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演義
第056回 九節度受制魚朝恩 兩叛將投降李光弼
卻說史思明自圍攻太原,被李光弼擊退後,還守范一陽一,應五十四回。
慶緒封他為媯川王,兼范一陽一節度使。
范一陽一本安氏巢一穴一,凡祿山所得兩京珍寶,多半運往,堆積如山。
思明恃富生驕,便欲取范一陽一為己有,不服慶緒節制。
慶緒又失去洛一陽一,走保鄴郡,李歸仁等有眾數萬,潰歸范一陽一,沿途剽掠,人物無遺。
思明乘勢招徠,並將他所掠各物,一一截住,勢益富強。
慶緒在鄴,四面徵兵,蔡希德田承嗣武令珣等,先後趨集,復得六萬人,獨思明不發一卒,亦不通一使,慶緒知他懷貳,特遣阿史那承慶安守忠李立節三人,率五千騎詣范一陽一,借徵兵為名,囑令偵襲。
思明聞兩人入境,已料他不懷好意,即與部下密商。
一個乖似一個。
判官狄仁智道:「大夫為安氏臣,無非憚他凶威,勉承奔走,今安氏失勢,唐室中興,大夫何不率眾歸唐,自求多福呢?」
裨將烏承玭亦道:「慶緒似葉上露,不久必亡,大夫奈何與他同盡?不如歸款唐廷為是。」
思明也以為然,遂設伏帳外,自率眾數萬出迎。
既見承慶守忠,即下馬行禮,握手道故,備極慇勤。
承慶等如何下手,只好隨入城中。
思明即引承慶等入廳,張樂設宴,飲至半酣,擲杯為號,伏兵突入,竟將承慶等三人拿下,一面收截來騎甲兵,給貲遣散。
乃令部將竇子昂奉表唐廷,願將所部十三郡,及兵十三萬人歸降。
並令偽河東節度使高秀巖,亦拜表投誠。
肅宗大喜,召見子昂,慰撫交至,即敕封思明為歸義王,仍兼范一陽一節度使,子七人皆除顯官。
封賞太急。
授秀巖雲中太守,諸子亦得列職。
且遣內侍李思敬,與前信都太守烏承恩,馳往宣慰,使率部眾討慶緒。
思明受了冊封,立斬安守忠李立節兩人,表明誠意。
只阿史那承慶與有舊交,釋置不問。
承恩遍歷河北,宣佈詔旨。
滄瀛安深德棣等州皆降,惟相州尚屬安氏,河北大勢,也統算平復了。
未幾為至德三載,上皇加肅宗尊號,稱為光天文武大聖孝感皇帝。
肅宗也加奉上皇尊號,稱為聖皇天帝。
父子天一性一相關,何必虛名施報。
大赦改元,仍以載為年,稱至德三載為乾元元年。
立淑妃張氏為皇后,命李輔國兼太僕卿,兩人內外勾結,勢傾朝野,且屢引子以母貴的成語,諷示肅宗。
肅宗以興王雖為後出,究竟年幼序卑,不便立儲,嘗語考功郎中李揆道:「朕意欲立俶為太子,卿意何如?」
揆再拜稱賀道:「這是社稷幸福,臣不勝大慶呢。」
肅宗乃改封楚王俶為成王,越數日即立為太子,更名為豫。
同平章事張鎬,素一性一簡澹,不事中要,後與輔國,皆不喜鎬,嘗有讒言。
會鎬上言:「史思明因亂竊位,人面獸心,萬不可恃。
新任滑州刺史許叔冀,狡猾多詐,臨難必變。」
肅宗以為過慮,不切事機,遂罷為荊州防禦使,所有兼任河南節度使一缺,易委崔光遠接任。
崔曾將西京獻賊,奈何不誅,反加重任?不到半年,史思明逆跡昭著,竟復叛唐自主,且稱起大聖燕王來了。
自張鎬罷去後,接連是李光弼奏請,謂:「思明凶狡,必將叛亂,應令烏承恩就便預防。」
肅宗還是未信。
光弼又上第二次密奏,勸肅宗用承恩為范一陽一副使,且賜阿史那承慶鐵券,令圖思明。
肅宗乃依計照行。
看官!你道光弼何故要重用承恩?原來承恩父名知義,曾任平盧節度使,思明嘗居知義麾下,感他厚待,因此承恩守信都,城為思明所陷,承恩陷入賊中,思明待以客禮,縱令南還。
及承恩奉敕宣慰,思明格外恭敬,視若上賓。
承恩有所陳請,思明多曲意相從。
光弼偵知情事,因欲就承恩身上,誘取思明。
肅宗從光弼言,授承恩為范一陽一節度副使,且令轉賜阿史那承慶鐵券。
承恩秘而未發,但出私財聯絡部曲,且數著婦人衣,詣諸將營,勸令效忠唐室。
諸將或轉告思明,思明當然生疑,遂延承恩入宴,留宿府中,一陰一令心腹二人,伏住一床一下,一面命承恩少子,夜入省案,承恩私語少子道:「我受命除此逆胡,當授我為節度使。」
語尚未畢,那一床一下即衝出兩人,大呼而去,承恩自知謀洩,慌得腳忙手亂,門外已有胡兵擁入,立將承恩父子拿下,並搜承恩行囊,得鐵券及光弼文牒,一併獻與思明。
思明責承恩道:「我有何負汝,乃欲害我?」
承恩無詞可答,只好說是李光弼主謀。
思明乃集將佐吏民,西向大哭道:「臣率十三萬眾歸降朝廷,何事負陛下,乃欲殺臣?」
隨即喝令左右,榜殺承恩父子,並索得承恩一黨一與二百餘人,盡行殺死。
獨承恩弟承玭,為思明部下裨將,得脫身走太原,思明遂囚住中使李思敬,且令狄仁智張不矜草表,請誅光弼。
表既草就,不矜持示思明,及將入函,復由仁智削去。
不料事又被洩,由思明召入二人,詰問罪狀,且顧語仁智道:「我用汝垂三十年,今日罪當斬首,乃汝負我,非我負汝。」
仁智厲聲道:「人生總有一死,得盡忠義,死也值得。
若從大夫造反,不過虛延歲月,將來死且遺臭,何如速死為愈呢!」久居賊中,不染賊習,卻是個好男兒。
思明怒起,喝令侍從將仁智捶死,不矜亦隨斃杖下,另遣他人草表,傳達唐廷。
肅宗乃頒敕慰諭,統推在承恩一人身上,謂非朝廷與光弼意。
看官!你道史思明是個小兒,肯聽唐朝皇帝的誑言嗎?益使悍賊輕視?更可笑的,是命九節度出討安慶緒,反差一個宦官魚朝恩,去做觀軍容使,監製這九節度,這真是越弄越錯了。
一折便下,筆如潮流。
九節度使為誰?就是朔方節度郭子儀,河東節度李光弼,澤潞節度王思禮,淮西節度魯炅,興平節度李奐,滑濮節度許叔冀,鎮西兼北庭節度李嗣業,鄭蔡節度季光琛,河南節度崔光遠,這九節度麾下的馬兵步兵,合將攏來,差不多有五六十萬。
肅宗本擬令子儀為統帥,只因光弼與子儀,功業相等,難相統屬,所以不置元帥,特刱一個觀軍容使的名目,令宦官魚朝恩充職。
朝恩曉得甚麼兵法,不知他如何運動,得此美差,赫赫威靈的九節度使,竟要這Yan奴前來監督,叫他們如何服氣呢?評論得當。
子儀先引兵至河東,至獲嘉縣,破賊將安太清,太清走保衛州,安慶緒盡發鄴中部眾,親自帶領,往救太清。
子儀用埋伏計,誘賊近壘,呼起伏兵,一陣攢射,頓將慶緒擊走,遂拔衛州。
慶緒奔還鄴城,子儀乃會集九節度兵馬,陸續圍鄴,慶緒大懼,急向思明處求援,情願把位置讓與思明。
思明遂自稱大聖燕王,出兵陷魏郡,留駐觀變。
光弼在軍中倡議道:「思明既得魏郡,尚按兵不進,明明是待我懈弛,恰好來掩我不備呢。
為今日計,且由我軍與朔方軍,同一逼一魏城,與他一戰,我料他鑒嘉山覆轍,必不敢輕出。
嘉山事見五十一回。
這邊尚有七路大軍,足下鄴城,鄴城拔,慶緒死,再合全師攻思明,思明雖狡,也無能為了。」
確是萬全計策。
偏魚朝恩硬來作梗,定要他同攻鄴城,說是兵多易下,再擊思明不遲。
各節度又多模稜兩可,沒一個出來作主,徒落得你推我諉,勢若散沙。
自乾元元年十月圍鄴,直至二年正月,尚未得手。
鎮西節度李嗣業,忍不住一腔煩惱,遂親自撲城,城上箭如雨下,突將嗣業臂上,射中一箭。
嗣業不以為意,把箭拔去,哪知箭鏃有毒,侵入肌鼻,霎時間暴腫起來,痛不可忍,乃收兵回營,越宿竟致謝世。
兵馬使荔非元禮,代統士卒,仍然留軍圍城,郭子儀等築壘再重,穿塹三重,且決漳水灌入城中,城中井泉皆溢。
賊兵多遷居高處,更因糧食已盡,一鼠且值錢四千,並淘馬矢以食馬,急得慶緒不知所措,但日望思明進援。
思明煞是厲害,聞鄴城危急萬分,乃引兵趨救,卻又一時不到城下,但遣輕騎挑戰,官軍出擊,便即散歸,官軍回營,又復趨集,鬧得官軍日夜不安。
思明更選壯士數隊,扮作官軍模樣,四處攔截官軍糧運,每見舟車運至,即上前焚掠,官軍防不勝防,遂致各營乏食,均有歸志。
實是號令不專之弊。
思明乃引眾直抵城下,與官軍決戰。
李光弼王思禮許叔冀魯炅四路兵馬,先出交鋒,鏖戰了兩三時,殺傷相當。
魯炅中流矢退還,子儀等乃出兵繼進,甫經佈陣,忽覺大風捲至,拔木揚沙,霎時天昏地暗,咫尺不辨,兩軍互相驚詫,彼此駭散,賊兵北潰,官軍南奔,甲仗輜重,拋棄無算。
子儀走回河一陽一,忙將橋樑拆斷,保住東京,哪知東京留守崔圓,河南尹蘇震等,已經遁去。
士民駭奔山谷,途中如織,那諸節度的潰兵,反乘勢剽掠,吏不能止,惟李光弼王思禮整軍退歸,沿途無犯,但百姓已吃苦得夠了。
子儀入東京,已剩了一座空城,幸諸將繼至,得數萬人,大眾以東京空虛,必不可守,不如退保蒲陝。
獨都虞侯張用濟道:「蒲陝荐饑,不若守河一陽一,河一陽一得守,東京自無虞了。」
子儀乃使都游奕使韓游環,率五百騎趨河一陽一,用濟以步卒五千繼進,協同守禦,果然思明遣偽行軍司馬周摯,來奪河一陽一,被用濟率兵殺退。
更築南北兩城,分兵戍守,賊兵始不敢進窺了。
九節度上表請罪,肅宗一律赦免,惟削奪崔圓蘇震官階,且令子儀為東畿山東河東諸道元帥,權知東京留守,主持戰守事宜。
子儀因新遭敗衄,未敢急進,那史思明得收整士卒,駐紮鄴南,安慶緒因官軍潰去,遣將出搜官軍各營,得余粟六七萬石,遂與孫孝哲崔乾祐等,謀拒思明。
偏張通儒等以慶緒負義,各有違言。
思明復遣使責慶緒,慶緒窘蹙,只好向思明乞和,甚至上表稱臣。
思明封還表文,願各略去君臣禮節,改稱兄弟。
慶緒大悅,因請歃血同盟。
思明狡黠得很,一陽一為允許,即邀慶緒至營設誓。
慶緒便冒冒失失的帶著四弟,及騎兵三百,出城詣思明營。
思明盛張軍備,高踞胡一床一,傳慶緒入見。
慶緒才知有變,奈已不能退回,只好低首趨入,屈膝下拜道:「臣不能負荷先業,棄兩都,陷重圍,幸蒙大王憶念上皇,遠垂救援,使臣應死復生,臣雖摩頂至踵,尚難報德。」
說至此,驀聽案上猛拍一聲,且厲叱道:「失去兩都,還是小事,爾為人子,敢殺父奪位,神人共憤,天地不容,我為太上皇討賊,豈受爾諂媚麼?」
強盜也講正理麼?但祿山之死,假手於子,慶緒之死,假手於臣,逆報昭彰,千古不爽。
慶緒聽著,魂已出彀,又聞思明一聲呼叱,即有數壯士走近身前,把自己抓了出去。
俄見四個阿弟,也被他陸續牽至,還有孫孝哲崔乾祐高尚諸人,一古腦兒綁縛起來,正是懊悔不及。
忽又有人傳出號令,慶緒兄弟賜死,孫孝哲崔乾祐高尚處斬,當由似虎似狼的兵役,應聲動手,一面用繩勒項,一面開刀梟首,不到一刻,那慶緒以下的逆魂凶魄,仍做了同幫,向森羅殿上對簿去了。
全力寫照,為大逆不道者戒。
統計祿山父子僭位,三年而滅。
思明即勒兵入鄴城,授張通儒等官階,收降安氏遺眾,留子朝義統兵居守,自率眾還至范一陽一,僭稱大燕皇帝,建元順天,立妻辛氏為皇后,子朝義為懷王,周摯為相,李歸仁為將,改范一陽一為燕京,稱州為郡。
郊天遇暴風,不得成禮,鑄順天通寶錢,僅得一文,余皆無成。
思明不肯罷休,復分軍四出,渡河南下。
這時候的唐肅宗,方一寵一暱張皇后,信任李輔國,輔國入司符寶,出掌禁兵,所有制敕,必經輔國押署,然後施行。
宰相百司,有事陳請,必須先白輔國,後達肅宗。
輔國驕橫專恣,無人敢違。
苗晉卿王璵李麟等,皆不合輔國意,相繼罷去,改用京兆尹李峴,中書舍人李揆,戶部侍郎第五琦,同平章事。
揆見輔國,執子弟禮,尊為五父。
輔國排行第五。
惟李峴入白肅宗謂制敕應由中書頒行,且劾輔國專權亂政,須加裁抑。
肅宗疑信參半,但令制敕歸中書掌管,已是得罪輔國。
峴入相才經匝月,即被輔國誣害,貶為蜀州刺史。
魚朝恩與李輔國,本是同一黨一,自鄴還京,屢譖郭子儀,輔國也從旁慫恿,不由肅宗不信,因將子儀召還,改任李光弼為朔方節度使兵馬元帥。
子儀待下,寬而有恩,光弼卻務從嚴整,接任後整肅軍紀,壁壘一新。
寬嚴各有利弊,但不能用寬,毋寧尚嚴。
當下持節出巡,遍閱河上諸營,尚未告畢,接到河北賊警,史思明留子朝清守范一陽一,自率眾從濮一陽一入寇,思明子朝義出白皋,偽相周摯出胡良,賊將令狐彰出黎一陽一,四路渡河,擬會集汴州。
光弼急馳至汴,語節度使許叔冀道:「大夫守住此城,以十五日為期,我當調兵急救,幸勿有誤。」
叔冀許諾,光弼即去。
及思明進攻汴州,叔冀與戰不利,竟豎一起降旗,投順思明。
也不出張鎬所料。
思明乘勝西進,直抵鄭州。
光弼正在東京調兵,迭接警耗,便與留守韋陟商議。
陟請暫棄東京,退守潼關。
光弼道:「賊乘勝前來,勢必甚銳,東京原不易守,但無故棄地五百里,賊勢不益張麼?不若移軍河一陽一,北連澤潞,可進可退,表裡相應,使賊不敢西侵,這便是猿臂的形勢哩。
公好辨禮,我好談兵,今日為拒賊計,公卻遜我一籌,直言莫怪。」
陟不能答,乃令陟率東京官屬,西行入關,牒河南尹李若幽,使率吏民出城,至陝避賊,自領軍士運油鐵諸物,逕詣河一陽一。
道經石橋,天已昏暮,望見前面已有賊騎游弋,光弼步步為營,秉炬前進,賊騎不敢馳突,便即引去。
夜半入河一陽一城,有眾二萬,芻粟僅支十日,經光弼按閱守備,部分士卒,才及天曉,均已辦就。
即此已見長才。
思明陷鄭州逾滑州,逕抵東京城,城內虛無一人,遂引兵攻河一陽一,令驍將劉龍仙,至城下挑戰。
光弼登城俯視,見龍仙坐在馬上,舉足加鬣,滿口嫚罵,乃旁顧諸將道:「何人敢取此賊?」
僕固懷恩挺身請行,光弼道:「公系大將,近且受封大寧郡王,區區草寇,何必勞公!」懷恩新近加封,即借此敘過。
言未已,有裨將白孝德應聲道:「末將願往!」光弼問須帶兵若干?孝德道:「何必帶兵,看孝德一人一騎,即可往取賊首。」
光弼道:「來賊雖是輕躁,卻頗勇悍,總須用兵為助。」
孝德道:「多兵轉不易取了。
待孝德先出,大帥選一精一騎五十名為後應,且在城上鼓噪助威,管教賊首取獻。」
已有成算。
光弼大喜,撫孝德背道:「好壯士!好壯士!」孝德搶步下城,躍馬徑出,兩手持著兩矛,越濠而前。
龍仙見只一人一騎,毫不在意,俟孝德將近,方欲動手,孝德即搖手相示,龍仙疑非與敵,乃持刀不動,嫚罵如故。
孝德復馳上數步,與龍仙相距,不過十步左右,便即停住,瞋目問道:「來將可識我麼?」
龍仙問是何人?孝德道:「我乃大唐將官白孝德。」
龍仙道:「是何狗彘?」
道言未絕,孝德已躍馬突進,口中大呼殺賊,手中雙矛並舉,向龍仙腦前刺入。
龍仙急忙閃避,脅下已經受創,忍痛返奔。
城上鼓聲驟起,城下五十騎,亦渡濠繼進,龍仙越覺著忙,環走堤上,被孝德驟馬追上,用矛猛一刺,貫入龍仙胸中。
龍仙墮一落馬下,孝德即下馬梟取首級,復騰身上馬,舉首示賊道:「何人再來受死!」賊眾辟易。
孝德卻從容攬轡,與五十騎返入城中,獻上首級。
光弼慰勞有加,記上首功。
思明既失了龍仙,一時不敢攻城,但出良馬千餘匹,每日在河渚洗澡,循環不休。
光弼卻命索軍中一牝一馬,得五百匹,縱浴河旁,賊馬為一牝一馬所引,渡河而來,被官軍盡驅入城。
思明又失了千餘匹良馬,叫苦不迭。
乃另生一計,移軍河清縣,斷截光弼糧道。
光弼也出軍至野水渡,抵制思明,相持一日,光弼夜還河一陽一,留兵千人,使部將雍希顥守柵,且囑道:「賊將高庭暉李日越,皆萬人敵,今夜必來劫營,汝只守著,不必與戰,他若請降,汝可與俱來。」
語真奇突。
言畢即行。
希顥莫名其妙,只好遵令固守。
往至天曉,果見一賊將縱馬前來,帶著數百騎馳近柵前。
希顥顧語左右道:「來將不是高庭暉,必是李日越,我等應奉元帥令,從容待著,看他如何?」
於是裹甲息兵,吟笑相視。
來將到了柵下,瞧著官軍非常整暇,不禁奇異起來,便喝問官軍道:「司空在否?」
希顥答道:「昨夜已回城了。」
來將又問道:「留兵若干?統將何人?」
希顥道:「留兵千人,統將是我雍希顥。」
來將沈吟不答。
希顥卻問道:「汝系姓李,還是姓高?」
來將答言李姓。
希顥笑道:「想是李日越將軍了。
司空有命,知將軍夙抱忠心,不過暫為賊迫,今特令我待著,迎接將軍。」
來將躊躇半晌,顧語左右道:「今失李光弼,得雍希顥,我若回去,必死無疑,不如歸順唐朝罷。」
從騎均無異言。
來將便即請降,希顥開柵相見,問明名號,正是李日越,當下引見光弼。
光弼喜甚,特別優待,任以心腹。
日越甚是感激,願作書招降高庭暉。
光弼道:「不必不必,他自然會來投誠的。」
又是奇語。
諸將聞言,越覺驚疑。
連日越亦暗暗稱奇,不知他葫蘆裡賣甚麼藥。
哪知過了數日,高庭暉果率部眾來降,光弼待遇甚優,與日越相同,俱為奏給官階。
諸將見光弼收降二人,概如所料,還道他與有密約,遂入帳問明光弼,欲釋所疑。
光弼道:「我與高李素不相識,何來密契?不過揆情度理,容易招降。
我聞思明嘗囑部下,謂我只能憑城,不能野戰,今我出野水渡,以為我已失計,必遣日越等襲我。
日越不得與我戰,勢不敢歸,自然請降。
庭暉才勇,出日越上,聞日越得我一寵一任,也必前來投誠,謀佔一席,今果如我所料,也算是僥倖成功哩。」
說來似無甚奇異,但非知彼知己,烏能得此?諸將統是拜服。
及問明高李二人,所言適符,自是諸將益敬服光弼,惟命是從。
將帥能服眾心,全仗才智。
思明憤激得很,復進攻河一陽一。
光弼令鄭陳節度使李抱玉守南城,自屯中潬。
偽相周摯攻南城,被抱玉用誘敵計,出奇兵擊退,改攻中潬。
光弼令鎮西行營節度使荔非元禮,用勁卒拒戰,元禮出守柵中,坐視賊眾填塹,按兵不動。
光弼瞧著,即馳問元禮道:「賊兵已近,奈何坐視?」
元禮道:「司空欲戰呢,還是欲守呢?」
光弼道:「自然欲戰。」
元禮道:「如果欲戰,賊已為我填濠,何必出去攔阻呢?」
光弼不覺省悟道:「甚善甚善,我一時見不到此,願公努力!」為將者能獨出己意,又能善用人謀,方為良將。
言訖自去。
元禮俟塹已填就,即開柵縱兵,鼓噪奮擊,殺賊無數。
周摯見不可敵,復改趨北城,思明又派兵益摯,自攻南城,遙為聲援。
光弼登城遙望,見賊眾如牆前進,旁顧左右道:「賊兵多而不整,不足畏慮,待至日中,保為諸君破賊哩。」
乃命諸將出戰,兩下裡搏擊多時,看日色已將亭午,尚是勝負不分。
光弼召問諸將道:「賊陣何方最堅?」
諸將答稱西北隅。
光弼即令驍將郝廷玉往擊,又問次為何方?諸將答稱西南隅。
光弼又令蕃將論廷貞往擊。
兩將奉命前去,光弼親出督陣,下令軍中道:「視我令旗進軍,我颭旗若緩,任爾擇利。
否則有進無退,違者立斬。
又用短刀置靴中,語諸將道:「戰是危事,我為國三公,不可死諸賊手,萬一不利,諸君死敵,我亦自剄,不令諸君獨死哩。」
於是搖旗指麾,再出搏戰。
忽見廷玉奔還,即命左右往取廷玉首級,廷玉語使人道:「馬適中箭,非敢擅退。」
使人返報,光弼即命易馬再進。
有頃,復見僕固懷恩父子,倒退下來。
復飭使人往取首級,懷恩見使人提刀馳來,乃與子瑒硬著頭皮,大呼向前。
光弼把手中令旗,連颭不休,諸將拚命齊進,再接再厲,十蕩十決。
這一場鏖戰,有分教:
上將功成歌虎拜,賊軍膽落效狼奔。
賊眾大潰,周摯遁去。
官軍斬得賊首千餘級,俘虜五百人,驅示南城,思明亦倉皇竄走。
光弼再進攻懷州,究竟懷州能否得手,請看官再閱下回。
祿山思明,狡黠相等,祿山且負唐廷,何論思明?叛而來歸,萬不足恃,為肅宗計,亟宜召他入朝,誘離巢一穴一,思明來則姑留京以羈縻之,否則責其抗命,仍加撻伐可也,九節度中,郭李最為忠智,若令郭功鄴城,李攻范一陽一,余七節度分隸兩人,則號令既專,責成有自,安慶緒似釜底游魚,不亡何待?史思明雖較強盛,以光弼制之,亦覺有餘,何致有相州之潰耶?乃內一寵一李輔國,外任魚朝恩,輿一屍一失律,理有固然。
藉非然者,河一陽一一役,光弼僅有眾二萬人,糧食亦第支十日,卒之擊退賊軍,大獲勝仗,是可知分聽生亂,專任有成,何肅宗之始終不悟也?本回敘九節度之潰,及史思明之敗,兩兩相對,余蘊曲包,而安慶緒之見殺于思明,尤為形容盡致,賊一黨一相殘,逆報不爽,作者之寓意,固深且遠矣。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