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七十一回 晏平仲二桃殺三士楚平王娶媳逐世子:謂相國晏嬰曰:「晉霸西北,寡人霸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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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志》第七十一回 晏平仲二桃殺三士楚平王娶媳逐世子

東周列國志

第七十一回 晏平仲二桃殺三士楚平王娶媳逐世子

話說齊景公歸自平邱,雖然懼晉兵威,一時受歃,已知其無遠大之謀,遂有志復桓公之業。

謂相國晏嬰曰:「晉霸西北,寡人霸東南,何為不可?」

晏嬰對曰:「晉勞民於興築,是以失諸侯。

君欲圖伯,莫如恤民。」

景公曰:「恤民何如?」

晏嬰對曰:「省刑罰,則民不怨;薄俺斂,則民知恩。

古先王春則省1耕,補其不足,夏則省2斂,助其不給。

君何不法之?」

景公乃除去煩刑,發倉廩以貸貧窮,國人感悅。

於是徵聘於東方諸侯。

徐子不從,乃用田開疆為將,帥師伐之。

大戰於蒲隧,斬其將嬴爽,獲甲士五百餘人。

徐子大懼,遣使行成於齊。

齊侯乃約郯子、莒子同徐子結盟於蒲隧。

徐以甲父之鼎賂之。

晉君臣雖知,而不敢問。

齊自是日強,與晉並霸。

景公錄田開疆平徐之功。

復嘉古冶子斬黿之功,仍立「五乘之賓」以旌3之。

田開疆復舉薦公孫捷之勇。

那公孫捷生提面如靛染,目睛突出,身長一丈,力舉千鈞。

景公見而異之,遂與之俱獵於桐山。

忽然山中趕出一隻吊睛白額虎來,那虎咆哮發喊,飛奔前來,逕撲景公之馬。

景公大驚。

只見公孫捷從車上躍下,不用刀槍,雙拳直取猛虎,左手揪住項皮,右手揮拳,只一頓,將那隻大蟲打死,救了景公。

景公嘉其勇,亦使與「五乘之賓」。

公孫捷遂與田開疆、古冶子結為兄弟,自號「齊邦三傑」。

挾功恃勇,口出大言,凌1鑠閭裡簡慢公卿。

在景公面前,嘗以爾我相稱,全無禮體。

景公惜其才勇,亦姑容之。

時朝中有個佞臣喚做梁邱據,專以先意逢迎,取一悅於君。

景公甚一寵一愛一之。

據內則獻媚景公,以固其一寵一;外則結交三傑,以張其一黨一。

況其時陳無宇厚施得眾,已伏移國之兆。

那田開疆與陳氏是一族,異日聲勢相倚,為國家之患。

晏嬰深以為憂,每欲除之,但恐其君不聽,反結了三人之怨。

忽一日,魯昭公以不合於晉之故,欲結交於齊,親自來朝。

景公設宴相待。

魯國是叔孫婼相禮,齊國是晏嬰相禮。

三傑帶劍,立於階下,昂昂自若,目中無人。

二君酒至半酣,晏子奏曰:「園中金桃已熟,可命薦新,為兩君壽。」

景公准奏,宣園吏取金桃來獻。

晏子奏曰:「金桃難得之物,臣當親往監摘。」

晏子領鑰匙去訖。

景公曰:「此桃自先公時,有東海人,以巨核來獻,名曰『萬壽金桃』,出自海外度索山,亦名『蟋桃』,植之三十餘年,枝葉雖茂,花而不實。

今歲結有數顆,寡人惜之,是以封鎖園門。

今日君侯降臨,寡人不敢獨享,特取來與賢君臣共之。」

魯昭公拱手稱謝。

少頃,晏子引著園吏,將雕盤獻上。

盤中堆著六枚桃子,其大如碗,其赤如炭1,香氣撲鼻,真珍異之果也。

景公問曰:「桃實止此數乎?」

晏子曰:「尚有三四枚未熟,所發只摘得六枚。」

景公命晏子行酒。

晏子手捧玉爵,恭進魯侯之前,左右獻上多桃,晏子致詞曰:「桃實如斗,天下罕有;兩君食子,千秋同壽!」魯侯飲酒畢,取桃一枚食子,甘美非常,誇獎不已。

次及景公,亦飲酒一杯,取桃食訖。

景公曰:「此桃非易得之物,叔孫大夫,賢名著於四方,今又有贊禮之功,宜食一桃。」

叔孫婼跪奏曰:「臣之賢,萬不及相國。

相國內修國政,外服諸侯,其功不小。

此桃宜賜相國食之,臣安敢僭?」

景公曰:「既叔孫大夫推讓相國,可各賜酒一杯,桃一枚。」

二臣跪而領之,謝恩而起。

晏子奏曰:「盤中尚有二桃,主公可傳令諸臣中,言其功深勞重者,當食此桃,以彰其賢。」

景公曰:「此言甚善!」即命左右傳諭,使階下諸臣,有自信功深勞重,堪食此桃者,出班自奏,相國評功賜桃。

公孫捷挺身而出,立於筵上而言曰:「昔從主公獵於桐山,力誅猛虎,其功若何?」

晏子曰:「擎天保駕,功莫大焉!可賜酒一爵,食桃一枚,歸於班部。」

古冶子奮然便出曰:「誅虎未足為奇。

吾曾斬妖黿於黃河,使君危而復安,此功若何?」

晏公曰:「此時波濤洶湧,非將軍斬絕妖黿,必至覆溺,此蓋世奇功也!飲酒食桃,又何疑哉?」

晏子慌忙進酒賜桃。

只見田開疆撩衣破步而出曰:「吾曾奉命伐徐,斬其名將,俘甲首五百餘人,徐君恐懼,致賂乞盟。

郯、莒畏威,一時皆集,奉吾君為盟主,此功可以食桃乎?」

晏子奏曰:「開疆之功,比於二將,更自十倍。

爭奈無桃可賜,賜酒一杯,以待來年。」

景公曰:「卿功最大,可惜言之太遲,以此無桃,掩其大功。」

田開疆按劍而言曰:「斬黿打虎,小可事耳!吾跋涉千里之外,血戰成功,反不能食桃,受辱於兩國君臣之間,為萬代恥笑,何面目立於朝廷之上耶?」

言訖,揮劍自刎而死。

公孫捷大驚,亦拔劍而言曰:「我等微功而食桃,田君功大,反不能食。

夫取桃不讓,非廉也;視人之死而不能從,非勇也。」

言訖,亦自刎。

古冶子奮氣大呼曰:「吾三人義均骨肉,誓同生死,二人已亡,吾獨苟活,於心何安?」

亦自刎而亡。

景公急使人止之,已無及矣。

魯昭公離席而起曰:「寡人聞三臣皆天下奇勇,可惜一朝俱盡矣。」

景公聞言嘿然,變色不悅。

晏嬰從容進曰:「此皆吾國一勇之夫,雖有微勞,何足掛齒?」

魯侯曰:「上國如此勇將,還有幾人?」

晏嬰對曰:「籌策廟堂,威加萬里,負將相之才者數十人;若血氣之勇,不過備寡君鞭策之用而已,其生死何足為齊輕重哉!」景公意始釋然。

晏子更進觴於兩君,歡飲而散。

三傑墓在蕩陰裡。

後漢諸葛孔明《梁父吟》,正詠其事:

步出齊東門,遙望蕩陰裡。

裡中有三墳,纍纍正相似。

問是誰家塚?田疆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文能絕地紀1。

一朝中陰謀,二桃殺三士!誰能為此者?相國齊晏子。

魯昭公別後,景公召晏嬰問曰:「卿於席間,張大其辭,雖然存了齊國一時體面,只恐三傑之後,難乎其繼。

如之奈何?」

晏子對曰:「臣舉一人,足兼三傑之用。」

景公曰:「何人?」

曰:「有田穰苴者,文能附眾,武能威敵,真大將之才也!」景公曰:「得非田開疆一宗乎?」

晏子尋曰:「此人雖出田族,然庶孽微賤,不為田氏所禮,故屏居東海之濱。

君欲選將,無過於此。」

景公曰:「卿既知其賢,何不早聞?」

晏子對曰:「善仕者不但擇君,兼欲擇友。

田疆、古冶輩血氣之夫,穰苴豈屑與之比肩哉?」

景公口雖唯唯,終以田、陳同族為嫌,躊躇不決。

忽一日,邊吏報道:「晉國探知三傑俱亡,興兵犯東阿之境;燕國亦乘機侵擾北鄙。」

景公大懼。

於是令晏子以繒帛詣東海之濱,聘穰苴入朝。

苴敷陳兵法,深合景公之意,即日拜為將軍,使帥車五百乘,北拒燕、晉之兵。

穰苴請曰:「臣素卑賤,君擢之閭裡之中,驟然授以兵權,人心不服。

願得吾君一寵一臣一人,為國人素所尊重者,使為監軍1,臣之令乃可行也。」

景公從其言,命嬖大夫莊賈,往監其軍。

苴與賈同時謝恩而出。

至朝門之外,莊賈問穰苴出軍之期,苴曰:「期在明日午時,某於軍門專候同行,勿過日中也。」

言畢別去。

至次日午前,穰苴先至軍中,喚軍吏立木為表,以察日影;因使人催促莊賈。

賈年少,素驕貴,恃景公一寵一幸,看穰苴全不在眼。

況且自為監軍,只道權尊勢敵,緩急自一由。

是日親戚賓客,俱設酒餞行,賈留連歡飲,使者連催,坦然不以為意。

穰苴候至日影移西,軍吏已報未牌,不見莊賈來到,遂吩咐將木表放倒,傾去漏水,竟自登壇誓眾,申明約束。

號令方完,日已將晡。

遙見莊賈高車駟馬,徐驅而至,面帶酒容,既到軍門,乃從容下車,左右擁衛,踱上將台。

穰苴端然危坐,並不起身,但問:「監軍何故後期?」

莊賈拱手而對曰:「今日遠行,蒙親戚故舊攜酒餞送,是以遲遲也。」

穰苴曰:「夫為將者,受命之日,即忘其家;臨軍約束,則忘其親;秉枹鼓,犯矢石,則忘其身。

今敵國侵凌,邊境騷動,吾君寢不安席,食不甘味,以三軍之眾,托吾兩人,冀旦夕立功,以救百姓倒懸之急,何暇與親舊飲酒為樂哉?」

莊賈尚含笑對曰:「幸未誤行期,元帥不須過責。」

穰苴拍案大怒曰:「汝倚仗君一寵一,怠慢軍心,倘臨敵如此,豈不誤了大事!」即召軍政司問曰:「軍法期而後至,當得何罪?」

軍政司曰:「按法當斬!」莊賈聞一「斬」字,才有懼意,便要奔下將台。

穰苴喝教手下,將莊賈捆縛,牽出轅門斬首。

唬得莊賈滴酒全無,口中哀叫,討饒不已。

左右從人,忙到齊侯外報信求救。

連景公也吃一大驚,急叫梁邱據持節1往諭,特免莊賈一死;吩吩乘軺車疾驅,誠恐緩不及事。

那時莊賈之前,已號令轅門了。

梁邱據尚然不知,手捧符節,望軍中馳去。

穰苴喝令阻住,問軍政司曰:「軍中不得馳車,使者當得何罪?」

答曰:「按法亦當斬!」梁邱據面如土色,戰做一一團一,口稱:「奉命而來,不干某事。」

穰苴曰:「既有君命,難以加誅;然軍法不可廢也。」

乃毀車斬驂,以代使者之死。

梁邱據得了一性一命,抱頭鼠竄而去。

於是大小三軍,莫不股慄。

穰宜之兵,未出郊外,晉師聞風遁去。

燕人亦渡河北歸。

苴追擊之,斬首萬餘。

燕人一大敗,納賂請和。

班師之日,景公親勞於郊,拜為大司馬,使掌兵權。

史臣有詩云:

一寵一臣節使且罹刑,國法無私令必行。

安得穰苴今日起,大張敵愾慰蒼生。

諸侯聞穰苴之名,無不畏服。

景公內有晏嬰,外有穰宜,國治兵強,四境無事。

日惟田獵飲酒,略如桓公任管仲之時也。

一日,景公在宮中與姬妾飲酒。

至夜,意猶未暢,忽思晏子,命左右將酒具移於其家。

前驅往報晏子曰:「君至矣!」晏子玄端束帶,執笏拱立於大門之外。

景公尚未下車,晏子前迎,驚惶而問曰:「諸侯得無有故乎?國家得無有故乎?」

景公曰:「無有。」

晏子曰:「然則君何為非時而夜辱1於臣家?」

景公曰:「相國政務煩勞,今寡人有酒醴之味,金石2之一聲,不敢獨樂,願與相國共享。」

晏子對曰:「夫安國家,定諸侯,臣請謀之。

若夫布薦席,除簠簋3者,君左右自有其人,臣不敢與聞也。」

景公命回車,移於司馬穰苴之家,前驅報如前。

司馬穰苴冠纓披甲,一操一戟拱立於大門之外,前迎景公之車,鞠躬而問曰:「諸侯得無有兵乎?大臣得無有叛者乎?」

景公曰:「無有。」

穰苴曰:「然則昏夜辱於臣家者何也?」

景公曰:「寡人無他,念將軍軍務勞苦,寡人有酒醴之味,金石之樂,恩與將軍共之耳。」

穰苴對曰:「夫禦寇敵,誅悖亂,臣請謀之。

若夫布薦席,陳簠簋,君左右不乏,奈何及於介冑之士耶?」

景公意興索然。

左右問曰:「將回宮乎?」

景公曰:「可移於梁邱大夫之家。」

前驅馳報亦如前。

景公車未及門,梁邱據左一操一琴,右挈竿,口中行歌而迎景公於巷口。

景公大悅,於是解一衣卸冠,與梁邱據歡呼於絲竹之間,雞鳴而返。

明日,晏嬰、穰苴同入朝謝罪,且諫景公不當夜飲於人臣之家。

景公曰:「寡人無二卿,何以治吾國?無梁邱據,何以樂吾身?寡人不敢妨二卿之職,二卿亦勿與寡人之事也。」

史臣有詩云:

雙柱擎天將相功,小臣便辟豈相同?

景公得士能專任,嬴得芳名播海東。

是時中原多故,晉不能謀,昭公立六年薨,世子去疾即位,是為頃公。

頃公初年,韓起、羊舌肸俱卒。

魏舒為政,荀躒、范鞅用事,以貪冒聞。

祁氏家臣祁勝,通於鄔臧之室,祁盈執祁勝。

勝行賂於荀躒。

躒譖於頃公,反執祁盈。

羊舌食我一黨一於祁氏,為之殺祁勝。

頃公怒,殺祁盈、食我,盡滅祁、羊舌二氏之族,國人冤之。

其後魯昭公為強臣季孫意如所逐,荀躒復取貨於意如,不納昭公。

於是齊景公合諸侯於鄢陵,以謀魯難,天下俱高其義。

齊景公之名,顯於諸侯。

此是後話。

卻說周景王十九年,吳王夷昧在位四年,病篤,復申父兄之命,欲傳位於季札。

札辭曰:「吾不受位明矣!昔先君有命,札不敢從,富貴於我如秋風之過耳,吾何一愛一焉?」

遂逃歸延陵。

群臣奉夷昧之子州於為王,改名曰僚,是為王僚。

諸樊之子名光,善於用兵,王僚用之為將。

與楚戰於長岸,殺楚司馬公子魴,楚人懼,築城於州來,以御吳。

時費無極以讒佞得一寵一。

蔡平公廬,已立嫡子朱為世子,其庶子名東國,欲謀奪嫡,納貨1於無極。

無極先譖朝吳,逐之奔鄭。

及蔡平公薨,世子朱立。

無極詐傳楚王之命,使蔡人逐朱,立東國為君。

平王問曰:「蔡人何以逐朱?」

無極對曰:「朱將叛楚。

蔡人不願,是以逐之。」

平王遂不問。

無極又心忌太子建,欲離間其父子,而未有計。

一日,奏平王曰:「太子年長矣,何不為之婚娶?欲求婚,莫如秦國。

秦,強國也,而睦於楚;兩強為婚,楚勢益張矣。」

平王從之,遂遣費無極往聘秦國,因為世子求婚,秦哀公召群臣謀其可否。

群臣皆言:「昔秦、晉世為婚姻,今晉好久絕,楚勢方盛,不可不許。」

秦哀公遂遣大夫報聘,以長妹孟嬴許婚。

——今俗家小說稱為無祥公主者是也。

公主之號,自漢代始有之,春秋時焉有此號哉?平王覆命無極領金珠彩幣,往秦迎娶。

無極隨使者入秦,呈上聘禮。

哀公大悅,即詔公子蒲送孟嬴至楚,裝資百輛,從媵之妾數十餘人。

孟嬴拜辭其兄秦伯而行。

無極於途中,察知孟嬴有絕世之色;又見媵女內有一人,儀容頗端,私訪其來歷,乃是齊女,自幼隨父宦秦,遂入宮中,為孟嬴侍妾。

無極訪得備細,因宿館驛,密召齊女謂曰:「我相你有貴人之貌,有心要抬舉你,做個太子正妃,汝能隱吾之計,管你將來富貴不盡。」

齊女低首無言。

無極先一日行,趨入宮中,回奏平王,言:「秦女已到,約有三捨之遠。」

平王問曰:「卿曾見否?其貌若何?」

無極知平王是酒色之徒,正要誇張秦女之美,動其邪心,恰好平王有此一問,正中其計。

遂奏曰:「臣閱女子多矣,未見有如孟嬴之美者。

不但楚國後宮,無有其對,便是相傳古來絕色,如妲己、驪姬,徒有其名,恐亦不如孟嬴之萬一矣!」平王聞秦女之美,面一皮通紅,半晌不語,徐徐歎曰:「寡人枉自稱王,不遇此等絕色,誠所謂虛過一生耳!」無極請屏左右,遂密奏曰:「王慕秦女之美,何不自取之?」

平王曰:「既聘為子婦,恐礙人倫。」

無極奏曰:「無害也。

此女雖聘於太子,尚未入東宮,王迎入宮中,誰敢異議?」

平王曰:「群臣之口可鉗,何以塞太子之口?」

無極奏曰:「臣觀從媵之中,有齊女才貌不凡,可充作秦女。

臣請先進秦女於王宮,復以齊女進於東宮,囑以毋漏機關,則兩相隱匿,而百美俱全矣。」

平王大喜,囑無極機密行一事。

無極謂公子蒲曰:「楚國婚禮,與他國導。

先入宮見舅姑,而後成婚。」

公子蒲曰:「惟命。」

無極遂命軿車將孟嬴及妾媵,俱送入王宮,留孟嬴而遣齊女。

令宮中侍妾扮作秦媵,齊女假作孟嬴,令太子建迎歸東宮成親。

滿朝文武及太子,皆不知無極之詐。

孟嬴問:「齊女何在?」

則云:「已賜太子矣。」

潛淵詠史詩云:

衛宣作俑是新台,蔡國一奸一婬一長逆胎。

堪恨楚平倫理盡,又招秦女入宮來。

平王恐太子知秦女之事,禁太子入宮,不許他母子相見。

朝夕與秦女在後宮宴樂,不理國政。

外邊沸沸揚揚,多有疑秦女之事者。

無極恐太子知覺,或生禍變,乃告平王曰:「晉所以能久霸天下者,以地近中原故也。

昔靈王大城陳、蔡,以鎮中華,正是爭霸之基。

今二國復封,楚仍退守南方,安能昌大其業?何不令太子出鎮城父,以通北方?王專事南方,天下可坐而策也。」

平王躊躇未答。

無極又附耳密言曰:「秦婚之事,久則事洩。

若遠屏太子,豈不兩得其利?」

平王恍然大悟。

遂命太子建出鎮城父,以奮揚為城父司馬,諭之曰:「事太子如事寡人也!」伍奢知無極之讒,將欲進諫。

無極知之,復言於平王,使伍奢往城父輔助太子。

太子行後,平王遂立秦女孟嬴為夫人;出蔡姬歸於鄖。

太子到此,方知秦女為父所換,然無可奈何矣。

孟嬴雖蒙王一寵一愛一,然見平王年老,心甚不悅。

平王自知非匹,不敢問之。

逾年,孟嬴生一子,平王一愛一如珍寶,遂名曰珍。

珍週歲之後,平王始問孟嬴曰:「卿自入宮,多愁歎,少歡笑,何也?」

孟嬴曰:「妾承兄命,適事君王。

妾自以為秦、楚相當,青春兩敵。

及入宮庭,見王春秋鼎盛,妾非敢怨王,但自歎生不及時耳!」平王笑曰:「此非今生之事,乃宿世之姻契也。

卿嫁寡人雖遲,然為後則不知早幾年矣。」

孟嬴心惑其言,細細盤問宮人,宮人不能隱瞞,遂言其故。

孟嬴淒然垂淚。

平王覺其意,百計媚之,許立珍為世子。

孟嬴之意稍定。

費無極終以太子建為慮,恐異日嗣位為王,禍必及己,復乘間謂於平王曰:「聞世子與伍奢有謀叛之心,陰使人通於齊、晉二國,許為之助,王不可不備。」

平王曰:「吾兒素柔順,安有此事?」

無極曰:「彼以秦女之故,久懷怨望。

今在城父繕甲厲兵有日矣。

常言穆王行大事,其後安享楚國,子孫繁盛,意欲效之。

王若不行,臣請先辭,逃死於他國,免受誅戮。」

平王本欲廢建而立少子珍,又被無極說得心動,便不信也信了,即欲傳令廢建。

無極奏曰:「世子握兵在外,若傳令廢之,是激其反也。

太師伍奢是其謀主,王不如先召伍奢,然後遣兵襲執世子,則王之禍患可除矣。」

平王然其計,即使人召伍奢。

奢至,平王問曰:「建有叛心,汝知之否?」

伍奢素剛直,遂對曰:「王納子婦已過矣!又聽細人之說,而疑骨肉之親,於心何忍?」

平王慚其言,叱左右執伍奢而囚之。

無極奏曰:「奢斥王納婦,怨望明矣。

太子知奢見囚,能不動乎?齊、晉之眾,不可當也。」

平王曰:「吾欲使人往殺世子,何人可遣?」

無極對曰:「他人往,太子必將抗鬥。

不若密諭司馬奮揚,使襲殺之。」

平王乃使人密諭奮揚,曰:「殺太子,受上賞;縱太子,當死!」奮揚得令,即時使心腹私報太子,教他:「速速逃命,無遲頃刻!」太子建大驚。

時齊女已生子名勝,建遂與妻子連夜出奔宋國。

奮揚知世子已去,使城父人將自己囚系,解到郢都,來見平王,言:「世子逃矣!」平王大怒曰:「言出於余口,入於爾耳,誰告建耶?」

奮揚曰:「臣實告之。

君王命臣曰:『事建如事寡人。

』臣謹守斯言,不敢貳心,是以告之。

後思罪及於身,悔已無及矣!」平王曰:「爾既私縱太子,又敢來見寡人,不畏死乎?」

奮揚對曰:「既不能奉王之後命,又畏死而不來,是二罪也。

且世子未有叛形,殺之無名,苟君王之子得生,臣死為幸矣。」

平王惻然,似有愧色,良久曰:「奮揚雖違命,然忠直可嘉也!」遂赦其罪,復為城父司馬。

史臣有詩云:

無辜世子已偷生,不敢逃刑就鼎烹1。

讒佞紛紛終受戮,千秋留得奮揚名。

平王乃立秦女所生之子珍為太子,改費無極為太師。

無極又奏曰:「伍奢有二子,曰尚曰員,皆人傑也。

若使出奔吳國,必為楚患。

何不使其父以免罪召之?彼一愛一其父,必應一召而來;來則盡殺之,可免後患。」

平王大喜,獄中取出伍奢,令左右授以紙筆,謂曰:「汝教太子謀反,本當斬首示眾;念汝祖父有功於先朝,不忍加罪。

汝可寫書,召二子歸朝,改封官職,赦汝歸田。」

伍奢心知楚王挾詐,欲召其父子同斬。

乃對曰:「臣長子尚,慈溫仁信,聞臣召必來。

少子員,少好於文,長習於武,文能安邦,武能定國,蒙垢忍辱,能成大事。

此前知1之士,安肯來耶?」

平王曰:「汝但如寡人之言,作書往召;召而不來,無與爾事。」

奢念君父之命,不敢抗違,遂當殿寫書,略云:

書示尚、員二子:吾因進諫忤旨,待罪縲紲2。

吾王念我祖父有功先朝,免其一死,將使群臣議功贖罪,改封爾等官職。

爾兄弟可星夜前來。

若違命延遷,必至獲罪。

書到速速!

伍奢寫畢,呈上平王看過,緘封停當,仍復收獄。

平王遺鄢將師為使,駕駟馬,持封函印綬,往棠邑來。

伍尚已回城父矣。

鄢將師再至城父,見伍尚,口稱「賀喜!」尚曰:「父方被囚,何賀之有?」

鄢將師曰:「王誤信人言,囚系尊公,今有群臣保舉,稱君家三世忠臣,王內慚過聽3,外愧諸侯之恥,反拜尊公為相國,封二子為侯,尚賜鴻都侯,員賜蓋侯。

尊公久系初釋,思見二子,故復作手書,遺某奉迎。

必須早早就駕,以慰尊公之望。」

伍尚曰:「父在囚系,中心如割,得免為幸,何敢貪印綬哉?」

將師曰:「此王命也,君其勿辭。」

伍尚大喜,乃將父書入室,來報其弟伍員。

不知伍員肯同赴召否。

且看下回分解。

註解:

1省:檢查。

2省:減少。

3旌:表彰。

1凌:欺侮。

鑠:削弱。

閭裡:百姓。

1炭:炭火。

1紀:基。

1監軍:官名。

監視軍隊行動。

1節:節符。

憑證,用以證明人、事。

1辱:承蒙。

2金石:原意為銅、石,此為樂器。

3簠簋:盛食之銅器。

陳,擺。

1貨:賂賄。

納貨,行一賄;取貨,受賄。

1鼎烹:煮殺,酷刑。

1前知,先知,有先見之明。

2縲紲:囚禁。

3慚:慚愧。

過聽:聽信謊言。

分類: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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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志
第一回 周宣王聞謠輕殺杜大夫化厲鳴冤第二回 褒人贖罪獻美女幽王烽火戲諸侯第三回 犬戎主大鬧鎬京周平王東遷洛邑第四回 秦文公郊天應夢鄭莊公掘地見母第五回 寵虢公周鄭交質助衛逆魯宋興兵第六回 衛石碏大義滅親鄭莊公假命伐宋第七回 公孫閼爭車射考叔公子翬獻謅賊隱公第八回 立新君華督行賂敗戎兵鄭忽辭婚第九回 齊侯送文姜婚魯祝聃射周王中肩第十回 楚熊通僭號稱王鄭祭足被脅立庶第十一回 宋莊公貪賂搆兵鄭祭足殺婿逐主第十二回 衛宣公築台納媳高渠彌乘間易君第十三回 魯桓公夫婦如齊鄭子亹君臣為戮第十四回 衛侯朔抗王入國齊襄公出獵遇鬼第十五回 雍大夫計殺無知魯莊公乾時大戰第十六回 釋檻囚鮑叔薦仲戰長勺曹劌敗齊第十七回 宋國納賂誅長萬楚王杯酒虜息媯第十八回 曹沫手劍劫齊侯桓公舉火爵寧戚第十九回 擒傅瑕厲公復國殺子頹惠王反正第二十回 晉獻公違卜立驪姬楚成王平亂相子文第二十一回 管夷吾智辨俞兒齊桓公兵定孤竹第二十二回 公子友兩定魯君齊皇子獨對委蛇第二十三回 衛懿公好鶴亡國齊桓公興兵伐楚第二十四回 盟召陵禮款楚大夫會葵邱義戴周天子第二十五回 智荀息假途滅虢窮百里飼牛拜相第二十六回 歌扊扅百里認妻獲陳寶穆公證夢第二十七回 驪姬巧計殺申生獻公臨終囑荀息第二十八回 裡克兩弒孤主穆公一平晉亂第二十九回 晉惠公大誅群臣管夷吾病榻論相第三十回 秦晉大戰龍門山穆姬登台要大赦第三十一回 晉惠公怒殺慶鄭介子推割股啖君第三十二回 晏蛾兒逾牆殉節群公子大鬧朝堂第三十三回 宋公伐齊納子昭楚人伏兵劫盟主第三十四回 宋襄公假仁失眾齊姜氏乘醉遣夫第三十五回 晉重耳周遊列國秦懷嬴重婚公子第三十六回 晉呂卻夜焚公宮秦穆公再平晉亂第三十七回 介子推守志焚綿上太叔帶怙寵入宮中第三十八回 周襄王避亂居鄭晉文公守信降原第三十九回 柳下惠授詞卻敵晉文公伐衛破曹第四十回 先軫詭謀激子玉晉楚城濮大交兵第四十一回 連谷城子玉自殺踐土壇晉侯主盟第四十二回 周襄王河陽受覲衛元咺公館對獄第四十三回 智寧俞假鴆復衛老燭武縋城說秦第四十四回 叔詹據鼎抗晉侯弦高假命犒秦軍第四十五回 晉襄公墨縗敗秦先元帥免胄殉翟第四十六回 楚商臣宮中弒父秦穆公殽谷封屍第四十七回 弄玉吹簫雙跨鳳趙盾背秦立靈公第四十八回 刺先克五將亂晉召士會壽余紿秦第四十九回 公子鮑厚施買國齊懿公竹池遇變第五十回 東門遂援立子倭趙宣子桃園強諫第五十一回 責趙盾董狐直筆誅斗椒絕纓大會第五十二回 公子宋嘗黿構逆陳靈公袒服戲朝第五十三回 楚莊王納諫復陳晉景公出師救鄭第五十四回 荀林父縱屬亡師孟侏儒托優悟主第五十五回 華元登床劫子反老人結草亢杜回第五十六回 蕭夫人登台笑客逢丑父易服免君第五十七回 娶夏姬巫臣逃晉圍下宮程嬰匿孤第五十八回 說秦伯魏相迎醫報魏錡養叔獻藝第五十九回 寵胥童晉國火亂誅岸賈趙氏復興第六十回 智武子分軍肆敵逼陽城三將鬥力第六十一回 晉悼公駕楚會蕭魚孫林父因歌逐獻公第六十二回 諸侯同心圍齊國晉臣合計逐欒盈第六十三回 老祁奚力救羊舌小范鞅智劫魏舒第六十四回 曲沃城欒盈滅族且於門杞梁死戰第六十五回 弒齊光崔慶專權納衛衎寧喜擅政第六十六回 殺寧喜子鱄出奔戮崔杼慶封獨相第六十七回 盧蒲癸計逐慶封楚靈王大合諸侯第六十八回 賀虒祁師曠辨新聲散家財陳氏買齊國第六十九回 楚靈王挾詐滅陳蔡晏平仲巧辯服荊蠻第七十回 殺三兄楚平王即位劫齊魯晉昭公尋盟第七十一回 晏平仲二桃殺三士楚平王娶媳逐世子第七十二回 棠公尚捐軀奔父難伍子胥微服過昭關第七十三回 伍員吹簫乞吳市專諸進炙刺王僚第七十四回 囊瓦懼謗誅無極要離貪名刺慶忌第七十五回 孫武子演陣斬美姬蔡昭侯納質乞吳師第七十六回 楚昭王棄郢西奔伍子胥掘墓鞭屍第七十七回 泣秦庭申包胥借兵退吳師楚昭王返國第七十八回 會夾谷孔子卻齊墮三都聞人伏法第八十回 夫差違諫釋越勾踐竭力事吳第八十一回 美人計吳宮寵西施言語科子貢說列國第八十二回 殺子胥夫差爭歃納蒯瞶子路結纓第八十三回 誅羋勝葉公定楚滅夫差越王稱霸第八十四回 智伯決水灌晉陽豫讓擊衣報襄子第八十五回 樂羊子怒餟中山羹西門豹喬送河伯婦第八十六回 吳起殺妻求將騶忌鼓琴取相第八十七回 說秦君衛鞅變法辭鬼谷孫臏下山第八十八回 孫臏佯狂脫禍龐涓兵敗桂陵第八十九回 馬陵道萬弩射龐涓咸陽市五牛分商鞅第九十回 蘇秦合從相六國張儀被激往秦邦第九十一回 學讓國燕噲召兵偽獻地張儀欺楚第九十二回 賽舉鼎秦武王絕蒍莽赴會楚懷王陷秦第九十三回 趙主父餓死沙邱宮孟嘗君偷過函谷關第九十四回 馮諼彈鋏客孟嘗齊王糾兵伐桀宋第九十五回 說四國樂毅滅齊驅火牛田單破燕第九十六回 藺相如兩屈秦王馬服君單解韓國第九十七回 死范睢計逃秦國假張祿延辱魏使第九十八回 質平原秦王索魏齊敗長平白起坑趙卒第九十九回 武安君含冤死杜郵呂不韋巧計歸異人第一百回 魯仲連不肯帝秦信陵君竊符救趙第一百一回 秦王滅周遷九鼎廉頗敗燕殺二將第一百二回 華陰道信陵敗蒙驁胡盧河龐煖斬劇辛第一百三回 李國舅爭權除黃歇樊於期傳檄討秦王第一百四回 甘羅童年取高位嫪毐偽腐亂秦宮第一百五回 茅焦解衣諫秦王李牧堅壁卻桓齮第一百六回 王敖反間殺李牧田光刎頸薦荊軻第一百七回 獻地圖荊軻鬧秦庭論兵法王翦代李信第一百八回 兼六國混一輿圖號始皇建立郡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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