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紀事本末
○平定東南
卷二
元順帝至正十六年春三月,太祖既定金陵,欲發兵取鎮江,慮諸將不戢士卒,為民患,遂召諸將,數以常縱軍士之過,欲置之法,李善長救,乃免。
於是命徐達為大將,率諸將浮江東下,戒之曰:「吾自起兵,未嘗妄殺。
今爾等當體吾心,戒戢士卒,城下之日,毋焚掠殺戮。
有犯令者,處以軍法,縱者罰毋赦。」
達等頓首受命。
丙申,進兵攻鎮江,丁酉,克之。
苗軍元帥完者圖出走,守將段武、平章定定戰死。
達等自仁和門入,號令嚴肅,城中晏然。
遂分兵下金壇、丹一陽一諸縣,克之。
改鎮江為江淮府,命徐達、湯和為統軍元帥鎮守。
已而,復以江淮府為鎮江府。
六月乙卯,命鄧愈、邵成、華高、華雲龍將兵進攻廣德路,克之,改為廣興府,以鄧愈鎮守。
秋七月己卯,置江南等處行中書省,諸將奉太祖為吳國公,行
丞相、總省事。
以李善長、宋思賢為參議,以李夢庚、陶安等為左右司郎中、員外郎、都事等官。
置江南行樞密院,以徐達、湯和同僉樞密院事。
置帳前親軍,以馮國用為總制都指揮使。
復置左、右、前、後、中五翼元帥府及五部都先鋒。
置提刑按察司,以王習古、王德為僉事。
遣使聘鎮江秦從龍。
從龍字元之,洛一陽一人,仕元為校官,累遷置江南行台侍御史。
會兵亂,從龍以老避居鎮江。
太祖兵東下,謂徐達曰:「鎮江有秦元之者,才器老成,入城,當為吾訪之。」
徐達等至鎮江,得從龍,還報,太祖喜,即命朱文正以白金文綺往聘之。
既至,太祖親至龍江迎之以入。
太祖即元故御史台為府,居從龍西華門外,事無大小,皆與謀。
從龍盡言無隱,每以筆書漆簡,問答甚密,左右無知之者。
太祖呼為先生而不名。
九月,太祖如鎮江府,謁孔子廟,分遣儒士告諭鄉邑,勸農桑。
十二月,長倉賊謝元帥寇廣德,鄧愈擊敗之,俘其總管武世營及軍士千餘人。
尋遣卑將費子賢攻武康、安吉,皆下之。
十七年夏四月,命徐達、常遇春帥師攻寧國,久不下。
太祖乃親往督師,長倉軍來援,我師扼險,破走之。
乃造飛車,編竹為重蔽,數道並進,守將楊仲英不能支,開門降。
其百戶張文貴殺妻子,自刎死。
擒其將朱亮祖,得軍士十餘萬,馬二千匹。
亮祖,六一合人,初為元義兵元帥,太祖克太平,來降。
尋叛去,數與我師戰,我軍為所獲者六十餘人,諸將無能當。
至是,徐達等圍亮祖於寧國,常遇春被倉而還。
太祖督兵攻破之,縛亮祖以見,太祖曰:「今何如?」
對曰:「是非得已。
生則盡力,死則死耳。」
太祖壯而釋之,使從征宣城,亦下。
秋七月,命鄧愈、胡大海將兵取徽州。
先下績溪、休寧,乘勝進攻徽州。
元守將元帥八爾思不花及萬戶吳納等拒戰,我師擊敗之。
庚辰,克徽州路,納與阿魯灰、李克膺等退守遂安縣。
大海引兵追及於白鶴嶺,擊敗之,納等自一殺。
改徽州路為興安府,命鄧愈守之。
九月,青軍元帥張明鑒逐元鎮南王孛羅普化,據揚州,日屠居民以為食。
元帥繆大亨攻之,明鑒等不能支,乃出降,得其眾數萬,馬二千匹。
改揚州路為淮海府,以耿再成、張德林守之。
按籍城中居民,僅得十八家。
德林以舊城虛曠,截城西南隅,築而守之。
元苗帥楊完者自杭州率眾數萬,來攻徽州。
時徽州新附,守禦之器未備,胡大海方將兵攻婺源,城中守兵甚少。
苗軍奄至,鄧愈乃激厲將士,大開四門以待之。
苗軍疑不敢入。
大海聞之,自婺源兼程而還,大呼殺入,復與鄧愈奮兵夾戰。
十一月朔,大破苗軍於城下,殺其鎮撫李才,擒其部將吳辛、董旺、呂升等,完者遁去。
愈遣卑將王弼、孫虎攻婺源,斬元將帖木兒不華。
婺源元帥汪同降。
十八年春二月,以康茂才為營田使。
茂才,蘄州人,初結義旅,為元捍寇江上,有功,累遷宣慰使、都元帥,戌裕溪、採石。
及太祖兵渡江,茂才數戰不勝,常遇春設伏殲其一精一銳殆盡。
茂才復收潰散,豎寨於天寧州,太祖命諸軍以襄一陽一炮破其寨。
茂才奔金陵。
金陵破,茂才復欲奔鎮江,追及之。
茂才度天命有歸,乃率所部余兵三千人解甲來附,頓首言:「前日之戰,各為其主。
今屢敗,天也。
生死惟命。」
太祖笑而釋之,令統所部兵從征,屢有功。
至是,太祖進諭之曰:「比因兵亂,堤防頹圮,民廢耕耨,故設營田使以修築堤防,專掌水利。
今軍務實殷,用度為急,理財之道,莫先於農事。
故命爾此職,分巡各處,俾高無患干,卑不病潦,務在蓄洩得宜。
大抵設官為民,非以病民。
若但使有司增希館舍,迎送奔走,所至紛擾,無益於民而反害之,則非付任之意。」
李文忠等進取青一陽一、石埭、太平、旌德諸縣,皆下之。
是月,文忠復進兵擊敗元院判阿魯恢兵於萬年街,遂破苗、獠於昌化,獲其婦女輜重甚眾。
文忠恐士卒驕富,莫有鬥志,因激怒,使盡殺所獲,焚其輜重,曰:「此何足惜,能努力破敵,何患不富貴乎!」眾鹹奮勵。
三月,文忠會鄧愈、胡大海兵取建德路。
太祖大喜,授文忠帳前總制親兵都指揮使。
大海等由徽州昱嶺關進攻建德路,道出遂安,長倉元帥余子貞以兵來拒,擊敗之,追至淳安,敵望風潰。
遂安守將洪元帥率眾五千援淳安,復戰敗之,降其眾千餘。
丙辰,克建德路,元守將不華等棄城遁走,父老何良輔等率眾降,改建德路為嚴州府。
五月,苗帥楊完者率眾屯徽之烏龍嶺,文忠、癒合兵擊卻之。
癸酉,下浦江縣。
文忠既下浦江,聞鄭氏者,自宋聚族同一居至元,旌為義門,禁軍士母侵掠。
是月,命提刑按察司僉事分巡郡縣錄囚。
十一月辛丑,立管領民兵萬戶府。
諭行中書省臣曰:「古者寓兵於農,有事則戰,無事則耕,暇則講武。
今兵爭之際,當因時制宜。
所定郡縣,民間武勇之材,宜一精一加簡拔,編緝為戶,立民兵萬戶府領之。
俾農時則井,閒則練習,有事則用之。
事平,有功者一體升擢,無功者還為民。
如此則民無坐食之弊,國無不練之兵。
以戰則勝,以守則固,庶幾寓兵於農之意也。」
初,胡大海取蘭溪分兵守要害,遂進攻婺州。
已而婺州堅守不下,太祖命李善長、徐達守建康,甲子,自率常遇春等兵十萬往征之,由寧國道徽州。
召儒士唐仲實、姚連等咨時務,訪治道,問民疾苦。
聞前學士朱升名,召問之。
對曰:「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
太祖悅,命參帷幄。
十二月,師至蘭溪,先令和州人王宗顯往婺州偵探。
宗顯少攻儒業,博涉經史,避亂,寓居嚴州,胡大海薦之。
宗顯至婺近城五里舊識吳世傑家,偵知城中守將各自為心,還報。
太祖喜,曰:「我得婺州,命汝作知府。」
元參知政事石抹宜孫守處州,聞大軍攻婺州,急與參謀胡深、章溢議守備,造獅子戰車數百輛,以其弟石抹宜孫守婺,繼令深等將車師為援,自率眾萬餘,出縉雲以應之。
深至松溪,觀望不敢進。
太祖謂諸將曰:「婺倚石抹宜孫,故未肯即下。
聞彼以車戰來援,此豈知變者。
松溪山多路狹,車不可行,以一精一兵遏之,其勢即破。
援兵破,則城中不勞而下矣。」
翼日,命胡德濟誘其兵於梅花門外,縱擊,大敗之,深等遁去。
深之來也,晨起,見西北有黑氣,東南有白氣,長亙天,頃之,白氣為黑氣所蕩。
深知其不吉,恐眾心驚懼,謬曰:「今日有殺氣,戰必勝。」
已而戰敗,城中勢益孤,台憲將臣畫疆分守,意復不相能,於是同僉寧安慶夜遣都事李相縋城請降,約開東門納兵,太祖許之。
甲申,兵既入,守將惶恐失措,遂擒帖木烈思、石抹厚孫等。
下令禁侵暴。
改婺州路為寧越府,分置中書省。
召儒士許元、葉瓚玉、胡翰、汪仲山等十餘人,皆會食省中。
日令二人進講經筵,敷陳治道。
以王宗顯知寧越府事。
命宗顯開郡學,延儒士葉儀、宋濂為五經師,戴良為學正,吳沈、徐原為訓導。
時喪亂之餘,學校久廢,至是始聞弦誦聲,無不一舉手加額。
是月,發倉賑貧民。
太祖既撫定寧越,欲遂取浙東未下諸郡,集諸將諭之曰:「克城雖以武,而定民必以仁。
吾師比入建康,秋毫無犯,故一舉而遂定。
今新克婺州,政當撫恤,使民樂于歸附,則彼未下郡縣亦必聞風而歸。
吾每聞諸將下一城,得一郡,不妄殺人,喜不自勝。
蓋為將者能以不殺為心,非惟國家所利,即已亦蒙其福。
爾等從吾言,則事不難就,大功可成矣。」
十九年春正月,樂平儒士許瑗謁見。
瑗聰明過人,至正初,兩舉於鄉,皆第一。
會試不第,放一浪一吳、越間。
每醉,輒大言自負。
至是,謁上於寧越,曰:「方今元祚垂盡,四方鼎沸。
夫有雄略者乃可馭雄才,有奇識者乃能知奇士。
閣下欲掃除僭亂,平定天下,非收攬英雄,難與成功。」
太祖曰:「今四方紛擾,民困塗炭,予用英雄,有如饑一渴,方廣攬群議,博收眾策,共成康濟之功。」
瑗曰:「如此,天下不難定也。」
太祖喜,即授博士,留帷幄。
未幾,以太平為股肱郡,命瑗為知府。
三月甲午,宥獄囚。
五月辛酉,太祖將自寧越還建康,召胡大海諭之曰:「寧越為浙東重地,吾以爾才,故特命爾守。
宋伯顏不花在衢,其人多智術。
石抹宜孫守處州,善用士。
紹興為張士誠將呂珍所據。
數郡與寧越密邇,爾宜與同僉常遇春同心協力,俟間取之。
此三人皆勁敵,不可忽也。」
遂還。
太祖既至建康,以無為州一逼一近肘腋,遣兵克之。
秋九月,常遇春進兵攻衢州,建奉天旗,樹柵圍其六門,造呂公交車、仙人橋、長木梯、懶龍爪,擁至城下,高與城齊,欲階以登城。
又於大西門城下,一穴一地道攻之。
宋伯顏不花悉力捍御,以束葦灌油,燒呂公交車,駕千斤秤鉤懶龍爪,用長斧砍木梯,築夾城防一穴一道。
遇春攻之,弗克,乃以奇兵出不意,突入南門甕城,毀其所架炮,攻圍甚急。
院判張斌度不能支,遣使約降,夜出小西門,迎大軍入,眾遂潰,擒宋伯顏不花。
遇春還寧越。
尋改寧越為金華府。
冬十一月,胡大海、耿再成進攻處州。
初,再成駐兵縉雲之黃龍山,規取處州。
黃龍四面陡絕,再成樹柵其上,以遏其沖,敵兵來,鹹搗敗之。
元處州守將參政石抹宜孫遣元帥葉琛屯桃花嶺,參謀林彬祖屯葛渡,鎮撫陳仲真等屯樊嶺,元帥胡深守龍泉,以拒我師。
士卒皆弛怠,無鬥志,胡深棄軍來降,且言處州兵弱易攻。
大海即出軍樊嶺,與再成合攻之。
桃花嶺據山巔,最險厄,再成間道出其後,連拔桃花、葛渡二砦,遂薄城下。
壬寅,宜孫戰敗,棄城走。
建寧七邑皆下,以再成統兵鎮之。
未幾,宜孫收散卒,欲復處州,攻慶元,再成復擊敗之,宜孫戰死。
十二月,遣使征青田劉基、浦江宋濂、龍泉章溢、麗水葉琛。
胡大海薦四人賢,故遣使以書幣征之。
時李文忠亦薦諸儒王韋、許元、黃天錫,太祖皆徵用之。
二十年春正月,命馮國勝為帳前總制親兵都指揮使。
先是,馮國用卒,太祖命勝襲兄職。
三月,劉基、宋濂、章溢、葉琛至建康,入見。
太祖喜甚,曰:
「我為天下屈四先生。」
賜坐,從容與論經史,及咨以時事,甚見尊禮,命有司創禮賢館處之。
基自幼聰明絕人,凡天文、兵法、一性一理諸書,過目洞識其要。
至正初,以《春秋》舉進士,授高安縣丞,累官江浙儒學副提舉。
元政亂,投劾去。
常建議剿方國珍,不用,安置紹興。
游西湖,有異雲起西北,諸同游者皆以為慶雲,將分韻賦詩。
基獨縱飲不顧,大言曰:「此天子氣也。
十年後應在金陵,我當輔之。」
時杭州猶全盛,皆大駭以為狂,無知基者,惟西蜀趙天澤奇之,以為諸葛孔明之流。
客有說基者曰:「今天下擾擾,以公才略,下括蒼,並金華,明、越可折簡而定,因畫江守之,此句踐之業也。
捨此不為,欲悠悠安之?」
基曰:「吾生平忿方國珍、張士誠輩所為,用子計,與彼何殊耶!且天命將有歸,子姑待之。」
會太祖下金華,定括蒼,基乃指干象謂所親曰:「此天授,非人力也。」
既而,總制官孫炎以上命遣使來聘,基遂決計趨金陵,陳時務十八策。
太祖嘉納之。
太祖一日從容問陶安曰:「劉基四人之才何如?」
安曰:「臣謀略不及劉基,學問不及宋濂,治民之才不及章溢、葉琛。」
太祖深然之。
未幾,以濂為江西等處儒學提舉司提舉,遣世子受經。
以溢、琛為營田司僉事,基留帷幄,預機密謀議。
二十一年春正月朔,中書省設御座,奉小明王行慶賀禮。
劉基怒曰:「彼牧豎耳,奉之何為!」不拜。
太祖召基入,問之。
基遂陳天命有在。
太祖大感悟,乃定征伐之計。
三月丁丑,改樞密院為大都督府,以朱文正為大都督,節制中外諸軍事。
二十二年春二月,金華苗帥蔣英、劉震等作亂,殺參將胡大海。
初,苗帥楊完者為張士誠所殺,劉震等從貝城自桐廬來降,大海喜
其驍勇,置麾下,待之不疑。
至是,震等謀亂,以大海遇已厚,未忍發。
李福曰:「胡參政待我輩甚厚,然兵之一柄一在主將,不殺主將,則事不成;舉大事,寧暇顧私恩乎!」眾從之。
以書通衢、處苗帥李之等,約以二月七日同舉兵。
是日,蔣英等一陽一請大海至八詠樓下觀一弩一。
大海出,將上馬,英令其一黨一鍾矮子跪於馬前,一陽一訴曰:「蔣英等欲殺我。」
大海未及答,反顧英。
英袖出鐵錘,若擊矮子狀,因中大海腦,仆地。
英即斷其首,提於馬上,以示同僉寧安慶、院判張斌,脅其從已。
復殺大海子關住。
執郎中王愷,愷罵賊不屈。
劉震欲全之,賊一黨一吳得真與愷有隙,曰:「無自遺患!」遂殺愷及其子寅。
掾史章誠亦死之。
典吏李斌懷省印縋城,走嚴州告變。
李文忠急遣何世明、郭彥仁等率兵討之。
至蘭溪,英等懼,乃大掠城中子女,走降張士誠。
世明軍入城,張斌、吳得真復來降。
世明知王愷為得真所害,縛至馬前,欲殺之。
斌力請曰:「殺一得真則降者皆懼,後人不復來矣。」
乃釋之。
大海養子德濟聞難,引兵奔赴,文忠亦率將士至金華,鎮撫之,民乃定。
丁亥,處州苗帥李之、賀仁德聞蔣英等殺胡大海,亦作亂。
院判耿再成方與客飲,聞變,即上馬收軍,不及迎戰,罵曰:「死賊!何負爾?反耶!」賊直前刺再成,中頸死。
分省部事孫炎被執,賊環率守之,脅炎降。
炎不屈,大罵賊,賊拔刀叱炎解一衣,炎曰:「此紫綺裘,乃主賜我者,吾當服以死。」
遂被害。
知府王道同及朱文剛皆不屈死。
文忠復調兵屯縉雲圖之。
時二郡煽亂,衢州或謀翻城應之,守將夏毅懼甚。
會劉基丁母憂回,即迎入城,一夕定之。
基發書各處屬縣,諭以固守所部,候諸軍同進討。
時再成子天璧方奉命往處州起發苗軍,中途聞變,馳至李文忠所,得再成舊部曲朱絢等,遂集各部將士,會同邵榮、王等往討賊,遇賀仁德,戰敗之。
癸酉,復處州,李之自一殺。
賀仁德走縉雲,耕者縛之,檻送伏誅。
三月,升同僉李文忠為浙江行中書省左丞,總制嚴、衢、信、處、諸全軍馬。
二十三年春二月,申將士屯田之令。
時康茂才屯積充仞,他將皆不及,特申諭及時開墾。
二十四年春正月,李善長、徐達等以太祖功德日隆,屢表勸進
不允,乃率諸臣奉上即吳王位。
建百官司屬,以李善長為左相國,徐達為右相國,常遇春、俞通海為平章政事,汪廣洋為右司郎中,張昶為左司都事。
諭善長等曰:「卿等為生民計,推戴予,然建國之初,當先正紀綱。
元氏昏亂,威福下移,法度不行,人心渙散,遂致天下一騷一動。
今將相大臣當鑒其失,協心圖治,毋苟且因循充位而已。」
秋七月丁丑,克廬州路。
徐達、常遇春攻廬州,部將吳復先登挫敵,降其驍將樓兒張。
左君弼窮蹙,棄城走安豐,遂克其城。
執君弼母、妻送建康。
君弼部將許榮,以舒城降。
二十五年春正月,徐達遣指揮張彬克辰州,傅友德克衡州,胡海克寶慶路。
靖州軍民安一撫司來降。
朱文正遣參政何文燁、指揮薛顯討新淦鄧仲謙,斬之。
擢顯江西行省參政。
時陳友諒既平,荊、襄南北次第皆下。
夏五月,命平章常遇春取湖、廣、湘、漢諸郡。
太祖嘗與徐達、常遇春論襄、漢形勢,謂曰:「安陸、襄一陽一跨連荊、蜀,乃南北之襟喉,英雄必爭之地。
今置不取,將貽後憂。
況沔一陽一新附,城中人民多陳氏舊卒,壤地相鄰,易於煽動。
辟之樹木,安陸、襄一陽一為枝,沔一陽一為干。
干若有損,枝葉何有。
今宜增兵守沔一陽一,而出師取安陸、襄一陽一,庶幾不失其宜。」
至是,遂命遇春將兵往,復調江西行省右丞鄧愈為湖廣平章政事,諭之曰:「今遣遇春取安陸、襄一陽一,汝當以兵繼之。
凡得州郡,駐兵撫輯。
近聞王保保居汝寧,彼之所為,如築堤壅水,唯恐滲漏。
汝之往也,能一愛一軍恤民,則人心之歸,正如穿一穴一其堤,使水走下,力少而功多。」
愈奉命遂行。
時元同僉任亮擁眾柵守安陸,遇春遣吳復將先鋒自沔倍道徑搗之。
傅友德奮兵進擊,身被九創,亮兵大潰,遂生擒之。
乙未,克安陸。
遇春表任亮壯毅可用,釋之,授指揮僉事。
遇春兵至襄一陽一,己卯,守將棄城遁。
秋七月丁巳,湯和帥師擊江西劇盜姚本所,斬之,取永新州,戮左丞周安等。
仍命和回守常州。
時元思州宣慰使田仁厚遣使獻鎮遠、吉州二府、婺川等十縣、龍泉等三十四州。
二十六年春正月,禁種秫。
下令曰:「予自創業江右,十有二年,軍國之費,吾民效順轉輸,心甚憫焉。
曩因民間造酒,糜費米麥,故行禁酒之令。
然不塞其源而欲遏其流,不可也。
其令今歲農民毋得種秫。」
五月,時淮地悉平,徐達、韓政等進兵攻安豐,扼其四門,晝夜環攻之,於城東龍具,潛穿其城二十餘丈,城壞。
辛未,克安豐。
元將忻都、左君弼皆出走,追奔四十餘里,獲忻都並君弼卑將賁元帥而還。
竹昌、君弼走汴梁。
既而元將竹真引兵來救,復戰敗,走之。
八月庚申,拓建康城。
初,建康城西北控大江,東盡白下門,外距鍾山既闊遠,而舊內在城,因元南台為宮,稍隘。
太祖乃命劉基卜地,定作新宮於鍾山之一陽一。
在舊城東白下門之外二里,增築新城,東北盡鍾山之趾,延亙周圍凡五十餘里,盡據山川之勝焉。
十二月,韓林兒卒於瓜■。
林兒為劉福通所立,都於亳,徙安豐,自安豐徙汴梁。
兵敗,復走安豐。
安豐沒於張士誠,乃走入建康,諸將欲奉之,劉基不可而止。
至是林兒復自建康至瓜步,卒於道。
太祖始及群臣定議,以明年為吳元年。
太祖吳元年,元至正二十七年也。
春正月,遣指揮戴德率兵取沅州。
二月,命免應天、太平、鎮江諸郡租賦有差。
太祖謂中書省臣曰:「予嘗親歷田野,見人民凋敝,土地荒蕪,失業者多。
蓋因久罹
兵革,生息未遂,予甚念之。
且如太平、應天諸郡,乃渡江開創之地,供億先勞之民。
其有租稅,宜與量免,少民力。」
省臣傅對曰:「恤民王者之善政,此真發政施仁之本也。」
太祖因歎曰:「吾昔在軍中,嘗乏糧,空腹出戰,得食粗糲,頗亦甘之。
今尊居民上,飲食豐美,系念吾民,居於田野,所業有限,而又供需百出,豈不重困。」
於是免太平租賦二年,應天、鎮江租賦一年。
已,復免徐、宿、濠、泗、襄一陽一、安陸等郡糧稅三年。
夏六月,久不雨,太祖減膳素食,謂近臣曰:「予以天旱,率宮中素食。
往時宮中所需蔬菜酰醬,皆出大官供給,今皆以內官為之,懼其煩擾於民也。」
既而大雨,太祖曰:「天雖雨,害稼必多。
今欲弭天災,但當謹於修己,誠於一愛一民。」
乃下令免今年田租。
相國李善長率諸臣勸太祖即皇帝位,不許。
善長等力請曰:「殿下起濠梁,不階尺土,遂成大業。
四方群雄,削殆盡,遠近之人,莫不歸心,誠見天命所在。
願早正位號,以安臣民之望。」
太祖曰:「我思功未服於天下,德未孚於人心,一統之勢未成,四方之徒尚梗,若稱大號,未愜輿情。
自古帝王之有天下,知天命之有歸,人心之無外,猶且謙讓未遑,以俟有德。
常笑陳友諒初得一隅,妄自尊大,志驕氣盈,卒致滅亡。
吾豈得更自蹈之!若天命在我,固自有時,毋庸汲汲也。」
谷應泰曰:語云:「始事者盛於東南,收功者多於西北。」
然秦據鹹一陽一,混一區宇,漢都關中,長轡六一合,於是談形勝者,以為三吳、於越勢同蕞爾,無足貴也。
乃高皇帝略定金陵,分兵浙右,經營江介之間,蓽路偏隅之地,若旦夕不能緩者,勢有所不得已也。
蓋其時士誠、國珍窺吾肘腋,元人失馭,彼且磨牙而爭。
我有遺利,彼將乘之,我有棄貨,彼將資之,顧安得而不汲汲耶!
方是時,完者圖守鎮江,楊仲英守寧國,張明鑒據維揚,八爾思不花駐徽州,石抹宜孫守處州,其弟厚孫守婺州,伯顏不花守衢州,以至鄧仲謙拒命於新淦,任亮擁眾於安陸。
十年之內,諸將效忠,天心順,櫛風沐雨,以次削平,何其偉與!然皆折矢費糧,銖積寸累,婺、括之間,反者再起,蓋戡亂若斯之難也。
假令半壁垂成,虛名別奉,惑諸將之議,正林兒之位,則彼將遙擅太阿,予奪一愛一憎,盆子、聖公必隳大業,時無青田沮散厥謀,即江左非吾有也。
若夫命康茂才為營田使而積貯豐盈,設民兵萬戶府而農戰復古,規取襄、漢諸郡而上游建瓴,屈劉、宋四先生而忠益漸廣,凡諸良法美意,一靡一不始自江南,而王者大一統之業,即肇基於此,豈若典午之短馭,建炎之一弩一末乎!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