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神話演義
第二章 皇娥夢遊穹桑 盤瓠應運降世
夏禹王治水是在帝堯的時候。
但是有些和治水有關係的人多生在帝嚳的時候。
所以我這部書只能從帝嚳說起。
這位帝嚳,姓姬,名俊,號叫亡斤,是黃帝軒轅氏的曾孫,少昊金天氏的孫子。
他的父親名作橋極,他的母親姓陳鋒氏,名叫握裒。
這個握裒有一天到外邊去遊玩,看見了一個大人的腳跡,也和伏羲氏的母親一樣,走過去踏他一踏,哪知心中亦登時大大的感動,因此就懷孕而生了這位帝嚳。
而且帝嚳一生落地,就能說話,並且自己取一個名字叫俊,這亦可見是個上天派遣下降的一位星君了。
帝嚳所住的地方,名叫穹桑,在西海的旁邊。
當初他的祖父少昊金天氏在此地也有一段故事。
原來少昊金天氏是一位上天降下來的星君。
他的母親嫘祖,名字叫女葒,小名叫皇娥,是西陵氏的女兒。
當她十四五歲未出嫁的時候,就發明了一種飼蠶織錦的方法,真是我們中國幾千年來的恩人。
有一日,她在房裡織錦,不覺睏倦起來,就靠著椅子朦朧睡去。
忽然做其一夢,夢見到一個海邊去遊玩,正在極目蒼茫的時候,陡見一個童子,相貌非凡,從天上降到水邊,走過來向皇娥說道:「我是白帝的兒子,太白星的一精一靈,我和你有骨肉之緣,今日難得在此遇到你,你可跟了我來。」
皇娥聽說,不知不覺地就跟了他走。
走到一處,但見一座極高大的宮殿,一精一光奪目,彷彿是白玉造成的一般。
殿裡面陳設得亦非常之華麗,頃刻之間又有極豐美的餚饌陳列在席上,那童子就攜了皇娥的手,同席坐下。
這時候,又有無數絕色的女子,各個手執樂器,在那裡奏樂。
那童子一一指點與皇娥說道:「這個女子名叫江妃,她所歌的是沖錦旋歸之曲。
那個吹一簫的女子名叫盤靈,是此地宮中一口井,名叫盤靈井之神。」
那童子雖則詳細指點,皇娥聽了,亦莫名其妙,但覺得那樂聲歌聲悠揚婉轉,一靡一曼輕柔,足以蕩魄銷一魂,坐久之後,不覺有點心動起來。
那童子就起身,攜著皇娥的手,出了殿門,逕向海邊而來。
但見一株桑樹,高約八九百尺,樹葉都是紅色的,更有些紫色的桑椹,纍纍不絕的掛在上面。
那童子向皇娥道:「這株桑樹一萬年才結一回果,吃了之後,可以後天而老。
今天我們恰恰遇到有果的時候,真所謂天借之緣。
我去採它幾個來嘗嘗罷。」
說著,就飛身上去,採了許多下來,分一半遞給皇娥道:「請你吃了,祝你長壽!」
皇娥接來吃了,覺得甜美異常,不禁心中又是一動。
忽然看見有一隻船停在海邊,船上用桂樹的枝兒做著一個表記,又用薰茅結了一個旌旗,又有一個用玉雕成的鳩鳥,放在那表記上面。
皇娥看了,不解它有什麼用處,便問那童子。
那童子道:「這個名叫相風,是考察風向的物件。
因為鳩鳥能夠知道四時之氣候,所以刻著它的形象。」
說著,攜了皇娥的手,逕上船去,並肩坐下。
那船不用撐搖,自會前進,直向海中浮去。
此時皇娥覺得天風一浪一浪一,海山蒼蒼,說不盡心中的愉快。
回頭看見船上有一張梓樹所做成的瑟,她就取將過來,放在膝上,彈了一回,又靠著瑟唱一個歌道:
天清地曠浩茫茫,萬象回薄化無方。
涵天蕩蕩望滄滄,乘桴輕漾著日旁。
當其何所至穹桑,心知和樂說未央。
皇娥歌罷,那童子道:「我們今朝作桑中之遊,這個歌就可算桑中之樂了。
有唱不可無和,待我也來唱一個。」
說罷,就唱道:
四維八埏渺難極,驅光逐影窮水域。
璇宮夜靜當軒織,桐峰文梓千尋值。
伐梓作器成琴瑟,清歌流暢樂難極,
滄湄海浦來棲息。
二人正在戀一愛一唱和的時候,忽然一陣大風,海水登時洶湧起來,一個一浪一頭把船打翻了。
皇娥驀地一驚,陡然醒來,才知道是個奇夢,卻是清清楚楚,一點沒有忘記。
後來嫁了黃帝,和黃帝出遊,走到穹桑地方,看見那景致竟和當日夢中所見一些不差,不勝詫異,就和黃帝說,要在此地多住幾時。
黃帝答應,就在海邊那一株桑樹之東造了幾間房屋,和皇娥一同住下。
一日晚間,皇娥正在卸妝,忽見一顆大星如長虹一般從天上降到水邊,倏然不見。
仔細一想,正是當時夢中那童子落下之處,回念前情,不覺心中又動了一動,以後就有孕了。
及至少昊生出,他的面貌又和夢中所見的童子絲毫無二,於是知道事有前定,這少昊氏必定是星一精一下降了。
所以少昊氏生於穹桑之歷史,就是如此。
且說穹桑地方僻在西海之邊,與中原隔絕,人煙稀少,帝嚳的父親橋極又早早去世了,帝嚳生長在這個偏僻地方,幼年孤陋,可算得是個鄉下的小孩子。
但是他天生成功的聰明,有些事情竟能夠不學而知,不學而能,尤其歡喜研究的是天文星辰。
鄰居有一個人,姓柏名昭,本來是橋極的朋友,學問很好,只是一性一耽靜僻,不喜作官,帝嚳就拜他為師,常常去請教,因此學問、道德格外猛進。
到得十二三歲的時候,居然已經是一位大聖人了。
那時候在中原做大皇帝的是黃帝軒轅氏的孫子、少吳金天氏的侄兒,名叫顓頊高一陽一氏,排起輩行來,就是帝嚳的堂房伯父。
這位顓頊高一陽一氏,亦是一位天上降下來的星君,他未生之前,他的母親女樞住在幽房之宮中,看見一道瑤光,如長虹一般穿過了月亮,她即時心有所感,便懷孕而生了顓頊。
此刻這顓頊高一陽一氏,做大皇帝已經幾十年了,天下太平,四方無事,眼見得自己年紀漸漸大了,將來這個大皇帝的寶位傳給什麼人呢?心裡非常注意掛念。
忽然聽得他的遠房侄兒帝嚳年紀雖小,竟有這樣的聖德,不禁大喜,就派遣人到穹桑去宣召他母子到京,以便任用。
帝嚳母子聽見這個消息,亦當然歡喜,就收拾行李,辭別了柏昭,跟隨了顓頊的使臣徑到帝丘京城來見顓頊。
顓頊一看,只見帝嚳生得方頤、龐覭、珠庭、仳齒、戴干,一表非常,心中大悅,便問道:「汝今年幾歲啦?」
帝嚳道:「俊今年十五歲。」
顓頊聽了更加喜悅,又說道:「朕從前在少昊帝的時候,少昊帝命朕輔政,那時朕止十五歲。
如今汝亦十五歲,恰好留在此處,輔佐朕躬,亦是千秋佳話。」
說罷,就下詔封帝嚳為侯爵,並將有辛地方封帝嚳做個國君,但是不必到國,就在朝中佐理政事。
從此帝嚳就在帝丘住下。
且說顓頊氏那時,在朝中最大的官職共有五個:一個是木正勾芒,專管東方之事;一個是火正祝融,專管南方之事;一個是金正蓐收,專管西方之事;一個是水正玄冥,專管北方之事;一個是后土,專管中央之事。
做后土這個官的,名字叫勾龍,就是炎帝神農氏的後代。
做火正官的,名叫重黎,是顓頊帝的孫子。
做木正官的,名叫重;做金正官的,名字叫該;做水正官的有兩個人,一個名字叫修,一個名字叫熙。
重、該、修、熙這四個人都是少昊氏的兒子,就是帝嚳的胞叔。
帝嚳既然到了帝丘,得了輔政大臣的官爵,當然和各大臣時常來往。
重、該、修、熙四個是他的胞叔,當然更加密切,而帝嚳所尤其佩服的是熙,因此又拜了熙做老師。
光一陰一荏苒,不覺已是十幾年,顓頊帝忽然得病嗚呼了,享年九十一歲,在位共計七十六年。
那時候君主大位的繼承實在是個問題。
顓頊氏有兩個妃子,一個叫鄒屠氏,一個叫勝奔氏。
鄒屠氏是蚩尤氏國民的後代,當初黃帝破滅蚩尤氏之後,將他的百姓分作兩部:一部是不善的人,統統驅逐他們到極北的地方去;一部是善良的人,都遷到他鄒屠地方來。
這鄒屠氏,從小就很端正,一日在路上遇到一個烏龜,就避開不肯去踏它。
顓頊帝知道了,以為她有賢德,就娶子做了妃子,生了一個兒子。
名叫禹祖,後來又屢次夢見太一陽一,每夢一次,必定有孕,生一個兒子,共總夢了八次,生了蒼舒、聵豈、戭、大臨、龐降、庭堅、仲容、叔達八個兒子,這時年紀都還甚校那勝奔氏名字叫綠,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叫伯稱,號叫伯服,一個叫卷章,號叫老童,一個名叫季禺。
伯稱自小好游,萍蹤無定,此刻不知在何處;卷章歡喜求仙訪道,亦一去不返;季禺早已死去,那做火正官的重黎,就是卷章的兒子。
其餘還有幾個庶子,但是都是微賤幼小,不足以當君位。
現在顓頊帝駕崩,論到年齡資格,當然只有禹祖最為相宜,於是大家就立他起來,做了君主,叫做孺帝顓頊。
哪知不到幾時,這孺帝顓頊又生病而死了。
這時國家連遭大喪,百姓惶惶無主。
於是,在朝在野有聲望的人會集起來商議,一致推戴帝嚳出來做君主,一則因為帝嚳才德出眾,二則顓頊帝當時早有此意,不過沒有明白說出來就是了。
帝嚳卻不過大眾的意思,只得允許,就即了帝位,一切大小辟員,悉仍其舊,不過京城卻換了一個,選定嵩山之北亳邑地方作為新都,叫金正、木正帶了官員先去營造,等顓頊和孺帝顓頊兩個落葬於帝丘城外之後,即便遷都到亳邑。
因為他初封於辛的原故,改國號叫高辛氏。
從此以後,便是帝嚳時代了。
且說帝嚳此時年已三十,娶了四個妃子:第一個姓姜,名嫄,是有邰國君的女兒,一性一情清靜專一,喜歡農桑之事,是個端莊樸實的女子。
第二個是有娥國君的女兒,名叫簡狄,極喜歡人事之治,樂於施惠,仁而有禮,而且能上知天文,是個聰明仁厚的女子。
第三個姓陳鋒氏,名叫慶都,不是個人種,是天上神人一大帝的女兒,那大帝生於斗維之野,常在三河東南遊玩。
一日,天大雷電,一個霹靂,將大帝身上的血打出了,流到一塊大石的裡面去。
後來這血化成嬰兒就是慶都。
那時候,適值有一個姓陳鋒氏的婦人從石旁經過,聽見石頭裡面有嬰兒啼叫之一聲,就設法取她出來一看,原來是個女的,因為她出身奇怪,相貌又好,就抱回去撫養,當作自己的女兒,因此她就姓了陳鋒氏。
後來長大之後,她的狀貌很像神人一大帝,因此大家知道她必是大帝的女兒。
尤其奇怪的,她隨便走到哪裡,頭上總有一朵黃雲給她遮蓋,所以他人要尋找慶都,不必尋人,只要尋那朵黃雲,就尋到了。
哪知不到七八年,她的養母陳鋒氏忽然死了,這時慶都沒有人撫養,不免衣食困苦。
但是慶都卻並不打緊,就使十幾日沒得吃,她亦不覺餓,這個豈不是更奇怪嗎?後來有一個姓伊名長孺的人,看得她好,又看得她奇怪就收養了去,從此慶都就住在伊長孺家中了。
帝嚳輔政的時候,伊長孺同了慶都來到帝丘。
帝嚳的母親握裒,聽人說起慶都的奇異,叫了她來一看,頭上果然頂著黃雲,而且相貌又很好,更兼和自己同姓,因此就叫帝嚳和伊長孺說明,收她做了妃子。
第四個是諏訾氏的女兒,名叫常儀,亦是個極奇異的人。
她生出來的時候頭髮甚長,一直垂到腳跟,而且也就能說話。
帝嚳因為她和自己初生時候的情形相同,所以又收她做了妃子。
自從帝嚳做了大皇帝之後,他的母親握裒就向帝嚳說道:「現在既然做了天子,應該立一個皇后才是。
我看你四個妃子都是好的,相貌亦都像有福氣的,你隨便立一個罷,想來其餘三個決不會心懷不平的。」
帝嚳道:「母親所言固然不錯,但是兒考察天文,那皇后不必一定要立的,天文中御女星有四顆,一顆最明亮,其餘三顆較暗些,都是應養后妃之象。
當初我曾祖皇考黃帝單有四個妃子,不立皇后,亦就是這個原故。
現在兒恰有四個妃子,姜嫄年紀最長,就算她是一個正妃,應著那顆最明亮的星,其餘三個以次相排,作為次妃、三妃、四妃,應著那三顆較暗的星,母親以為如何?」
握裒道:「原來有這許多道理,那麼隨你吧!」
且說帝嚳雖則有四個妃子,但是姜嫄、簡狄、慶都三個都沒有生育。
只有常儀生了一個女兒,這時已有五歲,握裒一愛一如珍寶,每日在宮中逗著她頑笑,真是含飴弄孫,其樂無極。
一日,正在抱著帝女的時候,忽然見一個宮人從外面笑嘻嘻的跑進來,嘴裡連聲說道:「怪事!」握裒問道:「什麼怪事?」
宮人道:「外邊有一個老嫗,前日忽然得了一個耳疾,癢不可忍,用耳挖去挖,越挖越癢,到昨日這耳朵竟漸漸腫大起來了,但是依舊非常之癢,彷彿耳內有什麼蟲類在那裡爬搔一般。
老嫗沒有法,到今天只能讓一個醫生來治。
醫生道:『耳內有一件怪物,非挑出不可。
』於是用手術將它取了出來,卻是和肉一團一一樣的蟲兒,大如蠶繭,有頭,有眼,有尾,有足,不過不十分辨得清楚,取出之後蠕蠕欲動。
大家看了都不認識是甚麼東西,可是老嫗的耳病卻立刻好了,癢也止了,腫也消了。
旁邊剛剛有一個瓠籬,老嫗就將這怪物放在瓠籬之上,又用盤蓋祝及至醫生出門,老嫗送了轉來,揭開盤子一看,那怪物長大了許多,變成狗形了,現在大家正在那裡紛紛的看呢,豈不是怪事嗎?」
握裒聽了,便道:「有這等事?叫他們去拿進來讓我看。」
宮人領命而去。
過了一會,同了老嫗,手中托著盤子走進來。
握裒一看,盤中果然盛著一隻極小的小狽,伏一在那裡,一毛一色五彩可一愛一。
宮人道:「此刻又比剛才大得多了。」
握裒問老嫗究竟是怎樣一回事,老驅又將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卻好帝嚳退了朝,到握裒處來請安,看見了這隻狗,聽見了這番情形,亦很詫異,可是那隻狗不知不覺又大了許多。
帝嚳道:「這個怪物,朕看起來決非偶然而生,必定有些奇異,但不知道將來它的變化究竟如何。」
說著,便問那老嫗道:「你這隻狗有無用處?可否送了朕躬,朕當另以金帛相酬。」
老嫗聽了,慌忙答道:「這隻狗,老嫗人絕無用,既然帝要它,就留在此,哪裡敢當賞賜呢!」帝嚳道:「不然,朕向來不喜歡奇異的東西,現在因為要研究它將來的變化,所以想留它在此,你若不肯受朕的酬謝,那麼朕亦只好不要它了。」
老嫗道:「既然如此,老嫗人拜賜。」
帝嚳便叫人拿了兩匹帛,賞了那老嫗,老嫗極口稱謝而去。
這時,四個妃子聽見說有這樣的怪物,一齊來看,都說稀奇之至,於是各用食物去餵它。
那隻狗亦不時不刻的在那裡長大,不到三日,居然有同獒狗這樣大,生得非常之雄駿,一毛一片五色斑斕,而且靈警異常,知道人的說話,瞭解人的意思,因此宮中人人歡喜它。
帝嚳的女兒尤其一愛一它如一性一命,那隻狗亦最喜歡親近帝嚳的女兒,竟有坐臥不離的光景。
因為從前放它在瓠籬之上,用盤子蓋過的原故,就給他取一個名字叫作盤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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