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四十五回 晉襄公墨縗敗秦先元帥免胄殉翟:此卜偃所謂『有鼠西來,越我垣牆』者也。急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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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志》第四十五回 晉襄公墨縗敗秦先元帥免胄殉翟

東周列國志

第四十五回 晉襄公墨縗敗秦先元帥免胄殉翟

話說中軍元帥先軫,已備知秦國襲鄭之謀,遂來見襄公曰:「秦違蹇叔、百里奚之諫,千里襲人。

此卜偃所謂『有鼠西來,越我垣牆』者也。

急擊之,不可失!」欒枝進曰:「秦有大惠於先君,未報其德,而伐其師,如先君何?」

先軫曰:「此正所以繼先君之志也,先君之喪,同盟方吊恤之不暇。

秦不加哀憫,而兵越吾境,以伐我同姓之國,秦之無禮甚先!先君亦必含恨於九泉,又何德之足報?且兩國有約,彼此同兵。

圍鄭之役,背我而去。

秦之交情,亦可知矣。

彼不顧信,我豈顧德?」

欒枝又曰:「秦未犯吾境,擊之毋乃太過?」

先軫曰:「秦之樹1吾先君於晉,非好晉也,以自輔也。

君之伯諸侯,秦雖面從,心實忌之。

今乘喪用兵,明欺我之不能庇鄭也。

我兵不出,真不能矣!襲鄭不已,勢將襲晉,諺云:『一日縱敵,數世貽殃。

』若不擊秦,何以自立?」

趙衰曰:「秦雖可擊,但吾主苫塊1之中,遽興兵革,恐非居喪之禮。」

先軫曰:「禮,人子居喪,寢處苫塊,以盡孝也。

翦強敵以安社稷,孝孰大焉?諸卿若雲不可,臣請獨往?」

胥臣等皆贊成其謀。

先軫遂請襄公墨縗治兵2。

襄公曰:「元帥料秦兵何時當返?從何路行?」

先軫屈指算之曰:「臣料秦兵,必不能克鄭。

遠行無繼,勢不可久。

總計往返之期,四月有餘,初夏必過澠池。

澠池乃秦、晉之界,其西有崤山兩座,自東崤至於西崤,相去三十五里,此乃秦歸必由之路。

其地樹木叢雜,山石崚嶒,有數處車不可行,必當解驂不走。

若伏兵於此處,出其不意,可使秦之兵將,盡為俘虜。」

襄公曰:「但憑元帥調度。」

先軫乃使其子先且居,同屠擊引兵五千,伏於崤山之左;使胥臣之子胥嬰,同狐鞫居引兵五千,伏於崤山之右;候秦兵到日,左右夾攻。

使狐偃之子狐射姑同韓子輿,引兵五千,伏於西崤山,預先砍伐樹木,塞其歸路。

使梁繇一靡一之子梁弘同萊駒,引兵五千,伏於東崤山。

只等秦兵盡餅,以兵追之。

先軫同趙衰、欒枝、胥臣、陽處父、先蔑一班宿將,跟隨晉襄公,離崤山二十里下寨,各分隊伍,準備四下接應。

正是:「整頓窩弓射猛虎,安排香餌釣鰲魚。」

再說秦兵於春二月中,滅了滑國,擄其輜重,滿載而歸。

只為襲鄭無功,指望以此贖罪。

時夏四月初旬,行及澠池,白乙丙言於孟明曰:「此去從澠池而西,正是崤山險峻之路,吾父諄諄叮囑謹慎,主帥不可輕忽。」

孟明曰:「吾驅馳千里,尚然不懼,況過了崤山,便是秦境。

家鄉密邇1,緩急可恃2,又何慮哉?」

西乞術曰:「主帥雖然虎威,然懼之無失。

恐晉有埋伏,卒然而起,何以御之?」

孟明曰:「將軍畏晉如此,吾當先行。

如有伏兵,吾自當之!」乃遣驍將褒蠻子,打著元帥百里旗號,前往開路。

孟明做第二隊,西氣第三隊,白乙第四隊,相離不過一二里之程。

卻說褒蠻子慣使著八十斤重的一枘方天畫戟,掄動如飛,自謂天下無敵。

驅車過了澠池,望西路進發。

行至東崤山,忽然山凹裡鼓聲大震,飛出一隊車馬,車上立著一員大將,當先攔路,問:「汝是秦將孟明否?吾等候多時矣。」

褒蠻子曰:「來將可通姓名。」

那將答曰:「吾乃晉國大將萊駒是也!」蠻子曰:「教汝國欒枝、魏犨來到,還斗上幾合戲耍,汝乃無名小卒,何敢攔吾歸路?快快閃開,讓我過去。

若遲慢時,怕你捱不得我一戟!」萊駒大怒,挺長戈劈胸刺去。

蠻子輕輕撥一開,就勢一戟刺來。

萊駒急閃。

那戟來勢太重,就刺在那車衡之上。

蠻子將戟一絞,把衡木折做兩段。

萊駒見其神勇,不覺讚歎一聲道:「好孟明,名不虛傳!」蠻子呵呵大笑曰:「我乃孟明元帥部下牙將褒蠻子便是!我元帥豈肯與汝鼠輩交鋒耶?汝速速躲避,我元帥隨後兵到,汝無噍類3矣!」萊駒嚇得魂不附體,想道:「牙將且如此英雄,不知孟明還是如何?」

遂高聲叫曰:「我放汝過去,不可傷害吾軍!」遂將車馬約1在一邊,讓褒蠻子前隊過去。

蠻子即差軍士傳報主帥孟明,言:「有些小晉軍埋伏,已被吾殺退。

可速上前合兵一處,過了崤山,便沒事了。」

孟明得報大喜,遂催趲西乞白乙兩軍,一同進發。

且說萊駒引兵來見梁弘,盛述褒蠻子之勇。

梁弘笑曰:「雖有鯨蛟,已入鐵網,安能施其變化哉?吾等按兵勿動,俟其盡餅,從後驅之,可獲全勝。」

再說孟明等三帥,進了東崤,約行數里,地名上天梯、墮馬崖、絕命巖、落魂澗、鬼愁窟、斷雲峪,一路都是有名的險處,車馬不能通行。

前哨褒蠻子,已自去得遠了。

孟明曰:「蠻子已去,料無埋伏矣。」

吩咐軍將,解了轡索,卸了甲冑,或牽馬而行,或扶車而過。

一步兩跌,備極艱難。

七斷八續,全無行伍。

有人問道:「秦兵當出行,也從崤山過去的,不見許多艱阻。

今番回轉,如何說得恁般?」

這有個緣故。

當初秦兵出行之日,乘著一股銳氣,且沒有晉兵攔阻,輕車快馬,緩步徐行,任意經過,不覺其若。

今日往來千里,人馬俱疲睏了,又擄掠得滑國許多子女金帛,行裝重滯。

況且遇過晉兵一次,雖然硬過,還怕前面有伏,心下慌忙,倍加艱阻,自然之理也。

孟明等過了上天梯第一層險隘,正行之間,隱隱聞鼓角之一聲,後隊有人報道:「晉兵從後追至矣!孟明曰:「我既難行,他亦不易。

但愁前阻,何怕後追?吩咐各軍,速速前進便了!」教白乙前行:「我當親自斷後,以御追兵。」

又驀1過了墮馬崖。

將近絕命巖了,眾人發起喊來,報道:「前面有亂木塞路,人馬俱不能通,如何是好?」

孟明想:「這亂木從何而來?莫非前面果有埋伏?」

乃親自上前來看。

但見巖旁有一碑,鐫上五字道:「文王避雨處。」

碑旁豎一立紅旗一面,旗竿約長三丈有餘,旗上有一「晉」字。

旗下都是縱橫亂木。

孟明曰:「此是疑兵之計也。

事已至此,便有埋伏,只索上前。」

遂傳令教軍士先將旗竿放倒,然後搬開柴木,以便跋涉。

誰知這面晉字紅旗,乃是伏軍的記號。

他伏於巖谷僻處,望見旗倒,便知秦兵已到,一齊發作。

秦軍方才搬運柴木,只聞前面鼓聲如雷,遠遠望見旌旗閃爍,正不知多少軍馬。

白乙丙且教安排器械,為衝突之計。

只見山巖高處,立著一位將軍,姓狐名射姑,字賈季,大叫道:「汝家先鋒褒蠻子,已被縛在此了。

來將早早投降,免遭屠戮!」原來褒蠻子恃勇前進,墮於陷坑之中,被晉軍將撓鉤搭起,綁縛上囚車了。

白乙丙大驚,使人報知西乞術與主將孟明,商議併力奪路。

孟明看這條路徑,只有尺許之闊。

一邊是危峰峻石,一邊臨著萬丈深溪,便是落魂澗了,雖有千軍萬馬,無處展施。

心生一計,傳令:「此非交鋒之地。

教大軍一齊退轉東崤寬展處,決一死戰,再作區處。」

白乙丙奉了將令,將軍馬退回。

一路聞金鼓之一聲,不絕於耳。

才退至墮馬崖,只見東路旌旗,連接不斷,卻是大將梁弘同副將萊駒,引著五千人馬,從後一步步襲來。

秦軍過不得墮馬崖,只得又轉。

此時好像螞蟻在熱盤之上,東旋西轉,沒有個定處。

孟明教軍士從左右兩旁,爬山越溪,尋個出路。

只見左邊山頭上金鼓亂鳴,左有一枝軍佔住,叫道:「大將先且居在北,孟明早早投降!」右邊隔溪一聲炮響,山谷俱應,又豎一起大將胥嬰的旗號。

孟明此時,如萬箭攢心,沒擺一布一頭處。

軍士每分頭亂竄,爬山越溪,都被晉兵斬獲。

孟明大怒,同西乞、白乙二將,仍殺到墮馬崖來。

那柴木上都摻有硫黃焰硝引火之物,被韓子輿放起火來,燒得「焰騰騰煙漲迷天,紅赫赫火星撒地。」

後面梁弘軍馬已到,一逼一得孟明等三帥叫苦不迭。

左右前後,都是晉兵佈滿。

孟明謂白乙丙曰:「汝父真神算也!今日困於絕地,我死必矣!你二人變服,各自逃生。

萬一天幸,有一人得回秦國,奏知吾主,興兵報仇,九泉之下,亦得吐氣!」西乞術、白乙丙哭曰:「吾等生則同生,死則同死,縱使得脫,何面目獨歸故國?……」言之未已,手下軍兵,看看散盡,委棄車仗哭械,連路堆積。

孟明等三帥無計可施,聚於巖下,坐以待縛。

晉兵四下圍裹將來,如饅頭一般,把秦家兵將,做個餤子1,一個個束手受擒。

殺得血污溪流,一屍一橫山徑;匹馬只輪,一些不曾走漏。

髯翁有詩云:

千里雄心一旦灰,西崤無復只輪迴。

休誇晉帥多奇計,蹇叔先曾墮淚來。

先且居諸將會集於東崤之下,將三帥及褒蠻子,上了囚車。

俘獲軍士及車馬,並滑國擄掠來許多子女玉帛,盡數解到晉襄公大營,襄公墨縗受俘1軍中歡呼動地。

襄公問了三帥姓名,又名:「褒蠻子何人也?」

梁弘曰:「此人雖則牙將,有兼人之勇,萊駒曾失利一陣,若非落於陷坑,亦難制縛。」

襄公駭然曰:「既如此驍勇,留之恐有他變!」喚萊駒上前:「汝前日戰輸與他,今日在寡人面前,可斬其頭以洩恨。」

萊駒領命,將褒蠻子縛於庭柱,手握大刀,方欲砍去,那蠻子大呼曰:「汝是我手下敗將,安敢犯吾?」

這一聲,就如半空中起個霹靂一般,屋宇俱震動。

蠻子就呼聲中,將兩臂一撐,麻索俱斷。

萊駒吃一大驚,不覺手顫,墮刀於地。

蠻子便來搶這把大刀。

有個小校,名曰狼曋,從旁觀見,先搶刀在手,將蠻子一刀劈倒,再復一刀,將頭割下,獻於晉侯之前。

襄公大喜曰:「萊駒之勇,不及一小校也!」乃黜退萊駒不用,立狼曋為車右之職。

狼曋謝恩而出,自謂受知於君,不往元帥先軫處拜謝。

先軫心中,頗有不悅之意。

次日,襄公同諸將奏凱而歸,因殯在曲沃,且回曲沃。

欲俟還絳之後,將秦帥孟明等三人獻俘於太廟,然後施刑。

先以敗秦之功,告於殯宮,遂治窀穸2之事。

襄公墨縗視葬,以表戰功。

母夫人嬴氏,因會葬亦在曲沃,已知三帥被擒之信,故意問襄公曰:「聞我兵得勝,孟明等俱被囚執,此社稷之福也。

但不知已曾誅戮否?」

襄公曰:「尚未。」

文嬴曰:「秦、晉世為婚姻,相與甚歡。

孟明等貪功起釁,妄動干戈,使兩國恩變為怨。

吾量秦君,必深恨此三人。

我國殺之無益,不如縱之還秦,使其君自加誅戮,以釋二國之怨,豈不美哉?」

襄公曰:「三帥用事於秦,獲而縱之,恐貽晉患。」

文嬴曰:「『兵敗者死』,國有常刑。

楚兵一敗,得臣伏誅。

豈秦國獨無軍法乎?況當時晉惠公被執於秦,秦君且禮而歸之,秦之有禮於我如此。

區區敗將,必欲自我行戮,顯見我國無情也。」

襄公初時不肯,聞說到放還惠公之事,悚然動心。

即時詔有司釋三帥之囚,縱歸秦國。

孟明等得脫囚系,更不入謝,抱頭鼠竄而逃。

先軫方在家用飯,聞晉侯已赦三帥,吐哺1入見。

怒氣沖沖問襄公:「秦囚何在?」

襄公曰:「母夫人請放歸即2刑。

寡人已從之矣。」

先軫勃然唾襄公之面曰:「咄!孺子不知事如此!武夫千辛萬苦,方獲此囚,乃壞於婦人之片言耶?放虎歸山,異日悔之晚矣!」襄公方才醒悟,拭面3而謝,曰:「寡人之過也!」遂問班部中:「誰人敢追秦囚者?」

陽處父願往。

先軫曰:「將軍用心,若追得,便是第一功也。」

陽處父駕起追風馬,掄起斬將刀,出了曲沃西門,來追孟明。

史臣有詩贊襄公能容先軫,所以能嗣伯業。

詩曰:

婦人輕喪武夫功,先軫當時怒氣沖。

拭面容言無慍意,方知嗣伯屬襄公。

卻說孟明等三人,得脫大難,路上相議曰:「我等若得渡河,便是再生,不然,猶恐晉君追悔,如之奈何?」

比到河下,並無一個船隻,歎曰:「天絕我矣!」歎聲未絕,見一漁翁,蕩著小艇,從西而來,口中唱歌曰:

囚猿離檻兮,囚鳥出籠。

有人遇我兮,反敗為功。

孟明異其言,呼曰:「漁翁渡我!」漁翁曰:「我渡秦人,不渡晉人!」孟明曰:「吾等正是秦人,可速渡我!」漁翁曰:「子非崤中失事之人耶?」

孟明應曰:「然。」

漁翁曰:「吾奉公孫將軍將令,特艤舟1在此相候,已非一日矣。

此舟小,不堪重載,前行半里之程有大舟,將軍可以速往。」

說罷,那漁翁反棹而西,飛也似去了。

三帥循河而西,未及半里,果有大船數只泊於河中,離岸有半箭之地,那漁舟已自在彼招呼。

孟明和西乞白乙跣足2下船。

未及撐開,東岸上早有一位將官,乘車而至,乃大將陽處父也。

大叫:「秦將且住!」孟明等各各吃驚。

須臾之間,陽處父停車河岸。

見孟明已在舟中,心生一計,解自家所乘左驂之馬,假托襄公之命,賜與孟明:「寡君恐將軍不給於乘,使處父將此良馬,追贈將軍,聊表相敬之意。

伏乞將軍俯納!。」

陽處父本意要哄孟明上岸相見,收馬拜謝,乘機縛之。

那孟明漏網之魚,『脫卻金鉤去,回頭再不來』,心上也防這一著,如何再肯登岸。

乃立於船頭之上,遙望陽處父,稽首拜謝曰:「蒙君不殺之恩,為惠已多,豈敢復受良馬之賜?此行寡君若不加戮,三年之後,當親到上國,拜君之賜耳!」陽處父再欲開口,只見舟師水手運槳下篙,船已蕩入中流去了。

陽處父惘然如有所失,悶悶而回,以孟明之言,奏聞於襄公。

先軫忿然進曰:「彼云『三年之後,拜君之賜』者,蓋將伐晉報仇也。

不如乘其新敗喪氣之日,先往伐之,以杜其謀。」

襄公以為然,遂商議伐秦之事。

話分兩頭。

再說秦穆公聞三帥為晉所獲,又悶又怒,寢食俱廢。

過了數日,又聞三帥已釋放還歸,喜形於色。

左右皆曰:「孟明等喪師辱國,其罪當誅。

昔楚殺得臣以警三軍,君亦當行此法也。」

穆公曰:「孤自不聽蹇叔、百里奚之言,以累及三帥,罪在於孤,不在他人。」

乃素服迎之於郊,哭而唁之。

復用三帥主兵,愈加禮待。

百里奚歎曰:「吾父子復得相會,已出望外矣!」遂告老致政。

穆公乃以繇余、公孫枝為左右庶長,代蹇叔、百里奚之位。

此話且擱過一邊。

再說晉襄公正議伐秦,忽邊吏馳報:「今有翟主白部胡,引兵犯界,已過箕城。

望乞發兵防禦!」襄公大驚曰:「翟、晉無隙,如何相犯?」

先軫曰:「先君文公,出亡在翟。

翟君以二隗妻我君臣,一住十二年,禮遇甚厚。

及先君返國,翟君又遣人拜賀,送二隗還晉。

先君之世,從無一介束帛,以及於翟。

翟君念先君之好,隱忍不言。

今其子白部胡嗣位,自恃其勇,故乘喪來伐耳。」

襄公曰:「先君勤勞王事,未暇報及私恩。

今翟君伐我之喪,是我仇也。

子載為寡人創1之。」

先軫再拜辭曰:「臣忿秦帥之歸,一時怒激,唾君之面,無禮甚矣!臣聞『兵事尚整,惟禮可以整民。

』無禮之人,不堪為帥。

願主公罷臣之職,別擇良將!」襄公曰:「卿為國發憤,乃忠心所激,寡人豈不諒之?今御翟之舉,非卿不可,卿其勿辭!」先軫不得已,領命而出,歎曰:「我本欲死於秦,誰知卻死於翟也!」聞者亦莫會其意。

襄公自回絳都去了。

單說先軫升了中軍帳,點集諸軍,問眾將:「誰肯為前部先鋒者?」

一人昂然而出曰:「某願往。」

先軫視之,乃新拜右車將軍狼曋也。

先軫因他不來謁謝,已有不悅之意。

今番自請衝鋒,愈加不喜。

遂罵曰:「爾新進小卒,偶斬一囚,遂獲重用。

今大敵在境,汝全無退讓之意。

豈藐我帳下無一良將耶?」

狼曋曰:「小將願為國家出力,元帥何故見阻?先軫曰:「眼前亦不少出力之人,汝有何謀勇,輒敢掩諸將之上?」

遂叱去不用。

以狐鞫居有崤山夾戰之功,用以代之。

狼曋垂首歎氣,恨恨而出。

遇其友人鮮伯於途,問曰:「聞元帥選將禦敵,子安能在此閒行?」

狼曋曰:「我自請衝鋒,本為國家出力,誰知反觸了先軫那廝之怒。

他道我有何謀勇,不該掩諸將之上,已將我罷職不用矣!」鮮伯大怒曰:「先軫妒賢嫉能,我與你共起家丁,刺殺那廝,以出胸中不平之氣,便死也落得爽一快!」狼曋曰:「不可,不可!大丈夫死必有名。

死而不義,非勇也。

我以勇受如於君,得為戎右,先軫以為無勇而黜之。

若死於不義,則我今日之被黜,乃黜一不義之人,反使嫉妒者得藉其口矣。

子姑待之。」

鮮伯歎曰:「子之高見,吾不及也!」遂與狼曋邯同歸。

不在話下。

後人有詩議先軫黜狼曋之非。

詩曰:

提戈斬將勇如賁1,車右超升屬主恩。

效力何辜遭黜逐?從來忠勇有冤吞!

再說先軫用其子先且居為先鋒,欒盾、卻缺為左右隊,狐射姑、狐鞫居為合後,發車四百乘,也絳都北門,望箕城進發。

兩軍相遇,各安營停當。

先軫喚集諸將授計曰:「箕城有地名曰大谷,谷中寬衍,正乃車戰之地。

其旁多樹木,可以伏兵。

欒、卻二將,可分兵左右埋伏。

待且居與翟交戰,佯敗,引至谷中,伏兵齊起,翟主可擒也!二狐引兵接應,以防翟兵馳救。」

諸將如計而行。

先軫將大營移後十餘里安扎。

次早,兩下結陣,翟主白部胡親自索戰。

先且居略戰數合,引車而退。

白部胡引著百餘騎,奮勇來追。

被先且居誘入大谷,左右伏兵俱起。

白部胡施逞一精一神,左一衝,右一突,胡騎百餘,看看折盡。

晉兵亦多損傷。

良久,白部胡殺出重圍,眾莫能御。

將至谷口,遇著一員大將,刺斜裡颼的一箭,正中白部胡面門,翻身落馬,軍士上前擒之。

射箭者,乃新拜下軍大夫卻缺也。

箭透腦後,白部胡登時身死。

卻缺認得是翟主,割下首級獻功。

時先軫在中營,聞知白部胡被獲,舉首向天連聲曰:「晉侯有福!」遂索紙筆,寫表章一道,置於案上。

不通諸將得知,竟與營中心腹數人,乘單車馳入翟陣。

卻說白部胡之弟白暾,尚不知其兄之死,正欲引兵上前接應。

忽見有單車馳到,認是誘敵之兵,白暾急提刀出迎。

先軫橫戈於肩,瞪目大喝一聲,目眥盡裂,血流及面。

白暾大驚,倒退數十步。

見其無繼,傳令弓箭手圍而射之。

先軫奮起神威,往來馳驟,手殺頭目三人,兵士二十餘人,身上並無點傷。

原來這些弓箭手,懼怕先軫之勇,先自手軟,箭發的沒力了。

又且先軫身被重鎧,如何射得入去?先軫見射不能傷,自歎曰:「吾不殺敵,無以明吾勇;既知吾勇矣,多殺何為?吾將就死於此!」乃自解其甲以受箭。

箭集如蝟,身死而一屍一不僵仆1。

白暾欲斷其首,見其怒目揚須,不異生時,心中大懼。

有軍士認得的,言:「此乃晉中軍元帥先軫。」

白暾乃率眾羅拜,歎曰:「真神人也!」祝曰:「神許我歸翟供養乎?則僕!」一屍一僵立如故。

乃改祝曰:「神莫非欲還晉國否?我當送回」。

祝畢,一屍一遂僕於車上。

要知如何送回晉國,且看下回分解。

註解:

1樹:培植,立。

1苫塊:守喪。

2墨縗治兵:帶孝領兵。

1密邇:貼近,靠近。

2恃:依靠。

3噍類:活著的人。

1約:束

1驀:騎馬。

1餤子:餅子。

1受俘:受降。

2窀穸:墓一穴一。

1吐哺:放下飯碗。

哺,口中含食。

2即:就。

3拭面:拭,擦去。

擦臉。

1艤舟:靠岸。

2跣足:赤腳。

1創:懲處,打敗。

1賁:虎。

1僕:倒。

分類: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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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志
第一回 周宣王聞謠輕殺杜大夫化厲鳴冤第二回 褒人贖罪獻美女幽王烽火戲諸侯第三回 犬戎主大鬧鎬京周平王東遷洛邑第四回 秦文公郊天應夢鄭莊公掘地見母第五回 寵虢公周鄭交質助衛逆魯宋興兵第六回 衛石碏大義滅親鄭莊公假命伐宋第七回 公孫閼爭車射考叔公子翬獻謅賊隱公第八回 立新君華督行賂敗戎兵鄭忽辭婚第九回 齊侯送文姜婚魯祝聃射周王中肩第十回 楚熊通僭號稱王鄭祭足被脅立庶第十一回 宋莊公貪賂搆兵鄭祭足殺婿逐主第十二回 衛宣公築台納媳高渠彌乘間易君第十三回 魯桓公夫婦如齊鄭子亹君臣為戮第十四回 衛侯朔抗王入國齊襄公出獵遇鬼第十五回 雍大夫計殺無知魯莊公乾時大戰第十六回 釋檻囚鮑叔薦仲戰長勺曹劌敗齊第十七回 宋國納賂誅長萬楚王杯酒虜息媯第十八回 曹沫手劍劫齊侯桓公舉火爵寧戚第十九回 擒傅瑕厲公復國殺子頹惠王反正第二十回 晉獻公違卜立驪姬楚成王平亂相子文第二十一回 管夷吾智辨俞兒齊桓公兵定孤竹第二十二回 公子友兩定魯君齊皇子獨對委蛇第二十三回 衛懿公好鶴亡國齊桓公興兵伐楚第二十四回 盟召陵禮款楚大夫會葵邱義戴周天子第二十五回 智荀息假途滅虢窮百里飼牛拜相第二十六回 歌扊扅百里認妻獲陳寶穆公證夢第二十七回 驪姬巧計殺申生獻公臨終囑荀息第二十八回 裡克兩弒孤主穆公一平晉亂第二十九回 晉惠公大誅群臣管夷吾病榻論相第三十回 秦晉大戰龍門山穆姬登台要大赦第三十一回 晉惠公怒殺慶鄭介子推割股啖君第三十二回 晏蛾兒逾牆殉節群公子大鬧朝堂第三十三回 宋公伐齊納子昭楚人伏兵劫盟主第三十四回 宋襄公假仁失眾齊姜氏乘醉遣夫第三十五回 晉重耳周遊列國秦懷嬴重婚公子第三十六回 晉呂卻夜焚公宮秦穆公再平晉亂第三十七回 介子推守志焚綿上太叔帶怙寵入宮中第三十八回 周襄王避亂居鄭晉文公守信降原第三十九回 柳下惠授詞卻敵晉文公伐衛破曹第四十回 先軫詭謀激子玉晉楚城濮大交兵第四十一回 連谷城子玉自殺踐土壇晉侯主盟第四十二回 周襄王河陽受覲衛元咺公館對獄第四十三回 智寧俞假鴆復衛老燭武縋城說秦第四十四回 叔詹據鼎抗晉侯弦高假命犒秦軍第四十五回 晉襄公墨縗敗秦先元帥免胄殉翟第四十六回 楚商臣宮中弒父秦穆公殽谷封屍第四十七回 弄玉吹簫雙跨鳳趙盾背秦立靈公第四十八回 刺先克五將亂晉召士會壽余紿秦第四十九回 公子鮑厚施買國齊懿公竹池遇變第五十回 東門遂援立子倭趙宣子桃園強諫第五十一回 責趙盾董狐直筆誅斗椒絕纓大會第五十二回 公子宋嘗黿構逆陳靈公袒服戲朝第五十三回 楚莊王納諫復陳晉景公出師救鄭第五十四回 荀林父縱屬亡師孟侏儒托優悟主第五十五回 華元登床劫子反老人結草亢杜回第五十六回 蕭夫人登台笑客逢丑父易服免君第五十七回 娶夏姬巫臣逃晉圍下宮程嬰匿孤第五十八回 說秦伯魏相迎醫報魏錡養叔獻藝第五十九回 寵胥童晉國火亂誅岸賈趙氏復興第六十回 智武子分軍肆敵逼陽城三將鬥力第六十一回 晉悼公駕楚會蕭魚孫林父因歌逐獻公第六十二回 諸侯同心圍齊國晉臣合計逐欒盈第六十三回 老祁奚力救羊舌小范鞅智劫魏舒第六十四回 曲沃城欒盈滅族且於門杞梁死戰第六十五回 弒齊光崔慶專權納衛衎寧喜擅政第六十六回 殺寧喜子鱄出奔戮崔杼慶封獨相第六十七回 盧蒲癸計逐慶封楚靈王大合諸侯第六十八回 賀虒祁師曠辨新聲散家財陳氏買齊國第六十九回 楚靈王挾詐滅陳蔡晏平仲巧辯服荊蠻第七十回 殺三兄楚平王即位劫齊魯晉昭公尋盟第七十一回 晏平仲二桃殺三士楚平王娶媳逐世子第七十二回 棠公尚捐軀奔父難伍子胥微服過昭關第七十三回 伍員吹簫乞吳市專諸進炙刺王僚第七十四回 囊瓦懼謗誅無極要離貪名刺慶忌第七十五回 孫武子演陣斬美姬蔡昭侯納質乞吳師第七十六回 楚昭王棄郢西奔伍子胥掘墓鞭屍第七十七回 泣秦庭申包胥借兵退吳師楚昭王返國第七十八回 會夾谷孔子卻齊墮三都聞人伏法第八十回 夫差違諫釋越勾踐竭力事吳第八十一回 美人計吳宮寵西施言語科子貢說列國第八十二回 殺子胥夫差爭歃納蒯瞶子路結纓第八十三回 誅羋勝葉公定楚滅夫差越王稱霸第八十四回 智伯決水灌晉陽豫讓擊衣報襄子第八十五回 樂羊子怒餟中山羹西門豹喬送河伯婦第八十六回 吳起殺妻求將騶忌鼓琴取相第八十七回 說秦君衛鞅變法辭鬼谷孫臏下山第八十八回 孫臏佯狂脫禍龐涓兵敗桂陵第八十九回 馬陵道萬弩射龐涓咸陽市五牛分商鞅第九十回 蘇秦合從相六國張儀被激往秦邦第九十一回 學讓國燕噲召兵偽獻地張儀欺楚第九十二回 賽舉鼎秦武王絕蒍莽赴會楚懷王陷秦第九十三回 趙主父餓死沙邱宮孟嘗君偷過函谷關第九十四回 馮諼彈鋏客孟嘗齊王糾兵伐桀宋第九十五回 說四國樂毅滅齊驅火牛田單破燕第九十六回 藺相如兩屈秦王馬服君單解韓國第九十七回 死范睢計逃秦國假張祿延辱魏使第九十八回 質平原秦王索魏齊敗長平白起坑趙卒第九十九回 武安君含冤死杜郵呂不韋巧計歸異人第一百回 魯仲連不肯帝秦信陵君竊符救趙第一百一回 秦王滅周遷九鼎廉頗敗燕殺二將第一百二回 華陰道信陵敗蒙驁胡盧河龐煖斬劇辛第一百三回 李國舅爭權除黃歇樊於期傳檄討秦王第一百四回 甘羅童年取高位嫪毐偽腐亂秦宮第一百五回 茅焦解衣諫秦王李牧堅壁卻桓齮第一百六回 王敖反間殺李牧田光刎頸薦荊軻第一百七回 獻地圖荊軻鬧秦庭論兵法王翦代李信第一百八回 兼六國混一輿圖號始皇建立郡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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