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演義
第018回 滅高昌獻俘觀德殿 逐真珠擊敗薛延陀
卻說高昌王麴文泰,曾於貞觀四年入朝,見十六回。
高昌東鄰吐谷渾,本在西域境內,定都交河。
當時西域諸國,聞文泰入朝,各浼他介紹唐廷,願通朝貢,太宗許令自便。
越二年,焉耆王突騎支遣使入貢,道出高昌,使臣到了唐廷,請遵漢時故道開通磧路,以便往來。
原來漢時與焉者通使,另有磧路可行,不必假道高昌。
至隋末磧路梗塞,繞道多迂,且恐受高昌牽制,許多不便,因此使臣乞請唐廷。
太宗當然允許,偏高昌王麴文泰,以為焉耆通唐,由自己替作先容,今乃請開磧路,自一由往來,明明是背本營私,當即遣兵潛襲焉耆,大掠而歸。
嗣因西域使人,欲往唐廷,必須先請命高昌,否則概不許通。
西域有伊吾國,先屬西突厥,旋願內附。
文泰與西突厥,連兵攻伊吾,伊吾向唐廷乞援,太宗頒詔高昌,嚴詞詰責,且召他大臣阿史那矩,入都議事。
文泰不肯遣發,但令長史麴雍,入唐謝罪,太宗面諭麴雍,促令文泰入朝,麴雍聽命而去,偏偏待了半年,毫無音信,但聞文泰復結西突厥,擊破焉耆,且號令薛延陀等部落,迫他臣事高昌。
於是再遣虞部郎中李道裕,往問罪狀,文泰傲不為禮,且自語道:「鷹飛天上,雉伏蒿中,貓游堂奧,鼠伏一穴一間,尚且各自得所。
我為一國主,難道不如鳥獸麼?」
夜郎自大。
道裕知不可理喻,還報太宗。
太宗即遣使問薛延陀,願否同擊高昌?薛延陀真珠可汗,答詞恭順,且請發兵為導。
乃再遣民部尚書唐儉,右領軍大將軍執失思力,繼繒帛賜真珠,與商進取事宜。
兩下約定,唐儉等還朝,遂命交河行軍大總管吏部尚書侯君集、副總管兼左屯衛大將軍薛萬均等,率師征高昌。
文泰聞唐師西來,尚侈然語國人道:「唐朝去我七千里,有二千里統是沙磧,毫無水草,寒風如刀,熱風似燒,怎能驟然到此?前時我往見唐廷,眼見秦隴一帶,城邑蕭條,大非隋比。
今來伐我,發兵過多,糧必不濟,若止三萬以下,我力尚足抵禦,以逸待勞,坐乘敵敝,他若屯兵城下,不過二旬,食盡必走,我乃從後躡擊,定可得志。」
計非不佳,奈不能久待何?遂安心待著,不加戒備。
過了一二月,才有偵騎來報,唐兵已臨磧石了。
文泰尚未著忙,但問有若干人馬?偵騎答稱有十萬人。
文泰始覺心驚,便顫著道:「十萬大兵,竟得深入麼?這卻如何是好?」
何不再用前策?偵騎道:「有薛延陀兵為嚮導,是以來得迅速。」
文泰益懼,急得不知所措,即日惹起大病,忽寒忽熱,似醒非醒。
這叫作寒風如刀,熱風似燒。
睡著帳中,說了一二日囈語,水米不沾,竟至氣絕。
子名智盛,平時本沒有甚麼才幹,至此既要治喪,又要禦敵,越弄得無法可施,那時也管不得什麼存亡,只好料理喪事,再作計較。
唐師進次柳谷,聞文泰已死,國中正在發喪,諸將請諸君集,擬乘喪襲擊,君集道:「天子因高昌無禮,特遣我輩西征,若襲人墟墓,轉覺師出無名,我軍此時進去,正要堂堂正正,聲罪致討,才不愧為王師哩!」遂令將士伐鼓行軍,進拔田城,擄男婦七千餘口,又命中郎將辛獠兒為前鋒,夤夜再進,擊破高昌防兵,直抵都下。
君集督軍繼至,把高昌都城圍住。
城中縋出虜使,入謁君集,並繼呈文書,君集啟視,見上面寫著:
得罪於天子者先王也,天罰所加,身已物故。
智盛襲位未幾,惟尚書憐察!
君集閱畢,便語來使道:「汝嗣主若能悔過,當束手出降,待他不死。」
來使奉命出營,仍縋上城去。
君集靜待一日,未見智盛出降,乃令軍士囊土填塹,越塹猛攻。
城上矢石雨下,傷斃唐軍數百人,君集特造巢車,高約十餘丈,比城頭還超過數尺,得以俯瞰城中,還擊矢石,城內守卒,恟懼得很。
智盛還望西突厥來援,西突厥本與高昌協約,有急相助,至此曾發兵相救,因聞唐軍大至,中道折回,害得智盛孤軍無援,沒奈何開了城門,出降軍前,君集拘住智盛,復分兵略地,連下二十二城,收降八千四十六戶,一萬七千七百口,得地東西八百里,南北五百里。
先是高昌曾有童謠云:「高昌兵,如霜雪,唐家兵,如日月。
日月照霜雪,幾何自殄滅。」
至智盛出降,謠言始驗。
捷書傳達長安,太宗欲分土設官,列置州縣,魏徵入諫道:「陛下即位,文泰就來朝謁,近因驕倨不臣,抗阻西域貢獻,乃興師往討。
文泰身死,天罰已申,為陛下計,應撫他人民,存他社稷,立他子嗣,威德互施,方足柔遠。
今若以高昌土地,視為己利,改作州縣,此後須千餘人鎮守,數千餘人往來,每年供辦衣資,遠離親戚,不出十年,隴右且空,陛下終不得高昌撮粟尺帛,佐助中國,有損無益,臣竊為陛下不取哩。」
當時未知殖民政策,故魏征之言如此。
太宗不從,詔改高昌為西州,更在交河城內,建設安西都護府,留兵鎮戍,召侯君集等還朝。
君集虜高昌王智盛,及智盛弟智湛等,奏凱旋師。
於是唐地東至海,西至焉耆,南盡林邑,北抵大漠,皆為州縣。
凡東西九千五百一十里,南北一萬九百一十八里。
君集等班師入都,獻俘觀德殿,行飲至禮,大酺三日。
智盛兄弟,進謁太宗,跪伏請罪。
太宗加恩赦宥,封智盛為左武衛將軍,兼金城郡公,智湛為右武衛中郎將,兼天山郡公,總管侯君集以下,賞繼有差。
忽有彈章上陳,劾奏君集私取珍寶,配沒婦女,並未上聞;將士等亦有盜竊罪,君集不自謹飭,所以不能禁制等語。
太宗乃令君集詣獄對簿。
中書侍郎岑文本諫道:「高昌昏迷不道,陛下命君集等往討,得指日蕩平,凱旋以後,所有將帥以下,悉蒙重賞,乃未逾旬日,便至屬吏,雖君集等自罹國法,咎有所歸,但恐海內人民,疑陛下錄過遺功,轉致懈體。
臣聞命將出師,果能克敵,貪亦應賞;若至敗績,廉亦應誅。
所以漢李廣利陳湯,晉王浚及隋韓擒虎,均負罪名,人主因他有功,統加封賞。
臣又聞兵志有言,使智使勇,使貪使愚,誠因古今將帥,不能無疵,全賴人君善為器使,方得利用。
陛下今日,亦應捨瑕錄長,原功宥罪,令君集等再升朝列,復備驅馳,是陛下能屈法加恩,君集等亦當知過益奮了。」
太宗乃謝君集罪,釋置不問。
為下文君集怨望張本。
既而又有人訐告萬均,說他私一奸一高昌婦女,萬均不服,有詔令萬均與高昌婦女對質。
魏征復入諫道:「臣聞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
今命大將軍與亡國婦女對辯,未免有褻國體,如事果屬實,原足蒙羞,語出子虛,亦足貽笑。
昔秦穆飲盜馬士,楚莊赦絕纓罪,陛下道高堯舜,顧反不若兩君麼?」
太宗感悟,乃將萬均事擱置,不復提及。
行軍總管阿史那社尒,即爾字。
從軍西征,秋毫不取,及論功行賞,只受老弱敝舊,不及珍異,太宗嘉他廉慎,特賜以高昌所得寶刀,及雜彩千段。
他本東突厥處羅可汗次子,率眾內附,受封左驍衛大將軍,得尚衡一陽一長公主,高祖第十三女,為駙馬都尉,掌衛屯兵,至是復積功封畢國公。
高昌既平,吐蕃贊普棄宗弄贊,贊普系吐蕃王號。
慕唐威德,遣使入貢,且請和親。
吐蕃在吐谷渾西南,就是現今的西藏地方,源出西羌,或雲為三苗遺裔,風俗與中國絕殊,自棄宗弄贊為吐蕃主,頗有智勇,威服四鄰。
太宗因他入貢,乃遣行人馮德遐,撫一慰吐蕃。
弄贊見了德遐,謂突厥吐谷渾,皆得尚中國公主,獨吐蕃素來向隅,因請中國許婚,情願多獻金寶,德遐答稱須歸奏天子,候旨裁奪。
弄贊乃更遣使臣,繼了表文,及許多珍玩,隨德遐入朝。
太宗閱過表文,見他意在求婚,亦不加可否。
適值吐谷渾王諾曷缽,亦入覲唐廷,太宗與語吐蕃事。
諾曷缽以吐蕃僻處,未識王化為詞。
太宗乃不許吐蕃和親,遣還使人,使人返報弄贊,謂由吐谷渾王從中讒間,因罷婚議。
弄贊大怒,即發兵擊吐谷渾。
諾曷缽正自唐歸國,聞吐蕃大舉來侵,自知力不能支,竟遁入青海北隅,民畜多為吐蕃所掠,吐蕃兵進破一黨一項白蘭諸羌,率眾二十餘萬,進一逼一鬆州西境,擊破唐都督韓威。
太宗乃復遣侯君集為行軍大總管。
帶同將軍執失思力、牛進達劉簡等,督步騎五萬人,往討吐蕃。
吐蕃主弄贊,正圍攻松州城,約有十餘日,不意唐軍大至,前鋒為牛進達,持著一一柄一偃月刀,盤旋飛舞,殺入陣中,弄贊亟擬對仗,後面復來了執失思力,橫槊直入,左挑右刺,沒人敢當。
松州都督韓威,復從城中殺出,嚇得弄贊腳忙手亂,招呼徒眾,衝開一條血路,飛奔而去。
唐軍追擊數里,斬首數千級,方才收兵。
寥寥數語,寫得如火如荼。
弄贊經此一敗,乃惶恐謝罪,再遣使至唐廷,表明悔過。
只和親問題,始終不肯恝置。
太宗也不欲黷武,許彼結婚。
弄讚得使臣歸報,心下大喜,特遣大論祿東贊,吐蕃稱宰相為大論,獻金五千兩,及珍寶數百件,來唐聘婦。
太宗乃命將宗女文成公主,遣嫁吐蕃,且因祿東贊奏對稱旨,授右衛大將軍,並令江夏王道宗,即任城王李道宗。
持節送文成公主入吐蕃。
弄贊率眾郊迎,見了道宗,詢明為公主從叔,執子婿禮甚恭。
且見中國衣服儀衛,遠過羌俗,未免相形見絀,遂為公主別築一城,創設宮室,留居公主。
自己也滿身褲綺,與公主成婚。
吐蕃國人好用赭塗面,為公主所嫉視,弄贊下令禁止,且盡褫氈罽,常服華裝。
並遣諸豪酋子弟,入中國學習詩書,吐蕃也算竭誠歸唐了。
暫作結束。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薛延陀真珠可汗,又與懷化郡王阿史那思摩相爭,更勞動中國兵戈,惹起一場戰禍。
說來又是話長,待小子撮要敘明。
先是突利自順州入朝,道死并州,見十六回。
太宗命嗣子賀邏鶻襲位。
會太宗幸九成宮,突利弟結社率,曾入充宿衛,一陰一結舊部落四十餘人,謀犯御帳,乘便劫賀邏鶻北歸,偏偏夜入御營,為折衝將孫武開等擊退,他卻轉入御廄,盜馬二十餘匹,北走渡渭,途次為戍兵所擒,梟首示眾。
只賀邏鶻得免死罪,流竄嶺外。
朝右大臣,遂交章上奏,爭說:「突厥遺眾,不便內居。」
太宗亦有悔意,事後方知,已是遲了。
乃賜阿史那思摩國姓,立為泥孰俟利苾可汗,給他鼓纛,令率種落還舊部。
思摩等頗憚薛延陀,不敢出塞,太宗再給薛延陀璽書,諭令各守疆土,不得侵犯。
真珠可汗迎接詔使,頓首聽命。
待詔使還歸,太宗乃餞思摩行,思摩拜謝,誓言子孫世事唐廷,於是趙郡王孝恭,鴻臚卿劉善,偕思摩同至河上,築壇受冊,禮成乃返。
思摩因得建牙河北,有眾十萬,勝兵四萬人,仍轄東突厥故土。
偏薛延陀真珠可汗,一陽一奉唐命,一陰一具狡謀。
竟命嗣子大度設,調發同羅僕骨回紇白霫各部兵,得二十餘萬,進擊思摩。
看官!你想思摩初出塞外,諸事草創,所有城郭堡寨,都未曾修繕整齊,部眾又沒有訓練,怎能敵得住薛延陀的大軍?全部未戰先慌,退入長城,保守朔州,飛章向唐廷告急。
太宗不得不遣將往援,乃命營州都督張儉,率所部一精一兵,及邊境降番,出駐東境。
兵部尚書李世勣,為朔州道行軍總管,統兵六萬,騎士千二百人,出鎮朔方。
右衛大將軍李大亮,為靈州道行軍總管,統兵四萬,騎兵五千,出屯靈武。
右屯衛大將軍張士貴,率兵一萬七千,為慶州道行軍總管,出發雲中,涼州都督李襲舉,為涼州道行軍總管,即率涼州戍兵,出遏西方。
諸將陛辭請訓,太宗面諭道:「薛延陀自恃強盛,逾漠南行,道經數千里,馬已疲瘦,見利不能速進,不利又不能速退,朕已飭思摩燒薙秋草,毋為寇資。
待他芻糧日盡,野無所獲,必當退去。
卿等可與思摩互為犄角,待寇已欲退,協力出擊,定足破敵,朕可靜聽捷音了。」
諸將聽命而行。
薛延陀騎兵三萬,由大度設帶領,作為前驅,進一逼一長城,正在登高南望,辱罵思摩。
不意塵氛滾滾,槍戟森森,那朔州道行軍總管李世勣,帶著唐軍,遮道前來。
大度設不覺驚惶,竟向赤柯濼北走。
世勣選麾下驍悍萬人,及突厥一精一騎六千,出長城,逾白道川,追躡寇後。
大度設奔走累日,至諾真水,為唐軍追及,乃勒眾還戰,列陣亙十里。
世勣令突厥騎兵,先行出戰,為大度設所敗,相率退還。
大度設乘勝來追,適遇唐軍掩至,恐不能力敵,但令部眾彎弓注射,萬矢俱發。
唐軍中馬多受傷,陸續倒斃。
世勣命士卒下馬,各執長槊,向前直進,任他箭如飛蝗,竟冒險衝入敵陣,敵眾專力射箭,不防唐軍殺入,手中剩了空拳,如何招架得住?沒奈何倒退下去。
向來薛延陀教兵步戰,五人為伍,一人執馬,四人前戰,戰勝乃授馬追奔。
唐副總管薛萬徹,率數千騎入敵陣中,專奪敵馬,敵眾見馬俱失去,越加駭懼,頓時潰散。
唐軍趁勢奮擊,斬首二千餘級,捕虜五萬餘人。
大度設拚命逃脫,萬徹力追不及,才命回軍。
世勣既得勝仗,乃率眾軍還至定襄,馳書告捷。
太宗擬飭世勣等,進搗薛延陀巢一穴一,忽聞左領軍將軍契苾何力,被薛延陀拘去,轉不免遲疑起來。
又作一波。
原來何力母姑臧夫人,及弟賀蘭州都督沙門,均在涼州;何力請旨省親,且乘便招撫部落,誰料到了涼州,知母與弟俱往降薛延陀;就是契苾諸部落,亦多欲向薛延陀投誠。
何力大驚道:「主上厚恩,奈何遽負?」
契苾諸部眾道:「夫人都督,統已往降,我等不去,尚將何往?」
何力道:「沙門盡孝,我盡忠,斷不降薛延陀。」
契苾部眾,竟將何力執住,解至真珠可汗帳前。
何力箕踞坐地,真珠脅何力降,何力起身東向,拔刀大呼道:「何力是大唐烈士,怎肯屈辱虜廷?天地日月,願鑒愚誠!」說至此;竟把刀向左耳一橫,割下鮮血淋一漓的一隻耳朵,向真珠擲去,且瞋目視真珠道:「請視此耳,我決不降。」
蕃將中有是忠誠,想見太宗待遇之優。
真珠欲殺何力,獨真珠妻,憐他孤忠,從旁諫阻,乃把何力羈禁帳中。
這消息傳入唐廷,太宗語侍臣道:「何力必不負朕。」
侍臣道:「戎狄氣類相親,何力往薛延陀,如魚趨水,哪裡還肯顧念隆恩?」
太宗道:「何力心如鐵石,你等不信何力,朕卻可獨保呢。」
正說著,薛延陀遣使到來,當由太宗召見,來使乃是真珠可汗的叔父;名叫沙缽羅泥熟。
太宗先詰責薛延陀叛狀,繼復問及何力情形,沙缽羅約略認罪,並極稱何力忠誠,說得太宗也為淒惻,顧語侍臣道:「何力果屬何如?」
侍臣等才服太宗先見,一同俯首。
沙缽羅復呈上貢單,內列貂皮三千張,馬三萬匹,瑪瑙鏡一架;願此後罷戰修和,並乞許婚。
太宗道:「汝主果悔罪投誠,朕亦何惜一女?但須先送歸何力,方准和親。」
沙缽羅請使同往,太宗乃命兵部侍郎崔敦禮,偕沙缽羅同往,迎歸何力,許真珠得尚公主。
真珠喜如所願,放歸何力,且與崔敦禮訂定婚期。
敦禮與何力同歸,陛見太宗,太宗見他左耳已亡,瘡痕未癒,不禁為之泣下。
何力恰慨然道:「臣受陛下厚恩,殺身亦所不惜,何惜一左耳呢?」
太宗乃厚賜金帛,並升授右驍衛大將軍。
既而真珠可汗,令侄突利設來唐納幣,獻馬五萬匹,牛及橐駝萬頭,羊十萬口。
太宗賜宴殿中,慇勤款待,且許把新興公主太宗第十五女。
嫁薛延陀。
何力獨密奏太宗,勸阻婚約。
太宗道:「天子無戲言,朕已允許,如何反汗?」
何力道:「臣聞禮重親迎,最好是令夷男即真珠可汗名,見十五回。
自迎公主,或至京師,或至靈武,臣料夷男必不敢來。
夷男不至,何妨絕婚?況夷男一性一情暴戾,必因婚議不成,激成鬱憤,上怒下疑,不出二三年,夷男必憂死,他日二子爭立,內亂外離,不戰自滅了。」
何力料事頗明。
太宗點頭稱善,即遣歸突利設,囑他轉告真珠,來迎公主,並言當親送公主至靈州,與真珠面會。
真珠得報大喜,願詣靈州,臣下交相諫阻,真珠不從,更搜括馬羊,充作聘禮。
薛延陀本無庫廄,所需雜畜,應向各部調索,急切裡無從辦齊,且往返萬里,道涉沙磧,畜口不得水草,耗死過半,因是失期不至。
太宗本有意悔婚,遂責真珠愆期,與他絕婚,靈州也不復臨幸了。
小子有詩歎道:
帝女胡甘作虜妻,漢為無策語堪稽。
唐宗失信雖貽議,到底迷途不再迷。
畢竟真珠曾否抗命,待至下回續詳。
塞外各國,侈然自大,皆由中國失道,無威無德,乃敢竊據一隅,負嵎稱強耳。
若果有堂堂之陣,正正之旗,與彼角逐,未有不因而披一靡一者,試觀高昌之滅;與薛延陀之敗,並未經過數十百戰,一遇唐師,非降即奔。
智盛兄弟,被俘入唐,何其弱也?薛延陀真珠可汗,雄長鐵勒諸部,亦一蹶不振,入貢請罪;可見馭夷非難,在外攘之得其道耳。
獨唐太宗與吐蕃和親;乃至薛延陀既許而復悔,出爾反爾,未免失信。
夫和親原為下策,但既以宗女嫁吐蕃,何妨以宗女嫁薛延陀?否則一律拒絕,自存國體可也。
太宗不察,失策於前,食言於後,且待遇夷狄,隱分厚薄,繩以一視同仁之義,太宗其更有愧乎?敘吐蕃事於薛延陀之前,雖系按年列敘,實足為太宗存一比例,表明其馭外之不公,作者固具有苦心,明眼人方能見到也。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