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三十二回 晏蛾兒逾牆殉節群公子大鬧朝堂:三人益無忌憚,欺桓公老耄無能,遂專權用事。順三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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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志》第三十二回 晏蛾兒逾牆殉節群公子大鬧朝堂

東周列國志

第三十二回 晏蛾兒逾牆殉節群公子大鬧朝堂

話說齊桓公背了管仲遺言,復用豎刁、雍巫、開方三人,鮑叔牙諫諍不從,發病而死。

三人益無忌憚,欺桓公老耄無能,遂專權用事。

順三人者,不貴亦富。

逆三人者,不死亦逐。

這話且擱過一邊。

且說是時有鄭國名醫,姓秦名緩,字越人。

寓於齊之盧村,因號盧醫。

少時開邸捨1,有長桑君來寓。

秦緩知其異人,厚待之,不責其直2。

長桑君感之,授以神藥,以上池水服之,眼目如鏡,暗中能見鬼物,雖人在隔牆,亦能見之。

以此視人病症,五臟六腑,無不洞燭,特以診脈為名耳。

古時有個扁鵲,與軒轅黃帝同時,一精一於醫藥。

人見盧醫手段高強,遂比之古人,亦號為扁鵲。

先年扁鵲曾游虢國,適值虢太子暴蹶而死。

扁鵲過其宮中,自言能醫。

內侍曰:「太子已死矣,安能復生?」

扁鵲曰:「請試之。」

內侍報知虢公。

虢公流淚沾襟,延扁鵲入視。

扁鵲教其弟子陽厲,用砭石3針之。

須臾,太子蘇,更進以湯藥,過二旬復故。

世人共稱扁鵲有回生起死之術。

扁鵲周遊天下,救人無數。

一日,游至臨淄,謁見齊桓公,奏曰:「君有病在腠理1,不治將深。」

桓公曰:「寡人不曾有疾。」

扁鵲出。

後五日復見,奏曰:「君病在血脈,不可不治。」

桓公不應。

後五日又見,奏曰:「君之病已在腸胃矣。

宜速治也!」桓公復不應。

扁鵲退,桓公歎曰:「甚矣,醫人之喜於見功也!無疾而謂之有疾。」

過五日,扁鵲又求見,望見桓公之色,退而卻走。

桓公使人問其故。

曰:「君之病在骨髓矣!夫腠理,湯熨之所及也。

血脈,針砭之所及也。

腸胃,酒醪之所及也。

今在骨髓,雖司命2其奈之何!臣是以不言而退也。」

又過五日,桓公果病,使人召扁鵲。

其館人曰:「秦先生五日前已束裝而去矣。」

桓公懊悔無已。

桓公先有三位夫人,曰王姬、徐姬、蔡姬。

皆無子。

王姬、徐姬相繼先卒。

蔡姬退回蔡國。

以下又有如夫人六位,俱因他得君一寵一愛一,禮數與夫人無別,故謂之如夫人。

六位各生一子。

第一位長衛姬,生公子無虧。

第二位少衛姬,生公子元。

第三位鄭姬,生公子昭。

第四位葛嬴,生公子潘。

第五位密姬,生公子商人。

第六位宋華子,生公子雍。

其餘妾媵,有子者尚多,不在六位如夫人之數。

那六位如夫人中,惟長衛姬事桓公最久。

六位公子中,亦惟無虧年齒最長。

桓公嬖臣雍巫、豎刁,俱與衛姬相善,巫、刁因請於桓公,許立無虧為嗣。

後又一愛一公子昭之賢,與管仲商議,在葵邱會上,囑咐宋襄公,以昭為太子。

衛公子開方,獨與公子潘相善,亦為潘謀嗣立。

公子商人一性一喜施予1,頗得民心,因母密姬有一寵一,未免萌覬覦之心。

內中只公子雍出身微賤,安分守己。

其他五位公子,各樹一黨一羽,互相猜忌,如五隻大蟲,各藏牙爪,專等人來搏噬。

桓公雖然是個英主,卻不道劍老無芒,人老無剛。

他做了多年的侯伯,志足意滿,且是耽於酒色之人,不是個清心寡慾的。

到今日衰耄之年,志氣自然昏惰了。

況又小人用事,蒙蔽耳目,但知樂境無憂境,不聽忠言聽諛言。

那五位公子,各使其母求為太子,桓公也一味含糊答應,全沒個處分的道理。

正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忽然桓公疾病,臥於寢室。

雍巫見扁鵲不辭而去,料也難治了。

遂與豎刁商議出一條計策,懸牌宮門,假傳桓公之語。

牌上寫道:

寡人有怔忡2之疾,惡聞人聲。

不論群臣子姓,一概不許入宮。

著寺貂緊守宮門,雍巫率領宮甲巡邏。

一應國政,俱俟人寡病痊日奏聞。

巫、刁二人,假寫懸牌,把住爆門。

單留公子無虧,住長衛姬宮中。

他公子問安,不容入宮相見。

過三日,桓公未死,巫、刁將他左右侍衛之人,不問男一女,盡行逐出,把宮門塞斷。

又於寢室周圍,築起高牆三丈,內外隔絕,風縫不通。

止存牆下一一穴一,如狗竇3一般,早晚使小內侍鑽入,打探生死消息。

一面整頓宮甲,以防群公子之變。

不在話下。

再說桓公伏於一床一上,起身不得。

呼喚左右,不聽得一人答應。

光著兩眼,呆呆而看。

只見撲蹋一聲,似有人自上而墜,須臾推窗入來。

桓公睜目視之,乃賤妾晏蛾兒也。

桓公曰:「我腹中覺餓,正思粥飲,為我取之!」蛾兒對曰:「無處覓粥飲。」

桓公曰:「得熱水亦可救渴。」

蛾兒對曰:「熱水亦不可得。」

桓公曰:「何故?」

蛾兒對曰:「易牙與豎刁作亂,守禁宮門,築起三丈高牆,隔絕內外,不許人通,飲食從何處而來?」

桓公曰:「汝如何得至於此?」

蛾兒對曰:「妾曾受主公一幸之恩,是以不顧一性一命,逾牆而至,欲以視君之暝也。」

桓公曰:「太子昭安在?」

蛾兒對曰:「被二人阻擋在外,不得入宮。」

桓公歎曰:「仲父不亦聖乎?聖人所見,豈不遠哉!毖人不明,宜有今日。」

乃奮氣大呼曰:「天乎,天乎!小白乃如此終乎?」

連叫數聲,吐血數口。

謂蛾兒曰:「我有一寵一妾六人,子十餘人,無一人在目前者。

單只你一人送終,深愧平日未曾厚汝。」

蛾兒對曰:「主公請自保重。

萬一不幸,妾情願以死送君!」桓公歎曰:「我死若無知則已,若有知,何面目見仲父於地下?」

乃以衣袂自掩其面,連歎數聲而絕。

計桓公即位於周莊王十二年之夏五月,死於周襄王九年之冬十月,在位共四十有三年,壽七十三歲。

潛淵先生有詩單贊桓公好處:

姬轍東遷綱紀亡,首倡列國共尊王。

南征僭楚包茅貢,北啟頑戎朔漠疆。

立衛存邢仁德著,定儲明禁義聲揚。

正而不譎《春秋》許,五伯之中業最強。

髯仙又有一絕,歎桓公一生英雄,到頭沒些結果。

詩云:

四十餘年號方伯,南摧西抑雄無敵。

一朝疾臥牙刁狂,仲父原來死不得!

晏蛾兒見桓公命絕,痛哭一場。

欲待叫喚外人,奈牆高聲不得達。

欲待逾牆而出,奈牆內沒有襯腳之物。

左思右想,歎口氣曰:「吾曾有言:『以死送君』。

若殯鹼之事,非婦人所知也!」乃解一衣以覆桓公之一屍一,復肩負窗隔二扇以蓋之,權當掩覆之意。

向一床一下叩頭曰:「君魂且勿遠去,待妾相隨!」遂以頭觸柱,腦裂而死。

賢哉此婦也!

是夜,小內侍鑽牆一穴一而入,見寢室堂柱之下,血泊中挺著一個一屍一首,驚忙而出,報與巫、刁二人曰:「主公已觸柱自盡矣!」巫、刁二人不信,使內侍輩掘開牆垣,二人親自來看。

見是個婦人一屍一首,大驚。

內侍中有認得者,指曰:「此晏蛾兒也。」

再看牙一床一之上,兩扇窗隔,掩蓋著個不言不動,無知無覺的齊桓公。

嗚呼哀哉,正不知幾時氣絕的。

豎刁便商議發喪之事。

雍巫曰:「且慢,且慢,必須先定了長公子的君位,然後發喪,庶免爭競。」

豎刁以為然。

當下二人同到長衛姬宮中,密奏曰:「先公已薨逝矣!以長幼為序,合當夫人之子。

但先公存日,曾將公子昭囑托宋公,立為太子,群臣多有知者;倘聞先公之變,必然輔助太子。

依臣等之計,莫若乘今夜倉卒之際,即率本宮甲士,逐殺太子而奉長公子即位,則大事定矣!」長衛姬曰:「我婦人也,惟卿等好為之!」於是雍巫、豎刁各率宮甲數百,殺入東宮,來擒世子。

且說世子昭不得入宮問疾,悶悶不悅。

是夕方挑燈獨坐。

恍惚之間,似夢非夢,見一婦人前來謂曰:「太子還不速走,禍立至矣!妾乃晏蛾兒也,奉先公之命,特來相報。」

昭方欲叩之,婦人把昭一推,如墜萬丈深淵。

忽然驚醒,不見婦人。

此兆甚奇,不可不信。

忙呼侍者取行燈相隨,開了便門,步至上卿高虎之家,急扣其門。

高虎迎入,問其來意。

公子昭訴稱如此。

高虎曰:「主公抱病半月,被一奸一臣隔絕內外,聲息不通。

世子此夢,凶多吉少。

夢中口稱先公,主公必已死逝了。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世子且宜暫出境外,以防不測。」

昭曰:「何處可以安身?」

高虎曰:「主公曾將世子囑咐宋公,今宜適宋,宋公必能相助。

虎乃守國之臣,不敢同世子出奔。

吾有門下士崔夭,見管東門鎖鑰。

吾使人吩咐開門,世子可乘夜出城也。」

言之未已,閽人傳報:「宮甲圍了東宮。」

嚇得世子昭面如土色。

高虎使昭變服,與從人一般,差心腹人相隨,至於東門,傳諭崔夭,令開鑰放出世子。

崔夭曰,「主公存亡未知,吾私放太子,罪亦不免。

太子無人侍從,如不棄崔夭,願一同奔宋。」

世子昭大喜曰:「汝若同行,吾不願也!」當下開了城門,崔夭見有隨身車仗,讓世子登車,自己執轡,望宋國急急而去。

話分兩頭。

卻說巫、刁二人率領宮甲,圍了東宮,遍處搜尋,不見世子昭的蹤影。

看看鼓打四更,雍巫曰:「吾等擅圍東宮,不過出其不意。

若還遲至天明,被他公子知覺,先據朝堂,大事去矣。

不如且歸宮擁立長公子,看群情如何,再作道理。」

豎刁曰:「此言正合吾意。」

二人收甲,未及還宮,但見朝門大開,百官紛紛而集。

不過是高氏、國氏、管氏、鮑氏、陳氏、隰氏、南郭氏、北郭氏、閭邱氏這一班子孫臣庶,其名也不可盡述。

這些眾官員聞說巫、刁二人率領許多甲士出宮,料必宮中有變,都到朝房打聽消息。

宮內已漏出齊侯凶信了。

又聞東宮被圍,不消說得,是一奸一臣乘機作亂。

「那世子是先公所立。

若世子有失,吾等何面目為齊臣?」

三三兩兩,正商議去救護世子。

恰好巫、刁二人兵轉。

眾官員一擁而前,七嘴八張的,都問道:「世子何在?」

雍巫拱手答曰:「世子無虧,今在宮中。」

眾人曰:「無虧未曾受命冊立,非吾主也,還我世子昭來!」豎刁仗劍大言曰:「昭已逐去了!今奉先公臨終遺命,立長子無虧為君,有不從者,劍下誅之。」

眾人憤憤不平,亂嚷亂罵:「都是你這班一奸一佞,欺死蔑生,擅權廢置。

你若立了無虧,吾等誓不為臣!」大夫管平挺身出曰:「今日先打死這兩個一奸一臣,除卻禍根,再作商議。」

手挺牙笏,望豎刁頂門便打。

豎刁用劍架住。

眾官員卻待上前相助,只見雍巫大喝曰:「甲士們,今番還不動手,平日養你每1何干?」

數百名甲士,各挺器械,一齊發作,將眾官員亂砍。

眾人手無兵器,況且寡不敵眾,弱不敵強,如何支架得來?正是:「白玉階前為戰地,金鑾殿上見閻王。」

百官死於亂軍之手者,十分之三。

其餘帶傷者甚多,俱亂竄出朝門去了。

再說巫、刁二人,殺散了眾百官,天已大明,遂於宮中扶出公子無虧,至朝堂即位。

內侍們鳴鐘擊鼓,甲士環列兩邊。

階下拜舞稱賀者,剛剛只有雍巫、豎刁二人。

無虧又慚又怒。

雍巫奏曰:「大喪未發,群臣尚未知送舊,安知迎新乎?此事必須召國、高二老入朝,方可號召百官,壓服人眾。」

無虧准奏,即遣內侍分頭宣召右卿國懿仲,左卿高虎。

這兩位是周天子所命監國之臣,世為上卿,群僚欽服,所以召之。

國懿仲與高虎聞內侍將命,知齊侯已死,且不具朝服,即時披麻帶孝,入朝奔喪。

巫刁二人,急忙迎住於門外,謂曰:「今日新君御殿,老大夫權且從吉。」

國、高二老齊聲答曰:「未殯舊君,先拜新君,非禮也。

誰非先公之子,老夫何擇?惟能主喪者,則從之。」

巫、刁語塞。

國高乃就門外,望空再拜,大哭而出。

無虧曰:「大喪未殯,群臣又不服,如之奈何?」

豎刁曰:「今日之事,譬如搏虎,有力者勝。

主上但據住正殿,臣等列兵兩廡,俟公子有入朝者,即以兵劫之。」

無虧從其言。

長衛姬盡出本宮之甲,凡內侍悉令軍裝,宮女長大有力者,亦湊甲士之數,巫、刁各統一半,分佈兩廡。

不在話下。

且說衛公子開方,聞巫、刁擁立無虧,謂葛嬴之子潘曰:「太子昭不知何往,若無虧可立,公子獨不可立乎?」

乃悉起家丁死士,列營於右殿。

密姬之子商人,與少衛姬之子元共議:「同是先公骨血,江山莫不有分。

公子潘已據右殿,吾等同據左殿。

世子昭若到,大家讓位。

若其不來,把齊國四分均分。」

元以為然,亦各起家甲,及平素所養門下之士,成隊而來。

公子元列營於左殿,公子商人列營於朝門,相約為犄角為勢。

巫、刁畏三公子之眾,牢把正殿,不敢出攻。

三公子又畏巫、刁之強,各守軍營,謹防衝突。

正是:「朝中成敵國,路上絕行人。」

有詩為證:

鳳閣龍樓虎豹嘶,紛紛戈甲滿丹墀1。

分明四虎爭殘肉,那個降心肯伏低?

其時只有公子雍怕事,出奔秦國去訖,秦穆公用為大夫。

不在話下。

且說眾官知世子出奔,無所朝宗,皆閉門不出。

惟有老臣國懿仲、高虎,心如刀刺,只想解結,未得其策。

如此相持,不覺兩月有餘。

高虎曰:「諸公子但知奪位,不思治喪,吾今日當以死爭。」

國懿仲曰:「子先入言,我則繼之,同捨一命,以報累朝爵祿之恩可也。」

高虎曰:「只我兩人開口,濟得甚事?凡食齊祿者,莫非臣子。

吾等沿門喚集,同至朝堂,且奉公子無虧主喪何如?」

懿仲曰:「立子以長』,立無虧不為無名。」

於是分頭四下,招呼群臣,同去哭臨。

眾官員見兩位老大夫做主,放著膽各具喪服,相率入朝。

寺貂攔住問曰:「老大夫此來何意?」

高虎曰:「彼此相持,無有了期。

吾等專請公子主喪而來,無他意也。」

貂乃揖虎而進。

虎將手一招,國懿仲同群臣俱入,直至朝堂,告無虧曰:「臣等聞『父母一之恩,猶天地也。

』故為人子者,生則致敬,死則殯葬。

未聞父死不殮,而爭富貴者。

且君者臣之表,君既不孝,臣何忠焉?今先君已死六十七日矣,尚未入棺。

公子雖御正殿,於心安乎?」

言罷,群臣皆伏地痛哭。

無虧亦泣下曰:「孤之不孝,罪通於天。

孤非不欲成喪禮,其如元等之見一逼一何?」

國懿仲曰:「太子已外奔,惟公子最長。

公子若能主喪事,收殮先君,大位自屬。

公子元等,雖分據殿門,老臣當以義責之,誰敢與公子爭者!」無虧收淚下拜曰:「此孤之願也。」

高虎吩咐雍巫,仍守殿廡,群公子但衰麻入臨者,便放入宮。

如帶挾兵仗者,即時拿住正罪。

寺貂先至寢宮,安排殯殮。

卻說桓公一屍一在一床一上,日久無人照顧。

雖則冬天,血肉狼藉,一屍一氣所蒸,生蟲如蟻,直散出於牆外。

起初眾人尚不知蟲從何來,及入寢室,發開窗隔,見蟲攢一屍一骨,無不淒慘。

無虧放聲大哭,群臣皆哭。

即日取梓棺盛殮,皮肉皆腐,僅以袍帶裹之,草草而已。

惟晏蛾兒面色如生,形體不變。

高虎等知為忠烈之婦,歎息不已,亦命取弊殮之。

高虎等率群臣奉無虧居主喪之位,眾人各依次哭臨。

是夜,同宿於柩側。

卻說公子元、公子潘、公子商人,列營在外,見高國老臣,率群臣喪服入內,不知何事。

後聞桓公已殯,群臣俱奉無虧主喪,戴以為君,各相傳語,言:「高國為主,吾等不能與爭矣!」及各散去兵眾,俱衰麻入宮奔喪。

兄弟相見,各各大哭。

當時若無高國說下無虧,此事不知如何結局也!胡曾先生有詩歎曰:

違背忠臣一寵一佞臣,致令骨肉肆1紛爭。

若非高國行和局,白骨堆一床一葬不成。

卻說齊世子昭逃奔宋國,見了宋襄公,哭拜於地,訴以雍巫、豎刁作亂之事。

其時,宋襄公乃集群臣問曰:「昔齊桓公曾以公子昭囑托寡人,立為太子,屈指十年矣。

寡人中心藏之,不敢忘也。

今巫刁內亂,太子見逐,寡人欲約會諸侯,共討齊罪,納昭於齊,定其君位而返。

此舉若遂,名動諸侯,便可倡率會盟,以紹桓公之伯業,卿等以為何如?」

忽有一大臣出班奏曰:「宋國有三不如齊,焉能伯諸侯乎?」

襄公視之,其人乃桓公之長子,襄公之庶兄,因先年讓國不立,襄公以為上卿,公子目夷字子魚也。

襄公曰:「子魚言『三不如齊』,其故安在?」

目夷曰:「齊有泰山渤海之險,王良琊即墨之饒。

我國小土薄,兵少糧稀,一不如也。

齊有高國世卿,以干其國;有管仲、寧戚,隰朋,鮑叔牙以謀其事。

我文武不具,賢才不登,二不如也。

桓公北伐山戎,『俞兒』開道,獵於郊外,『委蛇』現形。

我今年春正月五星隕地,俱化為石。

二月又有大風之異,六鷁1退飛,此乃上而降下,求進反退之象,三不如也。

有此三不如齊,自保且不暇,何暇顧他人乎?」

襄公曰:「寡人以仁義為主,不救遺孤,非仁也。

受人囑而棄之,非義也。」

遂以納太子昭傳檄諸侯,約以來年春正月,共集齊郊。

檄至衛國,衛大夫寧速進曰:「立子以嫡,無嫡立長,禮之常也。

無虧年長,且有戍衛之勞,於我有恩,願君勿與。」

衛文公曰:「昭已立為世子,天下莫不知之。

夫戍衛,私恩也,立世子,公義也。

以私廢公,寡人不為也。」

檄至魯國,魯僖公曰:「齊侯托昭於宋,不托寡人;寡人惟知長幼之序矣。

若宋伐無虧,寡人當救之。」

周襄王十年,齊公子無虧元年三月,宋襄公親合衛、曹、邾三國之師,奉世子昭伐齊,屯兵於郊。

時雍巫已進位中大夫,為司馬,掌兵權矣。

無虧使統兵出城禦敵,寺貂居中調度。

高、國二卿分守城池。

高虎謂國懿仲曰:「吾之立無虧,為先君之未殯,非奉之也。

今世子已至,又得宋助,論理則彼順,較勢則彼強。

且巫刁戕殺百官,專權亂政,必為齊患。

不若乘此除之,迎世子奉以為君。

則諸公子絕覬覦之望,而齊有泰山之安矣。」

懿仲曰:「易牙統兵駐郊,吾召豎刁,托以議事,因而殺之,率百官奉迎世子,以代無虧之位。

吾諒易牙無能為也。」

高虎曰:「此計大妙!」乃伏壯士於城樓,託言機密重事,使人請豎刁相會。

正是:「做就機關擒猛虎,安排香餌釣鰲魚。」

不知豎刁一性一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註解:

1邸捨:旅店。

2不責其直:不收房錢。

直:價錢,錢。

3砭石:尖石,作刺激體表用。

1腠理:人身紋理。

2司命:天上的星。

泛指神。

1施予:施捨。

2怔忡:憂慮、癡呆。

3竇:洞。

1每:們。

1丹墀:宮殿前石階。

1肆:任,放縱。

1鷁:水鳥。

分類: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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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志
第一回 周宣王聞謠輕殺杜大夫化厲鳴冤第二回 褒人贖罪獻美女幽王烽火戲諸侯第三回 犬戎主大鬧鎬京周平王東遷洛邑第四回 秦文公郊天應夢鄭莊公掘地見母第五回 寵虢公周鄭交質助衛逆魯宋興兵第六回 衛石碏大義滅親鄭莊公假命伐宋第七回 公孫閼爭車射考叔公子翬獻謅賊隱公第八回 立新君華督行賂敗戎兵鄭忽辭婚第九回 齊侯送文姜婚魯祝聃射周王中肩第十回 楚熊通僭號稱王鄭祭足被脅立庶第十一回 宋莊公貪賂搆兵鄭祭足殺婿逐主第十二回 衛宣公築台納媳高渠彌乘間易君第十三回 魯桓公夫婦如齊鄭子亹君臣為戮第十四回 衛侯朔抗王入國齊襄公出獵遇鬼第十五回 雍大夫計殺無知魯莊公乾時大戰第十六回 釋檻囚鮑叔薦仲戰長勺曹劌敗齊第十七回 宋國納賂誅長萬楚王杯酒虜息媯第十八回 曹沫手劍劫齊侯桓公舉火爵寧戚第十九回 擒傅瑕厲公復國殺子頹惠王反正第二十回 晉獻公違卜立驪姬楚成王平亂相子文第二十一回 管夷吾智辨俞兒齊桓公兵定孤竹第二十二回 公子友兩定魯君齊皇子獨對委蛇第二十三回 衛懿公好鶴亡國齊桓公興兵伐楚第二十四回 盟召陵禮款楚大夫會葵邱義戴周天子第二十五回 智荀息假途滅虢窮百里飼牛拜相第二十六回 歌扊扅百里認妻獲陳寶穆公證夢第二十七回 驪姬巧計殺申生獻公臨終囑荀息第二十八回 裡克兩弒孤主穆公一平晉亂第二十九回 晉惠公大誅群臣管夷吾病榻論相第三十回 秦晉大戰龍門山穆姬登台要大赦第三十一回 晉惠公怒殺慶鄭介子推割股啖君第三十二回 晏蛾兒逾牆殉節群公子大鬧朝堂第三十三回 宋公伐齊納子昭楚人伏兵劫盟主第三十四回 宋襄公假仁失眾齊姜氏乘醉遣夫第三十五回 晉重耳周遊列國秦懷嬴重婚公子第三十六回 晉呂卻夜焚公宮秦穆公再平晉亂第三十七回 介子推守志焚綿上太叔帶怙寵入宮中第三十八回 周襄王避亂居鄭晉文公守信降原第三十九回 柳下惠授詞卻敵晉文公伐衛破曹第四十回 先軫詭謀激子玉晉楚城濮大交兵第四十一回 連谷城子玉自殺踐土壇晉侯主盟第四十二回 周襄王河陽受覲衛元咺公館對獄第四十三回 智寧俞假鴆復衛老燭武縋城說秦第四十四回 叔詹據鼎抗晉侯弦高假命犒秦軍第四十五回 晉襄公墨縗敗秦先元帥免胄殉翟第四十六回 楚商臣宮中弒父秦穆公殽谷封屍第四十七回 弄玉吹簫雙跨鳳趙盾背秦立靈公第四十八回 刺先克五將亂晉召士會壽余紿秦第四十九回 公子鮑厚施買國齊懿公竹池遇變第五十回 東門遂援立子倭趙宣子桃園強諫第五十一回 責趙盾董狐直筆誅斗椒絕纓大會第五十二回 公子宋嘗黿構逆陳靈公袒服戲朝第五十三回 楚莊王納諫復陳晉景公出師救鄭第五十四回 荀林父縱屬亡師孟侏儒托優悟主第五十五回 華元登床劫子反老人結草亢杜回第五十六回 蕭夫人登台笑客逢丑父易服免君第五十七回 娶夏姬巫臣逃晉圍下宮程嬰匿孤第五十八回 說秦伯魏相迎醫報魏錡養叔獻藝第五十九回 寵胥童晉國火亂誅岸賈趙氏復興第六十回 智武子分軍肆敵逼陽城三將鬥力第六十一回 晉悼公駕楚會蕭魚孫林父因歌逐獻公第六十二回 諸侯同心圍齊國晉臣合計逐欒盈第六十三回 老祁奚力救羊舌小范鞅智劫魏舒第六十四回 曲沃城欒盈滅族且於門杞梁死戰第六十五回 弒齊光崔慶專權納衛衎寧喜擅政第六十六回 殺寧喜子鱄出奔戮崔杼慶封獨相第六十七回 盧蒲癸計逐慶封楚靈王大合諸侯第六十八回 賀虒祁師曠辨新聲散家財陳氏買齊國第六十九回 楚靈王挾詐滅陳蔡晏平仲巧辯服荊蠻第七十回 殺三兄楚平王即位劫齊魯晉昭公尋盟第七十一回 晏平仲二桃殺三士楚平王娶媳逐世子第七十二回 棠公尚捐軀奔父難伍子胥微服過昭關第七十三回 伍員吹簫乞吳市專諸進炙刺王僚第七十四回 囊瓦懼謗誅無極要離貪名刺慶忌第七十五回 孫武子演陣斬美姬蔡昭侯納質乞吳師第七十六回 楚昭王棄郢西奔伍子胥掘墓鞭屍第七十七回 泣秦庭申包胥借兵退吳師楚昭王返國第七十八回 會夾谷孔子卻齊墮三都聞人伏法第八十回 夫差違諫釋越勾踐竭力事吳第八十一回 美人計吳宮寵西施言語科子貢說列國第八十二回 殺子胥夫差爭歃納蒯瞶子路結纓第八十三回 誅羋勝葉公定楚滅夫差越王稱霸第八十四回 智伯決水灌晉陽豫讓擊衣報襄子第八十五回 樂羊子怒餟中山羹西門豹喬送河伯婦第八十六回 吳起殺妻求將騶忌鼓琴取相第八十七回 說秦君衛鞅變法辭鬼谷孫臏下山第八十八回 孫臏佯狂脫禍龐涓兵敗桂陵第八十九回 馬陵道萬弩射龐涓咸陽市五牛分商鞅第九十回 蘇秦合從相六國張儀被激往秦邦第九十一回 學讓國燕噲召兵偽獻地張儀欺楚第九十二回 賽舉鼎秦武王絕蒍莽赴會楚懷王陷秦第九十三回 趙主父餓死沙邱宮孟嘗君偷過函谷關第九十四回 馮諼彈鋏客孟嘗齊王糾兵伐桀宋第九十五回 說四國樂毅滅齊驅火牛田單破燕第九十六回 藺相如兩屈秦王馬服君單解韓國第九十七回 死范睢計逃秦國假張祿延辱魏使第九十八回 質平原秦王索魏齊敗長平白起坑趙卒第九十九回 武安君含冤死杜郵呂不韋巧計歸異人第一百回 魯仲連不肯帝秦信陵君竊符救趙第一百一回 秦王滅周遷九鼎廉頗敗燕殺二將第一百二回 華陰道信陵敗蒙驁胡盧河龐煖斬劇辛第一百三回 李國舅爭權除黃歇樊於期傳檄討秦王第一百四回 甘羅童年取高位嫪毐偽腐亂秦宮第一百五回 茅焦解衣諫秦王李牧堅壁卻桓齮第一百六回 王敖反間殺李牧田光刎頸薦荊軻第一百七回 獻地圖荊軻鬧秦庭論兵法王翦代李信第一百八回 兼六國混一輿圖號始皇建立郡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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