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紀事本末
○太祖平滇
卷十二
太祖洪武五年春正月癸丑,遣翰林院待制王韋繼詔諭雲南。
雲南古滇池地,南控交趾,北接吐蕃,西擁渚甸,東以曲靖為門戶,與蜀、黔錯壤,麗江、松潘、烏蠻、沾益,如犬牙然。
戰國時,楚威王使將軍莊喬將兵循江上,略巴蜀、黔中,西至滇池,以兵威定,屬楚。
歸報,會秦擊楚,巴、黔道塞,遂以其眾王滇,變服從其俗以長之。
漢武帝元狩元年,彩雲見南方,遣使跡之,起於洱河,因雲南郡,諭滇王入朝。
宣帝遣王褒求金馬、碧雞之神。
蜀漢建興三年,諸葛亮南征雍,斬之,封其那為部長,賜姓張氏,漸去山林,徙居平地,建城邑,務農桑,諸部於是始有姓氏。
隋開皇中,為史萬歲所破。
唐武德、貞觀間,張氏弱,遜位蒙氏,號南詔。
天寶七年,閣羅鳳反,敗節度使鮮於仲通西洱河。
後段氏有其地。
段氏之先,武威郡人,改國號大理。
宋太祖立,王全斌下四川,請取大理,鑒唐之禍,以玉斧畫大渡河曰:「此外非吾有也。」
由是雲南不被兵,段氏得長世焉。
元世祖自臨洮過大渡河,經山谷二千里,至金沙江,乘革囊以濟,獲段興智,滅其國,乃以其子忽哥出為雲南王鎮之,仍錄段氏子姓守其王。
忽哥死,封其子松山為梁王。
至正時,把匝刺瓦爾密嗣位。
明玉珍一攻之,不克。
至是,上既平夏,乃遣使往諭之。
六年冬十二月,詔使王韋被殺於雲南。
韋初至雲南,見元梁王君臣,諭以奉版圖、歸職方。
梁王不省,館於別室。
數日,又曰:「子將命遠來,非為身謀。
朝廷以雲南百萬生聚,不欲殲於鋒刃。
曾不聞元綱解紐,陳友諒據荊湖,張士誠據吳會,陳友定據閩關,明玉珍據巴蜀,天兵下征,不四五年,悉膏斧鉞。
惟爾元君北走以死,擴廓帖木兒之屬或降或竄,曾無用武之地。
當是時,先服者賞,後至者誅。
乃今自料,勇悍強獷,孰與陳、張?土地甲兵,孰與中國?天之所廢,誰能興之!不然,皇上遣一將軍,將龍驤百萬,會戰昆明池,爾猶魚游■中,不亡何待!」梁君臣相顧駭服,頗有降意,改館,厚待之。
會元太子自立於沙漠,遣使脫脫自西番徵糧雲南,謀連兵拒我。
脫脫覘知梁王有二心,欲迫殺朝使,以固其意。
梁王持兩可,不決,匿民間。
脫脫聞之,誚梁王曰:「國家顛覆不能救,反欲附他人耶!」欲躍馬去。
梁王不得已,出與脫脫相見。
脫脫欲屈,罵曰:「天命訖汝元,我朝實代之。
爝火餘燼,尚欲與日月爭光乎!我將命使臣,豈為爾屈!」顧梁王曰:「爾朝殺我,大兵夕至矣。」
竟被害,瘞地藏寺北。
有王佐才,上嘗語曰:「吾固知浙東有二儒,卿與宋濂耳。
學問之博,卿不如濂;才思之雄,濂不如卿。」
後子紳走雲南求遺骸,贈翰林學士,謚文節。
七年秋八月,遣元威順王子伯伯繼詔往諭雲南。
八年秋九月,命湖廣行省參政吳雲使雲南。
上諭雲曰:「今天下混一,四方賓服,獨雲南一隅未奉正朔。
朕欲以兵取之,恐勞師費
財,重傷吾民,卿能為朕作陸賈乎?」
雲對曰:「雲南恃其險遠,故阻聲教。
臣奉陛下威德,曉以禍福,彼必順附。
若冥頑不從,興師未晚。」
遂遣雲行。
時元梁王使其臣鐵知院等二十餘人使漠北,為徐達所獲,送京師。
上釋之,命與雲偕行。
至雲南之沙糖口,鐵知院等謀曰:「吾屬奉使不達,被執而還,罪必不免。」
於是共一逼一雲易服,詐為元使,更制書,以紿梁王。
雲不從,鐵知院等知不可奪,遂殺之。
十四年秋九月壬午,命穎川侯傅友德為征南將軍,永昌侯藍玉、西平侯沐英為副將軍,帥師征雲南。
列侯曹震、王弼、金朝興、都督郭英、張銓等皆從。
上諭之曰:「雲南自昔為西南夷,至漢置吏,臣屬中國。
今元之遺孽把匝刺瓦爾密等自恃險遠,輒害使臣,在所必討。
爾等行師之際,當知其山川形勢,以窺進取。
朕嘗覽輿圖,咨詢於眾,得其阨塞。
取之之計,當自永寧先遣驍將別率一軍以向烏撒,大軍繼自辰、沅以入普定,分據要害,乃進兵曲靖。
曲靖,雲南之噤喉,彼必併力於此,以抗我師。
審察形勢,出奇制勝,正在於此。
既下曲靖,三將軍以一人提兵向烏撒,應永寧之師,大軍直搗雲南。
彼此牽制,使疲於奔命,破之必矣。
雲南既克,宜分兵徑趨大理,先聲已振,勢將瓦解。
其餘部落,可遣人招諭,不煩兵而下也。」
師行,上餞於龍江,旌旗蔽江而上。
丁未,傅友德師至湖廣,分遣都督郭英、胡海洋、陳桓等帥兵五萬,由四川永寧趨烏撒,友德等率大兵由辰、沅趨貴州。
十二月辛酉,傅友德率藍玉、沐英等進攻普定,克之,羅鬼、苗蠻、仡佬望風降。
至普安,復攻下之,乃留兵戍守,進兵曲靖。
元梁王把匝刺瓦爾密聞明師下普定,遣司徒平章達裡麻將一精一兵十餘萬,屯曲靖以拒我師。
右副將軍沐英謂傅友德曰:「彼謂我師疲於深入,未有虞心。
若倍道疾趨,出其不意,破之必矣。
上所謂「出奇取勝」者此也。」
友德是之,遂進師。
丙寅,未至曲靖數里,忽大霧四塞。
沖霧而行,阻水,則已臨白石江矣。
頃之,霧霽,達裡麻望見,大驚,倉皇失措。
友德即欲濟師,英曰:「我軍遠來,形勢既露,固利速戰。
然亟濟,恐為所扼。」
乃整師臨流,勢若欲渡。
達裡麻悉一精一銳扼水,英別遣數十人從下流潛渡,出其後,鳴金鼓,樹旗幟。
達裡麻急撤眾御之,陣動。
英乃拔劍督師濟江,以猛而善泅者先之。
長刀蒙盾,破其前軍。
敵氣索,退數里而陣。
我師畢濟,友德麾兵進薄之,矢石雨發,呼聲動天地。
戰數合,英縱鐵騎搗其中堅,敵眾披一靡一,遂大敗,生擒達裡麻、橫一屍一十餘里,俘其眾二萬。
友德悉撫而縱之,使各歸業。
蠻人見歸者皆喜慰,軍聲益振。
遂平曲靖,留兵鎮其地。
友德分遣藍玉、沐英率師趨雲南,而自以眾數萬向烏撒,為郭英等聲援。
壬申,元梁王把匝刺瓦爾密聞達裡麻敗,棄城走入羅佐山。
其右丞魯爾自曲靖馳歸,謂曰:「事急矣,將奈何?」
於是把匝刺瓦爾密挈妻子與左丞達的驢兒俱入普寧州忽納砦,焚其龍衣,驅妻子俱赴滇池死。
癸酉,藍玉、沐英等師至雲南之板橋,元右丞觀甫保出降。
明日,駐兵金馬山,故梁王Yan監也先帖木兒以金寶來獻,諸父老焚香出迎。
玉等整眾入城,秋毫無犯,收梁王金印並宮府符信圖籍,撫定其民。
自九月朔出師,迄下雲南,僅百餘日。
藍玉別遣曹震、王弼、金朝興等率兵二萬,分道進取臨安諸路,皆下之。
沐英分兵趨烏撒,會友德。
先是,都督郭英等出永寧,路多險阻,諸將欲深入。
英曰:「破敵貴先聲,攻取必自近始。
捨近趨遠,非策之上也。」
遂以兵攻赤水河,去河二十里為營。
時久雨,水暴一漲,英曰:「賊恃水漲,不意吾濟。」
下令諸軍斬木造筏,夜半濟河。
比曉,敵始覺,遂大驚潰,生擒阿客指蠻雲南諸郡邑皆震。
至是,友德自曲靖帥師循格孤山而南,直搗烏撒,元右丞實卜收兵屯赤水河拒郭英等。
友德大軍至,實卜遁。
友德下令城烏撒,版築方具,實卜引諸蠻復大集,友德據高岡嚴陣待之。
諸將請戰,友德故勿許,士爭奮思致死。
友德度其可用,下令曰:「我軍深入,有進無退。
彼既遁而復來,心必不一,併力與戰,破之必矣。
若使彼據險自固,未易克也。」
遂進戰。
師既陣,芒部土酋帥眾來援。
實卜合勢迎戰,我師趨之。
戰數十合,渠長多中槊墜馬死者。
我師益奮,蠻眾大潰,斬首三千級,獲馬六百匹,實卜率餘眾遁。
遂城烏撒,得七星關以通畢節,又進至可渡河,於是東川、烏蒙、芒部諸蠻震聾,皆望風降附。
十五年春正月辛巳朔,元威楚路平章閻乃馬歹、參政列車不花等詣曹震營降。
壬午,元曲靖宣慰司、行省樞密院同知怯列該、傅慰、高仁,廉訪司副使孛羅海千及中慶、武定、征江三路,嵩盟、晉寧、昆一陽一、安寧、新興、路南、建水七州,昆明、富民、宜良、南甸、河一陽一、一陽一宗六縣達魯花赤、答麻等官,皆詣藍玉、沐英營降。
丁亥,置貴州都指揮使司,命平涼侯費聚、汝南侯梅思祖署司事。
甲午,遣使諭傅友德等曰:「比得報,知雲南己克。
然區畫佈置,尚煩計慮。
前已置貴州都指揮使司,然去雲南尚遠。
今必置都司於雲南,以統諸軍。
既有土有民,又必置布政使司及府、州、縣治之。
其烏撒、烏蒙、東昌、芒部、建昌之地,更宜約束渠長,留兵守禦,禁民勿挾兵刃。
至於靄翠輩,不盡服之,雖有雲南,亦難守也。」
金朝興兵略征江、臨安、沅江、尋甸、楚雄、洱海俱下之。
革宣慰司,立臨安府及各府十四衛,置雲南都指揮司,以都督謝熊、馮誠署司事。
二月,置雲南布政司,改中慶路為雲南府,命汝南侯梅思祖、平章潘原明署司事,以張等為參政、參議等官。
閏二月,靄翠至京,賜衣帽及鈔,遣還。
藍玉、沐英等進兵攻大理。
大理城倚點蒼山,西臨洱海為固。
土目段世聞明師且至,聚眾扼下關以守。
下關者,南詔皮羅閣所築龍尾關是也,號為險要。
玉等至品甸,遣定遠侯,王弼以兵由洱水東趨上關,為犄角勢,自率眾抵下關,造攻具。
夜半,遣都督胡海洋出石門,間道渡河,繞出點蒼山後,攀木援崖而上,立旗幟。
昧爽,大軍抵關下,望之,踴躍噪,敵眾驚亂。
英身先士卒,策馬渡河,水沒馬腹,將士隨之,莫敢後,遂斬關而入。
山上軍望見,亦下攻之。
敵腹背受敵,大潰,拔其城,段世就擒。
乃分兵取鶴慶,略麗江,破石門關,下金齒。
於是車裡、摩■、和泥、平緬等處相率降,雲南悉平。
三月,藍玉遣兵攻拔三營萬戶砦,更定雲南所屬府五十二、州六十三、縣五十四。
傅友德遣使以故元威順王之子伯伯及梁王家屬三百一十八人送京師,並奏云:「雲南自元世祖至今百有餘年,屢經兵燹,圖籍不存,兵數無從稽考,但當以今要害,量宜設衛戍守。
其賦稅則故元司徒平章達裡麻等言:「元末田土,多為豪右隱占。」
今循元舊制,歲用不足,已督布政司覆諸衛所,以給軍食。
恐有不足,宜以今年所徵糧,並故官院寺入官田與土官供輸,鹽商中納,戍兵屯田所入,並給之。」
上悉可其奏。
未幾,置雲南鹽課司以益軍費。
夏四月,烏撒、東川、芒部復叛,傅友德移檄沐英,合兵進討。
西堡蠻賊寇普定,貴州衛指揮同知顧成擊敗之。
六月,置大渡河守禦千戶所,傅友德調從征千戶吳中領兵守之,
造舟以渡往來。
上復遣使諭安陸侯吳復、平涼侯費聚,合征南三將軍攻烏撒、烏蒙、東川、芒部、盤石、關索嶺諸蠻。
秋七月,沐英自大理還軍滇池,會傅友德兵進攻烏撒,大敗其眾,斬首三萬級,獲馬牛羊萬計,餘眾遁去,復遣兵捕擊,悉平之。
乃以烏撒、烏蒙、芒部三府,地近四川,奏隸四川布政司。
八月乙巳,遣使諭傅友德、沐英曰:「得報,知永昌侯駐兵建昌,大軍七月二十八日己擊破烏撒,次第搜捕林箐諸蠻。
然此地山高道隘,慎勿輕動。
人自七星關來者,又曰:「芒部、烏撒蠻至夜舉火,挈家入靄翠。」
符至,可諭靄翠之民,縛送軍前。
其關索嶺非古道,古道又在西北。
可以大軍蹂之,開此道以接普定,即芒部渠長可盡獲,將軍其熟圖之。」
已,復遣使諭曰:「雲南士卒既艱食,不宜分屯。
止於赤水、畢節、七星關各置一衛;黑張之南,瓦店之北,中置一衛。
如此分守,則雲南道路,往無礙矣。
靄翠之地,必用十萬眾乃可定也。
凡此者,朕所見大概耳。
萬里之外,豈能周知,將軍便宜自處置。」
九月,傅友德、沐英等分兵攻未服諸蠻,以指揮馮誠守雲南。
諸蠻見大軍出,謂城守虛弱,遂相煽叛。
土官楊苴尤傑黠,紿其下曰:「總兵領大軍歸矣,雲南城可圖也。」
遂糾眾至二十萬,會於城下,合三十六營兵攻城。
時城中乏食,士卒多病,倉猝聞寇至,頗以為憂。
誠與指揮謝熊以孤軍嬰城拒守,備樓櫓戰具,多置強弓一弩一於城上。
賊至,輒射之,多應弦而斃。
伺賊少怠,出奇兵擊之。
賊不能攻,遂圍城為久困計。
時沐英駐師烏撒,聞之,選一精一騎萬餘來援。
至曲靖,先遣人潛入城報知,為賊所得,紿之曰:「總兵官領大軍三十萬至矣。」
賊相顧駭愕,拔營夜遁去,至安寧、羅次、邵甸、普寧、大祺、江川等處,據險樹柵,欲圖再舉。
英至,與馮誠等合兵剿捕之,斬首六萬餘級,生擒四千餘人,諸部復定。
誠,國用子也。
十六年春二月,傅友德等遣人送故元雲南右丞觀音保、參政車裡不花及渠長段世等一百六十人至京,各賜其家衣服。
以觀音保為金齒指揮使,賜姓名李觀。
時友德等平蒙化府、鄧川州,破佛光砦,過金沙江,攻北勝府,擒其平章高生。
復平麗江府、平津等州,蠻民降者數十萬戶。
三月甲辰,上以雲南平,命耿炳文往諭傅友德、藍玉等班師,而副將軍沐英以數萬眾留填之。
雲南麓川之外,有國曰緬;車裡之外,有國曰八百媳婦,皆請內附。
上復置大理指揮使司,命周能為指揮,統兵守之。
五月,命六安侯王志、安慶侯仇成、鳳翔侯張龍督兵往雲南、尋甸等處,繕城池,立屯堡,安輯其人民。
十七年三月,征南將軍傅友德、左副將軍藍玉班師。
友德平雲
南,上前後下璽書數十,懸斷萬里外,委曲皆中。
友德奉行不敢失,因土俗,定租賦,興學校,瘞戰骨,廣屯田,遠邇畏悅,以是遂大定。
夏四月壬午,論平雲南功,進封傅友德穎國公。
列侯藍玉、仇成、王弼子孫世及。
陳桓普定侯,胡海東川侯,郭英武定侯,張翼{隹}慶侯。
將校■升有差。
秋八月壬申,平緬宣慰使思倫發遣使獻方物,上元所授宣慰司印。
平緬在西南夷稍遠,自大理越金齒至其地。
有城郭宮室,其人皆樓居。
地產象馬,官民皆髡如僧,出入則乘象。
自前代未嘗通中國,元始遣使招諭,遂入貢。
至是,大兵下金齒,與平緬壤地相接。
思倫發聞之,懼,故遣使朝貢。
冬十月乙酉,景川侯曹震奏言:「四川至建昌驛道,所經大渡河,往來之人多死於瘴癘。
臣問諸父老,自眉州峨眉至建昌,有古驛道,平易可行,無瘴毒之患,而年久蔽塞,已令四川軍士乘閒暇時開通其道,以溫江至建昌各驛馬移置峨眉新驛為便。」
詔從之。
十八年春正月,東蘭州韋富亂,沐英討平之。
英在滇,仞方物,定貢額,視民數,均力役,雲南民賴以安。
分兵剪廣西維摩餘孽,通四川糧道。
上喜曰:「英能如是,吾無南顧憂矣。」
冬十二月,思倫發,率眾寇景東,馮誠擊之,失利,千戶王升死之。
十九年春二月,雲南臻洞、西浦、擺金、擺榜諸蠻叛,命傅友德率師討之。
友德復移兵討平越蠻麻哈、楊孟等,平之。
秋九月庚申,沐英奏:「雲南地廣,宜置屯田,令軍士開耕,以備儲畜。」
詔從之。
二十年夏五月庚申,敕諭沐英等勿遣使往平緬,但葺壘金齒、楚雄、品甸及瀾滄江中諸道,固守待之。
英自楚雄至景東,每百里
置一營,率兵屯種,以備蠻寇。
已覆命景川侯曹震選四川一精一兵駐雲南尋甸,普定侯陳桓、靖寧侯葉升總制雲南諸軍,駐定邊、姚安、畢節、曲靖、越州諸處,立營屯種,候征討。
二十一年春正月,思倫發入寇,結砦於摩沙勒。
沐英遣都指揮寧正擊破之,斬首一千五百級。
三月,思倫發悉其眾號三十萬,戰象百餘,復寇定邊,欲報摩沙勒之役,勢甚猖獗。
沐英選驍騎三萬,晝夜兼行,凡十五日抵賊營,隔壘而陣。
遣都督馮誠先出輕騎三百挑之,賊以萬人驅像三十餘逆戰。
雲南前衛指揮張因率騎卒五十餘人為前鋒,其渠帥跨巨象直前,我軍注矢連發,矢中象左膝及脅,像仆地,渠長中矢走,追射殺之。
諸軍噪而前,殺賊數百人,獲一象而還。
英喜曰:「賊不足平也。」
乃下令軍中,置火銃神機箭三行,列陣中。
俟象進,則前行,銃箭俱發;不退,則次行繼之;又不退,則三行繼之。
詰旦,分軍為三隊,命馮誠領其前,寧正領其左,都指揮湯昭領其右,將士皆鼓勇而進。
賊悉眾出營,結陣以待。
其渠帥把事招綱等皆乘象,像披甲,皆負戰樓若欄,懸竹筒於兩旁,置短槊其中,以備擊刺。
陣既交,群像突而前,我軍擊之,矢石俱發,聲震山谷,像皆股慄走。
指揮張因、千戶張榮祖率騎士乘之,直搗其柵,遂縱火焚其寨,煙焰漲天。
還,復以兵邀擊之,殺傷甚眾。
賊一黨一有昔刺者,亦驍勇,復率眾殊死戰。
我左師小卻,英登高望之,命左右取帥之首來。
左帥遙見一人拔刀飛騎而下,率眾更進。
英督戰益急,三軍大呼而鏖。
不移時,賊眾大敗,斬首三千級,俘萬餘人,生獲像三十有七,余皆被矢如蝟死。
渠帥刁斯郎理各中百餘矢,斃象背上,餘賊潰,英帥師追襲之。
賊連日不得食,死者相枕藉,思倫發遁去。
夏六月,東川蠻叛,命傅友德為征南將軍,沐英、陳桓為左、右副將軍,曹震、葉升為左、右參將,率馬■諸軍討之。
八月壬寅,沐英遣都督寧正從傅友德討東川。
九月,越州土目阿資叛。
阿資故種苦麻部。
土師南征,沐英駐兵其地之湯池山,諭降之,至是叛。
傅友德等將兵討之,道過平彝,以其山勢峭險,密邇阿資,遂遷其山民往居早上村,留神策衛千戶劉成等駐兵,立柵其上,後以為平彝千戶所。
阿資等復帥眾寇普安,燒府治,大掠。
友德進擊之,斬其渠滿已青。
二十二年春正月,阿資退屯普安,倚崖壁為砦。
傅友德以一精一兵蹙之,蠻眾皆緣壁攀崖,墜死者不可勝數,生擒一千三百餘人,阿資遁還越州。
沐英遣寧正從友德擊阿資於越州,大敗之,斬其一黨一火頭弄宗等五十餘人。
初,阿資之遁也,揚言曰:「國家有萬軍之勇,而我地有萬山之險,豈能盡滅我輩!」英乃請置越州、馬隆二衛,扼其衝要,分兵追捕之,阿資窮蹙降。
甲午,曹震、葉升領兵分討東川叛蠻,悉平之。
冬十一月,思倫發遣把事招綱等來言,叛逆之謀,皆其下刁廝郎等為之。
以象馬白金入貢,願輸貢賦。
百夷遂平。
二十四年冬十二月,沐英以阿資叛服不常,請徙越州衛於陸涼
鎮之。
阿資復叛,平羌將軍何福督兵討之。
至越州,阿資援絕,降。
福扼險置寧越堡。
二十五年夏六月丁卯,西平侯沐英卒於雲南。
雲南二十郡,左
右分畫,界以大江,東北曰金沙,西南曰蘭滄,俱入海,幅員萬里。
英鎮雲南,簡官僚,修惠政,剔一奸一蠹,興學校,治水利,墾田一百一萬二千畝,軍食嬴足,恩威並著,教化大行,雲南遂為樂土,嘗入朝,賜宴奉天殿,繼黃金彩幣。
陛辭,上撫之曰:「使我高枕無南顧憂者,爾也。」
既卒,追封黔寧昭靖王,命其子春襲封西平侯鎮雲南。
二十八年春正月,阿資復叛,西平侯沐春、平羌將軍何福擒斬之於越州。
三十年春正月,置雲南按察司。
秋九月,平緬諸蠻刁干孟叛,逐宣慰使,思倫發奔訴京師。
命
西平侯沐春為征南大將軍,都督何福、徐凱為左、右副將軍,率雲南、四川兵討之。
冬十二月乙巳,遣思倫發還雲南,駐怒江。
上命沐春令刁干孟歸而主,母為不臣。
三十一年春二月,刁干孟請入貢。
夏五月,西平侯沐春進兵擊平緬,先以兵送思倫發於金齒,使人諭刁干孟,不從,乃遣左軍都督何福、瞿能等將兵五千往討之。
福等躋高良公山,直搗南甸,大破之,殺其渠刁名孟,斬獲甚眾。
還兵擊景罕寨,寨乘高據險,堅守不下,官軍糧械俱盡,賊勢益盛。
福使告急於春,春率五百騎往救之,乘夜至怒江。
詰旦徑渡,令騎馳躪寨下,揚塵以警之。
賊乘高望見塵起蔽天,不意大軍卒至,驚懼,遂率眾降。
春乘勝復擊崆峒寨,賊夜潰走。
刁干孟乃遣人乞降,帝以其反覆,不之許。
尋春病卒,何福討擒刁干孟,思倫發始得還,平緬悉定。
谷應泰曰:梁王以故元宗室,裂土滇南,國亡君死,偷視蠻陲,此其勢非同天水之坐大隴西,子一陽一之稱尊白帝也。
大義自裁,誓不反顧,則北地劉諶猶能殉漢,烏孫公主義不忘隋。
瘞王於北寺,斬吳雲於沙塘,死從余闕,生鬼危公,討非得已,節斯烈矣。
若以大命既去,新主有歸,天子北門,已棄中原於敝屣,孤臣天末,難填滄海於丸泥,則子嬰軹道,詎是亡秦,劉禪長安,無須思蜀。
稱臣歸命,納土入朝,頡利蒙留灞上,突利老死并州,我其臣僕之悲,亦明哲保身之智也。
而乃猶豫兩端,徘徊去就。
旌旗舳艫,蔽江西上,乃始開閫平章,斂兵曲靖。
不知烏撒之師,分出永寧,普定之兵,專攻曲靖,大軍直搗雲南,偏師還赴大理,堂陛有聚米之形,將帥成破竹之勢,■中遊魂,久己在太祖握中矣。
倉皇聞敗,六宮出走,龍衣焚於寶殿,闔門驅死滇池,鼠輩乃爾,何因倔強如是耶!或亦魯連帝秦,願蹈東海,田橫入朝,道刎客舍之志與?
而太祖之下雲南也,運籌萬里,料敵如神,山川險厄,俱似躬行,進退指揮,不爽尺寸。
史稱漢祖,止於百敗不折,敵畏唐宗,不過身先諸將,方其雄略,瞠乎後矣。
若夫曲靖之戰,沐英決策,冒霧疾驅,兵臨白石,寧我薄人,毋人薄我,此先軫所以克也;張幟展角,潛出敵背,此陳余所以擒也;臨江結陳,退不能止,此苻融所以死也。
甲高熊耳之山,馬飲昆明之水,路俞萬里,時才百日,耿功震祝阿,李靖風行突厥,穎川、黔寧,何多讓焉。
雖其後竊發時聞,不煩左顧,而軍若驚飆,彼同敗葉,遙傳仁貴,咋舌稱神,爭識令公,望塵羅拜,沐氏父子所以威行萬里也。
夫武帝用事西南夷,夜郎、邛笮遂成荒服。
唐復陷入吐蕃,宋乃割於西夏。
元極兵威,始分桐葉。
而黔寧永鎮,三百年來,不獨貝金象齒來自殊方,抑且金馬碧雞入參侍從,豈非春風所及,鷹眼能慈,泮水之林,鶚音速化,猗與盛哉!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