,是誹者與所非同也。
白圭曰:惠子之遇我尚新,其說我有大甚者。
惠子聞而誹之,因自以為為之父母,其非有甚於白圭亦有大甚者。
譯文:
明察的士人,認為他得到了道術那倒未必。
雖說這樣,可是他對答事物,言辭是難以窮盡的。
言辭即使窮盡了,這到底是禍是福還是不可以知道。
明察如果用以通曉事理弄清道義,那麼明察就是福了,明察如果用以掩飾錯誤愚弄蠢人,那麼明察就是禍了。
古代之所以看重善於駕車的,是因為可以藉以驅逐殘暴的人,制止邪惡的事。
魏惠王對惠子說:「前代享有國家的,一定是賢德的人。
如今我確實不如先生您,我希望能把國家傳給您。」
惠手謝絕了,魏王又堅決請求道;「假如我不享有這個國家,而把它傳給賢德的人,人們貪婪爭奪的想法就可以制止了。
希望先生您因此而聽從我的話。」
惠子說:「像您說的這樣,那我就不能聽從您的話了。
您本來是大國的君主,把國家讓給別人尚且可以制止人們貪婪爭奪的想法,如今我是個平民,可以享有大國卻謝絕了,這樣,那就更能制止人們貪婪爭奪的想法了。」
惠王對惠子說;古代享有國家的,一定是賢德的人。
接受別人的國家而且自己又賢德的,是舜,這樣就是想讓惠子成為舜那樣的人,謝絕享有別人的國家而且自己又賢德的,是許由,這樣就是惠子想成為許由那樣的人;把國家傳給別人而且自己又賢德的,是堯,這就是惠王想成為堯那樣的人,堯、舜、許由所以名聞天下,不單單是堯把帝位傳給舜而舜接受了,堯把帝位傳給許由而許由謝絕了,他們其他的行為也與此相稱。
如今沒有其他的行為,卻想成為堯、舜、許由那樣的人,所以惠王穿著喪國之服把自己拘禁在鄄請求歸服齊國,齊威王幾乎不肯接受他的歸服,惠子改換了衣帽,乘車逃走,幾乎逃不出魏國國境。
大凡自己的行為,不可以憑僥倖之心去行動,一定要誠懇。
匡章在惠王面前惠子說:「螟蟲,農夫捉住就弄死它,為什麼?因為它損害莊稼。
如今您一行動,多的時候跟隨若幾百輛車、幾百個步行的人,少的時候跟隨著幾十輛車、幾十個步行的人。
這些都是不耕而食的人,他們損害莊稼也太厲害了。」
惠王說;「惠子很難用言辭回答您,雖然如此,還是請惠子談談自己的想法。」
惠子說:「如今修築城牆的,有的拿著大杵在墟上搗士。
有的背著畚箕在城下來來往往運土,有的拿著標誌仔細觀望方位的斜正。
像我這樣的,就是拿著標誌的人啊。
讓善於織絲的女子變成絲,就不能織絲了,讓巧匠變成木材,就不能處置木材了,讓聖人變成農夫,就不能管理農夫了。
我就是能管理農夫的人啊。
您為什麼把我比做螟蟲呢?」惠子以治理魏國為根本,他卻治理得不好。
在惠王的時代,作戰五十次卻失敗了二十次,被殺死的人不計其數,惠王的大將、一愛一子有被俘虜的。
惠子治國之術的愚惑,被天下人恥笑,天下人部得以稱舉他的過錯。
惠王這才請求讓周天子的太史改變惠子仲父的名號。
惠王包圍邯鄲三年卻不能攻下來,兵士和人民很疲憊,國家弄得很空虛,天下諸侯的救兵從四面到來解救邯鄲之圍,百姓們責難他,諸侯們不讚譽他。
他向翟翦道歉,重新聽取翟翦的計謀,國家才保存住。
名貴的寶物都失散到國外,土地被四鄰割去,魏國從此衰弱了。
仲父是顯赫的名號,把國家讓給別人是高尚的行動。
惠子用不可聽不可信之言勸說惠王。
惠王如此聽從意見,不以叫做善於聽取意見。
不善於聽取意見卻來治理國家,對天下人的危害沒有比這更大的了。
幸好惠子的話只是被魏國聽從了。
以危害天下人為實,卻以治理國家為名,匡章非難惠子,不是應該的嗎!
白圭剛與惠子相見,惠子就用如何使國家強大來勸說他,白圭無話回答。
惠子出去阻後,白圭告訴別人說;「有個剛娶媳婦的人,媳婦到來時,應該安穩持重,微視慢行。
童僕拿的火把燒得太旺,新媳婦說:「火把太旺。」
進了門,門裡有陷坎,新媳婦說;「填上它!它將跌傷人的腿。」
這對於她的夫家不是沒有利,然而太過分了些。
如今惠子剛剛見到我,他勸說我的話太過分了些。」
惠子聽到這話以後,說:「不對。
《詩》上說:「具有愷悌之風的君子,如同人民的父母。」
愷是大的意思,悌是長的意思。
君子的品德,高尚盛大的,就可以成為人民的父母。
父母教育孩子,哪裡要等好久呢?為什麼把我比做新媳婦呢?《詩》上難道說過「具有愷悌之風的薪媳婦」嗎?」用污穢責難污穢,用邪僻責難邪僻,這樣就是責難的人與被責難的人相同了。
白圭說,惠子剛剛見到我,他勸說我的話太過分了些。
惠子聽到達話以後就責難他,於是自認為可以成為他的父母,那惠子的錯誤比白圭說的太過分了還要嚴重得多。
應言
原文:
七曰:白圭謂魏王曰:「市丘之鼎以烹雞,多洎之則淡而不可食,少洎之則焦而不熟,然而視之蝺焉美,無所可用。
惠子之言,有似於此。」
惠子聞之,曰:「不然。
使三軍饑而居鼎旁,適為之甑。
則莫宜之此鼎矣。」
白圭聞之,曰:「無所可用者,意者徒加其甑邪?」
白圭之論自悖,其少魏王大甚。
以惠子之言蝺焉美,無所可用,是魏王以言無所可用者為仲父也,是以言無所用者為美也。
公孫龍說燕昭王以偃兵,昭王曰:「甚善。
寡人願與客計之。」
公孫龍曰:「竊意大王之弗為也。」
王曰:「何故?」
公孫龍曰:「日者大王欲破齊,諸天下之士其欲破齊者,大王盡養之;知齊之險阻要塞、君臣之際者,大王盡養之;雖知而弗欲破者,大王猶若弗養。
其卒果破齊以為功。
今大王曰:我甚取偃兵。
諸侯之士在大王之本朝者,盡善用兵者也。
臣是以知大王之弗為也。
王無以應。」
司馬喜難墨者師於中山王前以非攻,曰:「先生之所術非攻夫?」
墨者師曰:「然。」
曰:「今王興兵而攻燕,先生將非王乎?」
墨者師對曰:「然則相國是攻之乎?」
司馬喜曰:「然。」
墨者師曰:「今趙興兵而攻中山,相國將是之乎?」
司馬喜無以應。
路說謂周頗曰「公不一愛一趙,天下必從。」
周頗曰「固欲天下之從也。
天下從,則秦利也。
路說應之曰:「然則公欲秦之利夫?」
周頗曰:「欲之。」
路說曰:「公欲之,則胡不為從矣?」
魏令孟卬割絳、汾、安邑之地以與秦王。
王喜,令起賈為孟卬求司徒於魏王。
魏王不說,應起賈曰:「卬,寡人之臣也。
寡人寧以臧為司徒,無用卬。
願大王之更以他人詔之也。」
起賈出,遇孟卬於廷。
曰:「公之事何如?」
起賈曰:「公甚賤子公之主。
公之主曰:寧用臧為司徒,無用公。」
孟卬入見,謂魏王曰:「秦客何言?」
王曰:「求以女為司徒。」
孟卬曰:「王應之謂何?」
王曰:「寧以臧,無用卬也。」
孟卬太息曰:「宜矣王之制於秦也!王何疑秦之善臣也?以絳、汾、安邑令負牛書與秦,猶乃善牛也。
卬雖不肖,獨不如牛乎?且王令三將軍為臣先,曰「視卬如身」,是重臣也。
令二輕臣也,令臣責,卬雖賢,固能乎?」
居三日,魏王乃聽起賈。
凡人主之與其大官也,為有益也。
今割國之錙錘矣,而因得大官,且何地以給之?大官,人臣之所欲也。
孟卬令秦得其所欲,秦亦令孟卬得其所欲,責以償矣,尚有何責?魏雖強,猶不能責無責,又況於弱?魏王之令乎孟卬為司徒,以棄其責,則拙也。
秦王立帝,宜一陽一許綰誕魏王,魏王將入秦。
魏敬謂王曰:「以河內孰與梁重?」
王曰:「梁重。」
又曰:「梁孰與身重?」
王曰:「身重。」
又曰:「若使秦求河內,則王將與之乎?」
王曰:「弗與也。」
魏敬曰:「河內,三論之下也;身,三論之上也。
秦索其下而王弗聽,索其上而王聽之,臣竊不取也。」
王曰:「甚然。」
乃輟行。
秦雖大勝於長平,三年然後決,士民倦,糧食。
當此時也,兩周全,其北存,魏舉陶削衛,地方六百,有之勢是而入,大蚤,奚待於魏敬之說也?夫未可以入而入,其患有將可以入而不入。
入與不入之時,不可不熟論也。
譯文:
自圭對魏王說:「用帝丘出產的大鼎來煮雞,多加湯汁就會淡得沒法吃,少加湯汁就會燒焦可是卻不熟,然而這鼎看起來非常高大漂亮,不過沒有什麼用處。
惠子的話,就跟這大鼎相似。」
惠子聽到這話以後,說;「不對。
假使三軍士兵飢餓了停留在鼎旁邊,恰好弄到了蒸飯用的大甑,那麼和甑搭配起來蒸飯就沒有比這鼎更合適的了。」
白圭聽到這話以後,說;「沒有什麼用處的東西,想來只能在上面放上甑蒸飯用啦!」白圭的評論自然是錯的,他太輕視魏王了。
認為惠子的話只是說得漂亮,但沒什麼用處,這樣就是魏王把說話沒什麼用處的人當成仲父了,這樣就是把說話沒什用處的人當成完美的人了。
公孫龍用如何消除戰爭的話勸說燕昭王,昭王說;「很好。
我願意跟賓客們商議這件事。」
公孫龍說;「我私下裡估計大王您不會消除戰爭的。」
昭王說;「為什麼?」公孫龍說:「從前大王您想打敗齊國,天下傑出的人士中那些想打敗齊國的人,大壬您全都收養了他們,那些瞭解齊國的險阻要塞和君臣之間關係的人,大王您全都收養了他們;那些雖然瞭解這些情況但卻不想打贓齊國的人,大王您還是不肯收養他們,最後果然打敗了齊國,並以此為功勞。
如今大王您說,我很贊成消除戰爭。
可是其他諸侯國的人士在大王您朝廷裡的,都是善於用兵的人。
我因此知道大王您不會消除戰爭的。」
昭王無話回答。
司馬喜在中山國王前就「非攻」的主張詰責墨家學派名叫師的人,說;「先生您所主張的是「非攻」吧?」師說:「是的。」
司馬喜說;「假如國王發兵攻打燕國,先生您將責備國王嗎?一師回答說:「這樣說來,那麼相國您贊成攻打燕國嗎?」司馬喜說:「是的。」
師說;「假如趙國發兵攻打中山國,相國您也將贊成攻打中山國嗎?」司馬喜無話回答。
路說對周頗說:「您如果不一愛一趙國,那麼天下人一定會跟隨您。」
周頗說:「我本來想讓天下人跟隨我啊。
天下人跟隨我,那麼秦國就有利。」
路說回答他說;「這樣說來,那麼您想讓秦國有利啦?」周頗說:「想讓秦國有利。」
路說說;「您想讓秦國有利,那麼為什麼不因此而讓天下人跟隨您呢?」
魏王派孟卯割讓絳、竊、安邑等地給秦王。
秦王很高興,讓起賈去向魏王為孟卯請求司徒的官職。
魏王很不高興,回答起賈說:「孟卯是我的臣子。
我寧肯用奴僕當司徒,也不用孟卯。
希望大王另用其他的人詔示我。」
起賈出來,在庭院裡遇到孟卯。
孟卯說:「您說的事情怎麼樣?」超賈說:「您太受您的君主輕視了。
您的君主說寧肯用奴僕當司徒,也不用您。」
孟卯進去謁見,對魏王說:「秦國客人說什麼?」魏王說:「請求用你當司徒。」
孟卯說;「您怎樣回答他的?」魏_上說;「我說「寧肯任用奴僕,也不用孟卯,。」
孟卯長歎道:「您受秦國控制是應該的了,秦國善待我,您對此為什麼要猜疑呢?把絳、竊、安邑的地圖讓牛馱者獻給秦國,秦國尚且會好好對待牛。
我雖然不好,難道還不如牛嗎?況且,您讓三位將軍先去秦國為我致意,說「看待孟卯如同看待我一樣」,這是重視我啊。
如今您輕視我,以後讓我擊索取秦國答應過的東西,我即使賢德,難道還能做到嗎?」過了三天,魏王才答應了起賈的請求。
大凡君主給人一大的官職,是因為他有益於國家。
如今割讓國家少量土地,因而得到了大的官職,以後哪有那麼多土地供給他割讓?大的官職,是臣子所希望得到的。
孟卯讓秦國得到了它所希望的土地,秦國也讓孟卯得到了他所希望的官職。
對方所欠的債已經償還了,還有什麼可索取的呢?魏國即使強大,也還不能向不欠債的素取債務,更何況它本身是弱小的國家呢?魏王讓孟卯當了司徒,從而失掉了自己向秦國提出要求的地位,這就很笨拙了。
秦王立為帝,宜一陽一令許綰騙魏王,魏王要去秦朝拜。
魏敬對魏王說:「拿河內和大梁比,哪一個重要?」魏王說:「大梁要。」
魏敬又說;「大粱跟您自身比,哪一個重要?」魏王說:「自身重要。」
魏敬又說:「假如秦國索取河內,那麼您將給它碼?」魏王說。
「不給它。」
巍敬說:「河內在三者之中占最下等,您自身在三者之中占最上等。
秦國索取最下等的您不答應,索取最上等的您卻答應了。
我私下裡對此是不贊成的。」
魏王說,「很對。」
這才不去秦國。
秦國雖然在長平打了大勝仗,但打了三年然後才決定勝負,它的兵士和人民很疲憊,糧食很匱乏。
正當那個時候,東、西周尚束滅亡,大粱以北的地區尚未失去,魏國攻下了陶,奪取了衛國城邑,土地有六百里見方。
具有這樣的形勢,卻要去秦朝拜,那是太早了,何必要等魏敬勸說之後才不去秦朝拜呢?在不可去的時候卻要去,這種禍患與將來可以去的時候卻不去是一樣的。
去與不去的時機,不可不仔細考察啊!
具備
原文:
八曰:今有羿、蜂蒙、繁弱於此,而無弦,則必不能中也。
中非獨弦也,而弦為弓中之具也。
夫立功名亦有具,不得其具,賢雖過湯、武。
則勞而無功矣。
湯嘗約於郼、薄矣,武王嘗窮於畢、裎矣,伊尹嘗居於庖廚矣,太公嘗隱於釣魚矣。
賢非衰也,智非愚也,皆無其具也。
故凡立功名,雖賢,必有其具,然後可成。
宓子賤治亶父,恐魯君之聽讒人,而令己不得行其術也,將辭而行,請近吏二人於魯君與之俱。
至於亶父,邑吏皆朝。
宓子賤令吏二人書。
吏方將書,宓子賤從旁時掣搖其肘,吏書之不善,則宓子賤為之怒。
吏甚患之,辭而請歸。
宓子賤曰:「子之書甚不善,子勉歸矣!」二吏歸報於君,曰:「宓子不得為書。」
君曰:「何故?」
吏對曰:「宓子使臣書,而時掣搖臣之肘,書惡而有甚怒,吏皆笑宓子。
此臣所以辭而去也。」
魯君太息而歎曰:「宓子以此諫寡人之不肖也。
寡人之亂子,而令宓子不得行其術,必數有之矣。
微二人,寡人幾過。」
遂發所一愛一而令之亶父,告宓子曰:「自今以來,亶父非寡人之有也,子之有也。
有便於亶父者,子決為之矣。
五歲而言其要。」
宓子敬諾,乃得行其術於亶父。
三年,巫馬旗短褐衣弊裘而往觀化於亶父,見夜漁者,得則捨之。
巫馬旗問焉,曰:「漁為得也,今子得而捨之,何也?」
對曰:「宓子不欲人之取小魚也。
所捨者小魚也。」
巫馬旗歸,告孔子曰:「宓子之德至矣,使民暗行若有嚴刑於旁。
敢問宓子何以至於此?」
孔子曰:「丘嘗與之言曰:「誠乎此者刑乎彼。」
宓子必行此術於亶父也。」
夫宓子之得行此術也,魯君後得之也。
魯君後得之者,宓子先有其備也。
先有其備,豈遽必哉?此魯君之賢也。
三月嬰兒,軒冕在前,弗知欲也;斧鉞在後,弗知惡也;慈母一之一愛一,諭焉。
誠也。
故誠有誠乃合於情。
一精一有一精一乃通於天。
乃通於天,水木石之一性一,皆可動也,又況於有血氣者乎?故凡說與治之務莫若誠。
聽言哀者,不若見其哭也;聽言怒者,不若見其斗也。
說與治不誠,其動人心不神。
譯文:
假如有羿、蜂蒙這樣的善射之人和繁弱這樣的良弓,卻沒有弓弦,那麼必定不能射中。
射中不但僅是靠了弓弦,可弓弦是射中的條件。
建立功名也要有條件。
不具備條件,即使賢德超過了湯、武王,那也會勞而無功。
湯曾經在郼、亳受貧困,武王曾經在畢、裎受困窘,伊尹曾經在廚房裡當僕隸,太公望曾經隱居釣魚。
他們的賢德並不是衰微了,他們的才智並不是愚蠢了,都是因為沒有具備條件。
所以凡是建立功名,即使賢德,也必定要具備條件,然後才可以成功。
宓子賤去治理堂父,擔心魯國君主聽信讒人的壞話,從而使自己不能實行自己的主張,將要告辭走的時候,向魯國君主請求君主身邊的兩個官吏跟自己一起去.到了堂父,堂父的官吏都來朝見,宓子賤讓那兩個官吏書寫。
官吏剛要書寫,宓子賤從旁邊不時地搖動他們的胳膊肘,官吏寫得很不好,宓必子賤就為此而發怒。
官吏對此厭恨,就告辭請求回去。
宓手賤說:「你們寫得很不好,你們趕快回去吧!」兩個官吏回去以後向魯國君主稟報說:」宓子這個人不可以給他書寫。」
魯國君主說:「為什麼?」官吏回答說:「宓子讓我們書寫,卻不時地搖動我們的胳膊肘,寫得不好又大發脾氣,堂父的官吏都因宓子這樣做而發笑。
這就是們所以要告辭離開的原因。」
魯國君主長歎道:「宓子是用這種方式對我的缺點進行勸諫啊。
我擾亂宓子,使宓子不能實行自己的主張,這樣的事一定多次發生過了。
假如沒有這兩個人,我幾乎要犯錯誤。」
於是就派所喜歡的人讓他去亶父,告訴宓子說;「從今以後,亶父不歸我所有,歸你所有。
有對亶父蟹父有利的事情,你自己決斷去做吧。
五以吼後報告施政的要點。」
宓子恭敬地答應了,這才得以在亶父實行自己的主張。
過了三年,巫馬旗穿著粗劣的衣服和破舊的皮衣,到亶父去觀察施行教化的情況,看到夜裡捕魚的人,得到魚「就扔回水裡。
巫馬旗問他說:「捕魚是為了得到魚,現在你得到魚卻把它扔回水裡,這是為什?」那人回答說:「宓子不想讓人們捕取小魚。
我扔回水雖的都是小魚。」
巫馬旗回去以後,告訴孔子說:「宓子的德政達到極點了,他能讓人們黑夜中獨自做事,就像有嚴刑在身旁一樣不敢為非作歹。
請問宓子用什麼辦法達到這種境地的?」孔子說:「我曾經跟他說過:「自己心誠的,就能在外實行。」
宓子一定是在亶父實行這個主張了。」
宓子得以實行這個主張,是因為魯國君主後來領悟到這一點。
魯國君主之所以後來能領悟到這一點,是因為宓子事先有了準備。
事先有了準備,難道就一定能讓君主領悟到嗎?這就是魯國君主的賢明之處啊。
三個月的嬰兒,軒冕在前邊不知道羨慕,斧鋮在後邊不知道厭惡,對慈母的一愛一卻能懂得。
這是因為嬰兒的心赤誠意啊,所以誠而又誠才合乎真情,一精一而又一精一才與天一性一相通。
與天一性一相通,水、木,石的本一性一都可以改變,更何況有血氣的人呢?所以凡是勸說別人與治理政事,要做的事沒有比赤誠更重要的了。
聽別人說的話很悲哀,不如看到他哭泣,聽別人說的話很憤怒,不如看到他搏鬥,勸說別人與治理政事不赤誠,那就不能感化人心。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