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紀事本末
○平河北盜
卷四十五
武宗正德四年秋九月,畿南盜起。
時劉瑾用事,專恣驕橫。
京師之南固安、永清、霸州、文安地方,京衛屯軍雜居其地,人一性一驕悍,好騎射,往往邀路劫掠,號「響馬盜」。
至是,聚一黨一益熾。
瑾欲
速除之分,遣御史甯杲於真定,殷毅於天津,薛鳳鳴於淮一陽一,專事捕盜。
舊例御史出,不得以家屬隨。
至是,杲等許■家往,以滅賊為期。
鳳鳴在歸德,與守備指揮石璽會飲,令人歌舞為樂。
邏卒奏之,傳旨降鳳鳴為徐州弓手。
毅在天津稍收斂。
惟杲奏立什五連坐法,盜賊捕獲無虛日,每械盜賊入真定,用鼓吹前導,金鼓之一聲彌日不絕。
瑾以捕盜功擢杲、毅僉都御史,仍專督捕。
五年冬十月,霸州隆盜劉六、劉七叛。
初,霸州文安縣大盜張茂家有重樓復壁,多為深害。
同時劉六、劉七、齊彥名、李隆、楊虎、朱千戶等皆附之。
諸大多文安人,茂通賂納交。
太監張忠者,號北墳張,與茂居鄰,結為兄弟。
因得扁賂馬永成、谷大用輩,常因內官家人出入禁中,進豹房觀上蹴,益無忌憚。
河間參將袁彪數敗賊,茂窘,乃求救於忠。
忠置酒私第,招彪與茂東西坐,舉酒屬彪,字茂曰:「此彥實吾弟耳!今後好相看,無相扼也!」又舉屬茂曰:「袁將軍與爾好,今後無擾河間!」彪畏忠,不敢誰何。
諸將聞風縮肉。
及甯杲至,有巡捕李主簿承杲意,偽作彈琵琶優人入茂家,具知曲折。
杲率驍勇數十人,乘不備掩擒之,斧折茂股,載歸。
餘賊相率至京謀逭罪,忠與永成為請於上,且曰:「必獻銀二萬,乃赦之。」
劉瑾家人梁洪亦索萬金。
六、七、楊虎計無所出,潛劫近境,冀以足所獻。
會虎焚官署,六、七知事敗,散去。
六、七膽力弓矢絕倫,諸盜皆畏之。
涿州州官知其能,召至,協捕有功。
御史蔣瑤亦用而賞之。
或勸瑤並絕禍本,二人竟揚去。
杲仍圖形捕之,逮系妻孥,盡破其家。
六等窮蹙憤恚,乃相聚抗官府,劫行旅。
既,劉瑾伏誅,杲亦被劾,麾下健兒多歸之。
詔下討賊,仍許自首免罪。
六等遣其姊出首,自領三十四人詣州。
知州郭坤以聞,貰之,令捕他盜自效。
至是,復叛去,往附畿內盜白英。
時英已流劫至山東。
六年春正月,霸州巨盜劉六、劉七聚眾攻安肅縣,劫取系獄盜一黨一齊彥名。
時窮民響應,旬日間眾至數千,劫掠畿南州縣。
霸州文安生員趙風子者,多遂,有勇力,好任俠,每大言自負。
先是,劉六等攻掠文安,遂率妻子避賊立水中,賊劫其妻,將污之,遂怒,奮往殺傷二賊。
為劉六、劉七所擒,說使降,許諾,歸家與弟番、鎬聚五百人,會於河間。
由是賊一黨一益繁,自畿南達山東,■忽來去,勢如風雨。
乃命指揮同知李瑾統京營千人往討。
瑾至德州奏言:「白英約四百人,分為二:一劫諸城、高密、安丘、沂水;一自穆陵關南陷魚台,直趨金鄉。
賊所得,皆民間馬,一晝夜數百里馳。
而官軍馬少,無以追敵,請於山東、直隸取傍備戰。」
從之。
命瑾充參將捕盜。
三月,賊入博野、饒一陽一、南宮、無極、東明等縣,深、冀、定、祁、開等州境,大肆殺掠。
攻濱州、臨朐、臨淄、昌樂、日照、蒲台、武城、一陽一信、曲阜、及泰安州,皆破之。
時賊眾強,多出不意突犯,所在單弱,勢不能支,李瑾東西奔命。
吏部尚書楊一清建言推用大將及文臣有才望者,提督軍務。
從之。
命惠安伯張偉充總兵官,召馬中錫為右都御史,提督軍務,統京營兵征流賊。
夏五月,兵部尚書何鑒奏御盜事宜。
時承平日久,民不知兵,郡縣望風奔潰,甚至開門迎款,以故南北不通,人情洶洶。
鑒建議:「選將練兵,嚴號令,公賞罰,募義勇,起用舊將白玉等數人。
奏行山東、直隸等處,修浚城隍,選補軍余,錄用民間武勇,不許遺以資賊。
鄉村鎮店結伍立寨,互相應援。
河南、山西等處,設兵黃河,斷太行,以防奔突。
京一操一官軍,俱留本處,分守郡縣。
又於漕運十二把總部下,每船選一精一卒一人,沿河駐札,以防運道商旅。」
詔悉從所議。
鑒復奏:「遣都督黃琮、張俊統兵分佈霸州等處。」
六月,流盜趙遂、劉三、邢老虎、楊虎分掠河南,劉六、劉七、齊彥名分掠山東。
遂等由河南、山西自西而東,俞曲周、威縣,直抵文安,復往河間、泊頭、慶雲。
由山東一陽一信、海豐向西南上江為散地。
六、七等俞山東、河南出湖廣、江西,仍由故道入長清、齊河等縣,直抵霸州。
徒走山東,向東南下江為絕地。
所至縱橫,如蹈無人之境。
大抵賊俱起畿內,恃馬力■忽馳驟,棲野不佔城郭,蹈虛不立方所。
每戰驅脅從者居前,呼號衝突。
官軍見形即縮,賊相與笑樂,恣所殺掠;稍遇勁兵,前者俱陷,自以一精一騎覘勢為進退,莫可控揣。
官軍雖屢有小捷,然失亡多。
黠者又受賊賂,多縱捨賊。
指揮桑玉嘗與劉六、劉七遇文安村中,六、七匿民家樓上,欲自剄,玉故縱之。
有頃,齊彥名持大刀,脅官軍敗衄者數十人至樓下,彥名曰:「呼!」諸敗軍皆呼。
彥名曰:「救至矣,無恐也!」六、七遂彎弓注矢以出,射殪數人去,各地方官互相推委。
時馬中錫、張偉所領京營人馬,多不簡閱。
中錫書生,欲效龔遂化渤海事,招撫解散。
張偉紈子,怯不能戰。
中錫遍檄諸路,榜示:「劉六等經過,所在官司不許捕獲,與供飲食。
若聽撫,待以不死。」
劉六等聞之,所至不殺掠,然且信且疑。
中錫至德州桑兒園駐兵,單車從數卒直抵賊壘,開其自新。
劉六等來謂,中錫開誠撫之。
劉六欲降,劉七曰:「今內臣主國事,馬都堂能自踐其言乎?」
潛使人至京伺諸中貴,無招降意。
又以山東所劫金銀輦載至京饋權幸,求赦不得,遂益肆劫掠,眾至數萬。
中錫,故城縣人,賊至故城,戒令勿焚劫馬都堂家。
由是謗騰,謂中錫玩寇殃民。
兵部尚書何鑒劾中錫、偉擁兵自衛,縱賊不戰,逮下錦衣衛獄論死。
中錫竟死獄中。
偉革爵閒住。
八月丁巳,劉六、劉七、齊彥名、楊虎等合兵以二千騎,破棗強縣,屠戮甚慘。
知縣段豸死之。
命伏羌伯一毛一銳充總兵官,太監谷大用總督軍務,兵部侍郎陸完提督軍務,大發兵討流賊。
馬中錫等既無功,中官因以討賊非書生所能辦,遂以大用等帥兵討賊。
何鑒奏令陸完率領主事田蘭等招募民兵,地方大擾。
又奏調宣府副總兵許泰、游擊卻永、大同總兵張俊、游擊江彬、延綏副總兵馮禎入征內地,俱聽谷大用、陸完節制。
逮巡撫山東都御史邊憲、真定都御史蕭。
憲等撫馭無方,遇賊失機,兵部奏逮下獄,除名為民,且著為令,凡州縣官失守者,比守邊將士例。
劉七等困滄州不克,進抵霸州、信安,京師戒嚴。
時兵部侍郎
陸完提督軍務,師已出涿州。
賊在固安,甚急。
上召大學士李東一陽一、楊廷和、梁儲,兵部尚書何鑒,諭曰:「賊在東,師乃西出,恐緩不及事,卿等何以處之?」
鑒對曰:「邊兵已至涿州,賊來送死,但恐望風遁去耳。」
上喜。
初,副總兵許泰奉調率部下入居庸關,駐涿州;馮禎入紫荊關,駐保定。
上乃諭鑒即追還陸完,東出往信安。
鑒承旨畢,退至部中,已秉燭矣。
遣人留都門鎖鑰,繼牌馳諭,戒以失誤者斬。
時陸完方欲整兵南行,而繼牌適至,遂直趨固安。
許泰、卻永出霸州平口。
賊易之,泰等逆擊,殺數百人,賊始懼,南奔天津。
指揮賀勇遏之信安灣,賊覆敗。
泰等追擊於東光半壁店,擒斬二百七十人。
永再破之景州鑒橋,馮禎敗賊於東明裴子巖,斬賊偽千戶。
卻永復破賊棗強縣,合兵又破之三老集及薛家屯,擒斬千餘人,皆楊虎、趙遂一黨一也。
諸將進擊虎、遂於景州朱門村,一日數戰,殺賊千餘人。
賊奔遁小灘河北,保定都司田彬率指揮趙文等扼之,敗績,文被獲,尋走還。
副總兵李瑾擊趙遂於山東蒙山,亦敗。
賊得我神器盔甲及蟒衣。
虎、遂衣蟒衣,沿途炫耀。
過泰安縣題詩,有「縱橫六一合誰敢捕」之句。
沂水楊頭、管四、馬武、張通等皆歸賊,賊勢益熾。
冬十月,劉六等攻濟寧,不克。
初,賊自滄州解圍南走,破日照、海豐、壽張、一陽一[QDXD]、丘、寧一陽一、曲阜、沂水、泗水、費十城。
至是攻濟寧,焚運船千二百艘,執工部主事王一寵一,釋之。
給事中竇明言弭盜、安民、擇將事,下獄。
太監張永選一團一營驍卒聽征。
擢山東樂陵知縣許逵為山東按察司僉事,備兵武定州。
逵,河南固始人,令樂陵期月,令行禁止。
時流賊橫行河北,逵修城浚隍,
俞月而成。
又使民家各築牆,高俞屋簷,仍開牆竇如圭,僅可容一人。
家令一壯丁執刀俟於竇內,其餘人皆入隊伍。
令守號令,視旗鼓進退,違者無赦。
又設伏巷中,洞一開城門。
未幾,賊果至,旗舉伏發,賊火無所施,兵無所加,盡擒斬之。
自是賊不敢近樂陵。
撫按交薦其才,擢是職。
十一月,趙遂等至宿遷。
初,遂等攻破靈山衛及日照諸縣,南攻徐州不下,至是至宿遷。
淮安知府劉祥率兵逆賊,不戰自潰,溺水死者無算。
祥被執縱還,遂渡河,殺高郵等衛官軍三百餘人,執指揮陳鵬。
攻靈壁,知縣陳伯安戰敗被執。
攻宿州不克,焚其西關。
欲降伯安,不屈,劉三欲殺之,遂止之得釋。
又破虹縣、永城、夏邑、虞城等縣,執虞城知縣,尋亦釋之。
又破歸德府,守備萬都司率眾追至亳州,武平縣指揮石堅率兵千人、僧兵三百人邀戰,皆敗,殺僧兵七十餘人。
至白龍王廟,渡小黃河,武平衛百戶夏時扼之河。
楊虎率壯士黃寧九騎渡河,時兵不知其為虎也,擊之,虎奪舟欲濟,官軍以土石擊覆其舟,虎溺水死。
遂等推劉三為主。
總兵白玉擊劉三於泰和縣小南門,敗績,殺官軍一千五百餘人,失亡盔甲一槍一刀二千,神器七十餘。
攻破霍丘,殺萬人,執指揮潘,釋之。
殺都指揮三保,射殺河南布政司經歷任傑,軍民死者千餘人。
至鹿邑,鹿邑潰,執守城千戶。
有陳翰者,自稱兵部主事,乞為劉三子。
至新蔡,致仕知府張釋率眾遺劉三金帛萬計,不攻去。
當是時,河淮南北官吏,望風遁。
諸將利劫掠,戰不力,賊勢日盛。
劉三妄欲舉大事,與陳翰、甯龍謀兵無主必亂,共推劉三為奉天征討大元帥,趙遂更名懷忠,稱副元帥,小張永前軍,管四後軍,劉資左軍,馬武右軍,邢老虎中軍,並稱都督,陳翰為侍謀軍國元帥長史。
分二十八營,應二十八宿,各樹大旗為號。
置金旗二,大書:「虎賁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龍飛九五,重開混沌之天。」
又造釣牌,令所至官吏修道路橋樑,備芻糧酒肉供軍,降者秋毫無犯,拒者寸草不遺。
劉六等攻徐州,掠淮西。
劉七等覘知谷大用、一毛一銳等駐軍臨清,復擁眾走霸州。
賊以十二月朔車駕出郊宮省牲,圖犯御蹕。
時兵部尚書何鑒未寢,左右無一吏卒,乃自具帖子,令廁卒遞入長安門。
逐門遞入司禮監,轉奉上知。
復傳示各衙門,嚴加防守。
又縋城繼報通州、良鄉、涿州各守備官,整備兵馬,兼以常制駕出南郊,分調軍馬於南海子、盧溝橋、羊房角三處下營,以防衝突。
處分甫定,漏下五鼓矣。
有頃,上命司禮監太監召鑒至左順門,問今日駕可出否?對曰:「駕當早出,以安人心。」
車駕遂出,迄暮方回。
賊知有備,不敢犯。
十二月劉六等西奔,掠新城、雄縣、定興、安肅、易州、淶水而南,破高一陽一、蠡縣、博野、容城、深澤、束鹿,覘知祁州有備,乃迂道竟攻臨城、高邑、成安、饒一陽一,由真定掠趙州、安平,直抵晉州、稿城、柏鄉、內丘、南河、衡水等處。
鑒計賊非東向臨清,必南奔彰德,移文促陸完督軍分道追襲。
至彰德,賊方圍湯一陰一,聞官軍至,望風遁去。
許泰、馮禎、卻永、金輔、李瑾、張俊、成釗追戰敗之,渡河溺死者無算。
劉七等復糾眾萬餘,圍李瑾、馮禎營,許泰與禎、瑾內外夾攻,敗之,賊遁去。
劉六、劉七、齊彥名、劉三、趙遂、邢老虎等復分掠山東、河南。
賊欲牽制官軍,故分寇其勢益熾。
劉三等攻陷上蔡縣,知縣霍死之。
前鋒臨商水,知縣率吏民降。
進攻西平,知縣王佐拒敵,被執,罵不絕口,賊支解之。
乘勝攻破舞一陽一,劫獄,獄有僧德靜,偽稱唐府宮人子,賊一黨一賈勉兒留之。
至葉縣,執知縣唐天恩,並其父殺之。
攻襄城,襄城人饋銀馬,不攻。
攻破寶豐縣,僉事孫盤繼黃榜撫賊。
趙遂復書曰:「群一奸一在朝,濁亂海內,誅殺諫臣,屏斥元老。
乞皇上獨斷,梟群一奸一之首以謝天下,斬臣之首以謝群一奸一。」
有掠縣令妻子者,遂殺之。
破裕州殺都指揮詹濟、同知郁采,屠其城。
命遼東巡撫都御史彭澤提督軍務,以咸寧伯仇鉞為平賊將軍,充總兵官,帥延綏、榆林諸路軍馬討河南賊。
澤至,大陳軍容,擐甲引見諸大校,責以退縮,嚴軍政,論行法,建纛,諸大校無不惕息,頓首請自效。
良久釋之,遂鼓行前。
時河南親藩告急,何鑒建議復於宣府、大同、遼東、延綏諸將部下,續調未發官軍,分道赴之。
復以諸賊分責諸將,計日剿滅。
七年春正月,劉六等復攻霸州。
何鑒續調宣府邊兵在涿州者遏之,賊遁去。
先是,陸完聞賊北奔,恐犯京師,即調許泰、卻永追至德州。
泰、永方恐後期獲罪,而賊東遁之報忽至,泰、永驚喜久之,乃知遏賊宣府續調兵也。
嘗語人曰:「何公此舉,既解霸州之危,復舒吾輩之罪。」
既而遼東續調軍亦至,卻永率邊軍追賊,至山東,大敗賊李隆於穆陵關。
隆奔劉七營,劉七惡其反覆,斬之。
並其眾復歸河南。
陸完分調諸將許泰等大敗賊眾於汴北。
時撫治鄖一陽一李士實亦發兵夾攻,賊奔商水,倉皇阻河,不能渡。
官軍併力蹙之,方可殄滅,而紀功御史雷宗力勸諸將朝崇府。
盤薄久之,賊因得渡商水。
何鑒劾宗阻誤兵機,逮下獄。
伏羌伯一毛一銳至真定,敗績。
銳衰老怯懦,所領京軍萬餘,皆怯不諳戰。
谷大用擁眾觀望,不敢進。
銳帥師至真定,遇劉七等,與戰大敗;適許泰援至,銳僅以身免。
失亡所佩將軍印,征回京師,以與大用同事不問,罷歸第。
二月,趙遂等攻唐縣。
先後二十八日,不破。
邢老虎病死,遂並其眾,號十三萬,騎五千,轉掠襄一陽一、樊城、棗一陽一、隨州、新野。
破泌一陽一,前大學士焦芳僅以身免,盡發其先世塚墓無遺骸。
取芳衣冠被庭樹,歷數其惡,命劍士斬之,曰:「吾手誅此賊,以謝天下。」
進攻均州,不克,賊一黨一聲言欲屠城。
趙遂以馬文升家在圍中,引眾去之。
總制彭澤、咸寧伯仇鉞督各邊將帥敗遂於西平縣殺賊二千餘人,奪回馬騾器械無算。
遂奔鄢陵,焚掠而過。
至新鄭、鄭州,攻城不能入,遂至滎一陽一、汜水,攻偃師。
升陸完右副都御史。
先是,楊一清議擒斬賊三名者,升一級。
時劉六、劉七、齊彥名雖擁眾數萬,然多劫掠脅從之徒,其親信驍勇善騎射者,不及千人。
官軍每追及,賊首驅脅從良民對敵,並棄所掠財帛奔逸而去。
官軍競取財帛,斬獲脅從首級,屢報捷音,陸完、谷大用降敕獎勵十餘次,前後報功萬計;而正賊卒無獲者,甚至賊已去而官軍遇平民,亦殺之以報功。
大同游擊江彬過冀州,入民家,殺二十三人。
有司申狀,大用、完皆不問。
大用復奏帶權勢子弟僕從坐功冒級,日費餼廩。
自出師以來,芻糧犒賞,費太倉銀二百餘萬,府庫為之虛耗。
三月,劉三、趙遂等至河南府,參將金輔懼不敢渡河。
總兵馮禎率榆林兵方列陣,而姚信所部京軍馳越禎前,失利先遁。
賊麾眾突至,禎下馬力戰死。
賊亦殺傷多,乘夜奔汝州,復犯汝寧府,殺湖廣土軍數十人。
入穎州朱皋鎮,官軍追敗之。
前後斬賊及渡河淹死人馬五千有餘,沿途逃散者甚眾。
遂等由光山、六安州攻破舒城,劫掠人馬。
夏四月,桐柏知縣李聚率鄉兵敗趙遂於縣外,生擒潘僧等八名。
泌一陽一縣劉機率鄉兵擒獲逆盜劉喜等。
總制彭澤督官軍敗趙遂於六安州,殺獲四百餘人。
追至定遠,連敗之。
湖廣僉事郭韶敗劉三、趙遂等於應山縣二郎畋、廣水店,追逐懸崖溺水者千餘人。
彭澤同巡撫劉丙督各路軍馬追殺遂等■應山並子鋪、隨州蓬甑山等處,劉三、劉資等潛匿山谷去。
李宏率邊軍敗劉六等於臨煦沂水,殄之。
劉六、劉七等東入登、萊,掠膠州、平度、萊一陽一,破文登、招遠,攻圍寧海。
陸先復分調許泰、卻永合兵追剿。
賊潰,分兩隊。
一隊由高密西奔,李宏追至沂水,剿殺無遺。
劉六、劉七、齊彥名等復北走霸州,犯香河、寶坻、玉田諸縣。
敗官軍,殺參政王杲於武清八里莊。
兵部奏調參將成釗等統領京軍。
陸完、寧杲亦分調諸將會兵截殺。
賊過馬東圈,殺戮寧杲子弟兵甚眾,乃越霸州,竟往雄縣,迤南直抵山東。
賊雖屢衄,然隨在脅聚,寡而復眾。
先是,正月,劉六等自文安而下,二月,至宿遷,屯小河口,劫船欲渡。
指揮周正御之,不得前。
退往桃源,屯於城子河,率眾萬餘掠邳州之加口集。
遂由贛榆過郯城。
既擁眾,復寇邳州。
賊皆白衣,瀰漫郊野,知州周尚化悉力拒走之。
三月,賊過呂梁,沿途焚掠無遺。
總兵劉暉破賊於滕之呂孟社。
尋敗賊於邳之郭家莊,殺獲千餘人。
賊且戰且走,至魚頭集,復破之。
四月,賊奔登州海套,陸完率大軍與劉六、劉七、齊彥名等遇於嵩淺坡、古縣集等處。
時宣、大鐵騎及中上材官、良家子悉集,將十萬人合圍。
諸軍奮勇鏖戰,斬首二千三百,殺傷三千有奇,俘獲百餘,諸酋渠殆盡。
六、七、彥名獨挾驍騎三百餘潰圍而走,間道馳至河西務,其勢無前。
諸軍悉出,莫能御。
賊將北出塞外,尼關險不得通,乃復越臨清而南下邳之新安,迤■馬家淺、雙溝,頻欲渡不得,復由靈壁西南而去。
閏五月,劉三自河南入羅田,轉掠黃陂,都指揮陳表擊敗之,還據羅田。
仇鉞擊賊於光山,神周、姚信為左,時源、金輔為右,大敗之,斬首三百九十人,盜奔六安。
諸將進至七里岡,賊分為三。
神周追趙風子,姚信追賈勉兒。
二賊急復合,其一黨一張通等率眾數千降。
遂屢與官軍戰不利,陳翰見勢敗,亦向總兵仇鉞降。
時源、金輔追劉三,由黃陂、光、羅至桐柏、南召。
從騎十七人,夜亡其半。
至土地陂,指揮王瑾射劉三,中其左目,三縱火自一焚,瑾滅火斬其首。
都指揮朱忠等復追擊賈勉兒於扶溝,賊奔沙河,溺死者甚眾。
追至永城,勉兒變姓名,匿項城之下村,老人王斌獲之,餘眾悉潰。
趙風子走德安,知事不成,行至應山縣東化山坡下,遇僧真安,因削剃鬚,藏度牒,令賊一黨一邢本道等各散。
遂同真安欲渡江從江西賊,再圖大舉。
湖廣巡撫劉丙督官軍擒邢本道等三十餘人於隨州天王險寨等處,斬賊百餘級,獲馬騾器械千數。
本道被獲,始知遂削遁去,分命各道物色之。
武昌衛軍人趙成、趙宗等行至黃陂縣九十三里陂遇遂過,見遂狀貌異常,思與頒示合,心疑之。
追至武昌江夏縣管家套,遂入軍人唐虎店飯,成等進擒之,搜獲真安度牒,檻車入京伏誅。
劉七、楊寡一婦以千騎犯利津,僉事許逵追至高苑,敗之。
錢鸞以百騎劫德平,逵復引兵追至楊二莊,盡殲之。
劉六、劉七圍邳州,督漕都御史張縉擊敗之。
東海千戶張瀛率銳卒開柵迎敵。
賊三騎馳突而前,皆渠帥也,中矢斃,其一黨一悉遁。
六等遂從棗林渡邳,騎能屬者才三百人。
奔河南光山、確山入湖廣,棄馬登舟,沿江掠聚,復聚一黨一至七百人,駐兵武昌一陽一邏一團一風鎮。
湖廣巡撫都御史馬炳然攜家赴官,賊遇之丁爛泥鋪。
脅與俱至南京,炳怒罵之,遂遇害,掠其家人。
內旨立監一槍一名。
太監陸以陸完討賊久不滅,謀出統軍。
禮部尚書傅曰:「今兵老民疲,直以多冒功者失將士心,禍旦夕及宗社,諸公尚唯唯乎?」
力爭之。
明日,竟遣監一槍一出征,傳旨令致仕。
劉六為湖廣官軍所追,風折帆檣,擊死於水。
其子劉仲淮數人亦死。
劉七、齊彥名等糾合水寇,自黃州下九江,剽湖口、彭澤等一帶郡邑,經安慶、太平、儀真,所過殘滅。
六月,陸完帥諸將邊兵,馳至揚州,斬退避指揮程鵬。
劉七、龐文宣等舟過蕪湖,一操一江官軍不敢一逼一。
直抵瓜州,燒燬戰船,搶奪軍器,鎮江官軍御之,敗績。
殺掠過壩,泊於通州之狼山、常熟之福山港。
遂凌駕江面,縱橫上下,通、泰、如皋濱江之區,鹹被創殘。
秋七月,劉七等復自通州溯流上犯九江,劉七、彥名等在江,不安舟居,日上通州游掠,欲自通、泰登岸趨淮安,復還山東,為揚州官軍所拒。
與其一黨一韓三等謀復自海門而上,溯流過採石,泊蕪湖之月子湖。
賊凡三過南京,往來如入無人之境。
賊在海門東七里港,謀入海,由張網海口深入裹河不果,又泊隸上、斷腰地方。
遂自湖口縣乘風而西,寇南康,迤■蘄、黃,登光州、固始,還泛九江、安慶,至石灰河江口,遂往銅陵。
時陸完自臨清馳至江上,都御史張縉、王鎮、叢蘭、俞諫及副總兵時源等分兵守要害。
賊復沿江東下,越瓜州,蹂周家橋,歷孟瀆下港,掠常州,殺常州守李嵩,遂犯江一陰一,殺縣丞余凌雲,仍泊狼山下。
賊有舟三千餘,眾六七百人。
陸完至鎮江,留總兵仇鉞駐溫恭,騎兵駐江北,劉暉、卻永以舟師趨江一陰一。
七月,劉七等既泊狼山,其一黨一以失地利相尤,多潰去。
丁丑,賊率眾二百餘攻通州,我軍擊之,賊退入船。
是夕,颶風大作,賊船皆解散飄墮,其眾顛踣不支,嘔洩臭穢,自相擊撞。
蘇人有應募獻計用火攻,其名「水老鴉」,藏藥及火於駁矢中發之。
又為形如鳥喙,持之入水,以喙鑽船,機發自為運轉,轉透船沉。
試賊一舟,沉之。
賊益駭,勢迫,乃登山一團一聚,或下崖散逸,輒為通州兵所蹙。
通州最與賊密邇,而守吏亦特嚴整。
壬辰,夜三鼓,副總兵劉暉帥東兵,千總任璽帥大同兵,游擊卻永帥宣府兵並進。
癸巳,與賊戰,我軍聲焰震天,風火交熾,賊披一靡一,躋山巔古垣,憑高控險,一槍一矢瓦石雨下,鏖戰。
賊初不識山路,火勢既熾,僧行居人逸出,賊從之上下得路,而我軍方奮勇直前。
日加晡,劉暉率部將張春、蕭澤、高雲、李春美、饒征等誓死決戰。
分軍為三,劉暉在山北,卻永在山南,皆戴盾跪行而上,手施一槍一駁,且上且攻,盾上矢集如蝟,不退,遂奪其垣。
賊墜崖死者無算,其餘先具舴艋山下,以備逃竄。
至是覓嬰谷下山,爭船不得入。
劉暉立崖下,百矢齊發。
劉七勢迫,遂赴水死。
彥名為宣府遊兵小旗張鑒斬首。
劉暉擒獲餘賊及龐文宣等,解京伏誅。
賊逸而北者,高雲追斬之,皆盡。
九月,論平流賊功,封谷大用弟谷大寬為高平伯,陸弟陸永為鎮平伯,咸寧伯仇鉞進封咸寧侯,並賜誥券,世襲。
都御史陸完、彭澤加太子少保,完召回掌院事,蔭一子錦衣衛百戶。
內閣李東一陽一、楊廷和、梁儲、費宏各蔭一子錦衣衛正千戶。
谷應泰曰:劉六、劉七、齊彥名等初發難於霸州,趙遂、邢老虎、劉三等附之,而盜愈劇。
至遂等入河南,七等入山東,是群盜分寇之始也。
既而並兵薄都城,至尊倉皇,召對左順,中旨夜出,指授方略,社稷無人,幾於發蒙振落矣。
乃馮禎才破遂於景州,而田彬沒全師於山左,許泰甫奏捷於裴巖,而劉七屠名城於冀右,徒敗車奔,旗一靡一轍亂,以此易彼,得不償失。
遊魂坐大,禍延淮北。
賊騎有京觀之築,池隍無即墨之堅。
指斥乘輿,妄陳天命,而群盜再薄都城矣。
夫金湯天險,百靈呵護,麼麼小寇,敢爾蹂一躪,則以七等固嘗潛入宮門,縱觀禁掖,窺龍顏於豹房,分天香於御苑。
彼項籍偶觀會稽,石勒倚嘯東門,亦未有睥睨彤闈,鼾寢臥榻,如茲盜者也。
於是宮門晨扃,南郊幾阻。
徵調繁興,六師雲集,然後七等再入齊,遂等再入豫。
自此以後,盜不復合。
劉三、趙遂猖獗於兩河,巡撫彭澤以大同、遼東、宣府之師御之。
劉六、劉七枝蔓於濟北,少司馬陸完及禎、暉、許泰諸將御之。
其餘咸寧侯仇鉞、伏羌伯一毛一銳、中貴谷大用、邊將江彬,類皆將門世胄,良卒信臣,莫不赤羽耀日,鐵騎屯雲。
然而魚戒鳥窮,狼奔豕突,偏師少利,擁麾不前,軍氣初揚,緩追逸賊,甚至斬掠難民,邀勳幕府。
紈輿徒,動加青紫,太倉少府,濫若泥沙,此怨毒所以日深,中原所以不靖也。
既而遂等屢挫,自豫南竄楚境,楊虎溺而賊勢蹙,趙遂擒而賊一黨一盡矣。
七等自齊北掠京畿,南窺徐、宿,鋒似■張,勢亦窮迫,由邳流豫,由豫流楚,劉六沉於水濱,此亦天亡之秋也。
然而捨陸登舟,死灰復燃,賈其餘勇,三江一騷一動,天門無安都之柵,京口無徐盛之城。
俞楚窺吳,如履平地。
幸而妖星已隕,風伯揚威。
當是時,劉暉帥遼東兵,任璽帥大同兵,卻永帥宣府兵,聚天下之全力,撲窮途之逋寇,猶莫不水戰火攻,矢窮弦絕,然後骨載專車,頭行萬里。
當其始也,劉瑾以威激之,張忠以賄縱之。
及其繼也,寧杲以酷激之,馬中錫以撫縱之。
事發於中宮,禍成於庸帥。
卒之封爵定勳,先及中人子弟焉。
夫張讓通書張角,黃巾平而讓等俱封列侯;令孜致亂黃巢,長安破而令孜居功扈駕。
敗亡之主,各賢其臣,而五省生靈,魚糜肉爛。
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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