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春秋白話文
慎行論第二 察傳
察傳
原文:
六曰:夫得言不可以不察。
數傳而白為黑,黑為白。
故狗似玃,玃似母猴,母猴似人,人之與狗則遠矣。
此愚者之所以大過也。
聞而審,則為福矣,聞而不審,不若無聞矣。
齊桓公聞管子於鮑叔,楚莊聞孫叔敖於沈尹筮,審之也。
故國霸諸侯也。
吳王聞越王句踐於太宰嚭,智伯聞趙襄子於張武,不審也,故國亡身死也。
凡聞言必熟論,其於人必驗之以理。
魯哀公問於孔子曰:「樂正夔一足,信乎?」
孔子曰:「昔者舜欲以樂傳教於天下,乃令重黎舉夔於草莽之中而進之,舜以為樂正。
夔於是正六律,和五聲,以通八風,而天下大服。
重黎又欲益求人,舜曰:『夫樂,天地之一精一也,得失之節也,故唯聖人為能和。
樂之本也。
夔能和之以平天下,若夔者一而足矣。
』故曰『夔一足』,非『一足』也。」
宋之丁氏,家無井而出溉汲,常一人居外。
及其家穿井,告人曰:「吾穿井得一人。」
有聞而傳之者曰:「丁氏穿井得一人。」
國人道之,聞之於宋君。
宋君令人問之於丁氏,丁氏對曰:「得一人之使,非得一人於井中也。」
求能之若此,不若無聞也。
子夏之晉,過衛,有讀史記者曰:「晉師三豕涉河。」
子夏曰:「非也,是己亥也。
夫『己』與『三』相近,『豕』與『亥』相似。」
至於晉而問之,則曰「晉師己亥涉河」也。
辭多類非而是,多類是而非。
是非之經,不可不分。
此聖人之所慎也。
然則何以慎?緣物之情及人之情以為所聞,則得之矣。
譯文:
聽到傳聞不可不審察清楚。
多次輾轉相傳,白的就成了黑的,黑的就成了白的。
狗象玃,玃象母猴,母猴像人,但是人和狗就差遠了。
這是愚蠢的人造成大誤的原因。
聽到傳聞如果加以審察,就會帶來好處,聽到傳聞如果不加審察,就不如沒有聽到。
齊桓公從鮑叔那裡聽到關於管仲的情況,楚莊王從沈尹籃那裡聽到關於孫叔敖的情況,聽到以後加以審察,所以稱霸諸侯,吳王夫差從太宰嚭那裡聽到關於越王勾踐的議論,智伯從張武那裡聽到關於趙襄子的議論,聽到以後不加審察,所以國破一身亡。
凡是聽到傳聞一定要深人考察,關於人的傳聞一定要用事理加以驗證。
魯哀公問孔子說:「聽說舜的樂正夔只有一隻腳,是真的嗎?」孔子說:「從前舜想利用音樂把教化傳佈到天下,於是讓重黎把夔從民間選拔一出來,進薦給君主。
舜任用他為樂正。
於是夔正定六律,和諧五聲,以調和八風,因而天下完全歸服。
重黎還想多找些像夔這樣的人,舜說:『音樂是天地之氣的一精一華,政治得失的關鍵,所以只有聖人才能使音樂和諧,而和諧是音樂的根本。
夔能使昔樂和諧,以此安定天下。
象夔這樣的人,有一個就足夠了。
』所以說『夔一足』,並不是說夔只有一隻腳啊!」宋國的丁氏,家裡沒有井,要外出打水,經常有一個專人在外。
等到他家挖了井,就告訴別人說:「我挖井得到一個人。」
有人聽到了,傳言說;「丁氏挖井挖得一個人。」
國人談論這件事,讓宋國國君昕到了,派人去問丁氏。
丁氏說;「我是說得到一個人使喚,並不是從井裡挖到一個人。」
對傳聞如果這樣不得法地尋根究底,就不如沒有聽到。
子夏到晉國去,路過衛國。
聽到有人讀史書,說:「晉國軍隊三豕渡過黃河。」
子夏說:「這是不對的。
『三豕』應是『己亥』。
『己』和『三』形體相近,『豕』和『亥』寫法類似。」
到了晉國一問,果然回答說晉國軍隊己亥這天渡過黃河。
言辭有很多似乎錯誤其實是正確的,也有很多似乎正確其實是錯誤的。
正確和錯誤的界限,不能不分清。
這是連聖人都要慎重對待的。
那麼怎樣慎重對待呢?就是要順著自然和人事的情理來考察聽到的傳聞,這樣就可以得到真實的情況了。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