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八十七回 說秦君衛鞅變法辭鬼谷孫臏下山:因見衛國微弱,不足展其才能,乃入魏國,欲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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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志》第八十七回 說秦君衛鞅變法辭鬼谷孫臏下山

東周列國志

第八十七回 說秦君衛鞅變法辭鬼谷孫臏下山

話說衛人公孫鞅原是衛侯之支庶,素好刑名之學。

因見衛國微弱,不足展其才能,乃入魏國,欲求事相國田文。

田文已卒,公叔痤代為相國,鞅遂委身於痤之門。

痤知鞅之賢,薦為中庶子,每有大事,必與計議。

鞅謀無不中,痤深一愛一之,欲引居大位,未及,而痤病。

惠王親往問疾,見痤病勢已重,奄奄一息,乃垂淚而問曰「公叔恙,萬一不起,寡人將托國於何人?」

痤對曰:「中庶子衛鞅,其年雖少,實當世之奇才也。

君舉國而聽之,勝痤十倍矣!」惠王默然。

痤又曰:「君如不用鞅,必殺之,勿令出境。

恐見用於他國,必為魏害。」

惠王曰:「諾。」

既上車,歎曰:「甚矣,公叔之病也,乃使我托國於衛鞅,又曰『不用則殺之』。

夫鞅何能為?,豈非昏憒1之語哉?」

惠王既去,公叔痤召衛鞅至一床一頭,謂曰:「吾適言於君如此。

欲君用子,君不許,吾又言,若不用當殺之,君曰『諾』。

吾向者先君而後臣,故先以告君,後以告子。

子必速行,毋及禍也!」鞅曰:「君既不能用相國之言而出臣,又安能用相國之言而殺臣乎?」

竟不去。

大夫公子卬與鞅善,卬復薦於惠王,惠王竟不能用。

至是,聞秦孝公下令招賢,鞅遂去魏入秦,求見孝公之嬖臣景監。

監與論國事,知其才能,言於孝公。

公召見,問以治國之道。

衛鞅歷舉羲、農、堯、舜為對,語未及終,孝公已睡去矣。

明日,景監入見,孝公責之曰:「子之客,妄1,人耳!其言迂闊無用,子何為薦之?」

景監退朝,謂衛鞅曰:「吾見先生於君,欲投君之好,庶幾重子。

奈何以迂闊無用之談,讀君之聽耶?」

鞅曰:「吾望君行帝道,君不悟也。

願更一見而說之。」

景監曰:「君意不懌2,非五日之後,不可言也。」

過五日,景監復言於季公曰:「臣之客,語尚未盡,自請復見,願君許之。」

孝公復召鞅,鞅備陳夏禹畫土定賦,及湯、武順天應人之事。

孝公曰:「客誠博聞強記,然古今事異,所言尚未適於用。」

乃麾之使退。

景監先候於門,見衛鞅從公宮出,迎而問曰:「今日之說何如?」

鞅曰:「吾說君以王道,猶未當君意也。」

景監慍曰:「人主得士而用,如弋人治繳3,旦暮望獲禽耳。

豈能捨目前之效,而遠法帝王哉?先生休矣!」鞅曰:「吾向者未察君意,恐其志高,而吾之言卑,故且探之;今得之矣。

若使我更得見君,不憂不人。」

景監曰:「先生兩進言,而兩拂吾君,吾尚敢饒舌以干君之怒哉?」

明日,景監入朝謝罪,不敢復言衛鞅。

景監歸捨,鞅問曰:「子曾為我復言於君否乎?」

監曰:「未曾。」

鞅曰:「惜乎!君徒下求賢之令,而不能用才,鞅將去矣。」

監曰:「先生何往?」

鞅曰:「六王擾擾,豈無好賢之主勝於秦君者哉?即不然,豈天委曲進賢勝於吾子者哉?鞅將求之。」

景監曰:「先生且從容,更待五日,吾當復言。

又過五日,景監入侍孝公,孝公方飲酒,忽見飛鴻過前,停杯而歎。

景監進曰:「君目視飛鴻而歎何也?」

孝公曰:「昔齊桓公有言:『吾得仲父,猶飛鴻之有羽翼也。

』寡人下令求賢,且數月矣,而無一奇才至者。

譬如鴻雁,徒有沖天之志,而無羽翼之資,是以歎耳。

景監答曰:「臣客衛鞅,自言有帝、王、伯三術。

向者述帝王之事,君以為迂遠難用,今更有『伯術』欲獻,願君省須臾之暇,請畢其詞。」

孝公聞「伯術」二字,正中其懷,命景監即召衛鞅。

鞅入,孝公問曰:「聞子有伯道,何不早賜教於寡入乎?」

鞅對曰:「臣非不欲言也。

但伯者之術,與帝王異。

帝王之道,在順民情,伯者之道,必逆民情。」

孝公勃然按劍變色曰:「夫伯者之道,安在其必道人情哉!」鞅對曰:「夫琴瑟不調,必改弦而更張之。

政不更張,不可為治。

小民狃於目前之安,不顧百世之利,可與樂成,難於慮始。

如仲父相齊,作內政而寄軍令,制國為二十五鄉,使四民各守其業,盡澳齊國之舊。

此豈小民之所樂從哉?及乎政成於內,敵服於外,君享其名,而民亦受其利,然後知仲父為天下才也。」

孝公曰:「子誠有仲父之術,寡人敢不委國而聽子!但不知其術安在?」

衛鞅對曰:「夫國不富,不可以用兵;兵不強,不可以摧敵。

欲富國莫如力田,欲強兵莫如勸戰。

誘之以重賞,而後民知所趨;脅之以重罰,而後民知所畏。

賞罰必信,政令必行,而國不富強者,未之有也。」

孝公曰:「善哉!此術寡人能行之。」

鞅對曰:「夫富強之術,不得其人不行;得其人而任之不專,不行;任之專而惑於人言,二三其意,又不行。」

孝公又曰:「善。」

衛鞅請退,孝公曰:「寡人正欲悉子之術,奈何遽退?」

鞅對曰:「願君熟思三日,主意已決,然後臣敢盡言。」

鞅出朝,景監又咎之曰:「賴君再三稱善,不乘此罄吐1其所懷,又欲君熟思三日,無乃為要君2耶?」

鞅曰:「君意未堅,不如此恐中變耳。」

至明日,孝公使人來召衛鞅,鞅謝曰:「臣與君言之矣,非三日後不敢見也。」

景監又勸令勿辭,鞅曰:「吾始與君約而遂自失信,異日何以取信於君哉?」

景監乃服。

至第三日,孝公使人以車來迎。

衛鞅復人見,孝公賜坐,請教,其意甚切。

鞅乃備述秦政所當更張3之事。

彼此問答,一連三日三夜,孝公全無倦色。

遂拜衛鞅為左庶長,賜第一區,黃金五百鎰,諭群臣:「今後國政,悉聽左庶長施行。

有違抗者,與逆旨同!」群臣肅然。

衛鞅於是定變法之令,將條款呈上孝公,商議停當。

未及張掛,恐民不信,不即奉行。

乃取三丈之木,立於咸陽市之南門,使吏守之,今曰:「有能徒此木於北門者,予以十金。」

百姓觀者甚眾,皆中懷疑怪,莫測其意,無敢徒者。

鞅曰:「民莫肯徒,豈嫌金少耶?」

復改令,添至五十金。

眾人愈疑。

有一人獨出曰:「秦法素無重賞,今忽有此令,必有計議。

縱不能得五十金,亦豈無薄賞!」遂荷其木,竟至北門立之。

百姓從而觀者如堵。

吏奔告衛鞅,鞅召其人至,獎之曰:「爾真良民也,能從吾令!」隨取五十金與之,曰:「吾終不失信於爾民矣。」

市人互相傳說,旨言左庶長令出必行,預相誡諭。

次日,將新令頒布,市人聚觀,無不吐舌。

此周顯王十年事也。

只見新令上云:

一、定都:秦地最勝,無如咸陽,被山帶河,金城千里。

今當遷都咸陽,永定王業。

一、建縣:凡境內村填,悉並為縣。

每縣設令丞各一人,督行新法;不職者,輕重議罪。

一、闢土:凡郊外曠土,非車馬必由之途及田間阡陌,責令附近居民開墾成田。

俟成熟之後,計步為畝,照常輸租。

六尺為一步,二百四十步為一畝。

步過六尺為欺,沒田入官。

一、定賦:凡賦稅悉照畝起科,不用井田什一之制。

凡田皆屬於宮,百姓不得私尺寸。

一、本富:男耕女織,粟帛多者,謂之良民,免其一家之役;惰而貧者,沒為官家奴僕。

棄灰於道,以惰農論;工商則重征之。

民有二男,即令分異,各出丁錢;不分異者,一人出兩課。

一、勸戰:官爵以軍功為敘,能斬一敵首,即賞爵一級;退一步者即斬。

功多者受上爵,車服任其華美不禁;無功者雖富室,止許布褐乘犢。

宗室以軍功多寡為親疏,戰而無功,削其屬籍,比於庶民。

凡有私下爭鬥者,不論曲直,並皆處斬。

一、禁一奸一:五家為保,十家相連,互相覺察,一家有過,九家間舉;不一舉者,十家連坐,俱腰斬。

能首一奸一1者,與克敵同賞。

告一一奸一,得爵一級;私匿罪人者,與罪人同。

客舍宿人,務取文憑辨驗,無驗者不許容留。

凡民一人有罪,並其室家沒官。

一、重令:政令既出,不問貴賤,一體遵行;有不遵者,戮以徇。

新令既出,百姓議論紛紛,或言不便,或言便。

鞅悉令拘至府中,責之曰:「汝曹聞令,但當奉而行之。

言不便者,梗令2之民也;言便者,亦媚令之民也。

此皆非良民!」悉籍其姓名,徒於邊境為戍卒。

大夫甘龍、杜摯私議新法,斥為庶人。

於是道路以目相視,不敢有言。

衛鞅乃大發徒卒,築宮闕於咸陽城中,擇日遷都。

太子駟不願遷,且言變法之非。

衛鞅怒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

太子君嗣、不可加刑;若赦之,則又非法。」

乃言於孝公,坐其罪於師傅。

將太傅公子虔劓鼻,太師公孫賈鯨面3。

百姓相謂曰:「太子違令,且不免刑其師傅,況他人乎?」

鞅知人心已定,擇日遷都。

雍州大姓徒居咸陽者,凡數千家。

分秦國為三十一縣,開墾田畝,增稅至百餘萬。

衛鞅常親至渭水閱囚,一日誅殺七百餘人,渭水為之盡赤,哭聲遍野,百姓夜臥,夢中皆戰4。

於是道不拾遺國無盜賊,倉廩充足,勇於公戰,而不敢私鬥。

秦國富強,天下莫比。

於是興師伐楚,取商於之地,武關之外,拓地六百餘里。

周顯王遣使冊命秦為方伯,於是諸侯畢賀。

是時,三晉惟魏稱王,有吞併韓、趙之意,聞衛鞅用於秦國,歎曰:「悔不聽公叔痤之言也!」時卜子夏、田子方、魏成、李克等俱卒,乃捐厚幣,招來四方豪傑。

鄒人孟軻字子輿,乃子思門下高弟。

子思姓孔名伋,孔子嫡孫。

孟軻得聖賢之傳於子思,有濟世安民之志。

聞魏惠王好士,自鄒至魏。

惠王郊迎,禮為上賓,問以利國之道。

孟軻曰:「臣游於聖門,但知有仁義,不知有利。」

惠王迂其言,不用,軻遂適齊。

潛淵有詩云:

仁義非同功利謀,紛爭誰肯用儒流?

子輿空挾圖王術,歷盡諸侯話不投。

卻說周之陽城,有一處地面,名曰鬼谷。

以其山深樹密,幽不可測,似非人之所居,故雲鬼谷。

內中有一隱者,但自號曰鬼谷子,相傳姓王名栩,晉平公時人。

在雲夢山與宋人墨翟,一同採藥修道。

那墨翟不畜妻子,發願雲遊天下,專一濟人利物,拔其苦厄,救其危難。

惟王栩潛居鬼谷,人但稱為鬼谷先生。

其人通天徹地,有幾家學問,人不能及。

那幾家學問:一曰數學,日星象緯,在其掌中,占往察來,言無不驗;二曰兵學,六韜三略,變化無窮,佈陣行兵,鬼神不測;三曰遊學,廣記多聞,明理審勢,出詞吐辯,萬口莫當;四曰出世學,修真1養一性一,服食導引,卻病延年,沖舉2可俟。

那先生既知仙家沖舉之術,為何屈身世間?只為要度幾個聰明弟子,同歸仙境,所以借這個鬼谷棲身。

初時偶然入市,為人占卜,所言吉凶休咎,應驗如神。

漸漸有人慕學其術。

先生只看來學者資一性一,近著那一家學問,便以其術授之。

一來成就些人才,為七國之用;二來就訪求仙骨,共理出世之事。

他住表谷,也不計年數。

弟子就學者不知多少,先生來者不拒,去者不追。

就中單說同時幾個有名的弟子:齊人孫賓、魏人龐涓、張儀、洛陽人蘇秦。

賓與涓結為兄弟,同學兵法;秦與儀結為兄弟,同學遊說;各為一家之學。

單表龐涓學兵法三年有餘,自以為能。

忽一日,為汲水,偶然行至山下,聽見路人傳說魏國厚幣招賢,訪求將相,龐涓心動,欲辭先生下山,往魏國應聘。

又恐先生不放,心下躊躇,欲言不言。

先生見貌察情,早知其意,笑謂龐涓曰:「汝時運已至,何不下山,求取盎貴?」

龐涓聞先生之言,正中其懷,跪而請曰:「弟子正有此意,未審此行可得意否?」

先生曰:「汝往摘山花一枝,吾為汝佔之。」

龐涓下山,尋取山花。

此時正是六月炎天,百花開過,沒有山花。

龐涓左盤右轉,尋了多時,止覓得草花一一莖一,連根拔起,欲待呈與師父。

忽想道:「此花質弱身微,不為大器。」

棄擲於地,又去尋覓了一回。

可怪絕無他花,只得轉身將先前所取草花,藏於袖中,回復先生曰:「山中沒有花。」

先生曰:「既沒有花,汝袖中何物?」

涓不能隱,只得取出呈上。

其花離土,又先經日色,已半葵矣。

先生曰:「汝知此花之名乎?乃馬兜鈴也。

一開十二朵,為汝榮盛之年數。

采於鬼谷,見日而萎;鬼傍著委,汝之出身,必於魏國。」

龐涓暗暗稱奇。

先生又曰:「但汝不合見欺,他日必以欺人之事,還被人欺,不可不戒!吾有八字,汝當記取:『遇羊而榮,遇馬而瘁1。

』」龐涓再拜曰:「吾師大教,敢不書紳2!」臨行,孫賓送之下山,龐涓曰:「某與兄有八拜之交,誓同富貴,此行倘有進身之階,必當舉薦吾兄,同立功業。」

孫賓曰:「吾弟此言果實否?」

涓曰:「弟若謬言,當死於萬箭之下!」賓曰:「多謝厚情,何須重誓!」兩下流淚而別。

孫賓還山,先生見其淚容,問曰:「汝惜龐生之去乎?」

賓曰:「同學之情,何能不惜?」

先生曰:「汝謂龐生之才,堪為大將否?」

賓曰:「承師教訓已久,何為不可?」

先生曰:「全未,全未!」賓大驚,請問其故。

先生不言。

至次日,謂弟子曰:「我夜間惡聞鼠聲,汝等輪流值宿,為我驅鼠。」

眾弟子如命。

其夜,輪孫賓值宿,先生於枕下,取出文書一卷,謂賓曰:「此乃汝祖孫武子《兵法》十三篇。

昔汝祖獻於吳王闔閭,闔閭用其策,大破楚師。

後闔閭惜此書,不欲廣傳於人,乃置以鐵櫃,藏於姑蘇台屋楹之內。

自越兵焚台,此書不傳。

吾向與汝祖有交,求得其書,親為註解;行兵秘密,盡在其中,未嘗輕授一人。

今見子心術忠厚,特以付子。」

賓曰:「弟子少失父母,遭國家多故,宗族離散,雖知祖父有此書,實未傳領。

吾師既有註解,何不並傳之龐涓,而獨授於賓也?」

先生曰:「得此書者,善用之為天下利,不善用之為天下害;涓非佳士,豈可輕付哉!」賓乃攜歸臥室,晝夜研誦。

三日之後,先生遽向孫賓索其原書。

賓出諸袖中,繳還先生。

先生逐篇盤問,賓對答如流,一字不遺。

先生喜曰:「子用心如此,汝祖為不死矣!」

再說龐涓別了孫賓,一徑入魏國,以兵法干1相國王錯,錯薦於惠王。

龐涓入朝之時,正值庖人進蒸羊於惠王之前,惠王方舉管,涓私喜曰:「吾師言『遇羊而榮』,斯不謬矣。」

惠王見龐涓一表人物,放箸而起,迎而禮之。

龐涓再拜,惠王扶住,問其所學。

涓對曰:「臣學於鬼谷先生之門,用兵之道,頗得其一精一。」

因指畫敷陳,傾倒胸中,惟恐不盡。

惠王問曰:「吾國東有齊,西有秦,南有楚,北有韓、趙、燕,皆勢均力敵。

而趙人奪我中山,此仇未報,先生何以策之?」

龐涓曰:「大王不用微臣則已,如用微臣為將,管教戰必勝,攻必取,可以兼併天下,何憂六國哉?」

惠王曰:「先生大言,得無難踐2乎:」涓對曰:「臣自揣所長,實可一操一六國於掌中,若委任不效,甘當伏罪。」

惠王大悅,拜為元帥,兼軍師之職。

涓子龐英,侄龐蔥、龐茅,俱為列將、涓練兵訓武,先侵衛、宋諸小一柄一,屢屢得勝。

宋、魯、衛、鄭諸君,相約聯翩來朝。

適齊兵侵境,涓復御卻之,遂自以為不世之功,不勝誇詡3。

時墨翟遨遊名山,偶過鬼谷探友,一見孫賓,與之談論,深相契合。

遂謂賓曰:「子學業已成,何不出就功名,而久淹山澤耶?」

賓曰:「吾有同學龐涓,出仕於魏,相約得志之日,必相援引,吾是以待之。」

墨翟曰:「涓見為魏將,吾為子入魏,以察涓之意。」

墨翟辭去,逕至魏國,聞龐涓自恃其能,大言不慚,知其無援引孫賓之意;乃自以野服求見魏惠王。

惠王素聞墨翟之名,降階迎入,叩以兵法。

墨翟指說大略。

惠王大喜,欲留任官職。

墨翟固辭曰:「臣山野之一性一,不習衣冠。

所知有孫武子之孫,名賓者,真大將才,臣萬分不及也。

見今隱於鬼谷,大王何不召之?」

惠王曰:「孫賓學於鬼谷,乃是龐涓同門,卿謂二人所學孰勝?」

墨翟曰:「賓與涓,雖則同學,然賓獨得乃祖秘傳,雖天下無其對手,況龐涓乎?」

墨翟辭去,惠王即召龐涓問曰:「聞卿之同學有孫賓者,獨得孫武子秘傳,其才天下無比,將軍何不為寡人召之?」

龐涓對曰:「臣非不知孫賓之才,但賓是齊人,宗族皆在於齊。

今若仕魏,必先齊而後魏,臣是以不敢進言。」

惠王曰:「『士為知己者死。

』豈必本國之人,方可用乎?」

龐涓對曰:「大王既欲召孫賓,臣即當作書致去。」

龐涓口雖不語,心下躊躇:「魏國兵權,只在我一人之手,若孫賓到來,必然奪一寵一;既魏王有命,不敢不依,且待來時,生計害他,阻其進用之路,卻不是好?」

遂修書一封,呈上惠王。

惠王用駟馬高車,黃金白璧,遣人帶了龐涓之書,一徑望鬼谷來聘取孫賓。

賓拆書看之,略曰:

涓托兄之庇,一見魏王,即蒙重用。

臨岐援引之言,銘心不忘。

今特薦於魏王,求即驅馳赴召,共圖功業。

孫賓將書呈與鬼谷先生。

先生知龐涓已得時大用,今番有書取用孫賓,竟無一字問候其師,此乃刻薄忘本之人,不足計較。

但龐涓生一性一驕妒,孫賓若去,豈能兩立?欲待不容他去,又見魏王使命鄭重,孫賓已自行色勿勿,不好阻擋。

亦使賓取出花一枝,卜其休咎。

此時九月天氣,賓見先生几案之上,瓶中供有黃菊一枝,遂拔以呈上,即時復歸瓶中。

先生乃斷曰:「此花見被殘折,不為完好;但一性一耐歲寒,經霜不壞,雖有殘害,不為大凶;且喜供養瓶中,為人一愛一重。

瓶乃范金而成,鐘鼎之屬。

終當肆行霜雪,名勒鼎鍾矣。

但此花再經提拔,恐一時未能得意。

仍舊歸瓶,汝之功名,終在故士。

吾為汝增改其名,可圖進取。」

遂將孫賓「賓」字,左邊加月為「臏」。

按字書,臏乃刖刑之名,今鬼谷子改孫賓為孫臏,明明知有刖足之事,但天機不肯洩漏耳。

豈非異人哉?髯翁有詩云:

山花入手知休咎,試比蓍龜倍有靈。

卻笑當今賣卜者,空將鬼谷畫占形。

臨行,又授以錦囊一枚,吩咐:「必遇至急之地,方可開看。」

孫臏拜辭先生,隨魏王使者下山,登車而去。

蘇秦、張儀在旁,俱有欣羨之色,相與計議來稟,亦欲辭歸,求取寶名。

先生曰:「天下最難得者聰明之士,以汝二人之質,若肯灰心學道,可致神仙,何苦要碌碌塵埃,甘為浮名虛利所驅逐1也!」秦儀同聲對曰:「夫『良材不終朽於巖下,良劍不終秘於匣中。

』日月如流,光陰不再,某等受先生之教,亦欲乘時建功,圖個名揚後世耳。」

先生曰:「你兩人中肯留一人與我作伴否?」

秦儀執定欲行,無肯留者。

先生強之不得,歎曰:「仙才之難如此哉!」乃為之各佔一課,斷曰:「秦先吉後凶,儀先凶後吉。

秦說先行,儀當晚達。

吾觀孫、龐二子,勢不相容,必有吞噬之事。

汝二人異日,宜互相推讓,以成名譽,勿傷同學之情!」二人稽首受教。

先生又取書二本,分贈二人。

秦儀觀之,乃太公《陰符篇》也。

秦儀曰:「此書弟子久已熟誦,先生今日見賜,有何用處?「先生曰:「汝雖熟誦,未得其一精一。

此去若未能得意,只就此篇探討,自有進益。

我亦從此逍遙海外,不復留於此谷矣。」

秦儀既別去,不數日,鬼谷子亦浮海為蓬島之遊,或雲已仙去1矣。

不知孫臏應聘下山,後來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註解:

1昏憒:糊塗,昏亂。

1妄:華而不實。

2懌:愉快。

3繳:箭。

1罄吐:盡吐,說盡。

2要君:與君主講條件。

3更張:改革。

1首一奸一:告發盜賊。

2梗令:阻撓法令。

3鯨面:刺面。

4戰:發一抖。

1真:自身。

2沖舉:算命看相。

1瘁:病困。

2書紳:約束自己的座右銘。

1干:求。

2踐:實現。

3詡:說大話。

1驅逐:追名逐利。

1仙去:逝世,死。

分類: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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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志
第一回 周宣王聞謠輕殺杜大夫化厲鳴冤第二回 褒人贖罪獻美女幽王烽火戲諸侯第三回 犬戎主大鬧鎬京周平王東遷洛邑第四回 秦文公郊天應夢鄭莊公掘地見母第五回 寵虢公周鄭交質助衛逆魯宋興兵第六回 衛石碏大義滅親鄭莊公假命伐宋第七回 公孫閼爭車射考叔公子翬獻謅賊隱公第八回 立新君華督行賂敗戎兵鄭忽辭婚第九回 齊侯送文姜婚魯祝聃射周王中肩第十回 楚熊通僭號稱王鄭祭足被脅立庶第十一回 宋莊公貪賂搆兵鄭祭足殺婿逐主第十二回 衛宣公築台納媳高渠彌乘間易君第十三回 魯桓公夫婦如齊鄭子亹君臣為戮第十四回 衛侯朔抗王入國齊襄公出獵遇鬼第十五回 雍大夫計殺無知魯莊公乾時大戰第十六回 釋檻囚鮑叔薦仲戰長勺曹劌敗齊第十七回 宋國納賂誅長萬楚王杯酒虜息媯第十八回 曹沫手劍劫齊侯桓公舉火爵寧戚第十九回 擒傅瑕厲公復國殺子頹惠王反正第二十回 晉獻公違卜立驪姬楚成王平亂相子文第二十一回 管夷吾智辨俞兒齊桓公兵定孤竹第二十二回 公子友兩定魯君齊皇子獨對委蛇第二十三回 衛懿公好鶴亡國齊桓公興兵伐楚第二十四回 盟召陵禮款楚大夫會葵邱義戴周天子第二十五回 智荀息假途滅虢窮百里飼牛拜相第二十六回 歌扊扅百里認妻獲陳寶穆公證夢第二十七回 驪姬巧計殺申生獻公臨終囑荀息第二十八回 裡克兩弒孤主穆公一平晉亂第二十九回 晉惠公大誅群臣管夷吾病榻論相第三十回 秦晉大戰龍門山穆姬登台要大赦第三十一回 晉惠公怒殺慶鄭介子推割股啖君第三十二回 晏蛾兒逾牆殉節群公子大鬧朝堂第三十三回 宋公伐齊納子昭楚人伏兵劫盟主第三十四回 宋襄公假仁失眾齊姜氏乘醉遣夫第三十五回 晉重耳周遊列國秦懷嬴重婚公子第三十六回 晉呂卻夜焚公宮秦穆公再平晉亂第三十七回 介子推守志焚綿上太叔帶怙寵入宮中第三十八回 周襄王避亂居鄭晉文公守信降原第三十九回 柳下惠授詞卻敵晉文公伐衛破曹第四十回 先軫詭謀激子玉晉楚城濮大交兵第四十一回 連谷城子玉自殺踐土壇晉侯主盟第四十二回 周襄王河陽受覲衛元咺公館對獄第四十三回 智寧俞假鴆復衛老燭武縋城說秦第四十四回 叔詹據鼎抗晉侯弦高假命犒秦軍第四十五回 晉襄公墨縗敗秦先元帥免胄殉翟第四十六回 楚商臣宮中弒父秦穆公殽谷封屍第四十七回 弄玉吹簫雙跨鳳趙盾背秦立靈公第四十八回 刺先克五將亂晉召士會壽余紿秦第四十九回 公子鮑厚施買國齊懿公竹池遇變第五十回 東門遂援立子倭趙宣子桃園強諫第五十一回 責趙盾董狐直筆誅斗椒絕纓大會第五十二回 公子宋嘗黿構逆陳靈公袒服戲朝第五十三回 楚莊王納諫復陳晉景公出師救鄭第五十四回 荀林父縱屬亡師孟侏儒托優悟主第五十五回 華元登床劫子反老人結草亢杜回第五十六回 蕭夫人登台笑客逢丑父易服免君第五十七回 娶夏姬巫臣逃晉圍下宮程嬰匿孤第五十八回 說秦伯魏相迎醫報魏錡養叔獻藝第五十九回 寵胥童晉國火亂誅岸賈趙氏復興第六十回 智武子分軍肆敵逼陽城三將鬥力第六十一回 晉悼公駕楚會蕭魚孫林父因歌逐獻公第六十二回 諸侯同心圍齊國晉臣合計逐欒盈第六十三回 老祁奚力救羊舌小范鞅智劫魏舒第六十四回 曲沃城欒盈滅族且於門杞梁死戰第六十五回 弒齊光崔慶專權納衛衎寧喜擅政第六十六回 殺寧喜子鱄出奔戮崔杼慶封獨相第六十七回 盧蒲癸計逐慶封楚靈王大合諸侯第六十八回 賀虒祁師曠辨新聲散家財陳氏買齊國第六十九回 楚靈王挾詐滅陳蔡晏平仲巧辯服荊蠻第七十回 殺三兄楚平王即位劫齊魯晉昭公尋盟第七十一回 晏平仲二桃殺三士楚平王娶媳逐世子第七十二回 棠公尚捐軀奔父難伍子胥微服過昭關第七十三回 伍員吹簫乞吳市專諸進炙刺王僚第七十四回 囊瓦懼謗誅無極要離貪名刺慶忌第七十五回 孫武子演陣斬美姬蔡昭侯納質乞吳師第七十六回 楚昭王棄郢西奔伍子胥掘墓鞭屍第七十七回 泣秦庭申包胥借兵退吳師楚昭王返國第七十八回 會夾谷孔子卻齊墮三都聞人伏法第八十回 夫差違諫釋越勾踐竭力事吳第八十一回 美人計吳宮寵西施言語科子貢說列國第八十二回 殺子胥夫差爭歃納蒯瞶子路結纓第八十三回 誅羋勝葉公定楚滅夫差越王稱霸第八十四回 智伯決水灌晉陽豫讓擊衣報襄子第八十五回 樂羊子怒餟中山羹西門豹喬送河伯婦第八十六回 吳起殺妻求將騶忌鼓琴取相第八十七回 說秦君衛鞅變法辭鬼谷孫臏下山第八十八回 孫臏佯狂脫禍龐涓兵敗桂陵第八十九回 馬陵道萬弩射龐涓咸陽市五牛分商鞅第九十回 蘇秦合從相六國張儀被激往秦邦第九十一回 學讓國燕噲召兵偽獻地張儀欺楚第九十二回 賽舉鼎秦武王絕蒍莽赴會楚懷王陷秦第九十三回 趙主父餓死沙邱宮孟嘗君偷過函谷關第九十四回 馮諼彈鋏客孟嘗齊王糾兵伐桀宋第九十五回 說四國樂毅滅齊驅火牛田單破燕第九十六回 藺相如兩屈秦王馬服君單解韓國第九十七回 死范睢計逃秦國假張祿延辱魏使第九十八回 質平原秦王索魏齊敗長平白起坑趙卒第九十九回 武安君含冤死杜郵呂不韋巧計歸異人第一百回 魯仲連不肯帝秦信陵君竊符救趙第一百一回 秦王滅周遷九鼎廉頗敗燕殺二將第一百二回 華陰道信陵敗蒙驁胡盧河龐煖斬劇辛第一百三回 李國舅爭權除黃歇樊於期傳檄討秦王第一百四回 甘羅童年取高位嫪毐偽腐亂秦宮第一百五回 茅焦解衣諫秦王李牧堅壁卻桓齮第一百六回 王敖反間殺李牧田光刎頸薦荊軻第一百七回 獻地圖荊軻鬧秦庭論兵法王翦代李信第一百八回 兼六國混一輿圖號始皇建立郡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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