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神話演義
第一百四十一章 重到會稽百官官 迎即位分命都蒲阪
當下二人渡過大江,又逾過震澤,到了東江下流的南岸,就是當年洛陶等尋著舜的地方。
訪求那些同甘共苦的居民,一個也找不到。
原來水土一平,他們都搬回去了。
舜與晏龍就沿著江岸直到苗山之下。
那些土人看得兩人來歷古怪,都來聚觀。
舜正在訪問的時候,有一個老者向舜問道:「尊容莫非就是虞仲華先生嗎?」
舜向那老翁一看,原來就是從前一個相識的同伴,不禁大喜,便說道:「哦,原來是你!長久不見。
從前你沒有須,現在你須竟如此之長,怪道我一時不認識,你好嗎?」
那老者知道真個是舜,欣喜之至,也不及再和舜問答,就和在旁觀看的那些人說道:「這位就是我從前常常和你們說起的虞仲華先生,他說將來一定再來,今朝果然再來,真是個信人。
你們趕快去通知東鄰伯伯和西溪邊的叔叔,叫他們快些來歡迎,他們亦盼望死了!」那些人飛馳而去。
那老者才問舜道:「仲華先生,你一向好嗎?在什麼地方?為什麼一別三十年之久到今朝才來?今朝想來有便事過此嗎?我們真要盼望死了!」又指指晏龍問道:「這位是令親嗎?」
舜道:「不是,是朋友。」
那老者道:「好好,現在先請到我家裡去坐坐。」
當下舜和晏龍就一直跟到他家裡。
大家坐定,正要開談,只見一大堆人擁著一個拄杖的龍鍾老翁慢慢而來。
那老者一見,就說道:「西溪邊的老叔叔來了。
老叔叔,虞仲華先生在這裡呢!」舜等忙站起來。
只聽見老叔叔巍巍顛顛的喘著,說道:「仲、仲華兄,你、你難得竟來看、看我們。」
說到這裡,似乎氣喘接不上氣。
舜看見,忙扶他坐下。
接著,東鄰伯伯又來了,一見面,就過來握著舜的手,說道:「你一去不來,真想煞我們了。
前幾天,我們還在這裡提出你呢,西溪老叔叔還說,只怕今生沒有見你的日子了。
我道難說的,仲華先生是個有信義的人,如果可以來,一定來的。」
說時向大眾看了一轉,續說道:「怎樣?是不是給我說著,果然來了嘛。」
這時那老叔叔氣喘已止,便問道:「仲華兄,你今尊大人。
令堂大人都好嗎?令尊大人的目疾怎樣了?」
舜見問,忙改容恭敬的答道:「仗你老先生的福,都好都好,家父目疾亦全愈了。」
那老叔叔道:「恭喜恭喜。
我記得你上次說起,尊大人比我小幾歲,今年大概已有九十外了,耳目牙齒和步履一切都還好嗎?不瞞你說,老夫癡長了幾歲,今年一百零三歲,但是種種都不中用了。
仲華見,你今年幾歲?」
舜道:「某今年六十二歲。」
那老叔叔向大家說道:「怪不得,當初仲華兄到此地的時候,只有二十幾歲,正是年富力強,而今鬢一毛一都已斑白,難怪我這老夫不中用了。」
東鄰伯伯問道:「仲華兄,你一向究竟在何處?」
舜一想,不好實說,只能用權詞答他道:「一向亦不常在家中,隨便在各處做做事。
你們從什麼時候遷回此地的?」
那老者道:「自從那年天子叫崇伯前來治水,水逐漸退去,我們記念著祖宗的墳墓,所以大家商議仍舊搬回來,有一部分更遷到海濱舊處去。
不過我們兩處相離甚近,時常來往。
仲華兄,你既然來了,且在此間多住幾日,將來再到那邊去看看。
那邊的人亦非常記念你呢。」
舜想起從前相聚之人及共患難之人,一一問及,誰知有好些都下世了,不勝歎息。
現在看見的四十歲左右之人,在那時都是孩提。
三十歲左右之人,在當時均未出世。
回頭一想,三十餘年的光一陰一迅若激矢,人事變遷,新舊代謝,不禁感慨系之。
這日晚餐,大家公備了酒餚,請舜等宴飲。
席間談起國事,帝堯逝世,大家無不歎息,說道:「真正是聖天子,我們大家都替他服三年之喪,剛才除去的呢。」
老叔叔道:「聽說那位聖天子晚年一精一力不足,將天下之事交給他一個女婿,叫做什麼太尉舜。
這位太尉舜的行政亦是至仁至德,我們老百姓亦著實感激他。
聽說聖天子崩逝之後,已將這個君位讓給他,不知道是不是?二位從北方來,知道太尉舜已經即位了沒有?」
晏龍聽到這句,忍不住說道:「他哪裡肯即位?已經改裝逃走了。」
大家一聽,直跳起來,齊聲說道:「為什麼要逃走?
為什麼要逃走?」
晏龍剛要開口,舜忙搶著說道:「我想他不能不逃。
天子大位應該傳給兒子的。
他姓的人,哪裡可以繼續上去?而且這個大尉出身很微,受了聖天子莫大的恩典,照良心上說起來,亦不應該奪聖天子兒子的君位。
再加之以太尉和聖天子的兒子又是甥舅至親,奪他的君位,於人情上怎樣說得去?所以他不能不逃了。」
那東鄰伯伯聽了,揎袖露膊的說道:「照你這樣說來,這位太尉的確是個好人。
不是好人,這幾十年來亦行不出這許多仁政。
他這回子的逃是應該的。
但是我們小百姓只盼望得到一個聖君,不管他應該逃不應該逃,我們總要他出來做天子。
假使換一個別人,我們誓不承認。」
那老者道:「照仲華先生這樣說來,太尉亦不必逃,仍舊請聖天子的太子即位。
這位太尉仍舊在那裡做官輔佐他亦甚好,何必逃呢?」
舜道:「這位大尉恐怕不逃之後,大家都要像東鄰伯伯的一定要他做天子,那麼怎樣?豈不是始終推讓不脫嗎?所以不能不逃。」
東鄰伯伯道:「他會逃,我們會尋,尋著之後,一定要叫他做天子。
他怎樣呢?」
西溪老叔叔道:「你們放心,不怕他飛到天外去,一定尋得著的,不要管他。
來來,我們再乾一杯。」
說著,舉起大杯,一飲而荊晏龍忍不住,屢次要想實說,舜用眼睛止住他,他才不說了。
酒罷之後,各人散去。
舜和晏龍就住在那老者家裡。
次日,又到舜從前躬耕的地方看看,只見那口井依然尚在,舊地重遊,不勝感慨。
過了兩日,舜記念從前落海遇救的那個地方,就和晏龍同著幾個舊友到那邊去。
那邊的舊友亦有好幾個還在,看見舜到,又是一番熱列的歡迎,不必細說。
舜等住宿幾日,到前時上岸的地方看看,只見那些峭峻的岩石,不過水勢既平,離海邊已很遠了。
從前所耕的田與所鑿的井依然尚在,晏龍好事,取餅鑽鑿來,在那井旁石上鑿了「舜井」兩個字。
眾人不認字,忙問道:「這個是什麼意思?」
舜防恐晏龍實說,便道:「這個表明記念我的意思。」
幸喜眾人亦不深究。
又過了一日,舜要動身,眾人苦苦相留。
正在相持之際,忽然有人飛奔前來,報告道:「西村來了幾個貴官,口口聲聲說道:『來尋大尉的』。
我們問他太尉是什麼人,他們說:『就是這幾天新到你們這邊來的那個人,太上圓首,龍顏,日衡,方庭,大口,眼睛有重瞳子的。
』我們回復他說:「只有一個虞仲華先生初到此地,狀貌是如此的,並沒有什麼太尉。
』那貴官道:「虞仲華先生就是大尉了。
』立刻叫我們領了他來,此刻已在外面。
舜沒有聽完,就暗暗頓足,說道:「糟了,給他們尋著了!」剛要設法,只見外面已闖進幾個人,原來是伯虎、季狸、仲容、叔達四個。
一見舜,便說道:「太尉何以自苦如此?竟避到這裡來?現在請回去吧!」舜道:「元子朱即位了沒有?」
叔達道:「他怎樣能夠即位呢?」
說著,就將四方諸侯來朝的情形說了一遍。
伯虎道:「後來還有兩路諸侯有訟獄之事,來求朝廷評判的。
聽見說太尉不肯即位,亦就轉身而去,寧可不要辨別曲直。
我們看起來,非大尉即刻歸去踐位,無以厭天下之望,太尉千萬不要推讓了!」這時許多土人已經知道仲華先生就是太尉舜了,連那東鄰伯伯、西溪老叔叔等一齊都來,大家高興得了不得,力勸舜去踐天子位。
季狸亦勸道:「天下屬望,都在太尉一身,如果不肯答應,則天下無主,何以對天下之人?假使硬要立丹朱為天子,恐怕將來倒反使他受辱,一愛一之適以害之,又何以對得住先帝呢?」
舜聽了,非常感動,就說道:「既然如此,我就去。」
大家聽見舜已答應,都非常歡喜,東鄰伯伯這時知道舜就是將來的天子,不覺為名分所拘,不敢如此前心直口響的亂說,但是背地裡仍舊悄悄的和那些村人說道:「你們看,如何?我說一定要他做天子的嘛。」
西溪老叔叔亦說道:「我說一定會尋得著,不怕他飛上天去,現在豈不是尋著了。」
不提眾人紛紛竊議,當下仲容說道:「太尉既然答應我們,就去吧,諸侯百官都在前面伺候迎接呢。」
舜聽了,慌忙起身就走,又和晏龍說道:「你肯和我同去輔佐我嗎?」
晏龍答應,於是一同前行。
那些村人無論男一女悉數來送。
到了一處,遠遠見前面車馬旌旗,人聚如蟻,伯虎遙指道:「那邊就是百官恭迎太尉了。」
那些百官遙見舜來,都慌忙上前迎接,舜一一與之答禮。
百官請舜升車,舜回轉身與眾村人話別。
眾村人見舜要去了,一齊跪在塵埃。
東鄰伯伯、西溪老叔叔有的竟哭起來。
舜慌忙還禮,並叫他們起來,說道:「你們記念我,我亦非常之記念你們。
不過現在答應去做天子,做了天子之後,決不能再如從前之自一由,要再來望望你們,如此千山萬水,恐怕有點難了。
但是我總紀念你們,假使遇到巡守之時,或有便,或者可以再來。
否則我尋到一個賢者,將天下讓給他,亦可以來。
再不然,我的幾個兒子之中叫他們一個到這裡來,和你們一起居住,亦表明我不忘患難貧賤之交的意思。
你們亦須好好的做百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和,妻柔,勤儉謀生,和氣度日,這是我所希望的。」
大家聽了,一齊說道:「太尉的話是金玉之言,我們沒有不聽從的。
太尉做了天子,四海之內都受到太尉的恩澤,豈但是我們呢!能夠再來看看我們,固然是我們的幸福,就使不來,我們亦感激不朽了。」
當下舜就升車,由百官簇擁徑北上。
路中問怕虎道:「汝等何以知我在此地?」
伯虎道:「大司馬料定太尉所到的地方不過是從前耕稼陶漁的幾處,就派了大章、堅亥二人去尋訪。
他們回來報告說,太尉和一個人渡江而南,知道一定是到此地來了。」
舜聽了,方始恍然。
走了多日,到了平一陽一,大司疇等率百姓郊迎,大家都是歡天喜地。
後來擇了一個即位的吉日,是十一月初一日。
這日適值是甲子日,於是就以這個月為正月,這一日為元日。
到了這日,舜穿了天子的法服,乘了天子的法駕,到文祖廟裡來祭祀。
從此以後,太尉舜就變成帝舜了。
自古以來的天子,總是貴族或諸侯做的,以一個耕田的匹夫而做到天子,舜要算是第一個。
且說舜即位之後,第一項政令就是改國號。
舜本是虞幕之後,從前受封於虞,後來又變了虞姓,現在就改國號叫作虞。
第二項政令,是安頓丹朱,使他得所,所以改封他一個大國,地名亦叫丹淵,叫他敬奉堯的祭祀,一切禮樂,使他齊備,待之以賓客之禮,以示不臣。
丹朱此時尚在房地,帝舜派人前往,加以冊封。
丹朱聽了亦大喜,就帶了他的家屬到丹淵去就國。
第三項政令是任命百官。
帝舜意中雖是有人,卻不先發佈。
一日視朝之際,問四岳道:「汝等試想想看,有哪個能夠使先帝之事辦得好的人,叫他居總攬百官之職。」
大家都說道:「只有伯禹,正在作司空,是他最好。」
帝舜道:「不錯。」
就向禹道:「先帝之事,無過於治水。
汝有平水土之大功,汝可以總百官之職,汝其勉之。」
禹聽了,再拜稽首,讓於稷、巢、皋陶三人。
帝舜道:「汝最相宜,不必讓了。」
禹只能稽首受命。
棄的大司疇仍舊原官不動,不過將司疇改稷,原來稷是秋種、夏熟、歷四時、備一陰一陽一的穀類,所以最貴,而為五穀之長。
司稷與司疇、司農、司田,名異而實則同。
司疇、司田,以地而言;司農,以人而言;司稷,以物而言。
《書經舜典》:「汝司稷,播時百谷」,與上文司空,下文司徒同一體例。
不過「司」字與「後」字,一正一反,形狀相似。
後人因為周朝追尊棄為後稷,把後稷二字看慣了,因此鈔寫《舜典》之時,將「司稷」二字誤為「後稷」,以致於文理弄得不通,而生出後人多多少少的疑問。
其不知《舜典》命官,每個官職之上多加一個動詞,除司空、司徒外,如士曰作,虞亦曰作,工曰共,秩宗曰作,樂曰典之類皆是。
斷無有對於棄獨稱後者,非官名,亦非人名,萬萬講不過去,在下想當然耳。
以為是寫錯,或許有點道路。
閒話不提。
且說帝舜改司疇為司稷之後,又將巢仍舊改任大司徒。
司馬一官暫且不設。
又將皋陶的士師之官改稱一個士字,三人總算都是原官,並無更動。
帝舜又問道:「如今大司空既然總攬百揆之事,公務甚繁,那個司空本職的事情恐怕不能完全顧到,朕打算畫出一部分,來恢復從前共工之官,汝等想想看,何人可以勝此任務?」
大家不約而同的說道:「只有倕可以,他是個五朝元老,經驗學識都極豐富的。」
帝舜道:「不錯。
倕,汝作共工。」
倕聽了,亦再拜稽首,辭讓道:「老臣一精一力已衰,未能肩此重職。
老臣部下殳、牂、伯輿三人隨老臣多年,才於均優,請帝擇一而用之。」
帝舜道:「不必,汝做吧。
他們未必肯僭你。」
倕亦只好再拜受命。
帝舜又問道:「哪個能夠使我的上下草木鳥獸安順?本來隤□是上等人物,但是他久病了,一時未能痊癒。
此外何人適宜呢?」
大家齊聲道:「伯益隨大司空周歷海內外,於草木鳥獸研究甚一精一,是他最宜。」
帝舜道:「不錯。
汝作朕虞。」
伯益亦再拜固辭,說道:「朱、虎、熊、羆四位,隨隨聵□宣力有年,勤勞卓著,請帝選擇用之。
臣年幼望淺,實不敢當。」
帝舜道:「不必讓了,還是汝相宜。」
伯益亦只能稽首受命。
帝舜又問道:「哪個能掌管朕的天地人三種典禮?」
大家齊推道:「止有伯夷,於禮最有研究。」
帝舜道:「不錯。
伯夷,朕命汝作秩宗。」
伯夷聽了,亦再拜稽首,讓於夔和晏龍。
帝舜道:「不必,汝去做吧。」
伯夷亦再拜受命。
帝舜叫道:「夔,朕命汝為典樂之官,並命汝去教導胄子,汝好好去做!」夔亦謹敬受命。
帝舜又叫晏龍道:「龍,朕命汝作納言之官,早早晚晚,將朕之言傳出去,傳進來。
汝是朕之喉舌,汝須謹慎,不可弄錯!」龍亦再拜稽首受命。
帝舜又說道:「從前黃帝之時,蒼頡為左史,詛育為右史,記載國家大事和君主的言行。
這個官職非常重要,萬不可缺。
現在朕命秩宗伯夷兼任史官之職,汝其欽哉!」伯夷聽了,又慌忙稽首受命。
帝舜又道:「朕在先帝時,攝政二十八載,承諸位同僚竭誠匡佐,朕深感激。
諸位之忠,諸位之功,非對於朕一人之忠之功,乃對於先帝之忠之功,對於天下百姓之忠之功也。
所有諸忠臣、諸功臣、姓名事跡,朕已制有銀冊,一一書於其上。
現在伯夷既作史官,這亦是史官之事,朕就將這銀冊交給汝,汝作史之時,亦可作為根據。」
伯夷聽了,又再拜稽首。
當下任官已畢,其餘小辟,由各大臣自行薦舉委任,帝舜亦不去管它。
第四項政令是建都。
照例換一個朝代,是一定要另建新都的。
帝舜擇定了一個地方,名叫蒲阪。
此地在大河東岸,從前帝舜曾在那裡作陶器,後來娶帝堯之二女亦在此地。
君子不忘其初,所以擇定在此。
而且近著大河,交通很便,離老家又近,便叫大司空、秩宗、共工三人率領屬官工匠等前往營造,一切規模,大致與平一陽一相仿。
四項大政發佈之後,帝舜暫時休息。
一日,忽報隤□死了。
帝舜聽了,著實傷感,回想從前在野時,八元八愷之中第一個認識的就是他。
如今我新得即位,正想深加倚畀,不想就此溘逝,實屬可歎!當即親臨其家,哭奠一番,又從優敘恤。
這都是照例之事,不必細說。
後來各地的百姓因為他隨禹治水之時驅除猛獸、鷙鳥及毒蛇、害蟲等,功績甚大,立起廟宇來祭把他,給他取一個號,叫做百蟲將軍,亦可謂流芳千古了。
但是他姓伊,名益,號又叫柏翳,與皋陶的兒子伯益聲音相同,並且掌管草木鳥獸,其職司同,後人往往誤為一人,不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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