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七十四回 囊瓦懼謗誅無極要離貪名刺慶忌:囊瓦曰:「彼若見招,豈有不赴之理?」無極又謂郤宛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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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志》第七十四回 囊瓦懼謗誅無極要離貪名刺慶忌

東周列國志

第七十四回 囊瓦懼謗誅無極要離貪名刺慶忌

話說費無極心忌伯郤宛,與鄢將師商量出一個計策來,詐謂囊瓦曰:「子惡欲設享相延,托某探相國之意,未審相國肯降重否?」

囊瓦曰:「彼若見招,豈有不赴之理?」

無極又謂郤宛曰:「令尹向吾言,欲飲酒於吾子之家,未知子肯為治具1否?托吾相探。」

郤宛不知是計,應曰:「某位居下僚,蒙令尹杜駕,誠為榮幸!明日當備草酌奉侯,煩大夫致意。」

無極曰:「子享令尹,以何物致敬?」

郤宛曰:「未知令尹所好何在?」

無極曰:「令尹最好者,堅甲利兵也。

所以欲飲酒於公家者,以吳之俘獲,半歸於子,故欲借觀耳。

子盡出所有,吾為子擇之。」

郤宛果然將楚平王所賜,及家藏兵甲,盡出以示無極。

無極取其堅利2者,各五十件,曰:「足矣。

子帷而寘諸門,令尹來必問,問則出以示之。

令尹必一愛一而玩之,因以獻焉。

若他物,非所好也。」

郤宛信以為然,遂設帷於門之左,將甲兵寘於帷中。

盛陳餚核,托費無極往邀囊瓦。

囊瓦將行,無極曰:「人心不可測也。

吾為子先往,探其設享之狀,然後隨行。」

無極去少頃,踉跪而來,喘吁未定,謂囊瓦曰:「某幾誤相國。

子惡今日相請,非懷好意,將不利於相國也。

適見帷兵甲於門,相國誤往,必遭其毒!」囊瓦曰:「子惡素與我無隙,何至如此?」

無極曰:「彼恃王之一寵一,欲代子為令尹耳。

且吾聞子惡陰通吳國,救潛之役,諸將欲遂伐吳國,子惡私得吳人之賂,以為乘亂不義,遂強左司馬班師而回。

夫吳乘我喪,我乘吳亂,正好相報,奈何去之!非得吳賂,焉肯違眾輕退?子惡若得志,楚國危矣。」

囊瓦意猶未信,更使左右往視,回報:「門幕中果伏有甲兵。」

囊瓦大怒,即使人請鄢將師至,訴以郤宛欲謀害之事。

將師曰:「郤宛與陽令終、陽完、陽佗,晉陳三族合一黨一,欲專楚政,非一日矣。」

囊瓦曰:「異國匹夫,乃敢作亂,吾當手刃之!」遂奏聞楚王,令鄢將師率兵甲以攻伯氏。

伯郤宛知為無極所賣,自刎而死。

其子伯嚭,懼禍逃出郊外去了。

囊瓦命焚伯氏之居,國人莫肯應者。

瓦益怒,出令曰:「不焚伯氏,與之同罪!」眾人盡知郤宛是個賢臣,誰肯焚燒其宅,被囊瓦一逼一迫不過,各取禾稿一把在手,投於伯氏門外而走。

瓦乃親率家眾,將前後門圍住,放起大火,可憐左尹府第一區,登時化為灰燼,連郤宛之一屍一,亦燒燬無存。

盡滅伯氏之族。

復拘陽令終、陽完、陽佗、晉陳,誣以通吳謀叛,皆殺之,國中無不稱冤者。

忽一日,囊瓦於月夜登樓,聞市上歌聲,朗然可辨。

瓦聽之,其歌云:

莫學郤大夫,忠而見誅,身既死,骨無餘。

楚國無君,惟費與鄢,令尹木偶,為人作繭。

天若有知,報應立顯。

瓦急使左右察其人不得。

但見市廛家家祀神,香火相接,問:「神何姓名?」

答曰:「即楚忠臣伯郤宛也。

無罪枉殺,冀其上訴於天耳。」

左右還報囊瓦。

瓦乃訪之朝中,公子申等皆言:「郤宛無通吳之事。」

瓦心中頗悔。

沈尹戍聞郊外賽神者,皆咒詛令尹,乃來見囊瓦曰:「國人胥怨矣!相國獨不聞乎?夫費無極,楚之讒人也,與鄢將師共為蒙蔽。

去朝吳,出蔡侯朱,教先王為滅倫之事,致太子建身死外國,冤殺伍奢父子,今又殺左尹,波及陽、晉二家,百姓怨此二人,入於骨髓。

皆雲相國縱其為惡,怨詈咒詛,遍於國中。

夫殺人以掩謗,仁者猶不為,況殺人以興謗乎?子為令尹,而縱讒慝以失民心。

他日楚國有事,寇盜興於外,國人叛於內,相國其危哉!與其信讒以自危,孰若除讒以自安耶?」

囊瓦瞿然下席,曰:「是瓦之罪也。

願司馬助吾一臂,誅此二賊!」沈尹戍曰:「此社稷之福,敢不從命!」沈尹戍即使人揚言於國中曰:「殺左尹者,皆費、鄢二人所為,令尹已覺其一奸一。

今往討之,國人願從者皆來!」言猶未畢,百姓爭執兵先驅。

囊瓦乃收費無極、鄢將師數其罪,梟之於市。

國人不待令尹之命,將火焚兩家之宅,盡滅其一黨一,於是謗詛方息。

史臣有詩云:

不焚伯氏焚鄢費,公論公心在國人。

令尹早同司馬計,讒言何至害忠臣!

又有一詩,言鄢、費二人一生害人,還以自害,讒口作惡,亦何益哉?詩云:

順風放火去燒人,忽地風回燒自身。

毒計一奸一謀渾似此,惡人幾個不遭屯1。

再說吳王闔閭元年,乃周敬王之六年也。

闔閭訪國政於伍員,曰:「寡人欲強國圖霸,如何而可?」

伍員頓首垂淚而對曰:「臣,楚國之亡虜也,父兄含冤,骸鼻不葬,魂不血食。

蒙垢受辱,來歸命於大王,幸不加戮,何敢與聞吳國之政?」

闔閭曰:「非夫人,寡人不免屈於人下。

今幸蒙一言之教,得有今日,方且托國於子,何故中道忽生退志?豈以寡人為不足耶?」

伍員對曰:「臣非以大王為不足也。

臣聞『疏不間親,遠不間近。

』臣豈敢以羈旅之身,居吳國謀臣之上乎?況臣大仇未報,方寸2搖搖,自不知謀,安能謀國?」

闔閭曰:「吳國謀臣,無出子右者,子勿辭。

俟國事稍定,寡人為子報仇,惟子所命!」伍員曰:「王所謀者,何也?」

闔閭曰:「吾國僻在東南,險陰卑濕;又有海潮之患。

倉庫不設,田疇不墾。

國無守禦,民無固志。

無以威示鄰國,為之奈何?」

伍員對曰:「臣聞治民之道,在安居而理。

夫霸王之業,從近制遠。

必先立城郭,設守備,實倉廩,治兵革。

使內有可守,而外可以應敵。」

闔閭曰:「善。

寡人委命於子,子為寡人圖之。」

伍員乃相土形之高卑,嘗水味之鹹淡,乃於姑蘇山東北三十里,得善地,造築大城。

周回四十七里,陸門八,像天八風;水門八,法地八聰。

那八門:南曰盤門、蛇門,北曰齊門、平門,東曰婁門、匠門,西曰閶門、胥門。

盤門者,以水之盤曲也;蛇門者,以在巳方,生肖屬蛇也;齊門者,以齊國在其北也;平門者,水陸地相稱也;婁門者,婁江之水所聚也;匠門者,聚匠作於此也;閶門者,通閶闔之氣也;胥門者,向姑胥山也。

越在東南,正在巳方,故蛇門之上,刻有木蛇,其首向內,示越之臣服於吳也。

南向復築小城,周圍十里,南北西俱有門,惟東不開門,欲以絕越之光明也。

吳地在東為辰方,生肖屬龍,故小城南門上為兩鯢1以象龍角。

城郭既成,迎闔閭自梅裡徙都於此。

城中前朝後市,左祖2右社。

倉廩府庫,無所不備。

大選民卒,教以戰陣射御之法。

別築一城於鳳凰山之南,以備越寇,名南武城。

闔閭以「魚腸」為不祥之物,函封不用。

築冶城於牛首山,鑄劍數千,號曰「扁諸」。

又訪得吳人干將,與歐冶子同師,使居匠門,別鑄利劍。

干將乃采五山之鐵一精一,六一合之金英,候天伺地,妙選時日;天地下降,百神臨觀,聚炭如邱,使童一男童女三百人,裝炭鼓橐3。

如是三月,而金鐵之一精一不銷,干將不知其故。

其妻莫邪謂曰:「夫神物之化,須人氣而後成。

今子作劍三月不就,得無待人而成乎?」

干將曰:「昔吾師為冶不化,夫妻俱入爐中,然後成物。

至今即山作冶,必麻?草衣祭爐,然後敢發。

今吾鑄劍不成,亦若是耶?」

莫邪曰:「師能爍身以成神器,吾何難效之?」

於是莫邪沐浴、斷髮、剪爪,立於爐傍,使男一女復鼓橐,炭火方烈,莫邪自投於爐。

頃刻銷鑠,金鐵俱液,遂瀉成二劍。

先成者為陽,即名「干將」;後成者為陰,即名「莫邪」。

陽作龜文,陰作漫理1。

干將匿其陽,止以「莫邪」獻於吳王。

王試之石,應手而開。

今虎邱「試劍石」是也。

王賞之百金。

其後吳王知干將匿劍,使人往取,如不得劍,即當殺之。

干將取劍出觀,其劍自匣中躍出,化為青龍,干將乘之,升天而去,疑已作劍仙矣。

使者還報,吳王歎息,自此益寶「莫邪」。

「莫邪」留吳,不知下落。

直至六百餘年之後,晉朝張華丞相,見牛斗之間有紫氣,聞雷煥妙達象緯,召而問之。

煥曰:「此寶劍之一精一,在豫章豐城。」

華即補煥為豐城令。

煥既到縣,掘獄屋基,得一石函,長逾六尺,廣三尺,開視之,內有雙劍。

以南昌西山之土試之,光芒艷發。

以一劍送華,留一劍自佩之。

華報曰:「詳觀劍文,乃『干將』也。

尚有『莫邪』,何為不至?雖然,神物終當合耳。」

其後煥同華佩劍過延平津,劍忽躍出入水,急使人入水求之,惟見兩龍張鬣相向,五色炳耀,使人恐懼而退。

以後二劍更不出現,想神物終歸天上矣。

今豐城縣有劍池,池前石函,土瘞其半,俗呼石門,即雷煥得劍處。

此乃「干將」「莫邪」之結束也。

後人有《寶劍銘》云:

五山之一精一,六氣之英;煉為神器,電燁霜凝。

虹蔚波映,龍藻龜文;斷金切玉,威動三軍。

話說吳王闔閭既寶「莫邪」,復募人能作金鉤2者,賞以百金。

國人多有作鉤來獻者。

有鉤師貪王之重賞,將二子殺之,取其血以釁金,遂成二鉤,獻於吳王。

越數日,其人詣宮門求賞。

吳王曰:「為鉤者眾,爾獨求賞,爾之鉤何以異於人乎?」

鉤師曰:「臣利王之賞,殺二子以成鉤,豈他人可比哉?」

王命取背,左右曰:「已混入眾鉤之中,形制相似,不能辨識。」

鉤師曰:「臣請觀之。」

左右悉取眾鉤,置於鉤師之前,鉤師亦不能辨。

乃向鉤呼二子之名曰:「吳鴻,扈稽!我在於此,何不顯靈於王前也?」

叫一聲未絕,兩鉤忽飛出,貼於鉤師之胸。

吳王大驚曰:「爾言果不謬矣!」乃以百金賞之。

遂與「莫邪」俱佩服於身。

其時楚伯嚭出奔在外,聞伍員已顯用於吳,乃奔吳,先謁伍員。

員與之相對而泣,遂引見闔閭。

闔閭問曰:「寡人僻處東海,子不遠千里,遠辱下土,將何以教寡人乎?」

嚭曰:「臣之祖父,效力於楚再世矣。

臣父無罪,橫被焚戮。

臣亡命四方,未有所屬。

今聞大王高義,收伍子胥於窮厄,故不遠千里,束身歸命。

惟大王死生1之!」闔閭惻然,使為大夫,與伍員同議國事。

吳大夫被離私問於伍員曰:「子何見而信嚭乎?」

員曰:「吾之怨正與嚭同,諺云:『同疾相憐,固憂相救。

』驚翔之鳥,相隨而集;瀨下之水,因復俱流。

子何怪焉?」

被離曰:「子見其外,未見其內也。

吾觀嚭之為人,鷹視虎步,其一性一貪佞,專功而擅殺,不可親近。

若重用之,必為子累。」

伍員不以為然,遂與伯嚭俱事吳王。

後人論被離既識伍員之賢,又識伯嚭之佞,真神相也,員不信其言,豈非天哉!有詩云:

能知忠勇辨一奸一回,神相如離亦異哉!

若使子胥能預策,豈容糜鹿到蘇台?

話分兩頭。

再說公子慶忌逃奔於艾城,招納死士,結連鄰國,欲待時乘隙,伐吳報仇。

闔閭聞其謀,謂伍員曰:「昔專諸之事,寡人全得子力。

今慶忌有謀吳之心,飲食不甘味,坐不安席,子更為寡人圖之。」

伍員對曰:「臣不忠無行,與大王圖王僚於私室之中,今復圖其子,恐非皇天之意。」

闔閭曰:「昔武王誅紂,復殺武庚,周人不以為非。

皇天所廢,順天而行。

慶忌若存,王僚未死,寡人與子成敗共之,寧可以小不忍而釀大患?寡人更得一專諸,事可了矣。

子訪求謀勇之士,已非一日,亦有其人否乎?」

伍員曰:「難言也。

臣所厚有一細人,似可與謀者。」

闔閭曰:「慶忌力敵萬人,豈細人所能謀哉?」

員對曰:「是雖細人,實有萬人之勇。」

闔閭曰:「其人為誰?子何以知其勇?試為寡人言之。」

伍員遂將勇士姓名出處備細說來。

正是:

說時華岳山搖動,話到長江水逆流。

只為子胥能舉薦,要離姓字播春秋。

伍員曰:「其人姓要名離,吳人也。

臣昔曾見其折辱壯士椒邱欣,是以知其勇。」

闔閭曰:「折辱之事如何?」

員對曰:「椒邱欣者,東海土人也。

有友人仕於吳而死,欣至吳奔其喪。

車過淮津,欲飲馬於津。

津吏曰:『水中有神,見馬即出取之,君勿飲也。

』欣曰:『壯士在此,何神敢於我哉!』乃使從者解驂,飲於津水,馬果嘶而入水。

津吏曰:『神取馬去矣!』椒邱欣大怒,袒裼持劍入水,求神決戰。

神興濤鼓一浪一,終不能害。

三日三夜,椒邱欣從水中出,一目為神所傷,遂眇。

至吳行吊,坐於喪席,欣恃其與水神決戰之勇,以氣凌人,輕傲於士大夫,言詞不遜。

時要離與欣對坐,忽然有不平之色,謂欣曰:『子見士大夫而有傲色,得無以勇士自居耶?吾聞勇士之鬥也,與日戰不移表1,與鬼神戰不旋踵2,與人戰不違聲3,寧死不受其辱。

今子與神斗於水,失馬不能追,又受眇目之羞,形殘名辱,不與並命,而猶戀戀於餘生,此天地間最無用之物。

且不當以面目見人,況傲士乎!』椒邱?被詈,頓口無言,含愧出席而去。

要離至晚還捨,誡其妻曰:『我辱勇士椒邱欣於大家之喪,恨怨鬱積,今夜必來殺我,以報其恥。

吾當僵臥室中,以待其來,懼勿閉門。

』妻知要離之勇,從其言。

椒邱欣果於夜半挾利刃,逕造要離之捨,見門扉不掩,堂戶大開,直趨其室。

見一人垂手放發,臨窗僵臥,觀之,乃要離也。

見欣來,直挺不動,亦無懼意。

欣以劍承要離之頸,數之曰:『汝有當死者三,汝知之乎?』離曰:『不知。

』欣曰:『汝辱我於大家之喪,一死也;歸不關閉,二死也;見我而不起避,三死也。

汝自求死,勿以我為怨!』要離曰:『我無三死之過,爾有三不肖之愧,爾知之乎?』欣曰:『不知。

』要離曰:『吾辱爾於千人之眾,爾不敢酬一言,一不肖也;入門不咳,登堂無聲,有掩襲之心,二不肖也;以劍承吾之頸,尚敢大言,三不肖也。

爾有三不肖,而反責我,不可鄙哉?』椒邱欣乃收劍歎曰:『吾之勇,自計世人莫有及者,離乃加吾之上,真乃天下勇士。

吾若殺之,豈不貽笑於人?然不能殺汝,亦難以勇稱於世矣!』乃投劍於地,以頭觸牖而死。

方其在喪席之時,臣亦與坐,故知其詳。

豈非有萬人之勇乎?」

闔閭曰:「子為我召之。」

伍員乃往見要離曰:「吳王聞吾子高義,願一見顏色。」

離驚曰:「吾乃吳下小民,有何德能,敢奉吳王之詔?」

伍員再申言吳王願見之意。

要離乃隨伍員入謁。

闔閭初聞伍員誇要離之勇,意必魁偉非常。

及見離,身材僅五尺餘,腰圍一束,形容醜陋,大失所望,心中不悅。

問曰:「子胥稱勇士要離,乃子乎?」

離曰:「臣細小無力,迎風則伏,負風則僵,何勇之有。

然大王有所遣,不敢不盡其力。」

闔閭嘿然不應。

伍員已知其意,奏曰:「夫良馬不在形之高大,所貴者力能任重,足能致遠而已。

要離形貌雖陋,其智術非常,非此人不能成事,王勿失之!」闔閭乃延入後宮賜坐。

要離進曰:「大王意中所患,得非亡王之公子乎?臣能殺之。」

闔閭笑曰:「慶忌骨騰肉飛,走逾奔馬,矯捷如神,萬夫莫當。

子恐非其敵也!」要離曰:「善殺人者,在智不在力。

臣能近慶忌,刺之,如割雞耳。」

闔閭曰:「慶忌明智之人,招納四方亡命,豈肯輕信國中之客,而近子哉?」

要離曰:「慶忌招納亡命,將以害吳。

臣詐以負罪出奔,願王戮臣妻子,斷臣右手。

慶忌必信臣而近之矣。

如是而後可圖也。」

闔閭愀然不樂曰:「子無罪,吾何忍加此慘禍於子哉?」

要離曰:「臣聞『安妻子之樂,不盡事君之義,非忠也;懷室家之一愛一,不能除君之患,非義也。

』臣得以忠義成名,雖舉家就死,其甘如飴麼!」伍員從旁進曰:「要離為國忘家,為主忘身,真千古之豪傑!但於功成之後,旌表其妻孥,不沒其績,使其揚名後世足矣。」

闔閭許之。

次日,伍員同要離入朝,員薦要離為將,請兵伐楚。

闔閭罵曰:「寡人觀要離之力,不及一小兒,何能勝伐楚之任哉!況寡人國事粗定,豈堪用兵?」

要離進曰:「不仁哉王也!子胥為王定吳國,王乃不為子胥報仇乎?」

闔閭大怒曰:「此國家大事,豈野人所知?奈何當朝責辱寡人!」叱力士執要離斷其右臂,囚於獄中,遣人收其妻子。

伍員歎息而出。

群臣皆不知其繇。

過數日,伍員密諭獄吏寬要離之禁,要離乘間逃出。

闔閭遂戮其妻子,焚棄於市。

宋儒論此事,以為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仁人不肯為之。

今乃無故戮人一妻子,以求售其詐謀,闔閭之殘忍極矣!而要離與王無生平之恩,特以貪勇俠之名,殘身害家,亦豈得為良士哉?有詩云:

只求成事報吾君,妻子無辜枉殺身。

莫向他邦誇勇烈,忍心害理是吳人!

要離奔出吳境,一路上逢人訴冤,訪得慶忌在衛,遂至衛國求見。

慶忌疑其詐,不納。

要離乃脫一衣示之。

慶忌見其右臂果斷,方信為實,乃問曰:「吳王既殺汝妻子,刑汝之軀,今來見我何為?」

離曰:「臣聞吳王弒公子之父,而奪大位,今公子連結諸侯,將有復仇之舉,故臣以殘命相投。

臣能知吳國之情,誠以公子之勇,用臣為嚮導,吳可入也。

大王報父仇,臣亦少雪妻子之恨!」慶忌猶未深信。

未幾,有心腹人從吳中探事者歸報,要離妻子果焚棄於市上,慶忌遂坦然不疑。

問要離曰:「吾聞吳王任子胥、伯嚭為謀主,練兵選將,國中大治。

吾兵微力薄,焉能洩胸中之氣乎?」

離曰:「伯嚭乃無謀之徒,何足為慮?吳臣止一子胥,智勇足備,今亦與吳王有隙矣。」

慶忌曰:「子胥乃吳王之恩人,君臣相得,何雲有隙?」

要離曰:「公子但知其一,未知其二。

子胥所以盡心於闔閭者,欲借兵伐楚,報其父兄之仇。

今平王已死,費無極亦亡。

闔閭得位,安於富貴,不思與子胥復仇,臣為子胥進言,致觸王怒,加臣慘戮。

子胥之心怨吳王亦明矣。

臣之幸脫囚系,亦賴子胥周全之力。

子胥囑臣曰:『此去必見公子,觀其志向何如,若肯為伍氏報仇,願為公子內應,以贖窟室同謀之罪。

』公子不乘此時發兵向吳,待其君臣復合,臣與公子之仇,俱無再報之日矣!」言罷大哭,以頭擬柱,欲自觸死。

慶忌急止之曰:「吾聽子!吾聽子!」遂與要離同歸艾城,任為腹心,使之訓練士卒,修治舟艦。

三月之後,順流而下,欲襲吳國。

慶忌與要離同舟,行至中流,後船不相接屬。

要離曰:「公子可親坐船頭,戒飭舟人。」

慶忌來至船頭坐定,要離只手執短矛侍立。

忽然江中起一陣怪風,要離轉身立於上風,借風勢以矛刺慶忌,透入心窩,穿出背外。

慶忌倒提要離,溺其頭於水中,如此三次,乃抱要離置於膝上,顧而笑曰:「天下有如此勇士哉?乃敢加刃於我!」左右持戈戟欲攢刺之,慶忌搖手曰:「此天下之勇士也。

豈可一日之間,殺天下勇士二人哉!」乃誡左右:「勿殺要離,可縱之還吳,以旌其忠。」

言畢,推要離於膝下,自以手一抽一矛,血流如注而死。

不知要離一性一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註解:

1治具:辦席。

2利:利器,好兵器。

1屯:難。

2方寸:心。

搖搖:不安。

1鯢:娃娃魚。

2祖:祖廟;社:祭神之地。

3橐:鼓風機,古以牛皮袋為之。

1漫理:雕文。

2金鉤:兵器,似劍,但有彎曲。

1死生:報效。

1表:影。

2踵:腳跟。

3違聲:避名。

分類: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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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志
第一回 周宣王聞謠輕殺杜大夫化厲鳴冤第二回 褒人贖罪獻美女幽王烽火戲諸侯第三回 犬戎主大鬧鎬京周平王東遷洛邑第四回 秦文公郊天應夢鄭莊公掘地見母第五回 寵虢公周鄭交質助衛逆魯宋興兵第六回 衛石碏大義滅親鄭莊公假命伐宋第七回 公孫閼爭車射考叔公子翬獻謅賊隱公第八回 立新君華督行賂敗戎兵鄭忽辭婚第九回 齊侯送文姜婚魯祝聃射周王中肩第十回 楚熊通僭號稱王鄭祭足被脅立庶第十一回 宋莊公貪賂搆兵鄭祭足殺婿逐主第十二回 衛宣公築台納媳高渠彌乘間易君第十三回 魯桓公夫婦如齊鄭子亹君臣為戮第十四回 衛侯朔抗王入國齊襄公出獵遇鬼第十五回 雍大夫計殺無知魯莊公乾時大戰第十六回 釋檻囚鮑叔薦仲戰長勺曹劌敗齊第十七回 宋國納賂誅長萬楚王杯酒虜息媯第十八回 曹沫手劍劫齊侯桓公舉火爵寧戚第十九回 擒傅瑕厲公復國殺子頹惠王反正第二十回 晉獻公違卜立驪姬楚成王平亂相子文第二十一回 管夷吾智辨俞兒齊桓公兵定孤竹第二十二回 公子友兩定魯君齊皇子獨對委蛇第二十三回 衛懿公好鶴亡國齊桓公興兵伐楚第二十四回 盟召陵禮款楚大夫會葵邱義戴周天子第二十五回 智荀息假途滅虢窮百里飼牛拜相第二十六回 歌扊扅百里認妻獲陳寶穆公證夢第二十七回 驪姬巧計殺申生獻公臨終囑荀息第二十八回 裡克兩弒孤主穆公一平晉亂第二十九回 晉惠公大誅群臣管夷吾病榻論相第三十回 秦晉大戰龍門山穆姬登台要大赦第三十一回 晉惠公怒殺慶鄭介子推割股啖君第三十二回 晏蛾兒逾牆殉節群公子大鬧朝堂第三十三回 宋公伐齊納子昭楚人伏兵劫盟主第三十四回 宋襄公假仁失眾齊姜氏乘醉遣夫第三十五回 晉重耳周遊列國秦懷嬴重婚公子第三十六回 晉呂卻夜焚公宮秦穆公再平晉亂第三十七回 介子推守志焚綿上太叔帶怙寵入宮中第三十八回 周襄王避亂居鄭晉文公守信降原第三十九回 柳下惠授詞卻敵晉文公伐衛破曹第四十回 先軫詭謀激子玉晉楚城濮大交兵第四十一回 連谷城子玉自殺踐土壇晉侯主盟第四十二回 周襄王河陽受覲衛元咺公館對獄第四十三回 智寧俞假鴆復衛老燭武縋城說秦第四十四回 叔詹據鼎抗晉侯弦高假命犒秦軍第四十五回 晉襄公墨縗敗秦先元帥免胄殉翟第四十六回 楚商臣宮中弒父秦穆公殽谷封屍第四十七回 弄玉吹簫雙跨鳳趙盾背秦立靈公第四十八回 刺先克五將亂晉召士會壽余紿秦第四十九回 公子鮑厚施買國齊懿公竹池遇變第五十回 東門遂援立子倭趙宣子桃園強諫第五十一回 責趙盾董狐直筆誅斗椒絕纓大會第五十二回 公子宋嘗黿構逆陳靈公袒服戲朝第五十三回 楚莊王納諫復陳晉景公出師救鄭第五十四回 荀林父縱屬亡師孟侏儒托優悟主第五十五回 華元登床劫子反老人結草亢杜回第五十六回 蕭夫人登台笑客逢丑父易服免君第五十七回 娶夏姬巫臣逃晉圍下宮程嬰匿孤第五十八回 說秦伯魏相迎醫報魏錡養叔獻藝第五十九回 寵胥童晉國火亂誅岸賈趙氏復興第六十回 智武子分軍肆敵逼陽城三將鬥力第六十一回 晉悼公駕楚會蕭魚孫林父因歌逐獻公第六十二回 諸侯同心圍齊國晉臣合計逐欒盈第六十三回 老祁奚力救羊舌小范鞅智劫魏舒第六十四回 曲沃城欒盈滅族且於門杞梁死戰第六十五回 弒齊光崔慶專權納衛衎寧喜擅政第六十六回 殺寧喜子鱄出奔戮崔杼慶封獨相第六十七回 盧蒲癸計逐慶封楚靈王大合諸侯第六十八回 賀虒祁師曠辨新聲散家財陳氏買齊國第六十九回 楚靈王挾詐滅陳蔡晏平仲巧辯服荊蠻第七十回 殺三兄楚平王即位劫齊魯晉昭公尋盟第七十一回 晏平仲二桃殺三士楚平王娶媳逐世子第七十二回 棠公尚捐軀奔父難伍子胥微服過昭關第七十三回 伍員吹簫乞吳市專諸進炙刺王僚第七十四回 囊瓦懼謗誅無極要離貪名刺慶忌第七十五回 孫武子演陣斬美姬蔡昭侯納質乞吳師第七十六回 楚昭王棄郢西奔伍子胥掘墓鞭屍第七十七回 泣秦庭申包胥借兵退吳師楚昭王返國第七十八回 會夾谷孔子卻齊墮三都聞人伏法第八十回 夫差違諫釋越勾踐竭力事吳第八十一回 美人計吳宮寵西施言語科子貢說列國第八十二回 殺子胥夫差爭歃納蒯瞶子路結纓第八十三回 誅羋勝葉公定楚滅夫差越王稱霸第八十四回 智伯決水灌晉陽豫讓擊衣報襄子第八十五回 樂羊子怒餟中山羹西門豹喬送河伯婦第八十六回 吳起殺妻求將騶忌鼓琴取相第八十七回 說秦君衛鞅變法辭鬼谷孫臏下山第八十八回 孫臏佯狂脫禍龐涓兵敗桂陵第八十九回 馬陵道萬弩射龐涓咸陽市五牛分商鞅第九十回 蘇秦合從相六國張儀被激往秦邦第九十一回 學讓國燕噲召兵偽獻地張儀欺楚第九十二回 賽舉鼎秦武王絕蒍莽赴會楚懷王陷秦第九十三回 趙主父餓死沙邱宮孟嘗君偷過函谷關第九十四回 馮諼彈鋏客孟嘗齊王糾兵伐桀宋第九十五回 說四國樂毅滅齊驅火牛田單破燕第九十六回 藺相如兩屈秦王馬服君單解韓國第九十七回 死范睢計逃秦國假張祿延辱魏使第九十八回 質平原秦王索魏齊敗長平白起坑趙卒第九十九回 武安君含冤死杜郵呂不韋巧計歸異人第一百回 魯仲連不肯帝秦信陵君竊符救趙第一百一回 秦王滅周遷九鼎廉頗敗燕殺二將第一百二回 華陰道信陵敗蒙驁胡盧河龐煖斬劇辛第一百三回 李國舅爭權除黃歇樊於期傳檄討秦王第一百四回 甘羅童年取高位嫪毐偽腐亂秦宮第一百五回 茅焦解衣諫秦王李牧堅壁卻桓齮第一百六回 王敖反間殺李牧田光刎頸薦荊軻第一百七回 獻地圖荊軻鬧秦庭論兵法王翦代李信第一百八回 兼六國混一輿圖號始皇建立郡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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