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演義
第048回 洗祿兒中冓貽羞 寫幽怨長門擬賦
卻說李林甫專權用事,引進楊國忠安祿山,一是因楊妃得一寵一,不得不引為一黨一援,一是因祿山善諛,不能不替他揚譽。
祿山既任平廬節度使,復兼范一陽一節度使,權力日盛,且欲邀功固一寵一,屢出兵侵掠奚契丹。
契丹酋已換了李懷秀,奚酋亦換了李延一寵一,兩酋均歸附唐廷,未嘗入寇。
玄宗授懷秀為松漠都督,封崇順王,且以外孫獨孤氏為靜樂公主,出嫁懷秀。
就是延一寵一亦得封懷信王,兼饒樂都督,尚玄宗甥女宜芳公主。
自被安祿山侵掠,激成怨怒,各將公主殺死,背叛朝廷。
祿山乃發兵數萬,分討奚契丹,僥倖得了勝仗,逐去二李,露佈告捷。
當由玄宗改封別酋楷洛為恭仁王,代松漠都督,婆固為晤信王,代饒樂都督。
奚契丹總算告平。
祿山遂啟節入朝,玄宗召見,慰勞有加。
祿山奏道:「臣生長蕃戎,仰蒙皇上恩典,得極一寵一榮,自愧愚蠢,不足勝任,只有以身許國,聊報皇恩。」
玄宗喜道: 「卿能委身報國,還有何言?」
時太子侍玄宗側,玄宗令與祿山相見,祿山卻故意不拜,殿前侍監等,即喝問道:「祿山見了殿下,何故不拜?」
祿山復佯驚道: 「殿下何稱?」
玄宗微哂道:「殿下就是皇太子。」
祿山復道:「臣不識朝廷禮儀,皇太子究是何官?」
所謂大一奸一若愚。
玄宗道:「朕百年後,當將帝位付託,所以叫作太子。」
祿山方謝道:「愚臣只知有陛下,不知有皇太子,罪該萬死。」
說畢,乃向太子拜了數拜。
玄宗以為樸誠,反加讚美。
至祿山退出,即下敕令暫留都中,兼官御史大夫。
祿山見玄宗已入彀中,便不待召命,隨時進見。
玄宗從未相拒,每見必多方詢問。
祿山但裝出一種戇直態度,有幾句令人可一愛一,有幾句令人可笑。
既而復獻入鸚鵡一架,玄宗問從何來?祿山扯個謊道:「臣前征奚契丹,道出北平,夢見先臣李靖李勣,向臣求食,臣因為他設祭,皇太子尚且未知,如何曉得二李?此鳥忽從空中飛至,臣以為祥,取養有年,今已馴擾,方敢上獻。」
玄宗道:「宮中亦有鸚鵡,但不及此鳥修潔。」
鸚鵡也善迎意旨,竟學作人言道:「謝萬歲恩獎。」
玄宗大喜,便顧左右道:「貴妃素一愛一鸚鵡,可宣她出來,一同玩賞。」
左右領旨即去。
俄頃有環珮聲自內傳出,那鸚鵡復叫道:「貴妃一娘一娘一到了。」
祿山舉目一瞧,但見許多宮女,簇擁一個絕世麗姝,冉冉而來,又故意退了數步,似欲作趨避狀。
玄宗命他留著,乃拱立階下。
楊貴妃見了玄宗,行過了禮,玄宗即指示鸚鵡道:「此鳥系安卿所獻,一愛一妃以為何如?」
貴妃仔細一瞧,便答道:「鸚鵡並非少有,只白鸚鵡卻不易得,況又是熟習人言呢?」
玄宗道: 「一愛一妃既喜此鸚鵡,可收蓄宮中。」
貴妃大悅,即命宮女念奴,收去養著,一面問安卿何在?玄宗乃命祿山謁見貴妃,祿山才趨前再拜,偷眼瞧那楊貴妃,鏤雪為膚,一揉一酥作骨,豐艷中帶著數分秀雅,禁不住目眙神迷。
貴妃亦顧視祿山,腹垂過膝,腰大成圍,看似癡肥,恰甚強壯,也不由的稱許道:「好一個奇男子。」
以肥對肥,宜乎相契。
玄宗道:「他在邊疆,屢立戰功,近日入朝,朕一愛一他忠誠,特命他留侍數月。」
貴妃便接入道:「妾聞邊境敉平,將帥無事,何妨留侍一二年。」
你的一乳一頭,想已發一癢了。
玄宗點首,即命左右設宴勤政殿,召集諸楊,及親信大臣侍宴。
已而群臣畢集,筵席早陳,玄宗挈貴妃手,詣登勤政樓。
祿山在後隨著,香風陣陣,觸鼻而來,幾乎未飲先醉。
及至樓上,玄宗但命楊銛楊錡登樓,令百官列坐樓下。
祿山不聞禁阻,樂得隨著貴妃履跡,徐步上樓。
玄宗一面傳召三姨,一面令在御座東間,特設金雞幛,中置一榻,備陳酒餚。
祿山暗思此席特設,定為三姨留下位置。
未幾三姨俱至,卻與玄宗合坐一席,自己正患無坐處,忽由玄宗面諭,賜坐金雞幛內,相對侍飲。
當下喜出望外,便謝恩趨座。
更幸珠簾高卷,仍得覷視群芳,於是帶飲帶賞,暗地品評,這一個是雙眉含翠,那一個是兩鬢拖青;這一個是秋水橫波,那一個是桃花暈頰,就中妖冶豐盈,總要算那貴妃玉環。
正在出神的時候,驀聞聲樂雜奏,音韻迭諧,按聲細瞧,便是貴妃及三姨,各執管笛琵琶等器,或吹或彈,集成雅樂,自己也不覺技癢起來,便起身離座,步至御席前啟奏道:「臣愚不知音律,但覺洋洋盈耳,真是盛世元音,惟有樂不可無舞,臣系胡人,胡旋舞略有所長,今願獻醜。」
也是賣技。
玄宗道:「卿體甚肥,也能作胡旋舞麼?」
祿山聞言,即離席丈許,盤旋起來。
起初尚覺有些笨滯,到了後來,回行甚疾,好似走馬燈一般,鬚眉都不可辨,只見一個大肚皮,轆轤圓轉,毫不迂緩。
約旋至百餘次,方才站定,面不改容。
玄宗連聲讚好,且指他大腹道:「腹中有甚麼東西,如此龐大?」
祿山隨口答道:「只有赤心。」
玄宗益喜,命與楊銛楊錡,結為異姓兄弟。
銛與錡當然應命,各起座與祿山相揖,敘及年齒,祿山最小,便呼二楊為兄。
虢國夫人卻攙入道:「男稱兄弟,女即姊妹,我等亦當行一新禮。」
韓國秦國,恰也都是贊成,便俱與祿山敘齒,以姊一弟兄妹相呼,祿山很是得意。
及散席後,百官謝宴歸去,諸楊亦皆散歸,獨祿山尚留侍玄宗,相隨入宮。
玄宗一愛一到極處,至呼祿山為祿兒。
祿山乘勢湊趣,先趨至貴妃面前,屈膝下拜道:「臣兒願母妃千歲!」石榴裙下,應該拜倒。
玄宗笑道:「祿兒!你的禮教錯了。
天下豈有先母后父的道理了」祿山慌忙轉拜玄宗道:「胡俗不知禮義,向來先母后父,臣但依習慣,遂忘卻天朝禮儀了。」
渾身是假。
玄宗不以為怪,反顧視貴妃道:「即此可見他誠樸。」
貴妃也熟視祿山,微笑不答。
已有意了。
祿山見她梨渦微暈,星眼斜溜,險些兒把自己魂靈,被她攝去,勉強按定了神,拜謝出宮。
嗣是蒙賜鐵券,嗣是進爵東平郡王,將帥封王,自祿山始。
祿山屢入宮謝恩,滿望與貴妃親近,好替玄宗效勞,偏偏接了一道詔敕,令兼河北道採訪處置使,出外巡邊,那時沒法推辭,離都還鎮。
他卻想出一法,佯招奚契丹各部酋長,同來宴敘,暗地裡用著莨菪酒,把他灌醉,阬殺數十人,斬首進獻,復請入朝報績。
玄宗只道他誠實不欺,准如所請,且命有司預為築第,但務壯麗,不計財力。
至祿山到了戲水,楊氏兄弟姊妹均往迎接,冠蓋蔽野。
玄宗亦自幸望春一宮,等著祿山。
及祿山入謁,再四褒獎,並賜旁坐。
祿山獻入奚俘千人,悉予赦宥,令充祿山差役,且令楊氏弟兄,導祿山入居新第,所有器一具什物,無不畢具,大都是上等材料製成,金銀器幾佔了一半,且嘗戒有司道:「胡人眼光頗大,勿令笑我。」
祿山既入新第中,置酒宴客,乞降墨敕請宰相至第。
玄宗即具手詔,諭令李林甫以下,盡行赴宴。
林甫正手握大權,群臣無敢抗禮,獨祿山既邀盛一寵一,得與林甫為平等交。
林甫佯與聯歡,有時冷嘲熱諷,如見祿山肺腸,祿山很是驚訝。
不敢向林甫自誇,所以林甫入宴,格外敬待。
林甫也自恃多才,無所畏忌,所以未嘗構陷祿山。
同流合污。
玄宗又每日遣令諸楊,與他選勝游宴,侑以梨園教坊諸樂,祿山尚不甚愜望。
他此次入朝,無非為了楊貴妃一人,所以於貴妃前私進珍物,百端求媚。
貴妃亦輒有厚賜。
兩情相洽,似漆投膠,前此稱為假母子,後來竟成為真夫妻。
一日,為祿山生辰,玄宗及楊貴妃,賞賚甚厚。
過了三日,貴妃召祿山入禁中,用錦繡為大襁褓,裹一著祿兒,令宮人十六人,用輿抬著,遊行宮中。
宮人且抬且笑,餘人亦相率詼諧。
玄宗初未知情,至聞後宮喧笑聲,才詢原委,左右以貴妃洗兒對。
玄宗始親自往觀,果然大腹胡兒,裹一著繡褓,坐著大輿,在宮禁中盤繞轉來,玄宗也不覺好笑,即賜貴妃洗兒金銀錢,且厚賞祿山。
至晚小宴,玄宗與貴妃並坐,竟令祿山侍飲左側,盡歡而罷。
自此祿山出入宮掖,毫無禁忌,或與貴妃對食,或與貴妃聯榻,通宵不出,丑聲遍達,獨玄宗並未過問。
看官至此,恐不能不作一疑問:玄宗自一寵一信貴妃,幾乎寢食不離,如影隨形,難道貴妃與祿山通一奸一,他卻熟視無睹麼?原來此中也有一段隱情。
玄宗本看上虢國夫人,嘗欲召幸,只因貴妃防範甚嚴,一時無從下手,此番祿山入朝,貴妃鎮日裡玩一弄祿兒,無暇檢察,便乘隙召進虢國夫人,與她作長夜歡。
虢國水一性一楊花,樂得仰承雨露,當時杜工部曾詠此事云:「虢國夫人承主恩,平明騎馬入宮門。
卻嫌脂粉污顏色,淡掃蛾眉朝至尊。」
這數語雖有含蓄,已露端倪。
其實是我一婬一人一妻,人一婬一我妻,天道好還,絲毫不爽哩。
彷彿暮鼓晨鐘。
祿山與貴妃,鬼混了一年有餘,甚至將貴妃胸一乳一抓傷。
貴妃未免暗泣,因恐玄宗瞧破,遂作出一個訶子來,籠罩胸前。
宮中未悉深情,反以為未肯露一乳一,多半倣傚。
祿山卻暗中懷懼,不敢時常入宮。
戶部郎中吉溫,本因李林甫得進,因見楊國忠安祿山兩人,相繼貴幸,遂轉附國忠,計逐林甫心腹御史中丞宋渾,並與祿山約為兄弟,嘗私語祿山道:「李丞相雖似親近三兄,但總不肯薦兄為相,兄若薦溫上達,溫當奏兄才堪大任。
俟隙排去林甫,尚怕相位不入兄手麼?」
祿山聞言甚喜,遂互相標榜,期達志願。
玄宗也欲進相祿山,只因祿山是個武夫,不便入相,但命他再兼河東節度使。
祿山遂薦溫為副使,並大理司直張通儒為判官,一同赴任。
既至任所,以吉溫張通儒為腹心。
委以軍事,尚有部將孫孝哲,系是契丹部人,素業縫工,為祿山僕役,祿山身軀龐大,非孝哲縫衣,不合身裁。
並因孝哲母有姿色,嘗為祿山所一愛一,入侍胡一床一,供他肉慾。
孝哲竟呼祿山為父,尤能先事取情,得祿山歡心。
祿山遂大加一寵一暱,拔為副將。
他如史思明安守忠李歸仁蔡希德牛廷玠向潤容李廷望崔乾祐尹子奇何千年武令珣能元皓能音耐,能氏系出長廣。
田承嗣田乾真阿史那承慶等,統是祿山部下將校,以驍悍聞。
孔目官嚴莊,掌書記高尚,稍有材學,投入戎幕,做了祿山參謀,因此文武俱備,一陰一蓄異圖。
莊與尚且援引圖讖,慫恿祿山作亂。
祿山乃挑選同羅奚契丹降眾,得壯士八千餘人,作為親軍。
胡人向稱壯士為曳落河,一可當百,蹻健絕倫。
祿山故態復萌,又欲出攻奚契丹,立威朔漠,然後南向。
當下調集三鎮兵士,共得六萬,用奚騎二千為嚮導,竟出平盧。
不意途中遇雨,弓一弩一筋膠,俱已脫黏。
那奚騎背地叛去,暗與契丹兵聯合,來襲祿山。
祿山猝不及防,被殺得七零八落,只率麾下二十騎,走入師州,才得保全一性一命。
當時若即身死,何至有後文亂事。
既而收集散眾,再行出塞,誓雪前恥。
且奏調朔方節度副使李獻忠,同擊奚契丹。
獻忠系突厥人,原名阿布思,突厥滅亡,叩關請降。
玄宗優禮相待,賜姓名李獻忠,累遷至朔方節度副使。
獻忠頗有權略,不肯出祿山下。
祿山調他北征,明是借公報私,獻忠亦恐為祿山所圖,仍復名阿布思,叛歸漠北。
祿山乃按兵不進,嗣聞阿布思為回紇所破,乃復誘降阿布思餘眾,兵力益強。
阿布思遁入葛邏祿部,由葛邏祿葉護,執送京師,當然伏誅。
玄宗反歸功祿山,頒敕獎敘。
祿山尚念主恩,不忍遽叛,且因李林甫狡猾逾恆,非己所及,更不敢輕事發難。
可巧林甫與楊國忠有隙,驟致失一寵一,竟爾憂忿成疾,臥一床一不起,於是朝局一變,遂激成祿山的叛亂來了。
兔起鶻落。
林甫本善遇國忠,只因戶部侍郎京兆尹王鉷,驕恣陵人,與國忠未協。
鉷為林甫所薦,國忠怨鉷,免不得並怨林甫。
天寶十一載,天寶三年,改年為載。
鉷弟戶部郎中銲,與友人邢縡,密謀作亂。
高力士帶領禁軍,捕縡伏誅。
國忠遂入白玄宗,請並懲王鉷兄弟。
玄宗尚不欲罪鉷,林甫亦替他解辯,經國忠一再力爭,復浼左相陳希烈,嚴行奏參。
乃有制令希烈國忠,一同鞫治。
兩人羅列鉷銲罪狀,復奏玄宗。
玄宗瞧著,亦不禁動怒,立賜鉷死,且斃銲杖下,令國忠兼京兆尹,尋即擢為御史大夫,兼京畿採訪使。
林甫因不能救鉷,銜恨國忠。
適南詔王閣羅鳳,陷入雲南郡,劍南節度使鮮於仲通,屢討屢敗。
國忠紀念前恩,替他回護。
應前回。
林甫乘間入奏,請遣國忠出鎮劍南。
這南詔本烏蠻別種,地居姚州西偏,蠻語稱王為詔。
失時曾有六詔,一名蒙雋,二名越析,三名一浪一穹,四名邆睒,五名施一浪一,六名蒙捨,蒙捨在南,所以稱作南詔。
南詔最強,併合五詔,曾遣使入朝。
唐廷賜名歸義,封為雲南王。
鮮於仲通素一性一褊急,失蠻夷心,閣羅鳳乃稱臣吐蕃。
吐蕃號為東帝,與他合兵,入寇唐邊。
國忠所長,只有賭一博,若要他去出兵打仗,全然沒有經驗,忽接奉一道詔敕,叫他出去防邊,看官!你想他怕不怕,憂不憂呢?延宕了好幾日,沒奈何硬著頭皮,入朝辭行,面奏玄宗道:「臣此次出使,聞由宰相林甫奏請,林甫意欲害臣,所以將臣外調,此後欲見陛下,未卜何年。」
說至此,竟從眼眶中流下淚來。
想是從妹一子處學來。
玄宗也為黯然,即面慰道:「卿暫行赴蜀,處置軍事,稍有頭緒,即當召卿還朝,令為宰輔。」
國忠乃叩謝而去。
林甫時已得疾,聞知此語,益加煩悶,遂逐日加劇。
玄宗遣中官往問起居,返報病已垂危,乃亟召國忠還都。
國忠甫行入蜀,得了詔命,星夜回來,及入都中,即詣林甫家問疾,謁拜一床一下。
林甫流涕道:「林甫今將死了,公必繼起為相,願以後事托公。」
國忠謝不敢當,汗流覆面。
別後數日,林甫即死。
自林甫在相位十九年,固一寵一市權,妒賢忌能,誅逐貴臣,杜絕言路,口似蜜,腹似劍,玄宗反倚為股肱,自己深居禁中,耽戀聲色,政事俱委諸林甫,所有從前姚宋以後諸將相,從沒有這般專一寵一。
但姚崇尚通,宋璟尚法,張嘉貞尚吏,張說尚文,李元紘杜暹尚儉,韓休張九齡尚直,各有所長,均堪節取。
到了林甫專國,尚刻尚詐,尚私尚威,養成天下大亂。
繼任又是楊國忠,才具不及林甫,驕橫與林甫相似,凡林甫所引用的人士,統行換去,且一陰一嗾安祿山,令阿布思部落降眾,詣闕誣告林甫,說是林甫生前,曾與阿布思串同謀反,經玄宗飭吏按問,林甫婿諫議大夫楊齊宣,懼為所累,證成是獄,乃削林甫官爵,剖棺出一屍一,抉含珠,褫金紫,改用小弊殮葬,如庶人禮。
子孫皆流嶺南黔中,親近及一黨一與坐戍,共五十餘人。
雖是國忠恣行報復,然一奸一狡如林甫,也應受此罰。
嗣是國忠威焰日盛,頤指氣使,公卿以下,莫不震懾。
又改稱吏部為文部,兵部為武部,刑部為憲部,國忠以右相兼任文部尚書,選人無論賢不肖,各依資遞補,與自己親一暱的人,必調任美缺,與自己疏遠的人,輒委置閒曹。
官吏趨附,門庭如市。
或勸陝郡進士張彖道:「君何不謁見楊右相,自取盎貴?」
彖喟然道:「君等倚楊右相如泰山,我看去實一冰山呢。
若皎日一出,冰山立倒,恐君等必將失恃了。」
遂出都赴嵩山,隱居終身。
國忠調入鮮於仲通,令為京兆尹,仲通為國忠撰頌,鐫立省門。
玄宗改定數字,仲通別用金填補,說得國忠功德巍巍,世莫與倫。
那時玄宗又以為得一賢相,仍不問朝政,專在宮中擁著貴妃姊妹,調笑度日,貴妃自祿山出鎮,用志不紛,一心一意的媚事玄宗,惹得玄宗愈加恩一愛一。
貴妃要什麼,玄宗便依她什麼,貴妃喜啖生荔枝,荔枝產出嶺南,去長安約數千里,玄宗特命飛驛馳送,數日得達,色味不變。
惟梅妃自西閣一幸,好幾年不見玄宗,南宮獨處,鬱鬱不歡,忽聞嶺南馳到驛使,還疑是繼送梅花,旋經詢問宮人,是進生荔枝與楊妃,越覺心神懊悵,鎮日唏噓,默思宮中侍監,只有高力士權勢最大,諸王公俱呼他為翁,駙馬等直稱他為爺,就是東宮儲君,亦與他兄弟相稱,此時已升任驃騎大將軍,很得玄宗親信,若欲再邀主一寵一,除非此人先容,不能得力,乃命宮人邀入高力士,仔細問道:「將軍嘗侍奉皇上,可知皇上意中,尚記得有江采蘋麼?」
力士道:「皇上非不記念南宮,只因礙著貴妃,不便宣召。」
梅妃道:「我記得漢武帝時,陳皇后被廢,曾出千金賂司馬相如,作《長門賦》上獻,今日豈無才人?還乞將軍代為囑托,替一我擬《長門賦》一篇,入達主聰,或能挽回天意,亦未可知。」
力士恐得罪楊妃,不敢應承,只推說無人解賦。
且答言一娘一娘一大才,何妨自撰。
梅妃長歎數聲,乃援筆蘸墨,立寫數行,折成方勝,並從篋中湊集千金,贈與力士,托他進呈。
力士不便推卻,只好持去,悄悄的呈與玄宗。
玄宗展開一看,題目乃是《樓東賦》。
賦云:
玉檻塵生,鳳奩香殄。
懶蟬鬢之巧梳,閒縷衣之輕緣,苦寂寞於蕙宮,但凝思乎蘭殿。
信漂落之梅花,隔長門而不見。
況乃花一心颺恨,柳眼弄愁,煖風習習,春鳥啾啾,樓上黃昏兮,聽鳳吹而回首,碧雲日暮兮,對素月而凝眸。
溫泉不到,憶拾翠之舊遊;長門深閉,嗟青鸞之信修。
憶太液清波,水光蕩浮,笙歌賞宴,陪從宸旒,奏舞鸞之妙曲,乘畫鷁之仙舟。
君情繾綣,深敘綢繆,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無休。
奈何嫉色庸庸,妒氣沖沖,奪我之一愛一幸,斥我乎幽宮。
思舊歡之莫得,想夢著乎朦朧。
度花朝與月夕,羞懶對乎春風。
欲相如之奏賦,奈世才之不工;屬愁吟之未盡,已響動乎疏鐘。
空長歎而掩袂,躊躇步於樓東。
玄宗瞧罷,想起舊情,也覺憮然,遂取出珍珠一斛,令力士密賜梅妃。
梅妃不受,又寫了七絕一首,托力士帶回,再呈玄宗。
玄宗又復展覽,但見上面寫著:
柳葉雙眉久不描,殘妝和淚污紅銷,
長門自是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廖。
玄宗正在吟玩,忽有一人進來,見了詩句,竟從玄宗手中奪去,究竟何人有此大膽,且看下回便知。
安祿山一大腹胡耳,無潘安貌,乏陳思才,獨以大詐似愚之技倆,欺惑玄宗,玄宗耽情聲色,聰明已蔽,應為所迷,而楊貴妃亦從而一愛一幸之,何也?蓋妒婦必一婬一,一婬一婦必妒,以年垂耆老之玄宗,忽據一玉貌花容之子婦,即令一愛一寵一逾恆,能保其能相安乎?饑則思攫,寧必擇人?洗兒賜錢,丑遺千載,而玄宗尚習不加察,日處宮中,為一婬一樂事;外政盡決於李林甫,林甫死而楊國忠又入繼之。
一人亂天下不足,更加一人,李楊亂於外,梅楊訌於內,梅李去而楊氏盛,雖榮必落,楊氏楊氏,亦何必爭一寵一耶?梅妃較貞,不脫爭春習態,吾尚為之深惜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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