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九十回 蘇秦合從相六國張儀被激往秦邦:蘇秦回至洛陽家中,老母在堂,一兄二弟,兄已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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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志》第九十回 蘇秦合從相六國張儀被激往秦邦

東周列國志

第九十回 蘇秦合從相六國張儀被激往秦邦

話說蘇秦、張儀辭鬼谷下山,張儀自往魏國去了。

蘇秦回至洛陽家中,老母在堂,一兄二弟,兄已先亡,惟寡嫂在。

二弟乃蘇代、蘇厲也。

一別數年,今日重會,舉家歡喜,自不必說。

過了數日,蘇秦欲出遊列國。

乃請於父母,變賣家財,為資身之費。

母、嫂及妻,俱力阻之,曰:「季子不治耕獲,力工商,求什一之利,乃思以口舌博富貴,棄見成之業,圖未獲之利。

他日生計無聊1,豈可悔乎?」

蘇代、蘇厲亦曰:「兄如善於遊說之術,何不就說周王,在本鄉亦可成名,何必遠出?」

蘇秦被一家阻擋,乃求見周顯王,說以自強之術。

顯王留之館舍。

左右皆素知蘇秦出於農賈之家,疑其言空疏無用,不肯在顯王前保舉。

蘇秦在館舍羈留歲余,不能討個進身。

於是發憤回家,盡破其產,得黃金百鎰,制黑貂裘為衣,治車馬僕從,遨遊列國,訪求山川地形,人民風土,盡得天下利害之詳。

如此數年,未有所遇。

聞衛鞅封商君,甚得秦孝公之心,乃西至咸陽。

而孝公已薨,商君亦死,乃求見惠文王。

惠文王宣秦至殿,問曰:「先生不遠千里而來敝邑,有何教誨?」

蘇秦奏曰:「臣聞大王求諸侯割地,意者欲安坐而並天下乎?」

惠文王曰:「然。」

秦曰:「大王東有關河,西有漢中,南有巴蜀,北有胡貉,此四塞之國也。

沃野千里,奮擊百萬,以大王之賢,士民之眾,臣請獻謀效力,並諸侯,吞周室,稱帝而一天下,易如反掌。

豈有安坐而能成事者乎?」

惠文王初殺商鞅,心惡遊說之士,乃辭曰:「孤聞『一毛一羽不成,不能高飛。

』先生所言,孤有志未逮,更俟數年,兵力稍足,然後議之。」

蘇秦乃退,復將古三王五霸攻戰而得天下之術,匯成一書,凡十餘萬言,次日獻上秦王。

秦王雖然瀏覽,絕無用蘇秦之意。

再謁秦相公孫衍,衍忌其才,不為引進。

蘇秦留秦復歲余,黃金百鎰,俱已用盡,黑貂之裘亦敝壞,計無所出。

乃貨其車馬僕從,以為路資,擔囊徒步而歸。

父母見其狼狽,辱罵之。

妻方織布,見秦來,不肯下機相見。

秦餓甚,向嫂求一飯,嫂辭以無柴,不肯為炊。

有詩為證:

富貴逢人成骨肉,貧窮骨肉亦途人。

試看季子貂襲敝,舉目雖親盡不親。

秦不覺墮淚,歎曰:「一身貧賤,妻不以我為夫,嫂不以我為叔,母不以我為子,皆我之罪也!」於是簡書篋中,得太公《陰符》一篇,忽悟曰:「鬼谷先生曾言:『若遊說失意,只須熟玩比書,自有進益。

』」乃閉戶探討,務窮其趣,晝夜不息。

夜倦欲睡,則引錐自刺其股,血流遍足。

既於《陰符》有悟,然後將列國形勢,細細揣摩,如此一年,天下大勢,如在掌中。

乃自一慰曰:「秦有學如此,以說人主,豈不能出其金玉錦繡,取卿相之位者乎?」

遂謂其弟代厲曰:「吾學已成,取盎貴如寄1,弟可助吾行資,出說列國。

倘有出身之日,必當相引。」

復以《陰符》為弟講解。

代與厲亦有省悟,乃各出黃金,以資其行。

秦辭父母妻嫂,欲再往秦國,思想:「當今七國之中,惟秦最強,可以輔成帝業。

可奈秦王不肯收用。

吾今再去,倘復如前,何面復歸故里?」

乃思一擯秦之策,必使列國同心協力,以孤秦勢,方可自立。

於是東投趙國。

時趙肅侯在位,具弟公子成為相國,號奉陽君。

蘇秦先說奉陽君,奉陽君不喜。

秦乃去趙,北遊於燕,求見燕文公,左右莫為通達。

居歲余,資用已罄,飢餓於旅邱。

旅邱之人哀之,貸以百錢,秦賴以濟。

適值燕文公出遊,秦伏謁道左。

文公問其姓名,知是蘇秦,喜曰:「聞先生昔年以十萬言獻秦王,寡人心慕之,恨未得能讀先生之書。

今先生幸惠教寡人,燕之幸也。」

遂回車入朝,召秦入見,鞠躬請教。

蘇秦奏曰:「大王列在戰國,地方二千里,兵甲數十萬,車六百乘,騎六千匹,然比於中原,曾未及半。

乃耳不聞金戈鐵馬之一聲,目不睹覆車斬將之危,安居無事,大王亦知其故乎?」

燕文公曰:「寡人不知也。」

秦又曰:「燕所以不被兵者,以趙為之蔽耳。

大王不知結好於近趙,而反欲割地以媚遠秦,不愚甚耶?」

燕文公曰:「然則如何?」

秦對曰:「依臣愚見,不若與趙從親,因而結連列國,天下為一,相與協力御秦,此百世之安也。」

燕文公曰:「先生合從2以安燕國,寡人所願,但恐諸侯不肯為從耳。」

秦又曰:「臣雖不才,願面見趙侯,與定從約。」

燕文公大喜,資以金帛路費,高車駟馬,使壯士送秦至趙。

適奉陽君趙成已卒,趙肅侯聞燕國送客來至,遂降階而迎曰:「上客遠辱,何以教我?」

蘇秦奏曰:「秦聞天下布衣賢士,莫不高賢君之行義,皆願陳忠於君前,奈奉陽君妒才嫉能,是以游士裹足而不進,卷口而不言。

今奉陽君捐館舍1臣故敢獻其愚忠。

臣聞『保國莫如安民,安民莫如擇交。

』當今山東之國,惟趙為強。

趙地方二千餘里,帶甲數十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數年。

秦之所最忌害者,莫如趙。

然而不敢舉兵伐趙者,畏韓、魏之襲其後也。

故為趙南蔽者,韓、魏也。

韓、魏無名山大川之險,一旦秦兵大出,蠶食二國,二國降,則禍次於趙矣。

臣嘗考地圖,列國之地,過秦萬里諸侯之兵,多秦十倍,設使六國合一,併力西向,何難破秦。

今為秦謀者,以秦恐嚇諸侯,必須割地求和。

夫無故而割地,是自破也。

破人與破於人,二者孰愈?依臣愚見,莫如約列國君臣會於洹水,交盟定誓,結為兄弟,聯為唇齒。

秦攻一國,則五國共救之,如有敗盟背誓者,諸侯共伐之。

秦雖強一暴,忌敢以孤國與天下之眾爭勝負哉?」

趙肅侯曰:「寡人年少,立國日淺,未聞至計。

今上客欲糾諸侯以拒秦,寡人敢不敬從!」乃佩以相印,賜以大第。

又以飾車百乘,黃金千鎰,白璧百雙,錦繡千匹,使為「從約長」。

蘇秦乃使人以百金往燕,償旅邸人之百錢。

正欲擇日起行,歷說韓、魏諸國。

忽趙肅侯召蘇秦入朝,有急事商議。

蘇秦慌忙來見肅侯。

肅侯曰:「適邊吏來報:『秦相國公孫衍出師攻魏,擒其大將龍賈,斬首四萬五千,魏王割河北十城以求和。

衍又欲移兵攻趙。

』將若之何?」

蘇秦聞言,暗暗吃驚:「秦兵若到趙,趙君必然亦效魏求和,『合從』之計不成矣!」正是『人急計生」,且答應過去。

另作區處。

乃故作安閒之態,拱手對曰:「臣度秦兵疲敝,未能即至趙國,萬一來到,臣自有計退之。」

肅侯曰:「先生且暫留敝邑,待秦兵果然不到,方可遠離寡人耳。」

這句話,正中蘇秦之意,應諾而退。

蘇秦回至府第,喚門下心腹,喚做畢成,至於密室,吩咐曰:「吾有同學故人,名曰張儀,字餘子,乃大梁人氏。

我今予汝千金,汝可扮作商賈,變姓名為賈舍人,前往魏邦,尋訪張儀。

倘相見時,須如此如此。

若到趙之日,又須如此如此。

汝可小心在意。」

賈舍人領命,連夜望大梁而行。

話分兩頭。

卻說張儀自離鬼谷歸魏,家貧,求事魏惠王不得,後見魏兵屢敗,乃挈其妻去魏游楚,楚相國昭陽留之為門下客。

昭陽將兵伐魏,大敗魏師,取襄陵等七城。

楚威王嘉其功,以「和氏之璧」賜之。

何謂「和氏之璧」?當初楚厲王之末年,有楚人卞和,得玉瑞於荊山,獻於厲王。

王使玉工相之,曰:「石也!」厲王大怒,以卞和欺君,刖其左足。

及楚武王即位,和復獻其璞。

玉工又以為石。

武王怒,刖其右足。

及楚文王即位,卞和又欲往獻,奈雙足俱刖,不能行動,乃抱璞於懷,痛哭於荊山之下,三日三夜,泣盡繼之以血。

有曉得卞和的,問曰:「汝再獻再刖,可以止矣。

尚希賞乎?又何哭為?」

和曰:「吾非為求賞也。

所恨者,本良玉而謂之石,本貞士而謂之欺,是非顛倒,不得自明,是以悲耳!」楚文王聞卞和之泣,乃取其璞,使玉人剖之,果得無瑕美玉,因制為璧,名曰:「和氏之璧」。

今襄陽府南漳縣荊山之顛有池,池旁有石室,謂之抱玉巖,即卞和所居,泣玉處也。

楚王憐其誠,以大夫之祿給卞和,終其身。

此璧乃無價之寶,只為昭陽滅越敗魏,功勞最大,故以重寶賜之。

昭陽隨身攜帶,未嘗少離。

一日,昭陽出遊於赤山,四方賓客從行者百人。

那赤山下有深潭,相傳姜太公曾釣於此。

潭邊建有高樓,眾人在樓上飲酒作樂,已及半酣。

賓客慕「和璧」之美,請於昭陽,求借觀之。

昭陽命守藏豎於車箱中取出寶櫝至前,親自啟鑰,解一開三重錦袱,玉光爍爍,照人顏面。

賓客次第傳觀,無不極口稱讚。

正常玩間,左右言:「潭中有大魚躍起。」

昭陽起身憑欄而觀,眾賓客一齊出看。

那大魚又躍起來,足有丈餘,群魚從之跳躍。

俄1焉雲興東北,大雨將至,昭陽吩咐:「收拾轉程。」

守藏豎欲收「和璧」置櫝,已不知傳遞誰手,竟不見了。

亂了一回,昭陽回府,教門下客捱查盜璧之人。

門下客曰:「張儀赤貧,素無行。

要盜璧除非此人。」

昭陽亦心疑之。

使人執張儀答掠之,要他招承。

張儀實不曾盜,如何肯服。

答至數百,遍體俱傷;奄奄一息。

昭陽見張儀垂死,只得釋放。

旁有可憐張儀的,扶儀回家。

其妻見張儀困頓模樣,垂淚而言曰:「子今日受辱,皆由讀書遊說所致,若安居務農,寧有此禍耶?」

儀張口向妻使視之,問曰:「吾舌尚在乎?」

妻笑曰:「尚在。」

儀曰:「舌在,便是本錢,不愁終困也。」

於是將息半愈,復還魏國。

賈舍人至魏之時,張儀已回魏半年矣。

聞蘇秦說趙得意,正欲往訪。

偶然出門,恰遇賈舍人休車於門外,相問間,知從趙來。

遂問:「蘇秦為趙相國,信果真否?」

賈舍人曰:「先生何人,得無與吾相國有舊耶?何為問之?」

儀告以同學兄弟之情。

賈舍人曰:「若是,何不往游?相國必當薦揚。

吾賈事已畢,正欲還趙,若不棄嫌微賤,願與先生同載。」

張儀欣然從之。

即至趙郊,賈舍人曰:「寒家在郊外,有事只得暫別。

城內各門俱有旅店,安歇遠客,容卑人過幾日相訪。」

張儀辭賈舍人下車,進城安歇。

次日,修刺1求謁蘇秦。

秦預誡門下人,不許為通。

候至第五日,方得投進名刺。

秦辭以事冗,改日請會。

儀復候數日,終不得見,怒欲去。

地方店主人拘留之,曰:「子已投刺相府,未見發落,萬一相國來召,何以應之?雖一年半載,亦不敢放去也。」

張儀悶甚,訪賈舍人何在,人亦無知者。

又過數日,復書刺往辭相府。

蘇秦傳命:「來日相見。」

儀向店主人假借衣履停當,次日,侵晨往候。

蘇秦預先排下威儀,闔2其中門,命客從耳門而入。

張儀欲登階,左右止之曰:「相國公謁未畢,客宜少待。」

儀乃立於廡下,睨視堂前官屬拜見者甚眾。

已而,稟事者又有多人。

良久,日將昃,聞堂上呼曰:「客今何在?」

左右曰:「相君召客。」

儀整衣升階,只望蘇秦降坐相迎,誰知秦安坐不動。

儀忍氣進揖,秦起立,微舉手答之,曰:「余子別來無恙?」

儀怒氣勃勃,竟不答言。

左右稟進午餐。

秦復曰:「公事忽冗,煩余子久待,恐饑餒,且草率一飯,飯後有言。」

命左右設坐於堂下。

秦自飯於堂上。

珍羞滿案。

儀前不過一肉一菜,粗糲之餐而已。

張儀本待不吃,奈腹中饑甚,況店主人飯餞先已欠下許多,只指望今日見了蘇秦,便不肯薦用,也有些金資繼發,不想如此光景。

正是:「在他矮簷下,誰敢不低頭!」出於無奈,只得含羞舉箸。

遙望見蘇秦杯盤狼藉,以其餘餚分賞左右,比張儀所食,還盛許多。

儀心中且羞且怒。

食畢,秦復傳言:「請客上堂。」

張儀舉目觀看,秦仍舊高坐不起。

張儀忍氣不過,走上幾步,大罵:「季子,我道你不忘故舊,遠來相投,何竟辱我至此!同學之情何在?」

蘇秦徐徐答曰:「以余子之才,只道先我而際遇了,不期窮困如此。

吾豈不能薦於趙侯,使子富貴?但恐子志衰才退,不能有為,貽累於薦舉之人。」

張儀曰:「大丈夫自能取盎貴,豈賴汝薦乎?」

秦曰:「你既能自取盎貴,何必來謁?念同學情分,助汝黃金一笏,請自方便!」命左右以金授儀。

儀一時一性一起,將金擲於地下,憤憤而出。

蘇秦亦不挽留。

儀回至旅店,只見自己鋪蓋,俱已移出在外。

儀問其故。

店主人曰:「今日足下得見相君,必然贈館授餐,故移出耳。」

張儀搖頭,口中只說:「可恨,可恨!」一頭脫一下衣履,交還店主人。

店主人曰:「莫非不是同學,足下有些妄扳1麼?」

張儀扯住主人,將往日交情,及今日相待光景,備細述了一遍。

店主人曰:「相君雖然倨傲,但位尊權重,禮之當然。

送足下黃金一笏,亦是美情,足下收了此金,也可打發飯錢,剩些作歸途之費。

何必辭之?」

張儀曰:「我一時使一性一,擲之於地,如今手無一錢,如之奈何?」

正說話間,只見前番那賈舍人走入店門,與張儀相見,道:「連日少候,得罪!不知先生曾見過蘇相國否?」

張儀將怒氣重複吊起,將手往店案上一拍,罵道:「這無情無義的賊!再莫提他!」賈舍人曰:「先生出言太重,何故如此發怒?」

店主人遂將相見之事,代張儀敘述一遍:「今欠帳無還,又不能作歸計,好不愁悶!」賈舍人曰:「當初原是小人攛掇先生來的,今日遇而不遇,卻是小人帶累了先生。

小人情願代先生償了欠帳,備下車馬,送先生回魏。

先生意下何如?」

張儀曰:「我亦無顏歸魏了。

欲往秦邦一遊,恨無資斧。」

賈舍人曰:「先生欲游秦,莫非邦還有同學兄弟麼?」

張儀曰:「非也。

當今七國中,惟秦最強,秦之力,可以困趙。

我往秦,幸得用事,可報蘇秦之仇耳!」賈舍人曰:「先生若往他國,小人不敢奉承。

若欲往秦,小人正欲往彼探親,依舊與小人同載。

彼此得伴,豈不美哉?」

張儀大喜曰:「世間有此高義,足令蘇秦愧死!」遂與賈舍人為八拜之交。

賈舍人替張儀算還店錢,見有車馬在門,二人同載,望西秦一路而行。

路間為張儀製衣裝,買僕從,凡儀所須,不惜財費。

及至秦國,復大出金帛,賂秦惠文王左右,為張信延譽1。

時惠文王方悔失蘇秦,聞左右之薦,即時召見,拜為客卿,與之謀諸侯之事。

賈舍人乃辭去。

張儀垂淚曰:「始吾困阨至甚,賴子之力,得顯用秦國,方圖報德,何遽言去耶?」

賈舍人笑曰:「臣非能知君,知君者,乃蘇相國也。」

張儀愕然良久,問曰:「子以資斧給我,何言蘇相國耶?」

賈舍人曰:「相國方倡『合從』之約,慮秦伐趙敗其事,思可以得秦之一柄一者,非君不可。

故先遣臣偽為賈人,招君至趙,又恐君安於小就,故意怠慢,激怒君。

君果萌游秦之意。

相君乃大出金資付臣。

吩咐恣君所用,必得秦一柄一而後已。

今君已用於秦,臣請歸報相君。」

張儀歎曰:「嗟乎!吾在季子術中,而吾不覺,吾不及季子遠矣。

煩君多謝季子,當季子之身,不敢言『伐趙』二字,以此報季子玉成之德也。」

賈舍人回報蘇秦,秦乃奏趙肅侯曰:「秦兵果不出矣。」

於是拜辭往韓,見韓宣惠公曰:「韓地方九百餘里,帶甲數十萬,然天下之強弓勁一弩一,旨從韓出。

今大王事秦,秦必求割地為贄,明年將復求之。

夫韓地有限,而秦欲無窮,再三割則韓地盡矣。

俗諺云:『寧為雞口,勿為牛後。

』以大王之賢,挾強韓之兵,而有『牛後』之名,臣竊羞之!」宣惠公蹴然曰:「願以國聽于先生,如趙衛約。」

亦贈蘇蘇秦黃金百鎰。

蘇秦乃過魏,說魏惠王曰:「魏地方千里,然而人民之眾,車馬之多,無如魏者,於以抗秦有餘也。

今乃聽群臣之言,欲割地而臣事秦,倘秦求無已,將若之何」大王誠能聽臣,六國從親,併力制秦,可使永無秦患。

臣今奉趙王之命,來此約從。」

魏惠王曰:「寡人愚不肖,自取敗辱。

今先生以長策下教寡人,敢不從命!」亦贈金帛一車。

蘇秦復造齊國,說齊宣王曰:「臣聞臨淄之塗,車轂擊,人肩摩,富盛天下莫比,乃西面而謀事秦,寧不恥乎?且齊地去秦甚遠,秦兵必不能及齊,事秦何為?臣願大王從趙約,六國和親,互相救援。」

齊宣王曰:「謹受教!」蘇秦乃驅車西南說楚威王曰:「楚地五千餘里,天下莫強,秦之所患,莫如楚。

楚強則秦弱,秦強則楚弱。

今列國之士,非從則衡。

夫『合從』則諸侯將割地以事楚,『連衡』則楚將割地以事秦,此二策者,相去遠矣!」楚威王曰:「先生之言,楚之福也。」

秦乃北行回報趙肅侯,行過洛陽,諸侯各發使送之,儀仗旌旄,前遮後擁,車騎輜重,連接二十里不絕,威儀比於王者。

一路官員,望塵下拜。

周顯王聞蘇秦將至,預使人掃除道路,設供帳於郊外以迎之。

秦之老母,扶杖旁觀,嘖嘖驚歎;二弟及妻嫂側目不敢仰視,俯伏郊迎。

蘇秦在車中謂其嫂曰:「嫂向不為我炊,今又何恭之過也?」

嫂曰:「見季子位高而金多,不容不敬畏耳!」蘇秦喟然歎曰:「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

吾今日乃知富貴之不可少也!」於是以車載其親屬,同歸故里。

起建大宅,聚族而居,散千金以贍宗一黨一。

今河南府城內有蘇秦宅遺址,相傳有人掘之,得金百錠,蓋當時所埋也。

秦弟代、厲羨其兄之貴盛,亦習《陰符》,學遊說之術。

蘇秦住家數日,乃發車往趙。

趙肅侯封為武安君,遣使約齊、楚、魏、韓、燕五國之君,俱到洹水相會。

蘇秦同趙肅侯預至洹水,築壇布位,以待諸侯。

燕文公先到,次韓宣惠公到。

不數日,魏惠王、齊宣王、楚威王陸續俱到。

蘇秦先與各國大夫相見,私議坐次。

論來楚、燕是個老國,齊、韓、趙、魏,都是更姓新國;但此時戰爭之際,以國之大小為敘:楚最大,齊次之,魏次之,次趙,次燕,次韓;內中楚、齊、魏已稱王,趙、燕、韓尚稱侯,爵位相懸,相敘不便。

於是蘇秦建議,六國一概稱王。

趙王為約主,居主位。

楚王等以次居客位,先與各國會議停當。

至期,各登盟壇,照位排立。

蘇秦歷階而上,啟告六王曰:「諸君山東大國,位皆王爵,地廣兵多,足以自雄。

秦乃牧馬賤夫,據咸陽之險,蠶食列國,諸君能以北面之禮事秦乎?」

諸侯皆曰:「不願事秦,願奉先生明教。」

蘇秦曰:「『合從檳秦』之策,向者已悉陳於諸君之前矣,今日但當刑牲歃血,誓於神明,結為兄弟,務期患難相恤。」

六王皆拱手曰:「謹受教!」秦遂捧盤,請六王以次歃血,拜告天地,及六國祖宗,一國背盟,五國共擊。

寫下誓書六通,六國各收一通,然後就宴。

趙王曰:「蘇秦以大策奠安六國,宜封高爵,俾其往來六國,堅此從約。」

五王皆曰:「趙王之言是也!」於是六王合封蘇秦為「從約長」,兼佩六國相印,金牌寶劍,總轄六國臣民。

又各賜黃金百鎰,良馬十乘。

蘇秦謝恩。

六王各散歸國。

蘇秦隨趙肅侯歸趙。

此乃周顯王三十六年事也。

史官有詩云:

相要洹水誓明神,唇齒相依骨肉親。

假使合從終不解,何難協力滅孤秦。

是年,魏惠王、燕文王俱薨,魏襄王、燕易王嗣立。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註解:

1無聊:沒有依靠。

1寄:寄托。

2從:縱。

1捐館舍:捐棄館舍,即死去,一般稱捐館。

1俄:忽而。

1刺:名帖。

相當於當代名片。

修刺,寫了名帖。

名刺即名帖。

2闔:關。

1妄扳:胡攀。

1延譽:說好話。

分類: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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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志
第一回 周宣王聞謠輕殺杜大夫化厲鳴冤第二回 褒人贖罪獻美女幽王烽火戲諸侯第三回 犬戎主大鬧鎬京周平王東遷洛邑第四回 秦文公郊天應夢鄭莊公掘地見母第五回 寵虢公周鄭交質助衛逆魯宋興兵第六回 衛石碏大義滅親鄭莊公假命伐宋第七回 公孫閼爭車射考叔公子翬獻謅賊隱公第八回 立新君華督行賂敗戎兵鄭忽辭婚第九回 齊侯送文姜婚魯祝聃射周王中肩第十回 楚熊通僭號稱王鄭祭足被脅立庶第十一回 宋莊公貪賂搆兵鄭祭足殺婿逐主第十二回 衛宣公築台納媳高渠彌乘間易君第十三回 魯桓公夫婦如齊鄭子亹君臣為戮第十四回 衛侯朔抗王入國齊襄公出獵遇鬼第十五回 雍大夫計殺無知魯莊公乾時大戰第十六回 釋檻囚鮑叔薦仲戰長勺曹劌敗齊第十七回 宋國納賂誅長萬楚王杯酒虜息媯第十八回 曹沫手劍劫齊侯桓公舉火爵寧戚第十九回 擒傅瑕厲公復國殺子頹惠王反正第二十回 晉獻公違卜立驪姬楚成王平亂相子文第二十一回 管夷吾智辨俞兒齊桓公兵定孤竹第二十二回 公子友兩定魯君齊皇子獨對委蛇第二十三回 衛懿公好鶴亡國齊桓公興兵伐楚第二十四回 盟召陵禮款楚大夫會葵邱義戴周天子第二十五回 智荀息假途滅虢窮百里飼牛拜相第二十六回 歌扊扅百里認妻獲陳寶穆公證夢第二十七回 驪姬巧計殺申生獻公臨終囑荀息第二十八回 裡克兩弒孤主穆公一平晉亂第二十九回 晉惠公大誅群臣管夷吾病榻論相第三十回 秦晉大戰龍門山穆姬登台要大赦第三十一回 晉惠公怒殺慶鄭介子推割股啖君第三十二回 晏蛾兒逾牆殉節群公子大鬧朝堂第三十三回 宋公伐齊納子昭楚人伏兵劫盟主第三十四回 宋襄公假仁失眾齊姜氏乘醉遣夫第三十五回 晉重耳周遊列國秦懷嬴重婚公子第三十六回 晉呂卻夜焚公宮秦穆公再平晉亂第三十七回 介子推守志焚綿上太叔帶怙寵入宮中第三十八回 周襄王避亂居鄭晉文公守信降原第三十九回 柳下惠授詞卻敵晉文公伐衛破曹第四十回 先軫詭謀激子玉晉楚城濮大交兵第四十一回 連谷城子玉自殺踐土壇晉侯主盟第四十二回 周襄王河陽受覲衛元咺公館對獄第四十三回 智寧俞假鴆復衛老燭武縋城說秦第四十四回 叔詹據鼎抗晉侯弦高假命犒秦軍第四十五回 晉襄公墨縗敗秦先元帥免胄殉翟第四十六回 楚商臣宮中弒父秦穆公殽谷封屍第四十七回 弄玉吹簫雙跨鳳趙盾背秦立靈公第四十八回 刺先克五將亂晉召士會壽余紿秦第四十九回 公子鮑厚施買國齊懿公竹池遇變第五十回 東門遂援立子倭趙宣子桃園強諫第五十一回 責趙盾董狐直筆誅斗椒絕纓大會第五十二回 公子宋嘗黿構逆陳靈公袒服戲朝第五十三回 楚莊王納諫復陳晉景公出師救鄭第五十四回 荀林父縱屬亡師孟侏儒托優悟主第五十五回 華元登床劫子反老人結草亢杜回第五十六回 蕭夫人登台笑客逢丑父易服免君第五十七回 娶夏姬巫臣逃晉圍下宮程嬰匿孤第五十八回 說秦伯魏相迎醫報魏錡養叔獻藝第五十九回 寵胥童晉國火亂誅岸賈趙氏復興第六十回 智武子分軍肆敵逼陽城三將鬥力第六十一回 晉悼公駕楚會蕭魚孫林父因歌逐獻公第六十二回 諸侯同心圍齊國晉臣合計逐欒盈第六十三回 老祁奚力救羊舌小范鞅智劫魏舒第六十四回 曲沃城欒盈滅族且於門杞梁死戰第六十五回 弒齊光崔慶專權納衛衎寧喜擅政第六十六回 殺寧喜子鱄出奔戮崔杼慶封獨相第六十七回 盧蒲癸計逐慶封楚靈王大合諸侯第六十八回 賀虒祁師曠辨新聲散家財陳氏買齊國第六十九回 楚靈王挾詐滅陳蔡晏平仲巧辯服荊蠻第七十回 殺三兄楚平王即位劫齊魯晉昭公尋盟第七十一回 晏平仲二桃殺三士楚平王娶媳逐世子第七十二回 棠公尚捐軀奔父難伍子胥微服過昭關第七十三回 伍員吹簫乞吳市專諸進炙刺王僚第七十四回 囊瓦懼謗誅無極要離貪名刺慶忌第七十五回 孫武子演陣斬美姬蔡昭侯納質乞吳師第七十六回 楚昭王棄郢西奔伍子胥掘墓鞭屍第七十七回 泣秦庭申包胥借兵退吳師楚昭王返國第七十八回 會夾谷孔子卻齊墮三都聞人伏法第八十回 夫差違諫釋越勾踐竭力事吳第八十一回 美人計吳宮寵西施言語科子貢說列國第八十二回 殺子胥夫差爭歃納蒯瞶子路結纓第八十三回 誅羋勝葉公定楚滅夫差越王稱霸第八十四回 智伯決水灌晉陽豫讓擊衣報襄子第八十五回 樂羊子怒餟中山羹西門豹喬送河伯婦第八十六回 吳起殺妻求將騶忌鼓琴取相第八十七回 說秦君衛鞅變法辭鬼谷孫臏下山第八十八回 孫臏佯狂脫禍龐涓兵敗桂陵第八十九回 馬陵道萬弩射龐涓咸陽市五牛分商鞅第九十回 蘇秦合從相六國張儀被激往秦邦第九十一回 學讓國燕噲召兵偽獻地張儀欺楚第九十二回 賽舉鼎秦武王絕蒍莽赴會楚懷王陷秦第九十三回 趙主父餓死沙邱宮孟嘗君偷過函谷關第九十四回 馮諼彈鋏客孟嘗齊王糾兵伐桀宋第九十五回 說四國樂毅滅齊驅火牛田單破燕第九十六回 藺相如兩屈秦王馬服君單解韓國第九十七回 死范睢計逃秦國假張祿延辱魏使第九十八回 質平原秦王索魏齊敗長平白起坑趙卒第九十九回 武安君含冤死杜郵呂不韋巧計歸異人第一百回 魯仲連不肯帝秦信陵君竊符救趙第一百一回 秦王滅周遷九鼎廉頗敗燕殺二將第一百二回 華陰道信陵敗蒙驁胡盧河龐煖斬劇辛第一百三回 李國舅爭權除黃歇樊於期傳檄討秦王第一百四回 甘羅童年取高位嫪毐偽腐亂秦宮第一百五回 茅焦解衣諫秦王李牧堅壁卻桓齮第一百六回 王敖反間殺李牧田光刎頸薦荊軻第一百七回 獻地圖荊軻鬧秦庭論兵法王翦代李信第一百八回 兼六國混一輿圖號始皇建立郡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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