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春秋白話文
仲夏紀第五
仲夏
原文:
一曰:仲夏之月,日在東井,昏亢中,旦危中。
其日丙丁,其帝炎帝,其神祝融,其蟲羽,其音徵,律中蕤賓,其數七,其味苦,其臭焦,其祀灶,祭先肺。
小暑 至,螳螂生,雞始鳴,反舌無聲。
天子居明堂太廟,乘朱輅、駕赤騮,載赤旗,衣朱衣,服赤玉,食菽與雞,其器高以觕,養壯狡。
是月也,命樂師修鞀鞞鼓,均琴 瑟管簫,執干戚戈羽,調竽笙塤篪,飭鐘磬柷敔。
命有司為民祈祀山川百原,大雩帝,用盛樂。
乃命百縣雩祭祀百辟卿士有益於民者,以祈谷實。
農乃登黍。
是月 也,天子以雛嘗黍,羞以含桃,先薦寢廟。
令民無刈藍以染,無燒炭,無暴布,門閭無閉,關市無索;挺重囚,益其食,游一牝一別其群,則縶騰駒,班馬正。
是月也, 日長至,一陰陽一爭,死生分。
君子齋戒,處必揜,身欲靜無躁,止聲色,無或進,薄滋味,無致和,退嗜欲,定心氣,百官靜,事無刑,以定晏一陰一之所成。
鹿角解,蟬 始鳴,半夏生,木堇榮。
是月也,無用火南方,可以居高明,可以遠眺望,可以登山陵,可以處台榭。
仲夏行冬令,則雹霰傷谷,道路不通,暴兵來至;行春令,則 五穀晚熟,百螣時起,其國乃饑;行秋令,則草木零落,果實早成,民殃於疫。
譯文:
仲夏五月,太一陽一的位置在井宿。
初昏時刻,亢宿出現在南方中天,拂曉時刻,危宿出現在南方中天。
仲夏於天干屬丙丁.它的主宰之帝是炎帝,佐帝之神是祝融,應 時的動物是鳳鳥一類的羽族,相配的聲音是徵音,音律與蕤賓相應。
這個月的數字是七,味道是苦昧,氣味是焦氣,要舉行的祭祀是灶祭,祭祀時祭品以肺臟為尊。
這個月,小暑來到了,螳螂出現了,伯勞鳥開始鳴囀.百舌鳥寂然無聲。
天子住在南向明堂的中間正室,乘坐朱紅色的車子,車前駕著赤紅色的馬,車上插著赤色的 繪有龍紋的旗幟,吃的食物是豆子和雞,用的器物高而且大。
供養力大勇一猛的人。
這個月,命令樂師修整鞀鼓鞞鼓,調節琴瑟管簫,營造干戚戈羽,調和竽笙塤篪,整飭鍾磐柷敔。
命令主管官吏為百姓祈求雨水,祭祀名山大川及眾水之源,並且舉 行盛大的雩祭,使用眾多的舞樂,演奏隆重的樂曲,向天帝祈求風調雨順。
命令天子領地內的各縣大夫同時舉行雩祭,祭祀前世有功於百姓的君主公卿,向他們祈求 五穀豐登。
農民在這個月要進獻黍子。
這個月,天子就著雛雞品嚐黍子,連同櫻桃一起,先敬獻於祖廟。
帝令百姓不要制刈藍草來染東西,不要燒木炭,不要曬布匹,城門和閭門不要關閉,關日和集市不 要徵稅,寬緩重刑的囚犯,增加他們的飲食。
放牧時,把懷孕的母馬與其他馬群分開,要拴住鮑馬,免得他們踢傷母馬。
要頒布有關養馬的政令。
這個月,夏至到來,一陰陽一相爭,死生相別。
君子整潔身心。
居處必深邃,身一體要安靜禁止女色,不許嬪妃進御,減少羹味,不要使它齊和,去掉一切嗜欲,安定心 氣,各種器一官安靜無為,作事不要盲動,以待確定一陰陽一的成敗。
這個月,鹿角脫落了,知丁開始嗚叫,半夏長出苗,術槿開了花。
這個月,不要在南方用火,可以住在樓閣,可以眺望遠方,可以登上山陵,可以呆在台榭。
仲夏如果實行應茌冬天實行的政令,那麼,雹霰就會傷害五穀,道路就會毀壞不通,賊兵就會到來;如果實行應在春天實行的政令,那麼,五穀就會晚熟,蟲害就會 時時發生,國家就會遇到饑荒,如果實行應在秋天實行的政令,那麼,草木就會零落,果實就會過早成熟,百姓就會因疫病流行而遭受災禍。
大樂
原文:
二曰:音樂之所由來者遠矣。
生於度量,本於太一。
太一出兩儀,兩儀出一陰陽一。
一陰陽一變化,一上一下,合而成章。
渾渾沌沌,離則復合,合則復離,是謂天常。
天地 車輪,終則復始,極則復反,莫不鹹當。
日月星辰,或疾或徐,日月不同,以盡其行。
四時代興,或暑或寒,或短或長,或柔或剛。
萬物所出,造於太一,化於一陰一 一陽一。
萌芽始震,凝寒以形。
形體有處,莫不有聲。
聲出於和,和出於適。
和適先王定樂,由此而生。
天下太平,萬物安寧。
皆化其上,樂乃可成。
成樂有具,必節 嗜欲。
嗜欲不辟,樂乃可務。
務樂有術,必由平出。
平出於公,公出於道。
故惟得道之人,其可與言樂乎!亡國戮民,非無樂也,其樂不樂。
溺者非不笑也,罪人非 不歌也,狂者非不武也,亂世之樂有似於此。
君臣失位,父子失處,夫婦失宜,民人呻一吟,其以為樂也,若之何哉?凡樂,天地之和,一陰陽一之調也。
始生人者,天也 人,無事焉。
天使人有欲,人弗得不求;天使人有惡,人弗得不辟。
欲與惡,所受於天也,人不得與焉,不可變,不可易。
世之學者,有非樂者矣,安由出哉?大 樂,君臣、父子、長少之所歡欣而說也。
歡欣生於平,平生於道。
道也者,視之不見,聽之不聞,不可為狀。
有知不見之見、不聞之聞、無狀之狀者,則幾於知之 矣。
道也者,至一精一也,不可為形,不可為名,強為之,謂之太一。
故一也者制令,兩也者從聽。
先聖擇兩法一,是以知萬物之情。
故能以一聽政者,樂君臣,和遠 近,說黔首,合宗親;能以一治其身者,免於災,終其壽,全其天;能以一治其國者,一奸一邪去,賢者至,成大化;能以一治天下者,寒暑適,風雨時,為聖人。
故知 一則明,明兩則狂。
譯文:
音樂的由來相當久遠了,它產生於度量,本源於太一。
太一生天地,天地生一陰陽一。
一陰陽一變化,一上一下,會合而成形體。
渾渾沌沌地,分離了又會合,會合了又分 離,這就叫做自然的永恆規律。
天地象車輪一樣轉動,到盡頭又重新開始,到終極又返回,無不恰到好處。
日月星辰的運行,有的快,有的慢。
日月軌道不同,都周 而復始地運行在各自的軌道上。
春夏秋冬更迭出現,有的季節炎熱,有的季節寒冷,有的季節白天短,有的季節白天長,有的季節屬柔,有的季節屬剛。
萬物的產 生,從太一開始,由一陰陽一生成。
因一陽一而萌芽活動,因一陰一而凝凍成形。
萬物的形體各佔一定的空間,無不發出聲音。
聲音產生千和諧,和諧來源平合度。
先王制定音 樂,正是從這個原則刖出發。
天下太平,萬物安寧,一切都順應正道,音樂才可以製成。
製成音樂有條件,必須節制嗜欲。
只有嗜就不放縱,寸可以專力從事音樂。
從事音樂有方法,必須從平和出發。
平和產生於公正,公正產生於道。
所以只有得道的人,大概才可以跟他談論音樂吧!
被滅亡的國家,遭受屠戮的人民,不是沒有有音樂。
只是他們的音樂並不表達歡樂。
即將淹死的幾年是不笑,即將處死的罪人不是不唱,一精一神狂亂的人不是不手舞足 蹈,但是他們的笑、他們的唱,他們的舞蹈沒有絲毫的歡樂。
亂世的音樂與此相似。
君臣地位顛倒,父子本分淪喪,夫婦關係失當,人民痛苦呻一吟,以此制樂,又會 怎樣呢?
凡音樂都是天地和諧、一陰陽一調和的產物。
最初生成一人的是天,人不得參與其事。
天使人有了欲一望,人不得不追求,天使人有了憎惡,人不得不躲避。
凡的欲一望和憎惡 是從天那裡稟承下來的,人不能自己做主,不可改變,不能移易。
世上的學者有反對音樂的,他們的主張是根據什麼產生的呢?
大樂是君臣、父子、老少歡欣、喜悅的產物。
歡欣從平和中產生,平和的境界從道中產生。
所謂道,看它,看不見,昕它,聽不到;也無法描繪出形狀。
有誰能夠懂 得在不見中包含一著見,在不聞中包含一著聞,在無形中包含一著形,那他就差不多懂得道了。
道這個東西是最一精一妙的,無法描繪出它的形狀,無法給它命名,勉強給它起 個名字,就叫它「太一」。
所以。
一」處於制約、支配的地位,「兩」處於服從、聽命的地位。
先代聖人棄「兩」用「一」,因此知道萬物生成的真諦。
所以,能夠用「一」處理政事的,可以 使君臣快樂,遠近和睦,人民歡一悅,兄弟和諧;能夠用「一」修養身心的,可以免於災害,終其天年,保全天一性一;能夠用「一」治理國家的,可以使一奸一邪遠離,賢人 來歸,實現大治,能夠用「一治理天下的,可以使寒暑適宜,風雨適時,成為聖人。
所以懂得用「一「就聰明,持「兩」就惑亂。
侈樂
原文:
三曰:人莫不以其生生,而不知其所以生;人莫不以其知知,而不知其所以知。
知其所以知之謂知道;不知其所以知之謂棄寶。
棄寶者必離其咎。
世之人主,多以珠 玉戈劍為寶,愈多而民愈怨,國人愈危,身愈危累,則失寶之情矣。
亂世之樂與此同。
為木革之一聲則若雷,為金石之一聲則若霆,為絲竹歌舞之一聲則若噪。
以此駭心 氣、動耳目、搖蕩生則可矣,以此為樂則不樂。
故樂愈侈,而民愈郁,國愈亂,主愈卑,則亦失樂之情矣。
凡古聖王之所為貴樂者,為其樂也。
夏桀、殷紂作為侈 樂,大鼓、鍾、磬、管、簫之音,以巨為美,以眾為觀;俶詭殊瑰,耳所未嘗聞,目所未嘗見,務以相過,不用度量。
宋之衰也,作為千鍾;齊之衰也,作為大呂; 楚之衰也,作為巫音。
侈則侈矣,自有道者觀之,則失樂之情。
失樂之情,其樂不樂。
樂不樂者,其民必怨,其生必傷。
其生之與樂也,若冰之於炎日,反以自兵。
此生乎不知樂之情,而以侈為務故也。
樂之有情,譬之若肌膚形體之有情一性一也。
有情一性一則必有一性一養矣。
寒、溫、勞、逸、饑、飽,此六者非適也。
凡養也者,瞻非適 而以之適者也。
能以久處其適,則生長矣。
生也者,其身固靜,感而後知,或使之也。
遂而不返,制乎嗜欲;制乎嗜欲無窮,則必失其天矣。
且夫嗜欲無窮,則必有 貪鄙悖亂之心、一婬一佚一奸一詐之事矣。
故強者劫弱,眾者暴寡,勇者凌怯,壯者傲幼,從此生矣。
譯文:
人無不依賴自己的生命生存,但是卻不知道自己賴以生存的是什麼?人無不依賴自己的知覺感知,但是卻不知道自己賴以感知的是什麼。
知道自己能夠感知的原因, 就叫懂得遭,不知道自己能夠感知的原因,就叫捨棄寶。
捨棄寶物的人必定遭殃。
世上的君主,大多把珍珠,玉石,長戈和利劍看作是寶物。
_這些寶物越多,百姓 就越怨恨,國家就越危險,君主自身就越憂患,那就失掉了寶物的本來意義了。
動亂時代的音樂與此相同。
演奏木製,革制樂器的聲音就像打雷,演奏銅製、石製樂 器的聲音就像霹靂,演奏絲竹樂器的聲音、歌舞的聲音就像喧嘩。
如果用這樣的聲音驚擾人的一精一神,震動人的耳目,搖蕩人的一性一情,那是可以的,但是如果把這樣的 聲音作為音樂,那就不能使人快樂了。
所以音樂
越是奢侈放縱,人民就越是抑鬱不樂,國家就越是混亂,君主的地位就越是卑微,這樣,也就失去音樂的本來意義了。
古代聖王之所以重視音樂,是因為它能使人快樂。
夏桀、殷紂製作奢侈放縱的音樂,隨意增大鼓、鍾、磐,管,簫等樂器的聲音,把聲音巨大當作美好,把樂器眾多 當作壯觀,他們的音樂奇異瑰麗,人們的耳朵不曾聽到過,眼睛不曾看到過,他們的音樂務求過分,不道法度。
宋國衰敝的時候,製作千鐘,齊國衰微的時候,製作 大呂,楚國衰微的時候,製作巫音。
這些,盛大是夠盛大了,然而在有道之人看來,卻失去了音樂的本來意義。
失去了音樂的本來意義,這樣的音樂不能使人快樂。
音樂不能使人快樂的君主,他的人民必定生怨,他的生命必定受到傷害。
他的生命遇到了這種音樂,就像冰遇到炎熱的太一陽一一樣,反倒傷害了自己。
產生這種後果是 由於不懂得音樂的本來意義,而致力於奢侈放縱的緣故啊。
音樂有真諦,就像是肌膚身一體有本一性一一樣。
有本一性一,就一定有生長、保養的問題了。
寒冷、炎熱、勞累、安逸,飢餓、飽足,逸六種情況都不是適中。
大凡保養,是 指要看到不適中的情況,並使生命處於適中的環境。
能夠使生命長久地處於適中的環境,生命就長久了。
生命這個東西,自身本是清靜無知的,感受到外物而後才有 知覺,這是由於外物的影響啊!如果放縱其心而不約束,就會被嗜欲所牽制,如果被嗜欲所牽制,就必定危害身心了。
再說,嗜欲無窮無盡,那就必然會產生貪婪、 卑鄙、犯上作亂的思想,產生一婬一邪放縱、一奸一佞欺詐的事情了。
所以,強橫的劫掠弱小的,人多勢眾的侵害勢孤力單的,勇一猛的欺凌怯弱的,強壯的悔辱幼小的,諸如 比類的事情就都由此而產生了。
適音
原文:
四曰:耳之情一欲聲,心不樂,五音在前弗聽;目之情一欲色,心弗樂,五色在前弗視;鼻之情一欲芬香,心弗樂,芬香在前弗嗅;口之情一欲滋味,心弗樂,五味在前弗 食。
欲之者,耳目鼻口也;樂之弗樂者,心也。
心必和平然後樂。
心必樂,然後耳目鼻口有以欲之。
故樂之務在於和心,和心在於行適。
夫樂有適,心亦有適。
人之 情:欲壽而惡夭,欲安而惡危,欲榮而惡辱,欲逸而惡勞。
四欲得,四惡除,則心適矣。
四欲之得也,在於勝理。
勝理以治身,則生全以;生全則壽長矣。
勝理以治 國,則法立;法立則天下服矣。
故適心之務在於勝理。
夫音亦有適:太巨則志蕩,以蕩聽巨則耳不容,不容則橫塞,橫塞則振;太小則志嫌,以嫌聽小則耳不充,不 充則不詹,不詹則窕;太清則志危,以危聽清則耳溪極,溪極則不鑒,不鑒則竭;太濁則志下,以下聽濁則耳不收,不收則不摶,不摶則怒。
故太巨、太小、太清、 太濁,皆非適也。
何謂適?衷,音之適也。
何謂衷?大不出鈞,重不過石,小大輕重之衷也。
黃鐘之宮,音之本也,清濁之衷也。
衷也者,適也。
以適聽適則和矣。
樂無太,平和者是也。
故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平也;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也;亡國之音悲以哀,其政險也。
凡音樂,通乎政而移風平俗者也。
俗定而音樂化之 矣。
故有道之世,觀其音而知其俗矣,觀其政而知其主矣。
故先王必托於音樂以論其教。
清廟之瑟,朱弦而疏越,一唱而三歎,有進乎音者矣。
大饗之禮,上玄尊而 俎生魚,大羹不和,有進乎味者也。
故先王之制禮樂也,非特以歡耳目、極口腹之慾也,將以教民平好惡、行理義也。
譯文:
耳朵的本能想要聽聲音,如果心情不愉快,即使音樂在耳邊也不聽,眼睛的本能想要看彩色,如果心情不愉快,即使彩色在眼前也不看,鼻子的本能想要嗅芳一香,如 果心情不愉快,即使香氣在身邊也不嗅,口的本能想要嘗滋味,如果心情不愉快,即使美味在嘴邊也不吃。
有各種欲一望的是耳、眼、鼻、口,而決定愉快或不愉快的 是心情,心情必須平和然後才能愉快。
心情必須愉快,然後耳、眼,鼻,口才有各種欲一望。
所以,愉快的關鍵在於使心情平和,使心情平和的關鍵在於行為合宣宜 中。
愉快有個適中問題,心情也有個適中問題。
人的本一性一希望長壽而厭惡短命,希望安全而厭惡危險,希望榮譽而厭惡恥辱,希望安逸而厭惡煩勞。
以上四種願望得到滿 足,四種厭惡得以免除,心情就適中了。
四種願望能夠獲得滿足,在於依循事物的情理。
依循事物的情理來修身養一性一,生命就保全了;生命得以保全,壽命就長久 了。
依循事物的情理來治理國家,法度就建立了,法度建立起來,天下就服從了。
所以,使心情適中的關鍵在於依循事物的情理。
音樂也有個適中問題。
聲音過大就會使人心志搖蕩,以搖蕩之心聽巨大的聲音,耳朵就容納不了,容納不了就會充溢阻塞,充溢阻塞,心志就會搖蕩。
聲音過小就會 捨使人心志得不到滿足,以不滿足之心聽微小的聲音,耳朵就充不滿,充不滿就感到不夠,不夠心志就會不滿足。
聲音過清就會使人心志高揚,以高揚之心聽輕清之 音,耳朵就捨空虛疲睏,空虛疲睏就聽不清,聽不清,心志就會衰竭。
聲音過濁就會使人心志低下,以低下之心聽重濁之音,耳朵就攏不住音,攏不住音就專一不 了,專一不了就會動氣。
所以,音樂的聲音過大、過小、過清、過濁都不台宜。
什麼叫合宜?聲音大小清濁適中就叫合宜。
什麼叫大小清濁適中?鐘音律度最大不超 過均的聲音,鐘的重量最重不超過一石,這就是小大輕重適中。
黃鐘律的宮音是樂音的根本,是清濁的基準。
合乎基準就是合宜。
以適中的心情聽適中的聲音就和諧 了。
音樂各方面都不要過分,平正和諧才合宜。
所以,太平盛世的音樂安寧而快樂,是由於它的政治安定,動亂時代的音樂怨恨而憤怒,是由於它的政治乖謬,瀕臨滅亡的國家的音樂悲痛而哀愁,是由千它的政治 險惡。
大凡音樂,與政治相通,並起著移風品俗的作用。
風俗的形成是音樂潛移默化的結果。
所以,政治清明的時代,考察它的音樂就可以知道它的風俗了,考察它 的風俗就可以知道它的政治了,考察它的政治就可以知道它的君主了。
因此,先王一定要通過音樂來宣揚他們的教化。
宗廟裡演奏的瑟,安著朱紅色的弦,底部刻有 小孔;宗廟之樂,只由一人領唱,三人應和,其意義已經超出音樂本身了。
舉行大飧祭禮時,只獻上盛水的酒器,俎中盛著生魚,大羹不調和五味,其意義已經超出 滋味本身了。
所以,先王射定禮樂的目的,不僅僅是用來使耳目歡一愉、盡力滿足口腹的欲一望,而是要教導人們端正好惡、實施理義啊。
古樂
原文:
五曰:樂所由來者尚也,必不可廢。
有節,有侈,有正,有一婬一矣。
賢者以昌,不肖者以亡。
昔古朱襄氏之治天下也,多風而一陽一氣畜積,萬物散解,果實不成,故士達 作為五弦瑟,以來一陰一氣,以定群生。
昔葛天氏之樂,三人一操一牛尾,投足以歌八闋:一曰載民,二曰玄鳥,三曰遂草木,四曰奮五穀,五曰敬天常,六曰達帝功,七曰 依地德,八曰總萬物之極。
昔陶唐氏之始,一陰一多,滯伏而湛積,水道壅塞,不行其原,民氣鬱閼而滯著,筋骨瑟縮不達,故作為舞以宣導之。
昔黃帝令伶倫作為律。
伶倫自大夏之西,乃之阮隃之一陰一,取竹於嶰溪之谷,以生空竅厚鈞者,斷兩節間--其長三寸九分--而吹之,以為黃鐘之宮,吹曰捨少。
次制十二筒,以之阮隃之 下,聽鳳皇之鳴,以別十二律。
其雄鳴為六,雌鳴亦六,以比黃鐘之宮,適合;黃鐘之宮皆可以生之。
故曰:黃鐘之宮,律呂之本。
黃帝又命伶倫與榮將鑄十二鐘, 以和五音,以施英韶。
以仲春之月,乙卯之日,日在奎,始奏之,命之曰咸池。
帝顓頊生自若水,實處空桑,乃登為帝。
惟天之合,正風乃行,其音若熙熙淒淒鏘 鏘。
帝顓頊好其音,乃令飛龍作,效八風之音,命之曰承雲,以祭上帝。
乃令鱔先為樂倡。
鱔乃偃寢,以其尾鼓其腹,其音英英。
帝嚳命鹹黑作為聲,歌九招、六 列、六英。
有倕作為鼙、鼓、鍾、磬、吹苓、管、塤、篪、鼗、椎、鐘。
帝嚳乃令人抃,或鼓鼙,擊鐘磬、吹苓、展管篪。
因令鳳鳥、天翟舞之。
帝嚳大喜,乃以康 帝德。
帝堯立,乃命質為樂。
質乃效山林溪谷之音以歌,乃以麋各置缶而鼓之,乃拊石擊石,以象上帝玉磬之音,以致舞百獸。
瞽叟乃拌五弦之瑟,作以為十五弦 之瑟。
命之曰大章,以祭上帝。
舜立,命延,乃拌瞽叟之所為瑟,益之八弦,以為二十三弦之瑟。
帝舜乃令質修九招、六列、六英,以明帝德。
禹立,勤勞天下,日 夜不懈。
通大川,決壅塞,鑿龍門,降通漻水以導河,疏三江五湖,注之東海,以利黔首。
於是命皋陶作為夏籥九成,以昭其功。
殷湯即位,夏為無道,暴虐萬民, 侵削諸侯,不用軌度,天下患之。
湯於是率六州以討桀罪。
功名大成,黔首安寧。
湯乃命伊尹作為大護,歌晨露,修九招、六列,以見其善。
周文王處岐,諸侯去殷 三一婬一而翼文王。
散宜生曰: 「殷可伐也。」
文王弗許。
周公旦乃作詩曰:「文王在上,於昭於天。
周雖舊邦,其命維新。」
以繩文王之德。
武王即位,以六師伐殷。
六師未至,以銳兵克之於牧 野。
歸,乃薦俘馘於京太室,乃命周公為作大武。
成王立,殷民反,王命周公踐伐之。
商人服象,為虐於東夷。
周公遂以師逐之,至於江南。
乃為三象,以嘉其德。
故樂之所由來者尚矣,非獨為一世之所造也。
譯文:
音樂的由來相當久遠了,定然不可廢棄。
其中有的適中合宜,有的奢侈放縱,有的純正,有的一婬一邪。
賢人用它而發達昌盛,不肖的人用它而國滅身亡。
古代,朱襄氏治理天下的時候,經常颳風,因而一陽一氣過盛,萬物散落解體,果實不能成熟,所以士達創造出五弦瑟,用以引來一陰一氣,安定眾生。
古時葛天氏的音樂,演奏時,三人手持牛尾,踏著腳歌唱舞樂八章:第一章叫作「載民」,第二章叫作「玄鳥」,第三章叫作「遂草木」,第四章叫作「奮五穀」,第五章叫作「敬天常」,第六章叫作「達帝功」,第七章叫作「依地德」,第八章叫作「總萬物之極」。
古時一陰一康氏開始治理天下的時候,一陰一氣過盛,沉積凝滯,一陽一氣阻塞不通,不能按正常規律運行,人民一精一神抑鬱而不舒暢,筋骨蜷縮而不舒展,所以創作舞蹈來加以疏導。
古時,黃帝叫伶倫創製樂律。
伶倫從大夏山的西方,到達昆倉山的北面,從山谷中取來竹子,選擇中空而壁厚均勻的竹子,截取兩個竹節中間的一段一一其長度為三 寸九分——而吹它,把發出的聲音定為黃鐘律的官音,吹出來的聲音是「捨少」。
接著依次共製作了十二根竹管,帶到昆倉山下,聽鳳凰的嗚叫,藉以區別十二樂 律。
雄鳳鳥叫有六個聲音,雌鳳鳴叫也有六個聲音。
把根據這些聲音定出的樂律同黃鐘律的宮音相比照,都適度和諧,這些聲音都可以由黃鐘律的宮音派生出來。
所 以說,黃鐘律的宮音是樂律的本源。
黃帝又令伶倫和榮將鑄造十二口鐘,用以和諧五音,藉以展示華美的聲音。
在仲春的月份,乙卯這天,太一陽一的位置在奎宿的時 候,開始演奏它們,奏出的樂曲命名為「咸池」。
古帝顓頊生在若水,住在空桑。
他登上帝位,德行正與天台。
八方純正之風按時運行,它們發出熙熙、淒淒、鏘鏘的聲音。
顓頊喜好那些聲音,於是就叫飛龍作樂, 摹仿八方的風聲,樂曲命名為「承雲」,用以祭祀上帝。
顓頊就叫鱔先給樂曲領奏。
鱔就仰面躺下,用尾巴敲打自己的肚子,發出和盛的樂聲。
帝嚳令鹹黑作樂,鹹黑創作了「九招」、「六列」,「六蔓」。
倕又製作了鼙、鼓、鍾、磬、吹苓、管、塤、篪、鼗、椎、鍾等樂器。
帝嚳就讓人演奏這些樂器,有 的擊鼙,有的敲鐘、磐,有有吹磬,有的演奏管、篪;於是就讓鳳島、天鳥隨樂舞蹈。
帝嚳非常高興,就用這樂舞來宣揚天帝的功德。
堯立為帝,便令質作樂。
質於是摹仿山林溪谷的聲音而作歌,又把麇鹿的皮蒙在瓦器上敲打它,井敲打石片。
以摹仿天帝玉磐的聲音,用以引來百獸鞋舞蹈。
瞽叟在五弦瑟的基礎上製成十五弦瑟。
演奏的樂曲命名為「大章」,用它祭祀天帝。
舜立為帝,令延改造樂器。
延就在替叟創製的十五弦瑟的基礎上,增加了八根弦,製成二十三弦瑟。
舜還讓質研習「九招」、「六列」、「六英」,用以彰明天帝的美德。
禹立為帝,為天下辛勤撮勞,日夜不怠。
疏通大河,決開壅塞,開鑿龍門,大力疏通洪水把它導八黃河,並疏浚三江五湖,使水流人東海,以利於百姓。
在這時,禹爭皋陶創作「夏籥」九章,來宣揚他的功績。
殷湯登上君位,這時夏桀胡作非為,殘暴虐一待百姓,侵害掠奪諸侯,不按法度行一事。
天下人都痛恨他。
湯於是率領六州諸侯討伐桀的罪行。
功名大成,百姓安寧。
湯於是令伊尹創作了「大護」樂、「晨露」歌,並研習「九招」、「六列」、「六英」.用以展現他的美德。
周文王住在岐邑,諸侯紛紛叛離罪惡纍纍的殷紂而擁戴文王。
散宜生說:「殷可以討伐啊。」
文王不答應。
周公旦於是作詩道:「文王高高在上,德行昭明於天。
岐周雖然古老,天命卻是嶄新。」
用這首詩稱譽文王的德行。
武王即位,率領軍隊討伐殷紂。
大軍還沒有到達殷的都墟,就憑一精一銳的士兵在牧野一舉打敗殷紂。
回到京城,就在太廟中獻上俘虜,稟報斬殺人數,就令周公創作了「大武」樂。
成王即位,殷的遺民叛亂,成王令周公去討伐他們。
商人役使大象在東夷為害。
周公於是率領軍隊追逐他們,一直追到江南。
於是創作了「三象」樂,用以讚美他的功德。
所以,音樂的由來相當久遠了,不單單是哪一個時代所創製的啊。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