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六十四回 曲沃城欒盈滅族且於門杞梁死戰:親自登城而望,見一簇車徒,自西北方疾

古籍查詢

輸入需要查詢的關鍵字:

《東周列國志》第六十四回 曲沃城欒盈滅族且於門杞梁死戰

東周列國志

第六十四回 曲沃城欒盈滅族且於門杞梁死戰

卻說范丐雖遣其子范鞅往迎魏舒,未知逆順如何,心中委決不下。

親自登城而望,見一簇車徒,自西北方疾驅而至,其子與魏舒同在一車之上,喜曰:「欒氏孤矣!」即開宮門納之。

魏舒與范丐相見,兀自顏色不定,丐執其手曰:「外人不諒,頗言將軍有私於欒氏,丐固知將軍之不然也。

若能共滅欒氏者,當以曲沃相勞。」

舒此時已范氏牢籠之內,只得唯唯惟命,遂同謁平公,共商議應敵之計。

須臾,趙武、荀吳、智朔、韓無忌、韓起、祁午、羊舌赤、羊舌肸、張孟?諸臣,陸續而至,皆帶有車徒,軍勢益盛。

固宮止有前後兩門,俱有重關。

范丐使趙、荀兩家之軍,協守南關二重,韓無忌兄弟,協守北關二重,祁午諸人,周圍巡儆。

丐與鞅父子,不離平公左右。

欒盈已入絳城,不見魏舒來迎,心內懷疑。

乃屯於市口,使人哨探,回報:「晉侯已往固宮,百官皆從,魏氏亦去矣。」

欒盈大怒曰:「舒欺我,若相見,當手刃之!」即撫督戎之背曰:「用心往攻固宮,富貴與子共也!」督戎曰:「戎願分兵一半,獨攻南關,恩主率諸將攻北關,且看誰人先入?」

此時殖綽、郭最雖則與盈同事,然州綽、邢蒯卻是欒盈帶往齊國去的,齊侯作興1了他,綽、最每受其奚落。

俗語云:「怪樹怪丫叉」,綽、最與州、邢二將有些心病,原原本本,未免遷怒到欒盈身上。

況欒盈口口聲聲只誇督戎之勇,並無俯仰綽、最之意,綽、最怎肯把熱氣去呵他冷面。

也有坐觀成敗的意思,不肯十分出力。

欒盈所靠,只是督戎一人。

當下督戎手提雙戟,乘車徑往固宮,要取南關。

在關外閱看形勢,一馳一驟,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分明似一位黑煞神下降。

晉軍素聞其勇名,見之無不膽落。

趙武嘖嘖歎羨不已。

武部下有兩員驍將,叫做解雍、解肅,兄弟二人,皆使長槍,軍中有名。

聞主將歎羨,心中不服曰:「督戎雖勇,非有三頭六臂,某弟兄不揣,欲引一枝兵下關,定要活捉那廝獻功!」趙武曰:「汝須仔細,不可輕敵。」

二將裝束齊整,飛車出關,隔塹大叫:「來將是督將軍否?可惜你如此英勇,卻跟隨叛臣。

早早歸順,猶可反禍為福。」

督戎聞叫大怒,喝教軍士填塹而渡。

軍士方負土運石,督戎一性一急,將雙戟按地,盡力一躍,早跳過塹北。

二解倒吃了一驚,挺槍來戰督戎。

督戎舞戟相迎,全無懼怯。

解雍的駕馬,早被督戎一戟打去,折了背脊,車不能動。

連解肅的駕馬,嘶鳴起來,也不行走。

二解欺他單身,跳下車來步戰。

督戎兩枝大戟,一左一右,使得呼一呼的響。

解肅一槍刺來,督戎一戟拉去;戟勢去重,磅的一聲,那枝槍砬為兩段。

解肅撇了槍桿便走。

解雍也著了忙,手中遲慢,被督戎一戟刺倒。

便去追趕解肅。

解肅善走,逕奔北關,縋城而上。

督戎趕不著,退轉來要結果解雍,已被軍將救入關去了。

督戎氣忿忿的,獨自挺戟而立,叫道:「有本事的,多著幾個出來,一總廝殺,省得費了工夫!」關上無人敢應。

督戎守了一會,仍回本營,吩咐軍士,打點明日攻關。

是夜解雍傷重而死,趙武痛惜不已。

解肅曰:「明日小將再決一戰,誓報兄仇,雖死不恨!」荀吳曰:「我部下有老將牟登,他有二子,牟剛、牟勁,但有千斤之力,見在晉侯麾下侍衛。

今夜使牟登喚來,明日同解將軍出戰。

三人戰一個,難道又輸與他?」

越武曰:「如此甚好!」荀吳自去吩咐牟登去了。

次早,牟剛、牟勁俱到。

趙武看之,果然身材魁偉,氣象猙獰,慰勞了一番,命解肅一同下關。

那邊督戎,早把坑塹填平,直一逼一關下搦戰。

這裡三員猛將,開關而出。

督戎大叫:「不怕死的都來!」三將並不打話,一枝長槍,兩一柄一大刀,一齊都奔督戎。

督戎全無懼怯。

殺得一性一起,跳下車來,將雙戟飛舞,盡著氣力,落戟去處,便有千鈞之重。

牟勁車軸,被督戎打折,只得也跳下車來,著了督戎一戟,打得稀爛。

牟剛大怒,拚命上前,怎奈戟風如箭,沒處進步。

老將牟登,喝叫「且歇!」關上鳴起金來。

牟登親自出關,接應牟剛、解肅進去。

督戎教軍士攻關,關上矢石如雨,軍士多有傷損,惟督戎不動分毫,真勇將也。

趙武與荀吳連敗二陣,遣人告急於范丐。

范丐曰:「一督戎勝他不得,安能平欒氏乎?」

是夜秉燭而坐,悶悶不已。

有一隸人1侍側,叩首而問曰:「元帥心懷鬱鬱,莫非憂督戎否?」

范丐視其人,姓斐名豹,原是屠岸賈手下驍將斐成之子,因坐屠一黨一,沒官為奴,在中軍服役,范丐奇其言,問曰:「爾若有計除得督戎,當有重賞。」

斐豹曰:「小人名在丹書1,枉有沖天之志,無處討個出身。

元帥若於丹書上除去豹名,小人當殺督戎,以報厚德。」

范丐曰:「爾若殺了督戎,吾當請於晉侯,將丹書盡行焚棄,收爾為中軍牙將。」

斐豹曰:「元帥不可失信。」

范丐曰:「若失信,有如紅日!但不知用車徒多少?」

斐豹曰:「督戎向在絳城,與小人相識,時常角力賭勝。

其人恃勇一性一躁,專好獨鬥,若以車徒往,不能勝也。

小人情願單身下關,自有擒督戎之計。」

范丐曰:「汝莫非去而不返?」

斐豹曰:「小人有老母,今年七十八歲;又有幼子嬌一妻,豈肯罪上加罪,作此不忠不孝之事?如有此等,亦如紅日!」范丐大喜,勞以酒食,賞兕甲一副。

次日,斐豹穿甲於內,外加練袍,札縛停當。

頭帶韋弁2,足穿麻屨。

腰藏利刃,手中提一銅錘,重五十二斤。

來辭范丐曰:「小人此去,殺得督戎,奏凱而回。

不然,亦死於督戎之手,決不兩存。」

范丐曰:「我當親往,看汝用力。」

即時命駕車,使斐豹驂乘,同至南關。

趙武、荀吳接見,訴以督戎如此英雄,連折二將。

范丐曰:「今日斐豹單身赴敵,只看晉侯福分。」

言猶未已,關下督戎大呼搦戰。

斐豹在關上呼曰:「督君還認得斐大否?」

豹行大,故自稱斐大,乃昔年彼此所呼也。

督戎曰:「斐大,汝今還敢來賭一死生麼?」

斐豹曰:「他人怕你,我斐豹不怕你!你把兵車退後。

我與你兩人,只在地下賭鬥。

雙手對雙手,兵器對兵器。

不是你死我活,就是我死你活,也落得個英名傳後。」

督戎曰:「此論正合吾意。」

遂將軍士約退。

這裡關門開處,單單放一個斐豹出來。

兩個就在關下交戰,約二十餘合,未分勝敗。

斐豹詐言道:「我一時內急,可暫住手。」

督戎那裡肯放。

斐豹先瞧見西邊空處,有一帶短牆,捉個空隙就走。

督戎隨後趕來,大喝:「走向那裡去?」

范丐等在關上,看見督戎往追斐豹,慌捏一把汗。

誰知斐豹卻是用計,奔近短牆,撲的跳將進去。

督戎見斐豹進牆去了,亦逾牆而入。

只道斐豹在前面,卻不知斐豹隱身在一棵大樹之下,專等督戎進牆,出其不意,提起五十二斤的銅錘,自後擊之,正中其腦。

腦漿迸裂,撲地便倒,兀自把右腳飛起,將斐豹胸前兕甲碾去一片。

斐豹急拔一出腰間利刃,剁下首級,復跳牆而出。

關上望見斐豹手中提有血淋淋的人頭,已知得勝,大開關門。

解肅、牟剛引兵殺出,欒軍大敗。

一半殺了,一半投降,逃去者十無一二。

范欒仰天瀝酒曰:「此晉侯之福也!」即酌酒親賜斐豹,就帶他往見晉侯。

晉侯賞以兵車一乘,注功績第一。

潛淵先生有詩云:

督戎神力世間無,敵手誰知出隸夫?

始信用人須破格,笑他肉食似雕瓠1。

再說欒盈引大隊車馬,攻打北關,連接督戎捷報,盈謂其下曰:「吾若有兩督戎,何患固宮不破耶?」

殖綽踐2郭最之足,郭最以目答之,各低頭不語。

惟有欒樂、欒魴,思欲建功,不避矢石。

韓無忌、韓起,因前關屢敗,不敢輕出,只是嚴守。

到第三日,欒盈得敗車之報,言:「督戎被殺,全軍俱沒。」

嚇得手足無措,方請殖綽、郭最商議。

綽最笑曰:「督戎且失利。

況我曹乎?」

欒盈垂淚不已。

欒樂曰:「我等死生,決於今夜。

當令將士畢聚北門,於三更之後,悉登輜車,放火燒關,或可入也。」

欒盈從其計。

晉侯喜督戎之死,置酒慶賀,韓無忌、韓起俱來獻觴上壽,飲至二更方散。

才回北關,點視方畢,忽然車聲轟起,欒氏軍馬大集,輜車高與關齊,火箭飛蝗般射來,延燒關門。

火勢兇猛,關內軍士,存札不牢,欒樂當先,欒魴繼之,乘勢遂佔了外關。

韓無忌等退守內關,遣人飛報中軍求救,范丐命魏舒往南關,替回荀吳一枝軍馬,往北關幫助二韓。

遂同晉侯登台北望,見欒兵屯於外關,寂然無聲,范丐曰:「此必有計。」

傳令內關用心防禦。

守至黃昏,欒兵復登輜車,仍用火器攻門。

這裡預備下皮帳,帳用牛皮為之,以水浸透,撐開遮蔽,火不能入。

亂了一一夜,兩個暫息。

范輜曰:「賊已一逼一近,儻1久而不退,齊復乘之,國必殆矣。」

遂命其子范鞅,率斐豹引一枝軍,從南關轉至北門,從外而攻;刻定時辰,約會二韓守關。

荀吳率牟剛引一枝兵,從內關殺出外關,腹背夾攻,教他兩下不能相顧。

使趙武、魏舒,移兵屯於關外,以防南逸。

調度已畢,奉晉侯登台觀戰。

范鞅臨行,請於丐曰:「鞅年少望輕,願假以中軍旗鼓。」

丐許之。

鞅仗劍登車,建施而行。

方出南關,謂其下曰:「今日之戰,有進無退!若兵敗,吾先自剄,必不令諸君獨死!」眾皆踴躍。

卻說荀吳奉范丐將令,使將士飽食結束,專等時候。

只見欒兵紛紛擾擾,俱退出外關,心知外兵已到。

一聲鼓響,關門大開,牟剛在前,荀吳在後,甲士步卒,一齊殺出。

欒盈亦慮晉軍內外夾攻,使欒魴用鐵葉車,塞外門之口,分兵守之。

荀吳之兵,不能出外。

范鞅兵到,欒氏見大旆,驚曰:「元帥親至乎?」

使人察之,回報曰:「小將軍范鞅也。」

樂曰:「不足慮矣!」乃張弓挾矢,立於車中,顧左右曰:「多帶繩索,射倒者則牽之。」

馳入晉軍,左射右射,發無不中。

其弟欒榮同在車中,謂曰:「矢可惜也!多射無名。」

樂乃不射。

少頃,望見一車遠遠而來。

車中一將,韋弁練袍,形容古怪。

欒榮指曰:「此人名斐豹,即殺我督將軍者,可以射之。」

欒樂曰:「俟近百步,汝當為我喝采!」言未畢,又一車從旁經過。

亦樂認得車中乃是小將軍范鞅,想道:「若射得范鞅,卻不勝如斐豹?」

乃驅車逐范鞅而射之。

欒樂之箭,從來百發百中,偏是這一箭射個落空。

范鞅回顧,見是欒樂,大罵:「反賊!死在頭上,尚敢射我?」

欒樂便教回車退走。

他不是怕懼范鞅,因射他不著,欲回車誘他趕來,覷得親切,好端的放箭。

誰知殖綽、郭最亦在軍中,忌欒樂善射,惟恐其成功,一見他退走,遂大呼曰:「欒樂敗矣!」御人聞呼,又錯認別枝兵敗了,舉頭四望,轡亂馬逸。

路上有大槐根,車輪誤觸之而覆,把欒樂跌將出來。

恰恰的斐豹趕到,用長戟鉤之,斷其手肘。

可憐欒樂是欒族第一個戰將,今日死於槐根之側,豈非天哉!髯翁有詩云:

猿臂將軍射不空,偏教一矢誤英雄。

老天已絕欒家祀,肯許軍中建大功?

欒榮先跳下車,不敢來救欒樂,急逃而免。

殖綽、郭最難回齊國,郭最奔秦,殖綽奔衛。

欒盈聞欒樂之死,放聲大哭,軍士無不哀涕。

欒魴守不住門口,收兵保護欒盈,望南而奔。

荀吳與范鞅合兵,人後追來。

盈、魴同曲沃之眾,抵死拒敵,大殺一場,晉兵才退。

盈、魴亦身帶重傷,行至南門,又遇魏舒引兵攔住。

欒盈垂淚告曰:「魏伯獨不憶下軍共事之日乎?盈知必死,然不應死於魏伯之手也!」魏舒意中不忍,使車徒分列左右,讓欒盈一路。

欒盈、欒魴引著殘兵,急急奔回曲沃去了。

須臾,趙武軍到,問魏舒曰:「欒孺子已過,何不追之?」

魏舒曰:「彼如釜中之魚,甕中之鱉,自有庖人動手。

舒念先人僚誼,誠不忍一操一刀也!」趙武心中惻然,亦不行追趕。

范丐聞欒盈已去,知魏舒做人情,置之不言。

乃謂范鞅曰:「從盈者,皆曲沃之甲,此去必還曲沃。

彼爪牙已盡,汝率一軍圍之,不憂不下也。」

荀吳亦願同往,范丐許之。

二將帥車三百乘,圍欒盈於曲沃。

范丐奉晉平公復回公宮,取丹書焚之,因斐豹得脫隸籍1者二十餘家。

范丐遂收斐豹為牙將。

話分兩頭。

卻說齊莊公自打發欒盈轉身,便大選車徒,以王孫揮為大將,申鮮虞副之,州綽、邢蒯為先鋒,晏犛為合後,賈舉邴師等隨身扈駕,擇吉出師。

先侵衛地,衛人儆守,不敢出戰。

齊兵也不攻城,遂望帝邱而北,直犯晉界,圍朝歌,三日取之。

莊公登朝陽山犒軍。

遂分軍為二隊:王孫揮同諸將為前隊,從左取路孟門隘;莊公自率「龍」「虎」二爵為後隊,從右取路共山;俱於太行山取齊。

一路殺掠,自不必說。

邢蒯露宿共山之下,為毒蛇所整,腹腫而死。

莊公甚惜之。

不一日,兩軍俱至太行,莊公登山以望二絳,正議襲絳之事。

聞欒盈敗走曲沃,晉侯悉起大軍將至,莊公曰:「吾志不遂矣!」遂觀兵1於少水而還。

守邯鄲大夫趙勝,起本邑之兵追之。

莊公只道大軍來到,前隊又已先發,倉皇奔走,只留晏犛斷後。

犛兵敗,被趙勝斬之。

范鞅、荀吳圍曲沃月餘。

盈等屢戰不勝,城中死者過半,力盡不能守,城遂破。

胥午伏劍而死。

欒盈、欒榮俱被執。

盈曰:「吾悔不用辛俞之言,乃至於此!」荀吳欲囚欒盈,解至絳城。

范鞅曰:「主公優柔不斷,萬一乞哀而免之,是縱仇也。」

乃夜使人縊殺之。

並殺欒榮,盡誅滅欒氏之族。

惟欒魴縋城而遁,出奔宋國去了。

鞅等班師回奏,平公命以欒氏之事,播告於諸侯。

諸侯多遣人來稱賀。

史臣有贊云:

賓傅桓叔,枝佐文君,傳盾及書,世為國楨。

黶一汰侈,遂墜厥勳;盈雖好土,適殞其身。

保家有道,以誡子孫。

於是范丐告老,趙武代之為政。

不在話下。

再說齊莊公以伐晉未竟其功,雄心不死,還至齊境,不肯入,曰:「平陰之役,莒人欲自其鄉襲齊,此仇亦不可不報也!」乃留屯於境上,大搜車乘。

州綽、賈舉等,各賜堅車五乘,名為「五乘之賓」。

賈舉稱臨淄人華周、杞梁之勇,莊公即使人召之。

周、梁二人來見,莊公賜以一車,使之同乘,隨軍立功。

華周退而不食1,謂杞梁曰:「君之立『五乘之賓』,以勇故也。

君之召我二人,亦以勇故也。

彼一人而五乘,我二人而一乘,此非用我,乃辱我耳!盍辭之他往乎?」

杞梁曰:「梁家有老母,當稟命而行之。」

杞梁歸告其母。

母曰:「汝生而無義,死而無名,雖在『五乘之賓』,人孰不笑汝!汝勉之,君命不可逃也。」

杞梁以母一之語述於華周。

華周曰:「婦人不忘君命,吾敢忘乎?」

遂與杞梁共車,侍於莊公。

莊公休兵數日,傳令留王孫揮統大軍屯紮境上,單用「五乘之賓」及選銳三千,銜枚臥鼓,往襲莒國。

華周、杞梁自請為前隊。

莊公問曰:「汝用甲乘幾何?」

華周杞梁曰:「臣等二人,隻身謁君,亦願只身前往。

君所賜一車,已足吾乘矣。」

莊公欲試其勇,笑而許之。

華周、杞梁約更番為御,臨行曰:「更得一人為戎右,可當一隊矣。」

有小卒挺身出曰:「小人願隨二位將軍一行,不知肯提挈否?」

華周曰:「汝何姓名?」

小卒對曰:「某乃本國人隰侯重地。

慕二位將軍之義勇,是以樂從。」

三人遂同一乘,建一旗一鼓,風馳而去。

先到莒郊,露宿一一夜。

次早,莒黎比公知齊師將到,親率甲士三百人巡郊,遇華周、杞梁之車,方欲盤問。

周梁瞋目大呼曰:「我二人,乃齊將也,誰敢與我決鬥?」

黎比公吃了一驚,察其單車無繼,使甲士重重圍之。

周梁謂隰侯重曰:「汝為我擊鼓勿休!」乃各挺長戟,跳下車來,左右衝突,遇者輒死。

三百甲士,被殺傷了一半。

黎比公曰:「寡人已知二將軍之勇矣!不須死戰,願分莒國與將軍共之!」周、梁同聲對曰:「去國歸敵,非忠也;受命而棄之,非信也。

深入多殺者,為將之事,若莒國之利,非臣所知!」言畢,奮戟復戰。

黎比公不能當,大敗而走。

齊莊公大隊已到,聞知二將獨戰得勝,使人召之還,曰:「寡人已知二將軍之勇矣!不必更戰,願分齊國,與將軍共之!」周梁同聲對曰:「君立『五乘之賓』,而吾不與焉,是少吾勇也。

又以利啖我,是污吾行也。

深入多殺者,為將之事,若齊國之利,非臣所知!」乃揖去使者,棄車步行,直一逼一且於門。

黎比公令人於狹道掘溝灸炭,炭火騰焰,不能進步。

隰侯重曰:「吾聞古之士,能立名於後世者,惟捐生也。

吾能使子逾溝。」

乃仗楯1自伏於炭上,令二子乘之而進。

華周,杞梁既逾溝,回顧隰侯重,已焦灼矣。

乃向之而號。

杞梁收淚,華周哭猶未止。

杞梁曰:「汝畏死耶?何哭之久也?」

華周曰:「我豈怕死者哉?此人之勇,與我同也,乃能先我而死,是以哀之!」黎比公見二將已越火溝,急召善射者百人,伏於門之左右,俟其近,即攢射之。

華周、杞梁直前奪門,百矢俱發,二將冒矢突戰,復殺二十七人。

守城軍士,環立城上,皆注矢下射。

杞梁重傷先死。

華週身中數十箭,力盡被執。

氣猶未絕,黎比公載歸城中。

有詩為證:

爭羨赳赳五乘賓,形如熊虎力千鈞。

誰知陷陣捐軀者,卻是單車殉義人!

卻說齊莊公得使者回信,知周、梁有必死之心,遂引大隊前進。

至且於門,聞三人俱已戰死,大怒,便欲攻城。

黎比公遣使至齊軍中謝曰:「寡君徒見單車,不知為大國所遣,是以誤犯。

且大國死者三人,敝邑被殺者已百餘人矣。

彼自求死,非敝邑敢於加兵也,寡君畏君之威,特命下臣百拜謝罪,願歲歲朝齊,不敢有貳。」

莊公怒氣方盛,不准行成。

黎比公復遣使相求,欲送還華周,並歸杞梁之一屍一,且以金帛犒軍。

莊公猶未許。

忽傳王孫揮有急報至,言:「晉侯與宋、魯、衛、鄭各國之君,會於夷儀,謀伐齊國。

請主公作速班師。」

莊公得此急信,乃許莒成。

莒黎比公大出金帛為獻,以溫車載華周,以輦載杞梁之一屍一,送歸齊軍。

惟隰侯重一屍一在炭中,已化為灰燼,不能收拾。

莊公即日班師,命將杞梁殯於齊郊之外。

莊公方入郊,適遇杞梁之妻孟姜,來迎夫一屍一。

莊公停車,使人吊之。

孟姜對使者再拜曰:「梁若有罪,敢辱君吊?若其無罪,猶有先人之敝廬在。

郊非吊所,下妾敢辭!」莊公大慚曰:「寡人之過也!」乃為位於札梁之家而吊焉。

孟姜奉夫棺,將窆1於城外。

乃露宿三日,撫棺大慟,涕淚俱盡,繼之以血。

齊城忽然崩陷數尺。

由哀慟迫切,一精一誠之所感也。

後世傳秦人范杞梁差築長城而死,其妻孟姜女送寒衣至城下,聞夫死痛哭,城為之崩。

蓋即齊將杞梁之事,而誤傳之耳。

華周歸齊,傷重,未幾亦死。

其妻哀慟,倍於常人。

按《孟子》稱:「華周、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變國俗。」

正謂此也。

史臣有詩云:

忠勇千秋想杞梁,頹城悲慟亦非常。

至今齊國成風俗,嫠婦哀哀學孟姜。

按此乃周靈王二十二年之事。

是年大水,谷水與洛水斗1,黃河俱氾濫,平地水深尺餘。

晉侯伐齊之議遂中止。

卻說齊右卿崔杼惡莊公之一婬一亂,巴不得晉師來伐,欲行大事。

已與左卿慶封商議事成之日,平分齊國。

及聞水阻,心中鬱鬱。

莊公有近侍賈豎,嘗以小事,受鞭一百。

崔杼知其銜怨,乃以重賂結之。

凡莊公一動一息,俱令相報。

畢竟崔杼做出甚事來,再看下回分解。

註解:

1作興:抬舉。

1隸人:因罪而成奴隸、服勞役者。

1丹書:罪犯登記冊。

2韋弁:牛皮帽。

1瓠:壺。

2踐:踩。

1儻:倘。

1隸籍:奴隸身份。

1觀兵:檢閱軍隊以示軍威。

1食:接受。

1仗楯:以盾牌作支撐。

1窆:落棺而葬。

1斗:接合。

分類:史書

共2頁 上壹頁 1 2 下壹頁
東周列國志
第一回 周宣王聞謠輕殺杜大夫化厲鳴冤第二回 褒人贖罪獻美女幽王烽火戲諸侯第三回 犬戎主大鬧鎬京周平王東遷洛邑第四回 秦文公郊天應夢鄭莊公掘地見母第五回 寵虢公周鄭交質助衛逆魯宋興兵第六回 衛石碏大義滅親鄭莊公假命伐宋第七回 公孫閼爭車射考叔公子翬獻謅賊隱公第八回 立新君華督行賂敗戎兵鄭忽辭婚第九回 齊侯送文姜婚魯祝聃射周王中肩第十回 楚熊通僭號稱王鄭祭足被脅立庶第十一回 宋莊公貪賂搆兵鄭祭足殺婿逐主第十二回 衛宣公築台納媳高渠彌乘間易君第十三回 魯桓公夫婦如齊鄭子亹君臣為戮第十四回 衛侯朔抗王入國齊襄公出獵遇鬼第十五回 雍大夫計殺無知魯莊公乾時大戰第十六回 釋檻囚鮑叔薦仲戰長勺曹劌敗齊第十七回 宋國納賂誅長萬楚王杯酒虜息媯第十八回 曹沫手劍劫齊侯桓公舉火爵寧戚第十九回 擒傅瑕厲公復國殺子頹惠王反正第二十回 晉獻公違卜立驪姬楚成王平亂相子文第二十一回 管夷吾智辨俞兒齊桓公兵定孤竹第二十二回 公子友兩定魯君齊皇子獨對委蛇第二十三回 衛懿公好鶴亡國齊桓公興兵伐楚第二十四回 盟召陵禮款楚大夫會葵邱義戴周天子第二十五回 智荀息假途滅虢窮百里飼牛拜相第二十六回 歌扊扅百里認妻獲陳寶穆公證夢第二十七回 驪姬巧計殺申生獻公臨終囑荀息第二十八回 裡克兩弒孤主穆公一平晉亂第二十九回 晉惠公大誅群臣管夷吾病榻論相第三十回 秦晉大戰龍門山穆姬登台要大赦第三十一回 晉惠公怒殺慶鄭介子推割股啖君第三十二回 晏蛾兒逾牆殉節群公子大鬧朝堂第三十三回 宋公伐齊納子昭楚人伏兵劫盟主第三十四回 宋襄公假仁失眾齊姜氏乘醉遣夫第三十五回 晉重耳周遊列國秦懷嬴重婚公子第三十六回 晉呂卻夜焚公宮秦穆公再平晉亂第三十七回 介子推守志焚綿上太叔帶怙寵入宮中第三十八回 周襄王避亂居鄭晉文公守信降原第三十九回 柳下惠授詞卻敵晉文公伐衛破曹第四十回 先軫詭謀激子玉晉楚城濮大交兵第四十一回 連谷城子玉自殺踐土壇晉侯主盟第四十二回 周襄王河陽受覲衛元咺公館對獄第四十三回 智寧俞假鴆復衛老燭武縋城說秦第四十四回 叔詹據鼎抗晉侯弦高假命犒秦軍第四十五回 晉襄公墨縗敗秦先元帥免胄殉翟第四十六回 楚商臣宮中弒父秦穆公殽谷封屍第四十七回 弄玉吹簫雙跨鳳趙盾背秦立靈公第四十八回 刺先克五將亂晉召士會壽余紿秦第四十九回 公子鮑厚施買國齊懿公竹池遇變第五十回 東門遂援立子倭趙宣子桃園強諫第五十一回 責趙盾董狐直筆誅斗椒絕纓大會第五十二回 公子宋嘗黿構逆陳靈公袒服戲朝第五十三回 楚莊王納諫復陳晉景公出師救鄭第五十四回 荀林父縱屬亡師孟侏儒托優悟主第五十五回 華元登床劫子反老人結草亢杜回第五十六回 蕭夫人登台笑客逢丑父易服免君第五十七回 娶夏姬巫臣逃晉圍下宮程嬰匿孤第五十八回 說秦伯魏相迎醫報魏錡養叔獻藝第五十九回 寵胥童晉國火亂誅岸賈趙氏復興第六十回 智武子分軍肆敵逼陽城三將鬥力第六十一回 晉悼公駕楚會蕭魚孫林父因歌逐獻公第六十二回 諸侯同心圍齊國晉臣合計逐欒盈第六十三回 老祁奚力救羊舌小范鞅智劫魏舒第六十四回 曲沃城欒盈滅族且於門杞梁死戰第六十五回 弒齊光崔慶專權納衛衎寧喜擅政第六十六回 殺寧喜子鱄出奔戮崔杼慶封獨相第六十七回 盧蒲癸計逐慶封楚靈王大合諸侯第六十八回 賀虒祁師曠辨新聲散家財陳氏買齊國第六十九回 楚靈王挾詐滅陳蔡晏平仲巧辯服荊蠻第七十回 殺三兄楚平王即位劫齊魯晉昭公尋盟第七十一回 晏平仲二桃殺三士楚平王娶媳逐世子第七十二回 棠公尚捐軀奔父難伍子胥微服過昭關第七十三回 伍員吹簫乞吳市專諸進炙刺王僚第七十四回 囊瓦懼謗誅無極要離貪名刺慶忌第七十五回 孫武子演陣斬美姬蔡昭侯納質乞吳師第七十六回 楚昭王棄郢西奔伍子胥掘墓鞭屍第七十七回 泣秦庭申包胥借兵退吳師楚昭王返國第七十八回 會夾谷孔子卻齊墮三都聞人伏法第八十回 夫差違諫釋越勾踐竭力事吳第八十一回 美人計吳宮寵西施言語科子貢說列國第八十二回 殺子胥夫差爭歃納蒯瞶子路結纓第八十三回 誅羋勝葉公定楚滅夫差越王稱霸第八十四回 智伯決水灌晉陽豫讓擊衣報襄子第八十五回 樂羊子怒餟中山羹西門豹喬送河伯婦第八十六回 吳起殺妻求將騶忌鼓琴取相第八十七回 說秦君衛鞅變法辭鬼谷孫臏下山第八十八回 孫臏佯狂脫禍龐涓兵敗桂陵第八十九回 馬陵道萬弩射龐涓咸陽市五牛分商鞅第九十回 蘇秦合從相六國張儀被激往秦邦第九十一回 學讓國燕噲召兵偽獻地張儀欺楚第九十二回 賽舉鼎秦武王絕蒍莽赴會楚懷王陷秦第九十三回 趙主父餓死沙邱宮孟嘗君偷過函谷關第九十四回 馮諼彈鋏客孟嘗齊王糾兵伐桀宋第九十五回 說四國樂毅滅齊驅火牛田單破燕第九十六回 藺相如兩屈秦王馬服君單解韓國第九十七回 死范睢計逃秦國假張祿延辱魏使第九十八回 質平原秦王索魏齊敗長平白起坑趙卒第九十九回 武安君含冤死杜郵呂不韋巧計歸異人第一百回 魯仲連不肯帝秦信陵君竊符救趙第一百一回 秦王滅周遷九鼎廉頗敗燕殺二將第一百二回 華陰道信陵敗蒙驁胡盧河龐煖斬劇辛第一百三回 李國舅爭權除黃歇樊於期傳檄討秦王第一百四回 甘羅童年取高位嫪毐偽腐亂秦宮第一百五回 茅焦解衣諫秦王李牧堅壁卻桓齮第一百六回 王敖反間殺李牧田光刎頸薦荊軻第一百七回 獻地圖荊軻鬧秦庭論兵法王翦代李信第一百八回 兼六國混一輿圖號始皇建立郡縣
 
漢語學習
漢語文化
語言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