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演義
第067回 朱泚敗死彭原城 李晟誘誅田希鑒
卻說王武俊李抱真兩軍,聞朱泚遁還,本擬出兵追擊,因為夜霧四翳,恐窮追有失,乃按兵不進,但把朱滔所棄的糧械,收取無遺,即行返鎮。
滔懊悵異常,歸咎楊布蔡雄,斬首洩忿,連夜馳回幽州。
又恐范一陽一留守劉怦,因敗圖己,未免徬徨,幸劉怦搜兵繕鎧,出城二十里迎謁,才敢返入范一陽一。
兩下會敘,悲喜交集,還想整頓兵馬,出報前恥,誰料乃兄朱泚,亦被李晟逐出長安,敗遁涇州去了。
李晟與渾瑊,東西並進,瑊檄韓游環戴休顏等,西攻鹹一陽一,晟檄駱元光尚可孤等,東略長安,分道進軍,各專責成。
於是晟召集諸將,商議進取方法,諸將請先取外城,佔據坊市,然後北攻宮闕。
晟獨定計道:「坊市狹隘,賊若伏兵格鬥,不特擾害居民,亦與我軍有礙,不若自苑北進兵,直搗中堅,腹心一潰,賊必奔亡,那時宮闕不殘,坊市無擾,才不失為上計。」
諸將齊聲稱善。
晟遂引兵至光泰門外,督眾築壘,壘尚未就,突見賊將張庭芝李希倩等,率眾前來,晟顧諸將道:「我只恐賊潛匿不出,坐老我師,今乃自來送死,這真是天讚我了。」
數語是安定眾心,並非真欲速戰。
遂命兵馬使吳詵等,縱馬奮擊,兩下鏖鬥,統拚個你死我活,不肯少讓。
晟自率銳騎前往,立將賊騎衝散,追入光泰門,賊眾也來策應,再戰又卻,統向白華門退入,閉關拒守。
晟因天色已晚,不便再攻,乃斂軍還營。
翌日,又下令出兵,諸將請待西師到來,方可夾攻。
晟正色道:「賊已戰敗,不乘機撲滅,還欲守待西軍,令他繕備,豈非一大失策麼?」
遂復麾兵至光泰門,賊眾又來出戰,仍然敗退。
是夕尚可孤駱元光依次馳至,晟令休息一宵,到了天明,晟升帳調軍,遍囑諸將道:「今日定當破賊,不得卻顧,違令立斬。」
諸將齊稱得令,乃命牙前將李演,及牙前兵馬使王佖,帶著騎兵,牙前將史萬頃,帶著步兵,並作為衝鋒隊,自督大軍齊進,殺入光泰門,直抵苑北神?村,撲毀苑牆二百餘步。
賊豎一起木柵,堵塞缺口,且自柵中刺射官軍,前隊多被死傷,稍稍退步,晟一聲呵叱,萬眾復振。
史萬頃左手持盾,右手執刀,劈斷木柵數排,步兵繼進,冒死攻柵,好容易把柵拔去。
王佖李演,引騎兵隨入,縱橫馳驟,所向無前。
賊將段誠諫,尚欲攔截官軍,被王佖等斫傷右臂,倒地成擒。
諸軍分道併入,姚令言張庭芝李希倩等,尚拚命力鬥,晟命決勝軍唐良臣等,步騎四蹙,且戰且進,沖蕩至好幾十合,賊不能支,方才大潰。
官軍突入白華門,如潮湧一入,晟亦趨進,忽有賊眾數千騎,在門右伏著,出擊官軍背後。
晟率百餘騎還御,令左右大呼道:「相公來!」三字甫經出口,賊眾都已驚散。
聲威奪人,不必力戰。
泚聞全城被破,嚇得魂不附體,張光晟勸泚出走,乃與姚令言等,率殘眾西走,尚近萬人。
光晟送泚出城,還降晟軍。
晟令兵馬使田子奇,用騎兵追泚,再督兵搜捕餘孽,擒住李希倩敬釭彭偃等數十人,遂至含元殿前,號令諸軍道:「晟賴將士功力,得清宮禁,顧念長安士庶,久陷賊庭,若再去一騷一擾,甚非弔民伐罪的本意。
晟與公等室家,相見非晚,五日內不得通家信,違令有刑!」遂出示嚴申軍律,慰諭民居。
別將高明曜,私取賊一妓一一人,尚可孤偏將司馬胄,私取賊馬一匹,俱由晟察覺,斬首示眾,全軍股慄,秋毫無犯。
不愧義師。
乃使京西兵馬使孟涉屯白華門,尚可孤屯望仙門,駱元光屯章敬寺,再派牙前兵三千人,屯安國寺,分鎮京城。
當下將逆徒李希倩等,共縛旗下,批驗正法。
忽有一刑犯呈入衣衫,及判文一紙,由晟仔細檢視,不禁驚異。
原來是當年給與桑道茂的判詞,及與他掉換的衣衫,題痕宛在,字跡不磨。
直接六十二回,至此才作一結束。
因即召刑犯進來,當面審視,果是桑術士,便問道:「你既知未來的事情,為何同流合污?」
道茂道:「命數注定,自知難逃,所以前懇相公,預求赦宥。」
晟半晌才道:「晟為國除逆,不便顧私,但念汝雖列偽官,終究是為賊脅從,情有可原,待奏聞皇上,請旨發落便了。」
乃將道茂暫系獄中,余犯悉數正法。
遂使掌書記於公異,撰一露布,飛報行在,並附入表忠誅逆,及脅從減罪的詳文,呈上御覽。
德宗見露布中,有云:「臣已肅清宮禁,祗謁陵園,鍾虡不移,廟貌如故。」
不由的潸然下淚道:「天生李晟,實為社稷,並非為朕呢。」
似你這般昏昧,原不該有此忠臣。
及覽至詳表,如表忠請旌一條,第一人乃是吳漵,說是被賊羈留,不屈遇害,德宗且泣且語道:「金吾將軍吳漵,系章敬皇后兄弟,與吳湊同為懿親,有功王室,朕在奉天時,擬宣慰朱泚,左右無人敢往,漵獨犯難請行,不料竟為所害,痛悼何如?」
回應六十四回及六十一回。
再看下去,第二人乃是劉迺。
迺曾為給事中,權知兵部侍郎,京城失守,迺不及隨行,泚屢加脅誘,他卻佯作喑疾,始終不答一詞,及聞德宗轉奔梁州,搏膺呼天,絕食而死。
敘吳漵事,從德宗口中演述,敘劉迺事,由作者說明,此系筆法變換處。
晟表中載明原委,德宗復為灑淚。
此外便如沇等人,或已死,或尚存,當由德宗按官褒錄,追贈漵為太子太保,賜謚為忠,迺為禮部尚書,賜謚為貞。
此外各有封恤,不必細表。
至如誅逆各條,悉如晟擬,所有脅從諸人,多半赦免。
桑道茂亦得免罪。
長安捷報,已經察辦,鹹一陽一捷報,也即到來。
渾瑊與戴休顏韓游環等,已克復鹹一陽一,由渾瑊一一奏明,免不得敘功論賞,非常忙碌。
隔了幾日,又接到兩處好者,一道是田希鑒所奏,謂已誅死朱泚,一道是李楚琳所奏,謂已誅死泚一黨一源休李子平,德宗更加喜慰。
原來朱泚自長安敗走,奔往涇州,沿途部眾盡散,只剩得騎士數百人,既至涇州城下,城門盡閉,泚令騎士大呼開門,但見一將登城與語道:「我已為唐天子守城,不願再見偽皇帝。」
泚仰首一望,乃是節度使田希鑒,便與語道:「我曾授汝旌節,奈何臨危相負?」
你欲責人,何不先自責己?希鑒道:「汝何故負唐天子?」
還語得妙。
泚聞言怒甚,便命騎士縱火焚門。
希鑒取節投下火中,且道:「還汝節!汝再不退,休怪無情。」
泚眾皆哭。
希鑒又語泚眾道:「汝等多系涇原故卒,為何跟著姚令言,自尋死路?現唐天子不追既往,悉予自新,汝等能去逆效順,便可起死回生了。」
涇卒應聲願降。
姚令言尚在泚側,忙上前喝阻,被涇卒拔刀亂砍,立即倒斃。
泚恐被累及,亟與范一陽一親卒,及宗族賓客,北向馳去。
涇卒遂留降希鑒,任泚自往。
泚走至驛馬關,為寧州刺史夏侯英所拒,不得前進,轉趨彭原,隨身不過數十人。
泚將梁庭芬,起了歹心,與韓旻密謀誅泚,庭芬在泚背後,暗發一箭,正中泚項,泚墜一落馬下,滾入坑中。
旻上前斬泚,梟取首級,偕庭芬同詣涇州,投降希鑒。
源休李子平,轉奔鳳翔,為李楚琳所殺,先後奏報德宗,且一併傳首梁州。
德宗乃命楚琳為鳳翔節度使,希鑒為涇原節度使,把他前通朱泚的罪狀,概置不問。
楚琳希鑒,反覆無常,實不應賞他旌節。
進封李晟為司徒中書令,渾瑊為侍中,駱元光尚可孤韓游環戴休顏等,各遷官有差,一面下詔迴鑾,改梁州為興元府,即自梁州啟行。
到了鳳翔,巧值泚一黨一李忠臣捕獲,獻至御前,立命斬首。
李晟復捕獲喬琳蔣鎮張光晟諸人,並奏稱光晟雖為賊臣,但滅賊時亦頗有力,應貸他一死。
德宗不許,令將三人一律正法。
乃再從鳳翔動身,直抵長安。
渾瑊韓游環戴休顏,自鹹一陽一迎謁,扈從至京。
李晟駱元光尚可孤,出京十里,恭迓御駕,步騎十餘萬,旌旗數十里,晟先賀平賊,繼謝收復過遲,匍伏請罪。
德宗停鑾慰撫,為之掩涕,即命左右扶晟上馬,入城還宮。
每隔日宴饗功臣,李晟居首,渾瑊居次,將相等又遞次列座,仍然是壺中日月,袖裡乾坤。
語中有刺。
惟當時尚有兩大叛臣,一個就是李懷光,一個乃是李希烈。
希烈既入據汴州,僭稱帝號,遂分兵略陳州境,抄掠項城縣,縣令李侃,不知所為,擬棄城逃生。
侃妻楊氏道:「寇至當守,不能守當死,奈何逃去?」
斬釘截鐵之言,不意出自巾幗。
侃皺眉道:「兵少財乏,如何可守?」
楊氏道:「此城如不能守,地為賊有,倉廩為賊糧,府庫為賊利,百姓為賊民,國家尚得攜去麼?今發財粟募死士,共守此城,或當有濟。」
乃召吏民入庭中,由楊氏出庭與語道:「縣令為一邑主,應保汝吏民,但歲滿即遷,與汝等不同。
汝等生長此土,田廬在是,墳墓在是,當共同死守,豈忍失一身事賊麼?」
大眾淒聲許諾。
楊氏復下令道:「取瓦石擊賊,賞千錢!持刀矢殺賊,賞萬錢!」眾皆踴躍。
遂由侃率眾登城,楊氏親為炊爨,遍餉吏民,俄有一賊將鼓噪而至,楊氏即登陴語賊道:「項城父老,共知大義,誓守此城,汝等得此城,不足示威,不如他去,免得多費心力。」
賊眾見是婦人,又聽她言語近迂,忍不住大笑起來,待楊氏下城,便即攻撲。
侃率眾抵禦,倉猝間中一流矢,忍痛不住,返身下城,正與楊氏相遇。
楊氏道:「君奈何下城?試想吏民無主,何人耐守?就使戰死城上,也得千古留名,比死在一床一中,榮耀得多了。」
勉夫取義,乃有此語,並非祈夫速死。
侃乃裹創登陴,麾眾競射。
賊將架上雲梯,首先躍上,突被守卒射中面頰,墜死城下,賊眾奪氣,相率散去,項城得全。
刺史列功上聞,詔遷侃為太平令。
史稱唐武後時,契丹寇平州,刺史鄒保英妻高氏,率家僮女丁守城,默啜攻飛狐,縣令古玄應妻高氏,亦助夫守城,均得卻敵。
及史思明叛亂,衛州女子侯氏,滑州女子唐氏,青州女子王氏,歃血立盟,共赴行營討賊,數婦女皆得受封,但慷慨知義,尚不及楊烈婦,獨封賞只及乃夫,不及楊氏,這還是朝廷失賞哩。
事見《唐書·楊烈婦傳》,本編不肯從略,實為女史揚芬。
希烈因項城小邑,無暇顧及,別遣將翟崇暉圍攻陳州,但也相持不下。
嗣聞李希倩伏法,怒不可遏。
看官道是何因?希倩是希烈親弟,他為此動怒,遂遣使至蔡州,令殺顏真卿以洩忿。
真卿見了使人,問為何事?使人道:「有敕賜死。」
真卿道:「老臣無狀,罪固當死,但不知貴使何日發長安?」
使人道:「我從大梁至此。」
真卿接口道:「照你說來,乃是賊使,怎得稱為敕使呢?」
使人遂將他縊死,年七十六。
曹王皋駐守江淮,正遣將拔安州,擒斬希烈甥劉戒虛,且進軍厲鄉,擊走希烈將康叔夜,及聞真卿死難,不禁大慟,全軍皆泣,乃表陳真卿大節,請速旌揚。
德宗因追贈真卿為司徒,加謚文忠。
希烈自督兵攻寧陵,為劉洽將高彥昭所破,遁還汴梁,但日望崇暉攻下陳州,因遣人督促,且派兵幫助崇暉。
劉洽遣都虞侯劉昌,與隴右節度使曲環等,率兵三萬,往救陳州。
曲環用埋伏計,與劉昌夾擊崇暉,斬首至三萬五千級,連崇暉都擒了回來,於是兵威大振,遠近驚心。
偽節度使李澄,焚去希烈所授旌節,舉鄭滑二州歸唐,會同劉洽各軍,進攻汴州。
希烈恐不能守,留大將田懷珍居守,自奔蔡州。
田懷珍開門迎納官軍,汴州平復。
詔授李澄為汴滑節度使,召河南都統李勉入朝。
李勉至長安,素服待罪。
時李泌復應一召入都,受職左散騎常侍,日直西省,專備咨詢。
德宗因李勉失守大梁,擬加貶黜,泌獨進言道:「李勉公忠雅正,不過未嫻戰略,試看大梁不守,將士願棄妻孥,從勉至睢一陽一,約有二萬餘人,可見他平時撫馭,尚得眾心。
且劉洽實出勉麾下,今洽克復大梁,亦足為勉補過,還乞陛下鑒原!」德宗乃只罷勉都統,仍令同平章事。
浙江東西節度使韓滉,效順唐廷,貢獻不絕,或譖他聚兵修城,一陰一蓄異志,德宗又未免起疑,密問李泌。
泌願百口保滉,且言滉一性一忠直,不附權貴,因致譭謗交加,幸乞詳察!德宗尚未肯信,經泌再三剖解,力祛主惑,最後復獻議道:「滉子韓皋,現為考功員外郎,今因乃父被謗,幾至不敢歸省,現在關中饑荒,斗米千錢,惟江東尚稱豐稔,若陛下遣皋歸省,令滉速運糧儲,接濟關中,這是朝廷大計,幸陛下俯聽臣言,決不誤事!」德宗乃賜皋緋衣,遣皋南歸,且諭皋道:「卿父近遭疑謗,朕皆不信,惟關中乏糧,須由卿父趕緊籌給,幸勿延誤。」
皋歡躍而去,及與父相見,備述上語,滉感激涕零,即日發米百萬斛,運送關中。
皋但留五日,亦即遣他還朝。
陳少游聞滉發糧,也貢米二十萬斛,偏劉洽攻克汴州,得李希烈起居注云:「某月某日,陳少游上表歸順。」
這事一傳十,十傳百,少游也有所聞,免不得羞慚無地,鬱鬱病死。
猶有恥心,還算天良未曾喪盡。
德宗尚追贈太尉,賻贈如儀。
於韓滉則疑之,於少游則贈之,主德可知。
淮南大將王韶,欲自為留後,滉遣使與語道:「汝敢為亂,我即日全師渡江,來誅汝了。」
韶懼不敢動。
德宗聞知,喜語李泌道:「滉不但鎮定江東,且並能鎮定淮南,真不愧為大臣。
但非如卿知人,朕幾誤疑及滉了。」
至此才曉得麼?又加滉同平章事,兼江淮轉運使。
滉運江淮粟帛,西入關中,幾無虛月,朝廷始安。
越年,復改易年號,稱為貞元元年,頒詔大赦。
新州司馬盧杞,遇赦得還,轉任吉州長史,欣然告人道:「我必再得重用。」
果然歷時無幾,德宗令給事中袁高草制,擬任杞為饒州刺史。
高不肯下筆,奏稱: 「杞反易無常,卒致乘輿播遷,海內瘡痍,奈何復用?」
德宗不從,顧令別官草制,補闕陳京趙需裴佶宇文炫盧景亮等,聯名上疏,極言杞罪。
袁尚又申詞劾奏,德宗乃語李勉道:「廷臣多不直盧杞,朕意擬授他小州,何如?」
勉答道:「陛下君臨四海,如欲用杞,就使畀他大州,亦無不可。
只惜天下失望,終累聖明呢。」
乃只授杞為澧州別駕。
杞病死澧州,李泌入見德宗道:「外人或議陛下為桓靈,今觀陛下貶死盧杞,恐堯舜亦有所未及呢。」
德宗甚喜,繼又皺著眉頭道:「河中未靖,朕遣孔巢父宣慰,反被李懷光殺死,這卻是一件大患哩。」
泌答道:「當今可患的事件,不止一端。
若懷光擅據河中,虐殺使臣,為天下所共棄,將來必被大軍梟滅,臣竊謂不足憂呢。」
德宗復道:「吐蕃助討朱泚,朕曾許畀安西北庭等地,今吐蕃求如前約,朕不便食言,看來只好割畀了。」
泌諫阻道:「安西北庭,民一性一驍悍,足以控制西域,捍衛邊疆,奈何拱手讓人?況吐蕃曾受逆賂,勒兵觀望,大掠而去,何足言功,陛下決不宜割地。」
孔巢父被殺,及吐蕃求地,俱借德宗口中敘過,以省筆墨。
德宗乃拒絕番使,遣李晟為鳳翔隴右節度使,進爵西平王,令屯田儲粟,控制吐蕃,再命渾瑊駱元光等,往討懷光。
晟奉命將行,適李楚琳入朝,即請與同往鳳翔,乘便處死,為叛逆戒。
德宗以京都新復,反側宜安,不肯遽許,但留楚琳在京,任為金吾大將軍。
晟雖未便違敕,心下總不以為然。
及馳至鳳翔,查出謀殺張鎰的將士,共十餘人,首惡叫作王斌,剖心祭鎰,余俱斬首,眾皆股慄。
會吐蕃借索地為名,入寇涇州,節度使田希鑒,貽書李晟,乞請濟師。
晟語親將史萬歲道:「李楚琳幸得逃生,田希鑒尚在涇原,我決不使漏網了。」
遂命萬歲率一精一兵三千,作為先行,自率五千騎繼進。
虜兵素憚晟威名,聞他到來,陸續退去。
及晟至涇州,已是烽煙靜息,塞漠安恬。
希鑒出城迎謁,晟與他寒暄數語,並轡入城,下馬登堂,開樽話舊,兩下裡很是投機,並不露一些形跡。
希鑒妻李氏,與晟雖是疏族,究系同宗,當由希鑒令她出見,排敘輩分,應呼晟為叔父,晟亦視若侄女,改稱希鑒為田郎。
嗣是朝夕過從,屢與歡宴。
盤桓了好幾日,晟擬還師,因語希鑒道:「我留此已久,日承款待,未免疚心,今欲歸鎮,亦應具一杯酒,聊報田郎。
且諸將多系故人,俱請邀至敝營,舉觴話別。」
希鑒唯唯從命。
晟營本在城外,返營後暗囑史萬歲,專待明日行一事。
翌日巳牌,營中已整備酒席,候希鑒等到來,希鑒與諸將鼓興出城,趨入晟營。
晟迎他入座,且語涇原諸將道:「諸君到此,請自通姓名爵裡,以便序座。」
諸將一一報明,依晟派定座席,鞠躬坐下。
忽有一將報畢,晟忽勃然道:「汝實有罪,不應列座。」
遂呼史萬歲入帳,指麾軍士,將他推出斬首。
軍士持首還報,希鑒不覺心驚,勉強坐在晟側。
晟笑語希鑒道:「田郎!汝亦不得無罪。」
希鑒正思答辯,已被史萬歲上前拖出,令軍士縛住希鑒。
晟復正色道:「天子蒙塵,汝乃擅殺節度使,受賊偽命,今日尚有面目來見我麼?」
說得希鑒魂飛天外,不能對答一詞。
小子有詩詠道:
叛臣竟復握兵符,不死何由伏賊辜。
杯酒邀來伸國法,涇原才識有天誅。
未知希鑒一性一命如何,且至下回說明。
朱泚攻奉天累月,卒不能下,及退還長安,得李懷光之相與連結,復不能分兵四出,略奪唐土,李晟一舉,長安即破,輾轉奔至彭原,仍為部將所殺。
泚之無能,可以想見。
然亦由去順效逆,自速其禍,人心去而身首即隨之耳。
李希烈李懷光等,逆同朱泚,若乘收復京城以後,即命李晟渾瑊等,分軍進討,當可立平,乃回都盛宴,苟且偷安,猶且遣使宣慰,令陷死地,顏真卿效節於前,孔巢父遇害於後,人謂德宗好猜,曾宗豈徒蹈好猜之失者?蓋亦猶是祖若考之庸柔,而未克自振也。
李楚琳田希鑒等,反覆無常,可討不討,李晟欲誅楚琳,復不見許,惟希鑒為晟所誅;聊快人意,有靖國之忠臣,無靖國之英主,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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