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七十八回 會夾谷孔子卻齊墮三都聞人伏法:魯昭公前為季孫意如所逐,景公謀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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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志》第七十八回 會夾谷孔子卻齊墮三都聞人伏法

東周列國志

第七十八回 會夾谷孔子卻齊墮三都聞人伏法

話說齊景公見晉不能伐楚,人心星散,代興之謀俞急,乃糾合衛、鄭,自稱盟主。

魯昭公前為季孫意如所逐,景公謀納之。

意如固拒不從,昭公改而求晉。

晉荀躒得意如賄賂,亦不果1納。

昭公客死。

意如遂廢太子衍及其母弟務人,而援立庶子宋為君,是為定公。

因季氏與荀躒通賄,遂事晉而不事齊。

齊侯大怒,用世臣國夏為將,屢侵魯境,魯不能報2。

未幾,季孫意如卒,子斯立,是為季康子。

說起季、孟、叔三家,自昭公在國之日,已三分魯國,各用家臣為政,魯君不復有公臣。

於是家臣又竊三大夫之權,展轉盜肆,凌鑠其主。

今日季孫斯、孟孫無忌、叔孫州仇,雖然三家鼎立,邑宰各據其城,以為己物,三家號令不行,無可奈何。

季氏之宗邑日費,其宰公山不狃;孟氏之宗邑曰成,其宰公斂陽;叔氏之宗邑曰郈,其宰公若藐。

這三處城垣,皆三家自家增築,極其堅厚,與曲阜都城一般。

那三個邑宰中,惟公山不狃尤為強橫。

更有家臣一人,姓陽名虎,字貨,生得鴛肩巨顙,身長九尺有餘,勇力過人,智謀百出。

季斯起初任為腹心,使為家宰1,後漸專季氏之家政,擅作威福。

季氏反為所制,無可奈何。

季氏內為陪臣所制,外受齊國侵凌,束手無策。

時又有少正卯者,為人博聞強記,巧辯能言,通國號為「聞人」,三家倚之為重。

卯面是背非,陰陽其說,見三家則稱頌其佐君匡國之功,見陽虎等又托為強公室抑私家之說,使之挾魯侯以令三家。

挑得上下如水火,而人皆悅其辨給2,莫悟其一奸一。

內中單說孟孫無忌,乃是仲孫玃之子,仲孫蔑之孫。

玃在位之日,慕魯國孔仲尼之名,使其子從之學禮。

那孔仲尼名丘,其父叔梁紇嘗為鄒邑大夫,即一逼一陽手托懸門之勇士也。

紇娶於魯之施氏,多女而無子。

其妾生一子曰孟皮,病足成廢人。

乃求婚於顏氏。

顏氏有五女,俱未聘,疑紇年老,謂諸女曰:「誰願適鄒大夫者?」

諸女莫對。

最幼一女曰徵在,出應曰:「女子之義,在家從父,惟父所命,何問焉?」

顏氏奇其語,即以徵在許婚。

既歸紇,夫婦憂無子,共禱於尼山之谷。

徵在升山時,草木之葉皆上起。

及禱畢而下,草木之葉皆下垂。

是夜,徵在夢黑帝3見召,囑曰:「汝有聖子,若產,必於『空桑』之中。」

覺而有孕。

一日,恍惚若夢,見五老人列於庭,自稱「五星之一精一」,狎4一獸,似小牛而獨角,文如龍鱗,向徵在而伏。

口吐玉尺,上有文曰:「水一精一之子,繼衰周而素王。」

徵在心知其異,以繡紱系其角而去。

告於叔梁紇,紇曰:「此獸必麒麟也。」

及產期,徵在問:「地有名『空桑』者乎?」

叔梁紇曰:「南山有空竇,竇有石門而無水,俗名亦呼空桑。」

徵在曰:「吾將往產於此。」

紇問其故,徵在乃述前夢。

遂攜臥具於空竇中。

其夜,有二蒼龍自天而下,守於山之左右,又有二神女擎香露於空中,以沐徵在,良久乃去。

徵在遂產孔子。

石門中忽有清泉流一出,自然溫暖,浴畢,泉即涸。

今曲阜縣南二十八里,俗呼女陵山,即空桑也。

孔子生有異相,牛唇虎掌,鴛肩龜脊,海口輔喉,頂門狀如反宇。

父紇曰:「此兒秉尼山之靈。」

因名曰丘,字仲尼。

仲尼生未幾而紇卒,育於徵在。

既長,身長九尺六寸,人呼為「長人」。

有聖德,好學不倦。

周遊列國,弟子滿天下,國君無不敬慕其名,而為權貴當事所忌,竟無能用之者。

是時適在魯國,無忌言於季斯曰:「欲定內外之變,非用孔子不可。」

季斯召孔子,與語竟日,如在江海中,莫窺其際。

季斯起更衣,忽有費邑人至,報曰:「穿井者得土缶1,內有羊一隻,不知何物?」

斯欲試孔子之學,囑使勿言。

既入座,謂孔子曰:「或穿井於土中得狗,此何物也?」

孔子曰:「以某言之,此必羊也,非狗也。」

斯驚問其故。

孔子曰:「某聞山之怪日夔魍魎,水之怪日龍罔象,土之怪曰羵羊。

今得之穿井,是在土中,其為羊必矣。」

斯曰:「何以謂之羵羊?」

孔子曰:「非雌非雄,徒有其形。」

斯乃召費人問之,果不成雌雄者。

於是大驚曰:「仲尼之學,果不可及!」乃用為中都宰。

此事傳聞至楚,楚昭王使人致幣於孔子,詢以渡江所得之物。

孔子答使者曰:「是名萍實,可剖而食也。」

使者曰:「夫子何以知之?」

孔子曰:「某曾問津於楚,聞小兒謠曰:「楚王渡江得萍實,大如斗,赤如日,剖而嘗之甜如蜜。

』是以知之。」

使者曰:「可常得乎?」

孔子曰:「萍者,浮泛不根之物,乃結而成實,雖千百年不易得也。

此乃散而復聚,衰而復興之兆,可為楚王賀矣。」

使者歸告昭王,昭王歎服不已。

孔子在中都大治,四方皆遣入觀其政教,以為法則。

魯定公知其賢,召為司空。

周敬王十九年,陽虎欲亂魯而專其政,知叔孫輒無一寵一於叔孫氏,而與費邑宰公山不狃相厚,乃與二人商議。

欲以計先殺季孫,然後併除仲叔,以公山不狃代斯1之位,以叔孫輒代州仇之位,已代孟孫無忌之位。

虎慕孔子之賢,欲招致門下,以為己助。

使人諷2之來見,孔子不從。

乃以蒸豚饋之,孔子曰:「虎誘我往謝而見我也。」

今弟子伺虎出外,投刺於門而歸,虎竟不能屈。

孔子密言於無忌曰:「虎必為亂,亂必始於季氏,子預為之備,乃可免也。」

無忌偽為築室於南門之外,立柵聚材,選牧圉之壯勇者三百人為傭,名曰興工,實以備亂。

又語成宰公斂陽,使繕甲待命,倘有報至,星夜前來赴援。

是年秋八月,魯將行禘祭3。

虎請以禘之明日,享季孫於薄圃。

無忌聞之曰:「虎享季孫,事可疑矣。」

乃使人馳告公斂陽,約定日中率甲由東門至南門,一路觀變。

至享期,陽虎親至季氏之門,請季斯登車。

陽虎在前為導,虎之從弟陽越在後,左右皆陽氏之一黨一。

惟御車者林楚,世為季氏門下之客。

季斯心疑有變,私語林楚曰:「汝能以吾車適孟氏乎?」

林楚點頭會意。

行至大衢,林楚遽挽轡南向,以鞭策連擊其馬,馬怒而馳。

陽越望見,大呼:「收轡!」林楚不應,復加鞭,馬行益急。

陽越怒,彎弓射楚,不中,亦鞭其馬,心急鞭墜。

越拾鞭,季氏之車已去遠矣。

季斯出南門,逕入孟氏之室,閉其柵,號曰:「孟孫救我!」無忌使三百壯士,挾弓矢伏於柵門以待。

須臾,陽越至,率其徒攻柵。

三百人從柵內發矢,中者輒倒,陽越身中數箭而死。

且說陽貨行及東門,回顧不見了季孫,乃轉轅復循舊路,至大衢,問路人曰:「見相國車否?」

路人曰:「馬驚,已出南門矣。」

語未畢,陽越之敗卒亦到,方知越已射死,季孫已避入孟氏新宮。

虎大怒,驅其眾急往公宮,劫定公以出朝。

遇叔孫州仇於途,並劫之。

盡發公宮之甲與叔孫氏家眾,共攻孟氏於南門。

無忌率三百人力拒之。

陽虎命以火焚柵,季斯大懼。

無忌使視日方中,曰:「成兵且至,不足慮也。」

言未畢,只見東角上一員猛將,領兵呼哨而至,大叫:「勿犯吾主!鮑斂陽在此!」陽虎大怒,便奮長戈,迎住鮑斂陽廝殺。

二將各施逞本事,戰五十餘合,陽虎一精一神愈增,公斂陽漸漸力怯。

叔孫州仇遽從後呼曰:「虎敗矣!」即率其家眾,前擁定公西走,公徒亦從之。

無忌引壯士開柵殺出,季氏之家臣苫越,亦帥甲而至。

陽虎孤寡無助,倒戈而走,入歡陽關據之。

三家合兵以攻關,虎力不能支,命放火焚萊門。

魯師避火卻退,虎冒火而出,遂奔齊國。

見景公,以所據歡陽之田獻之,欲借兵伐魯。

大夫鮑國進曰:「魯方用孔某,不可敵也。

不如執陽虎而歸其田,以媚孔某。」

景公從之。

乃囚虎於西鄙。

虎以酒醉守者,乘輜車逃奔宋國,宋使居於匡。

陽虎虐用匡人,匡人欲殺之。

復奔晉國,仕於趙鞅為臣。

不在話下。

宋儒論陽虎以陪臣而謀賊其家主,固為大逆;然季氏放逐其君,專執魯政;家臣從旁竊視,已非一日;今日效其所為,乃天理報施之常,不足怪也。

有詩云:

當時季氏凌孤主,今日家臣叛主君。

自作忠一奸一還自受,前車音響後車聞。

又有言:魯自惠公之世,僭用天子禮樂,其後三桓之家,舞八佾1,歌雍2徹。

大夫目無諸侯,故家臣亦目無大夫。

悖逆相仍,其來遠矣。

詩云:

九成於戚舞一團一團一,借問何人啟僭端?

要使國中無叛逆,重將禮樂問《周官》。

齊景公失了陽虎,又恐魯人怪其納叛,乃使人致書魯定公,說明陽虎奔宋之故,就約魯侯於齊魯界上夾谷山前,為乘車之會,以通兩國之好,永息干戈。

定公得書,即召三家商議。

孟孫無忌曰「齊人多詐,主公不可輕往。」

季孫斯曰:「齊屢次加兵於我,今欲修好,奈何拒之?」

定公曰:「寡人若去,何人保駕?」

無忌曰:「非臣師孔某不可。」

定公即召孔子,以相禮之事屬之。

乘車已具,定公將行,孔子奏曰:「臣聞『有文事者,必有武備。

「文武之事,不可相離。

古者,諸侯出疆,必具官以從。

宋襄公會盂之事可鑒也。

請具左右司馬,以防不虞。

「定公從其言,乃使大夫申句須為右司馬,樂頎為左司馬,各率兵車五百乘,遠遠從行。

又命大夫茲無還率兵車三百乘,離會所十里下寨。

既至夾谷,齊景公先在,設立壇位,為土階三層,制度簡略。

齊侯幕1於壇之右,魯侯幕於壇之左。

孔子聞齊國兵衛甚盛,亦命申句須、樂頎緊緊相隨。

時齊大夫黎彌以善謀稱,自梁邱據死後,景公特一寵一信之。

是夜,黎彌叩幕請見。

景公召人,問:「卿有何事,昏夜來此?」

黎彌奏曰:「齊、魯為仇,非一日矣。

止為孔某賢聖,用事於魯,恐其他日害齊,故為今日之會耳。

臣觀孔某為人,知禮而無勇,不習戰伐之事。

明日主公會禮畢後,請奏四方之樂,以娛魯君,乃使萊夷三百人假做樂工,鼓噪而前,覷便拿住魯侯,並執孔某。

臣約會車乘,從壇下殺散魯眾。

那時魯國君臣之命,懸於吾手,憑主公如何處分,豈不勝於用兵侵伐耶?」

景公曰:「此事可否,當與相國謀之。」

黎彌曰:「相國素與孔某有交,若通彼得知,其事必不行矣。

臣請獨任!」景公曰:「寡人聽卿,卿須仔細!」黎彌自去暗約萊兵行一事去了。

次早,兩君集於壇下,揖讓而登。

齊是晏嬰為相2,魯是孔子為相。

兩相一揖之後,各從其主,登壇交拜。

敘太公、周公之好,交致玉帛酬獻之禮。

既畢,景公曰:「寡人有四方之樂,願與君共觀之。」

遂傳令先使萊人上前,奏其本土之樂。

於是壇下鼓聲大振,萊夷三百人,雜執旍旄、羽袚、矛戟、劍楯,蜂擁而至,口中呼哨之一聲,相和不絕,歷階之半,定公色變。

孔子全無懼意,趨立於景公之前,舉袂而言曰:「吾兩君為好會,本行中國之禮,安用夷狄之樂?請命有司去之。」

晏子不知黎彌之計,亦奏景公曰:「孔某所言,乃正禮也。」

景公大漸,急麾萊夷使退。

黎彌伏於壇下,只等萊夷動手,一齊發作;見齊侯打發下來,心中甚慍,乃召本國優人,吩咐:「筵席中間召汝奏樂,要歌《敝笱》之詩,任情戲謔。

若得魯君臣或笑或怒,我這裡有重賞。」

原來那詩乃文姜一婬一亂故事,欲以羞辱魯國。

黎彌升階奏於齊侯曰:「請奏宮中之樂,為兩君壽。」

景公曰:「宮中之樂,非夷樂也,可速奏之。」

黎彌傳齊侯之命,倡優侏儒二十餘人,異服塗面,裝女扮男,分為二隊,擁至魯侯面前。

跳的跳,舞的舞,口中齊歌的都是一婬一詞,且歌且笑。

孔子按劍張目,覷定景公奏曰:「匹夫戲諸侯者,罪當死!請齊司馬行法!」景公不應。

優人戲笑如故。

孔子曰:「兩國既已通好,如兄弟然,魯國之司馬,即齊之司馬也。」

乃舉袖向下麾之,大呼:「申句須、樂頎何在?」

二將飛馳上壇,於男一女二隊中,各執領班一人,當下斬首,餘人驚走不迭。

景公心中駭然。

魯定公隨即起身。

黎彌初意還想於壇下邀截魯侯,一來見孔子有此手段,二來見申、樂二將英雄,三來打探得十里之外,即有魯軍屯札,遂縮頸而退。

會散,景公歸幕,召黎彌責之曰:「孔某相其君,所行者皆是古人之道,汝偏使寡人入夷狄之俗。

寡人本欲修好,今反成仇矣。」

黎彌惶恐謝罪,不敢對一語。

晏子進曰:「臣聞『小人知其過,謝1之以文;君子知其過,謝之以質。

』今魯有汶陽之田三處,其一曰歡,乃陽虎所獻不義之物;其二曰鄆,乃昔年所取以寓魯昭公者;其三曰龜陰,乃先君頃公時仗晉力索之於魯者。

那三處皆魯故物,當先君桓公之日,曹沫登壇劫盟,單取此田。

田不歸魯,魯志不甘。

主公乘此機以三田謝過,魯君臣必喜,而齊魯之交固矣。」

景公大悅,即遣晏子致三田於魯。

此周敬王二十四年事也。

史臣有詩云:

紛然鼓噪起萊戈,無奈壇前片語何?

知禮之人偏有勇,三田買得兩君和。

又詩單贊齊景公能虛心謝過2,所以為賢君,幾於復霸。

詩云:

盟壇失計聽黎彌,臣諫君從兩得之。

不惜三田稱謝過,顯名千古播華夷。

這汶陽田原是昔時魯信公賜與季友者,今日名雖歸魯,實歸季氏。

以此季斯心感孔子,特築城於龜陰,名曰謝城,以旌孔子之功;言於定公,升孔子為大司寇之職。

明齊之南境,忽來一大一鳥。

約長三尺,黑身白頸,長喙獨足,鼓雙翼舞於田間。

野人逐之不得,飛騰望北而去。

季斯聞有此怪,以問孔子。

孔子曰:「此鳥名曰『商羊』,生於北海之濱。

天降大雨,商羊起舞,所見之地,必有一婬一雨為災。

齊、魯接壤,不可不預為之備。」

季斯預戒汶上百姓,修堤蓋屋。

不三日,果然天降大雨,汶水泛溢,魯民有備無患。

其事傳佈齊邦,景公益以孔子為神。

自是孔子博學之名,傳播天下,人皆呼為「聖人」矣。

有詩為證:

五典三墳漫究詳,誰知萍實辨商羊?

多能將聖由天縱,嬴得芳名四海揚。

季斯訪人才於孔子之門,孔子薦仲由冉求可使從政,季氏俱用為家臣。

忽一日,季斯問於孔子曰:「陽虎雖去,不犯復興,何以制之?」

孔子曰:「欲制之,先明禮制。

古者臣無藏甲,大夫無百雉之城,故邑宰無所憑以為亂。

子何不墮其城,撤其武備?上下相安,可以永久。」

季斯以為然,轉告於孟、叔二氏。

孟孫無忌曰:「苟利家國,吾豈恤其私哉?」

時少正卯忌孔子師徒用事,欲敗其功,使叔孫輒密地送信於公山不狃。

不狃欲據城以叛。

知孔子素為魯人所敬重,亦思借助,乃厚致禮幣,遺以書曰:

魯自三桓擅政,君弱臣強,人心積憤。

不狃雖為季宰,實慕公義,願以費歸公為公臣,輔公以鋤強一暴,俾魯國復見周公之舊。

夫子倘見許,願移駕過費,而決其事。

不腆路犒,伏惟不鄙。

孔子謂定公曰:「不狃若叛,未免勞兵。

臣願輕身一往,說其回心改過,何如?」

定公曰:「國家多事,全賴夫子主持,豈可去寡人左右耶?」

孔子遂卻其書幣。

不狃見孔子不往,遂約會成宰公斂陽,郈宰公若藐,同時起兵為逆。

陽與藐俱不從。

卻說郈邑馬正侯犯,勇力善射,為郈人所畏服,素有不臣之志。

遂使圉人刺藐殺之,自立為郈宰,發郈眾登城為拒命之計。

州仇聞郈叛,往告無忌。

無忌曰:「吾助子一臂,當共滅此叛奴。」

於是孟、叔二家,連兵往討,遂圍郈城。

侯犯悉力拒戰,攻者多死,不能取勝。

無忌教州仇求援於齊。

時叔氏家臣駟赤在郈城中,偽附侯犯,侯犯親信之。

赤謂犯曰:「叔氏遣使如齊乞師矣。

齊、魯合兵,不可當也。

子何不以郈降齊?齊外雖親魯,內實忌之。

得郈可以一逼一魯,齊必大喜,而倍以他地酬子。

總之得地,而可去危以就安,又何不利之有?」

侯犯曰:「此計甚善!」即遣人乞降於齊,以郈邑獻之。

齊景公召晏嬰問曰:「叔孫氏乞兵伐郈,侯犯又以郈來降,寡人將何適從?」

晏子對曰:「方與魯講好,豈可受其叛臣之獻乎?」

助叔孫氏為是。

「景公笑曰:「郈乃叔孫私邑,於魯侯無與。

況叔孫氏君臣自相魚肉,魯之不幸,實齊之幸也。

寡人有計在此,當兩許其使以誤之。」

乃使司馬穰苴屯兵於界上,以觀其變。

若侯犯能御叔孫,更分兵據郈,迎侯犯歸於齊國;若叔孫勝了侯犯,便說助攻郈城,臨時便宜行一事。

此是齊景公的一奸一雄處。

卻說駟赤見侯犯遣使往齊去了,復謂犯曰:「齊新與魯侯為會,助魯助郈,未可定也。

宜多置兵甲於門,萬一事變不測,可以自衛。」

侯犯乃一勇之夫,信為好語,遂選一精一甲利兵,留於門下。

駟赤將羽書射於城外,魯兵拾得,獻於州仇。

州仇發書看之,書中言:「臣赤已安排逆犯十有七八,不日城中當有內變,主君不須掛念。」

州仇大喜,報知無忌,嚴兵以待。

數日後,侯犯使者自齊回,言:「齊侯已許下矣,願以他邑相償。」

駟赤入賀侯犯而出,使人宣言於眾曰:「侯氏將遷郈民以附齊,使者回言齊師將至。

奈何!」一時人情洶洶,多有造駟赤處問信者。

赤曰:「吾亦聞之,齊新與魯好,不便得地,將遷爾戶口,以實聊攝之虛耳。」

自古道:「安土重遷。」

說了離鄉背井,那一個不怕的?眾人聽說,互相傳語,各有怨心。

忽一一夜,駟赤探知侯犯飲酒方酣,遂命心腹數十人,繞城大呼曰:「齊師已至城外矣!吾等速治行李,三日內便要起身。」

因繼以哭。

郈眾大驚,俱集於侯氏之門,此時老弱惟有涕泣,那壯者無不咬牙切齒,憤恨侯犯。

忽見門內藏甲甚多,正適其用,大家搶得穿著起來,各執兵器,發聲喊,將侯犯家四面圍住。

連守城之兵都反了侯氏,與眾助興了。

駟赤亟入告侯犯曰:「郈眾不願附齊,滿城俱變。

子更有甲兵否?吾請率而攻之。」

犯曰:「甲兵俱被眾掠取矣。

今日之事,免禍為上。」

駟赤曰:「吾捨命送子。」

遂出謂眾曰:「汝等讓一路,容侯氏出奔。

侯氏出,齊師亦不至矣。」

眾人依言,放開一路。

駟赤當先,侯犯在後,家屬尚有百餘人,車十餘乘,駟赤直送出東門。

因引魯兵入於郈城,安一撫百姓。

無忌請追侯犯,駟赤曰:「臣已許之免禍矣。」

乃縱之不追。

遂墮郈城三尺。

即用駟赤為郈宰。

侯犯奔齊師,穰苴知魯師已定郈,乃班師還齊。

州仇、無忌亦回魯國。

公山不狃初聞侯犯據郈以叛,叔、仲二家往討,喜曰:「季氏孤矣!乘虛襲魯,國可得也。」

遂盡驅費眾,殺至曲阜,叔孫輒為內應,開門納之。

定公急召孔子問計。

孔子曰:「公徒弱,不足用也。

臣請御君以往季氏。」

遂驅車至季氏之宮,宮內有高台,堅固可守,定公居之。

少頃,司馬中句、須樂頎俱至。

孔子命季斯盡出其家甲,以授司馬,使伏於台之左右,而使公徒列於台前。

公山不狃同叔孫輒商議曰:「我等此舉,以扶公室抑私家為名,不奉魯侯為主,季氏不可克也。」

乃齊叩公宮,索定公不得。

盤桓許久,知已往季氏,遂移兵來攻。

與公徒戰,公徒皆散走。

忽然左右大噪,申句、須樂頎二將,領著一精一甲殺至。

孔子扶定公立於台上,謂費人曰:「吾君在此,汝等豈不知順逆之理?速速解甲,既往不咎!」費人知孔子是個聖人,誰敢不聽,俱捨兵拜伏台下。

公山不狃、叔孫輒勢窮,遂出奔吳國去了。

叔孫、州仇回魯,言及郈都已墮。

季斯亦命墮了費城,復其初制。

無忌亦欲墮成都,成宰公斂陽問計於少正卯,卯曰:「郈費因叛而墮,若並墮成,何以別子於叛臣乎?汝但云:『成乃魯國北門之守,若墮成,齊師侵我北鄙,何以御之?』堅持其說,雖拒命不為叛也。

陽從其計,使其徒穿甲而登城,謝叔孫氏曰:「吾非為叔孫氏守,為魯社稷守也。

恐齊兵旦暮猝至,無守禦之具,願捐此一性一命,與城俱碎,不敢動一磚一土!」孔子笑曰:「陽不辨此語,必『聞人』教之耳。」

季斯嘉孔子定費之功,自知不及萬分之一,使攝行相事,每事諮謀而行,孔子有所陳說,少正卯輒變亂其詞,聽者多為所感,孔子密奏於定公曰:「魯之不振,由忠佞不分,刑賞不立也。

夫護嘉苗者,必去莠草。

願君勿事姑息,請出太廟中斧鉞,陳於兩觀1之下。」

定公曰:「善。」

明日,使群臣參議成城不墮利害,但聽孔子裁決,眾人或言當墮,或言不當墮。

少正卯欲迎一合孔子之意,獻墮成六便。

何謂六便?一,君無二尊,二,歸重都城形勢;三,抑私門;四,使跋扈家臣無所憑借;五,平三家之心;六,使鄰國聞魯國興革當理,知所敬重。

孔子奏曰:「卯誤矣!成已作孤立之勢,何能為哉?況公斂陽忠於公室,豈跋扈之比?卯辯言亂政,離間君臣,按法當誅!」群臣皆曰:「卯乃魯聞人,言或不當,罪不及死。」

孔子復奏曰:「卯言偽而辯,行僻而堅,徒有虛名惑眾,不誅之無以為政。

臣職在司寇,請正斧鉞之典。」

遂命力士縛卯於兩觀之下,斬之。

群臣莫不變色,三家心中亦俱凜然。

史臣有詩云:

養高華十太公誅,孔子偏將少正除。

不是聖人開正眼,世間盡讀兩人書。

自少正卯誅後,孔子之意始得發舒,定公與三家皆虛心以聽之。

孔子乃立綱陳紀,教以禮義,養其廉恥,故民不擾而事治。

三月之後,風俗大變。

市中鬻羔豚者,不飾虛價;男一女行路,分別左右,不亂;遇路有失物,恥非己有,無肯拾取者,四方之客,一入魯境,皆有常供,不至缺乏,賓至如歸。

國人歌之曰:「袞衣章甫,來適我所;章甫袞衣,慰我無私。」

此歌詩傳至齊國,齊景公大驚曰:「吾國必為魯所並矣!」不知景公如何計較,且看下回分解。

註解:

1果:事實上,結果。

果納:實際上接納。

2報:報仇。

1家宰。

家,宗族政權,家宰:官名,管理家務。

2辨給:口才敏捷。

3黑帝:神話中的五大天帝即天上皇帝之一。

4狎:親近,玩。

1缶:盛酒、水之器。

1斯:斯人,這個人。

2諷:暗示,勸告。

3禘祭:祭祖。

1八佾:天子專用之樂舞。

2雍:天子唱的詩。

1幕:帳蓬。

2相:陪臣。

1謝:認錯。

謝之以文:認錯文過飾非。

謝之以質。

認錯誠實。

2謝過:承認並改正錯誤。

1觀:宮門前之雙闕,似牌坊。

分類: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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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志
第一回 周宣王聞謠輕殺杜大夫化厲鳴冤第二回 褒人贖罪獻美女幽王烽火戲諸侯第三回 犬戎主大鬧鎬京周平王東遷洛邑第四回 秦文公郊天應夢鄭莊公掘地見母第五回 寵虢公周鄭交質助衛逆魯宋興兵第六回 衛石碏大義滅親鄭莊公假命伐宋第七回 公孫閼爭車射考叔公子翬獻謅賊隱公第八回 立新君華督行賂敗戎兵鄭忽辭婚第九回 齊侯送文姜婚魯祝聃射周王中肩第十回 楚熊通僭號稱王鄭祭足被脅立庶第十一回 宋莊公貪賂搆兵鄭祭足殺婿逐主第十二回 衛宣公築台納媳高渠彌乘間易君第十三回 魯桓公夫婦如齊鄭子亹君臣為戮第十四回 衛侯朔抗王入國齊襄公出獵遇鬼第十五回 雍大夫計殺無知魯莊公乾時大戰第十六回 釋檻囚鮑叔薦仲戰長勺曹劌敗齊第十七回 宋國納賂誅長萬楚王杯酒虜息媯第十八回 曹沫手劍劫齊侯桓公舉火爵寧戚第十九回 擒傅瑕厲公復國殺子頹惠王反正第二十回 晉獻公違卜立驪姬楚成王平亂相子文第二十一回 管夷吾智辨俞兒齊桓公兵定孤竹第二十二回 公子友兩定魯君齊皇子獨對委蛇第二十三回 衛懿公好鶴亡國齊桓公興兵伐楚第二十四回 盟召陵禮款楚大夫會葵邱義戴周天子第二十五回 智荀息假途滅虢窮百里飼牛拜相第二十六回 歌扊扅百里認妻獲陳寶穆公證夢第二十七回 驪姬巧計殺申生獻公臨終囑荀息第二十八回 裡克兩弒孤主穆公一平晉亂第二十九回 晉惠公大誅群臣管夷吾病榻論相第三十回 秦晉大戰龍門山穆姬登台要大赦第三十一回 晉惠公怒殺慶鄭介子推割股啖君第三十二回 晏蛾兒逾牆殉節群公子大鬧朝堂第三十三回 宋公伐齊納子昭楚人伏兵劫盟主第三十四回 宋襄公假仁失眾齊姜氏乘醉遣夫第三十五回 晉重耳周遊列國秦懷嬴重婚公子第三十六回 晉呂卻夜焚公宮秦穆公再平晉亂第三十七回 介子推守志焚綿上太叔帶怙寵入宮中第三十八回 周襄王避亂居鄭晉文公守信降原第三十九回 柳下惠授詞卻敵晉文公伐衛破曹第四十回 先軫詭謀激子玉晉楚城濮大交兵第四十一回 連谷城子玉自殺踐土壇晉侯主盟第四十二回 周襄王河陽受覲衛元咺公館對獄第四十三回 智寧俞假鴆復衛老燭武縋城說秦第四十四回 叔詹據鼎抗晉侯弦高假命犒秦軍第四十五回 晉襄公墨縗敗秦先元帥免胄殉翟第四十六回 楚商臣宮中弒父秦穆公殽谷封屍第四十七回 弄玉吹簫雙跨鳳趙盾背秦立靈公第四十八回 刺先克五將亂晉召士會壽余紿秦第四十九回 公子鮑厚施買國齊懿公竹池遇變第五十回 東門遂援立子倭趙宣子桃園強諫第五十一回 責趙盾董狐直筆誅斗椒絕纓大會第五十二回 公子宋嘗黿構逆陳靈公袒服戲朝第五十三回 楚莊王納諫復陳晉景公出師救鄭第五十四回 荀林父縱屬亡師孟侏儒托優悟主第五十五回 華元登床劫子反老人結草亢杜回第五十六回 蕭夫人登台笑客逢丑父易服免君第五十七回 娶夏姬巫臣逃晉圍下宮程嬰匿孤第五十八回 說秦伯魏相迎醫報魏錡養叔獻藝第五十九回 寵胥童晉國火亂誅岸賈趙氏復興第六十回 智武子分軍肆敵逼陽城三將鬥力第六十一回 晉悼公駕楚會蕭魚孫林父因歌逐獻公第六十二回 諸侯同心圍齊國晉臣合計逐欒盈第六十三回 老祁奚力救羊舌小范鞅智劫魏舒第六十四回 曲沃城欒盈滅族且於門杞梁死戰第六十五回 弒齊光崔慶專權納衛衎寧喜擅政第六十六回 殺寧喜子鱄出奔戮崔杼慶封獨相第六十七回 盧蒲癸計逐慶封楚靈王大合諸侯第六十八回 賀虒祁師曠辨新聲散家財陳氏買齊國第六十九回 楚靈王挾詐滅陳蔡晏平仲巧辯服荊蠻第七十回 殺三兄楚平王即位劫齊魯晉昭公尋盟第七十一回 晏平仲二桃殺三士楚平王娶媳逐世子第七十二回 棠公尚捐軀奔父難伍子胥微服過昭關第七十三回 伍員吹簫乞吳市專諸進炙刺王僚第七十四回 囊瓦懼謗誅無極要離貪名刺慶忌第七十五回 孫武子演陣斬美姬蔡昭侯納質乞吳師第七十六回 楚昭王棄郢西奔伍子胥掘墓鞭屍第七十七回 泣秦庭申包胥借兵退吳師楚昭王返國第七十八回 會夾谷孔子卻齊墮三都聞人伏法第八十回 夫差違諫釋越勾踐竭力事吳第八十一回 美人計吳宮寵西施言語科子貢說列國第八十二回 殺子胥夫差爭歃納蒯瞶子路結纓第八十三回 誅羋勝葉公定楚滅夫差越王稱霸第八十四回 智伯決水灌晉陽豫讓擊衣報襄子第八十五回 樂羊子怒餟中山羹西門豹喬送河伯婦第八十六回 吳起殺妻求將騶忌鼓琴取相第八十七回 說秦君衛鞅變法辭鬼谷孫臏下山第八十八回 孫臏佯狂脫禍龐涓兵敗桂陵第八十九回 馬陵道萬弩射龐涓咸陽市五牛分商鞅第九十回 蘇秦合從相六國張儀被激往秦邦第九十一回 學讓國燕噲召兵偽獻地張儀欺楚第九十二回 賽舉鼎秦武王絕蒍莽赴會楚懷王陷秦第九十三回 趙主父餓死沙邱宮孟嘗君偷過函谷關第九十四回 馮諼彈鋏客孟嘗齊王糾兵伐桀宋第九十五回 說四國樂毅滅齊驅火牛田單破燕第九十六回 藺相如兩屈秦王馬服君單解韓國第九十七回 死范睢計逃秦國假張祿延辱魏使第九十八回 質平原秦王索魏齊敗長平白起坑趙卒第九十九回 武安君含冤死杜郵呂不韋巧計歸異人第一百回 魯仲連不肯帝秦信陵君竊符救趙第一百一回 秦王滅周遷九鼎廉頗敗燕殺二將第一百二回 華陰道信陵敗蒙驁胡盧河龐煖斬劇辛第一百三回 李國舅爭權除黃歇樊於期傳檄討秦王第一百四回 甘羅童年取高位嫪毐偽腐亂秦宮第一百五回 茅焦解衣諫秦王李牧堅壁卻桓齮第一百六回 王敖反間殺李牧田光刎頸薦荊軻第一百七回 獻地圖荊軻鬧秦庭論兵法王翦代李信第一百八回 兼六國混一輿圖號始皇建立郡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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