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演義
第094回 入陷阱幸脫上源驛 劫車駕急走大散關
卻說僖宗聞巨寇已平,獻入巢首,即御大玄樓受俘,當命將巢首懸示都門。
至黃巢姬妾等,跪在樓下,約有二三十人,僖宗望將下去,統是花容慘澹,玉貌淒惶,美人薄命,天子多情,倒也動起憐香惜玉的意思來了,當下開口宣問道:「汝等皆勳貴子女,世受國恩,如何從賊?」
這句話由上傳下,總道必是叩首乞憐,便好借此開恩,充沒掖廷,慢慢兒的召幸,誰知跪在前面第一人,舉首振喉道:「狂賊凶悖,國家動數十萬大眾,不能剿除,竟致失守宗祧,播遷巴蜀,試想陛下君臨宇宙,撫有萬乘,尚且不能拒賊,乃反責一女子,女子有罪當誅,滿朝公卿將相,應該從何處置?」
強詞頗足奪理。
僖宗聽了,不禁變憐為嗔,易一愛一成怒,即傳諭左右,概令處斬,自己返駕入宮。
可憐那數十個美人兒,只為那一念偷生,屈身從賊,終難免刀頭一死。
臨刑時,吏役多生憫惜,爭與藥酒,各犯且泣且飲,統皆昏醉,獨為首的婦女,不飲不泣,毅然就刑。
前後總是一死,何不決死前日。
刀光閃處,螓首蛾眉,都成幻影,不必細說。
色即是空。
且說李克用回軍汴州,朱全忠開城出迎,固請克用入城,就上源驛作為客館,款待甚優,饌具皆豐,音樂畢備。
克用少年好酒,免不得多飲數杯,醉後忘情,言多必失。
全忠更假意謙恭,克用卻一味倨傲,於是全忠挾嫌生忿,遂起了一片毒心,欲將克用置諸死地。
克用不無小餅,全忠何竟太毒?是晚,宴犒克用兵士,統令部將勸酒,灌得他酩酊大醉。
全忠返室,召部將楊彥洪入商,議定一策,密令兵士至大路間,聯車豎柵,塞住不通,一面發兵圍攻上源驛,呼聲動地。
克用醉臥方酣,毫不覺悟,帳外親卒,只有薛志勤史思敬等十餘人,已是驚醒,猛聞汴兵殺入,料知有變,亟持械出鬥,獨留郭景銖入內,喚醒克用。
景銖叫了數聲,並不見答,忙將克用掖置一床一下,用水沃面,才解去克用睡魔,報知禍事。
克用始張目援弓,起身外出,志勤見克用出來,亟拈弓發矢,射斃汴兵數人,欲奪走路。
怎奈汴兵縱起火來,煙焰四合,迷住雙目,忍不住叫起苦來。
老天卻還保全克用,竟雷電交作,大雨傾盆,把煙焰撲滅無餘,但黑沉沉的罩住驛門。
克用酒意未消,尚是支撐不定,幸經志勤見機奮勇,扶住克用,招呼左右數人,逾垣突圍,趁著電光隱現,覓路急走。
汴兵扼橋守住,由志勤力戰得脫,史思敬孤身斷後,竟至戰死。
志勤保護克用,登尉氏門,縋城得出。
監軍陳景思手下三百餘人,本與克用同入汴城,至此均為所害。
枉死城中,卻多了一班枉死鬼。
朱全忠聞克用得脫,忙與楊彥洪乘馬急追,彥洪語全忠道:「胡人急必乘馬,節使如見有乘馬胡人,便當急射,休使走脫!」全忠點首應諾,相偕出城。
彥洪見前面有人走動,飛馬急追。
全忠落後,因天黑不能辨認,錯疑彥洪是沙陀將士,一箭立殪,這是該死。
那克用卻早已遠遠颺去了。
克用妻劉氏,頗多智略,隨克用駐軍營。
克用左右,倉皇奔歸,說是汴人為變,上下盡死。
劉氏聲色不動,竟把還兵殺斃,隱召大將入議,令約束全軍,翌日還鎮。
到了天明,克用走歸,欲勒兵往攻全忠,為雪恨計。
劉氏道:「君為國討賊,救人急難,今汴人不道,隱謀害君,君當上訴朝廷,剖明曲直,若遽舉兵相攻,反致曲直不明,彼轉有所借口了。」
說得甚是。
克用乃引兵北返,移書責問全忠。
全忠復書,託言前夕兵變,僕未預聞,朝廷自遣使臣,與楊彥洪密議,彥洪已經伏罪,請公諒察!既經歸咎彥洪還要架誣朝廷,凶狡尤甚。
克用明知是假,懷恨不平。
及返至晉一陽一,即表陳:「朱全忠負義反噬,命幾不保,監軍陳景思以下,枉死三百餘人,乞即遣使按問,發兵討罪!」僖宗得見此表,不禁大駭,暗思黃巢伏誅,方得少息,怎可再啟兵端?乃與宰相等熟商,頒詔和解。
克用不肯伏氣,表至八上,極言全忠包藏禍心,他日必為國患,乞朝廷削他官爵,委臣率本道兵往討,得除禍首,才免後憂。
僖宗仍然不從,但遣中使楊復恭等傳諭,說是事變甫定,卿當力顧大局,暫釋私嫌。
克用勉強遵旨,心下總是未懌,乃大治兵甲,密圖報怨。
他有養子嗣源,本系胡人,名必佶烈,年方十七,克用一愛一他驍勇,養為己子。
上源一役,嗣源跟著克用,護翼出城,身冒矢石,獨無所傷,因此益得克用一愛一寵一,委以軍務。
還有韓嗣昭張嗣本駱嗣恩張存信孫存進王存賢安存孝七人,俱系少年多力,願為克用養子,冒姓李氏,當時號為義兒,分統部眾。
克用又奏請令弟克修鎮潞州,潞州本系昭義軍屬境。
昭義迭經兵變,屢篡主帥,自孟方立得受旌節,因潞州地險人勁,意欲遷地為良,改就邢州為治所,潞人不悅,潛向李克用處乞師。
克用正戰勝黃巢,因遣弟克修等攻取潞州,且爭邢洺磁三州地。
嗣因朱全忠等,一再乞援,乃移師至汴,補前回所未詳。
此次樂得奏請,朝廷不敢不允,即命克修鎮潞,惟此後分昭義為二鎮,澤潞為一區,邢洺磁為一區。
克修管轄澤潞二州,克用又晉爵隴西郡王。
中使楊復恭往返數次,勸慰克用,克用暫按兵不發。
復光即復恭兄,復光自收復長安,即致病歿,軍中慟哭,累日不休。
惟田令孜忌他威名,聞訃甚喜,且因復恭曾司樞密,屢與齟齬,即降復恭為飛龍使。
幸僖宗素一寵一復恭,仍然倚任,所以復恭尚得自全。
復光麾下八都將,即前回所述忠武牙將鹿晏弘等。
各率步兵散去。
忠武將鹿晏弘,託言西赴行在,所過殘掠,到了興元,逐去節度使王勖,自稱留後。
僖宗聞報,亦無可奈何。
並有東川節度使楊師立,居然謀變,獨移檄行在及諸道,歷數陳敬暄十罪,也以入清君側為名,造起反來。
一擊球鎮將被逐,一擊球鎮將造反,確是優劣不同。
這造反的原因,系為邛州牙官阡能,因公事違期,亡命為盜,聚眾萬人,橫行邛雅。
余盜羅渾擎勾胡僧羅夫子韓求等,群起響應,官軍往討,屢為所敗。
因恐上司見罪,往往掠取村民,充作俘虜。
西川節度使陳敬暄,不問是非,捕到即斬,於是村民亦逃避一空,或反趨附盜巢,遂致盜一黨一益盛。
峽賊韓秀升屈行從等,又霸佔三峽,一騷一擾民間。
陳敬暄乃遣押牙官高仁厚,為都招討指揮使,出討阡能。
仁厚謀勇兼優,六日即平五賊,即上文所述羅渾擎等。
歸報敬暄。
敬暄大喜,保奏仁厚為行軍司馬,再令出討峽路群賊,臨行時且語仁厚道:「此去得成功回來,當為代奏,以東川旌節相酬。」
仁厚謝別至峽,焚賊寨,鑿賊船,賊眾窮蹙,執秀升行從以降。
仁厚械送二犯,獻至行在,按律梟首,不勞細說。
惟東川節度使楊師立,聞敬暄語,將以東川賞功,好好一個大官,怎肯甘心讓人?當然起了怨謗,傳入敬暄耳中。
敬暄轉告田令孜,令孜召師立為僕射,師立越加憤迫,竟將令孜所遣的朝使,一刀殺死,並殺東川監軍,發兵進屯涪城,聲討敬暄。
敬暄復薦仁厚為東川留後,令孜討師立。
仁厚至鹿頭關,與師立部將鄭君雄接仗,用埋伏計,殺敗君雄。
君雄退保梓州,仁厚進攻不下,乃作書射入城中,但言師立元惡,應加誅戮,余皆不問。
君雄遂引眾倒戈,返攻師立,師立惶急自一殺,由君雄入梟師立,取了首級,出獻仁厚。
仁厚傳首行在,有詔授仁厚為節度使,安鎮東川。
田令孜陳敬暄二人,既得平亂,權焰益張,令孜為判官吳圓求郎官,鄭畋不許,敬暄自恃有功,欲班列宰相上首。
畋援例指斥,謂使相品秩雖高,向來在首相下,不得上僭。
兩人遂交譖鄭畋,罷畋為太子少保,以兵部尚書裴澈代相。
令孜敬暄,益肆行無忌,索一性一挾制天子,任所欲為。
降賊叛唐的秦宗權,縱兵四出,侵掠汴州,朱全忠與戰不利,向天平軍乞援。
急則求人,寬則噬人,乃是朱三慣技。
天平軍節度使朱瑄,本為天平牙將,署濮州刺史。
節度使曹全晸,與兄子存實,當黃巢叛亂時,先後陣亡,幸瑄入守鄆州,擊退賊眾,因功拜節度使,有眾三萬人,既接全忠來牘,乃遣從弟瑾赴汴救急。
瑾至合鄉,破宗權兵,宗權退去,汴州解嚴。
朱全忠出城犒軍,厚待朱瑾。
及瑾告別,托致瑄書,與瑄約為兄弟。
靠不住。
宗權旁寇他鎮,到處焚掠,殘暴比黃巢尤甚,北至衛滑,西及關輔,東盡青齊,南出江淮,均被蹂一躪,千里間不見煙火。
還有鹿晏弘據住興元,仍麾眾四擾,王建韓建張造晉暉李師泰等,也率眾相從,不過因晏弘好猜,眾心未曾固結。
田令孜遣人招誘,王建等率眾數千,奔詣行在,拜令孜為義父,各得封諸衛將軍,受了朝命,往攻晏弘。
晏弘棄去興元,轉陷襄州。
山東南道節度使劉巨容,倉皇出走,逃往成都。
前在荊門破黃巢,頗有智略,惟縱寇勿追,大為失計;此次未戰即潰,想是天奪其魄。
巨容有煉汞成銀的秘方,田令孜向求不得,竟將巨容害死,並至滅族。
那晏弘得了襄一陽一,旁掠房鄧,轉寇許州。
忠武節度使周岌,也棄城遁去。
又是一個逃將軍。
晏弘引眾入城,自稱留後。
僖宗方擬回蹕,恐沿途不靖,有礙行程,不得已授晏弘為節度使,且遣使招撫秦宗權。
時王鐸為中書令,上言:「汴許接壤,朱全忠在汴,已是驕悍難制,再加一鹿晏弘,兩惡相濟,必為國患,不如召還全忠,改授他官,方為釜底一抽一薪的良策。」
僖宗恐全忠不肯應一召,反致節外生枝,但命鐸為義昌節度使,令他就近監製。
義昌軍即滄州地,是太和中創設,與汴許相近,鐸既受命,即攜帶眷屬,指日啟程。
他本厚自奉養,侍妾僕從,不下百人,更有許多箱籠等件,統是惹人眼目,道出魏州,魏博節度使樂彥禎子從訓,奉了父命,出迎王鐸,行地主禮。
從訓少年好色,瞧著王鐸侍妾,統是珠圍翠繞,玉貌花姿,不由的垂起涎來,冶容誨一婬一。
既已迎鐸入館,他卻想了一計,令親卒易去軍服,扮了盜裝,自己做了盜魁,乘夜至客館中,明火執杖,破門直入。
鐸驚醒好夢,披衣出望,湊巧遇著從訓,兜頭一刀,首隨刀落,復將僕從盡行殺死,單留著幾個嬌嬌嫡嫡的麗姝,由從訓摟住一個,懷抱而出,余皆令親卒掠取,或抱或背,回寢取樂去了。
鐸老且一婬一,應遭此報,但侍妾等得了少夫,應該賀喜。
彥楨一舐一犢情深,將從訓事代為隱瞞,但說是王鐸遇盜,表聞行在,一面殮鐸入棺,送歸鐸家。
僖宗正安排回都,還有何心查問,樂得糊塗過去。
會值南詔遣使迎女,僖宗曾許與和親,因封宗女為安化長公主,遣嫁南詔,於是啟蹕還都。
沿途一帶,已是蒼涼滿目,觸景生悲,及入都城,更覺得銅駝荊棘,狐兔縱橫。
趨至大內,只有幾個老年太監,出來迎謁,所有前時宮嬪采女,都不知去向,連懿宗在日最一愛一的郭淑妃,也無影無蹤。
敘安化公主,及郭淑妃事,統是補足上文,不使遺漏。
僖宗很是歎息,忽聞秦宗權僭號稱尊,不奉朝命,免不得愁上添愁,勉強頒詔大赦,改元光啟。
惟宗權不赦,命時溥為蔡州行營都統,往討宗權。
溥尚未出兵,宗權部將孫儒,已陷入東都,逐去留守李罕之,復攻下鄰道二十餘州,只陳州刺史趙*%,與蔡州相距百里,日與宗權戰爭,始終不為所奪。
有詔令*%為蔡州節度使,*%與朱全忠聯絡,共拒宗權,宗權乃不敢過犯。
此外如光州刺史王緒,與宗權聲氣相通,已兩三年,見前回。
宗權發兵四擾,向緒催索租賦,作為餉需,緒不能給。
宗權竟引眾攻緒,緒棄城渡江,掠江洪虔諸州,南陷汀漳。
他因道險糧少,下令軍中,不得挈眷隨行。
惟王潮兄弟,奉母從軍,緒恨他違令,欲斬潮母。
潮等入請道:「天下未有無母的人物,潮等事母,如事將軍,若將軍欲殺潮母,不如潮等先死。」
將士等亦代潮固請,緒乃捨潮母子,惟令潮不得奉母自隨,潮只好唯唯而出。
適有術士語緒,謂軍中有王者氣,緒因此疑忌,往往枉殺勇將,眾皆危懼。
及轉趨南安,潮與前鋒將商議,派壯士伏竹篁中,突出擒緒,反縛徇眾。
眾遂奉潮為將軍,擬引兵還光州,所過秋毫無犯,行及沙縣,泉州人張延魯等,因刺史廖彥若貪暴,偕耆老迎潮,願奉潮為州將。
潮乃襲擊泉州,殺廖彥若,奉書與觀察使陳巖,自請投誠。
巖表請潮為泉州刺史。
潮招攜懷遠,均賦繕兵,頗得吏民歡心,泉州以安。
王緒被係數月,料知不能脫身,自盡了事。
屠夫終無善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各藩鎮互爭權勢,又惹動兵戈,闖出一場大禍。
自僖宗返駕後,號令所及,不過河西山南劍南嶺南數十州,義武節度使王處存,尚遵朝旨,且與李克用親善,盧龍節度使李可舉,與成德節度使王熔,忌克用兼忌處存,遂密約分義武地。
當由可舉遣將李全忠攻陷易州,熔亦遣將攻無極縣,處存忙向克用處告急,克用率兵馳援,大破成德軍。
處存亦夜襲盧龍兵,擊走李全忠,復取易州。
全忠敗還幽州,恐致得罪,竟掩攻可舉,可舉無從抵拒,闔室自一焚。
李全忠自為留後,朝廷隨他起滅,倒也不必說了,偏田令孜招添禁軍,自增權勢,所慮藩鎮各專租稅,無復上供,一時騰不出軍餉,如何贍給新軍?令孜想出一法,奏請收安邑解縣兩池鹽賦,盡作軍需,且自兼兩池榷鹽使,哪知有人出來反對,不使令孜得專鹽榷。
原來兩池鹽稅,本歸鹽鐵使徵收,充作國用,至中和年間,河中節度使王重榮,截留鹽賦,但歲獻鹽三千車,上供朝廷。
此次所得餘利,復被令孜奪去,當然不肯干休,便上章奏駁令孜。
彼此罪實從同。
令孜竟徒重榮為泰寧節度使,調王處存鎮河中,齊克讓鎮義武。
看官試想,重榮不肯割捨鹽利,與令孜爭論,難道要他捨去河中,他反俯首從命麼?當下再表彈劾令孜,說他離間君臣,釐陳至十大罪。
令孜尚不止十罪,惟重榮亦豈得無過?令孜乃密結邠寧節度使朱玫,鳳翔節度使李昌符,抗拒重榮,更促王處存赴河中。
處存謂重榮有功無罪,不應輕易,累表不省,只是頒詔促行。
處存不得已引軍就道,到了晉州,碰著一碗閉門羹,也無心與較,從容引還。
重榮知己惹禍,也向李克用求救,克用正怨朝廷不罪朱全忠,招兵買馬,將擊汴州,乃復報重榮,俟先滅全忠,還掃鼠子。
重榮又催促克用道:「待公自關東還援,我已為所虜了。
不若先清君側,再擒全忠未遲。」
克用聞朱玫李昌符,亦一陰一附全忠,乃上言:「玫與昌符,與全忠相表裡,欲共滅臣,臣不得不自救,已集蕃漢兵十五萬,決定來春濟河,北討二鎮,不近京城,保無驚擾,再還討全忠,藉雪仇恥,願陛下勿責臣專擅」云云。
僖宗覽表大駭,忙遣使諭解,冠蓋相望,克用不應。
朱玫欲朝廷聲討克用,屢遣人潛入京城,焚掠積聚,或刺殺近侍,偽言克用所為,京師大震,日起訛言。
田令孜遣朱玫李昌符,及神策鄜延靈夏等軍,合三萬人出屯沙苑,討王重榮。
重榮又乞克用相援,克用乃率兵趨至,與重榮同至沙苑,與朱玫李昌符等對壘,且表請速誅田令孜及朱玫李昌符。
僖宗只頒詔和解,克用怎肯依命?於是即日開戰。
玫與昌符,本非克用敵手,又有重榮一支人馬,也是一精一悍得很,戰了半日,紛紛潰散,各敗歸本鎮。
克用遂進一逼一京城。
自食前言。
田令孜聞報大驚,亟挾僖宗出走鳳翔,長安宮室,方經京兆尹王徽,修治補葺,十完一二,至是復為亂兵入毀,仍無孑遺。
克用聞僖宗出走,乃還軍河中,與王重榮聯名上表,請上還宮,仍乞誅田令孜。
僖宗再授楊復恭為樞密使,將與復恭同行還都。
偏令孜請轉幸興元,僖宗不從,誰知到了夜間,令孜竟引兵入行宮,脅迫僖宗,再走寶雞。
黃門衛士,扈從止數百人,宰相等俱未及聞,獨翰林學士杜讓能,值宿禁中,夤夜出城,追及御駕。
翌日,復有太子少保孔緯等繼至,宗正奉太廟神主至鄠,中途遇盜,將神主盡行拋去。
朝臣陸續追駕,也被亂兵所掠,衣裝俱盡。
全是盜賊世界。
僖宗授孔緯為御史大夫,令還召百官。
緯復至鳳翔宣詔,宰相蕭遘裴澈等,方嫉令孜挾兵弄權,皆辭疾不見,台吏百官等,亦皆以無袍笏為辭。
緯召三院御史,涕泣與語道:「布衣親舊,有急相援,況當天子蒙塵,臣子可奉召不往麼?」
御史等無辭可答,只託言辦裝,緩日可行。
緯拂衣欲走道:「我妻得病將死,尚且不顧,諸君乃這般遲疑,請善自為謀,緯從此辭!」我亦憤憤。
乃出詣李昌符,請騎衛送至行在。
昌符頗感他忠義,即贈裝遣兵,送緯至寶雞。
看官閱過上文,應知朱玫李昌符二人,本與田令孜合謀,誰料聯軍敗後,僖宗出走,兩人亦幡然變計,與令孜反抗,統是小人行徑。
可巧宰相蕭遘,令玫追還車駕,玫即引兵五千至鳳翔,又與鳳翔兵同追僖宗。
令孜得報,復劫僖宗西走,命神策軍使王建晉暉為清道斬斫使,官名奇突。
沿途多系盜賊,由建率長劍手五百人,前驅奮擊,乘輿乃得前進。
僖宗以傳國璽授建,令他負著,相偕登大散嶺。
適鳳翔兵追至,焚去閣道丈餘,勢將摧折,建挾僖宗自煙焰中躍過,方得脫險,夜宿板下。
僖宗枕住建膝,稍稍休息,既覺始得進食,僖宗解御袍賜建道:「上有淚痕,所以賜卿,留為紀念。」
都是阿父所賜,奈何不孝敬阿父?建乃拜謝。
待至食畢,復啟行入大散關,閉關拒邠岐兵。
邠岐兵進攻不下,方才引歸,途過遵塗驛,見肅宗玄孫襄王熅,病臥驛中,不能從行,朱玫即挾與同還鳳翔。
這一番有分教:
欲思靖亂反滋亂,未報喪君又立君。
朱玫既得襄王熅,遂欲奉熅為帝,又有一番大變動了。
看官試閱下回,便知分曉。
田令孜,內賊也,各道鎮帥,外賊也,內賊外賊,互相爭鬩,而亂日熾,而禍益迫,天下尚有不危且亡耶?惟內賊田令孜,罪不勝數,無善可言,而各鎮帥中尚有彼善於此之別。
李克用奉詔入援,擊敗黃巢,拔朱溫於虎口,恩施最厚,第以醉後嫚言,即遭上源驛之圍攻,貝德如溫,抑何太甚?是固曲在溫而不在克用也。
及克用脫歸,表請罪溫,朝廷置諸不問,曲直不明,欲已亂而反滋亂,加以田令孜之東挑西撥,如抱薪而益火,遂致藩鎮相攻,禍延畿輔,沙苑一敗,令孜奪氣,乃挾天子西行,閉關奔走,十軍阿父,以此報君,可勝慨耶!克用請誅令孜,理直氣壯,王重榮等不足以比之,故外臣中只一克用,尚知有國,尚知有君,不得盡目為賊,外此無在非賊也,賊盜滿天下,唐事已不可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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