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紀事本末》○宸濠之叛:武宗正德二年夏四月,劉瑾受寧王宸濠重賂,矯詔擅復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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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紀事本末》○宸濠之叛

明史紀事本末

○宸濠之叛

卷四十七

武宗正德二年夏四月,劉瑾受寧王宸濠重賂,矯詔擅復護衛屯田。

寧藩舊在大寧,今三衛地也。

初,太祖諸子,燕王善謀,寧王善戰。

靖難兵起,燕王以計挾寧王遷北平,後以其地與朵顏三衛,

遂徙封江西。

天順間,寧府不法,革去護衛,改為南昌左衛。

至是,宸濠遣內官梁安輦金銀二萬通瑾,朦朧奏請准改南昌左衛為護衛,又准與南昌河泊所一處,侵奪民利。

五年秋八月,劉瑾伏誅,兵部奏革寧王宸濠護衛,仍為南昌左衛。

六年冬十月,寧王宸濠葬母於西山青嵐,乃先朝禁革舊一穴一也。

八年夏四月,寧王宸濠建一陽一春書院,僭號離宮。

宸濠懷不軌,

術士李自然等妄稱天命,謂濠當為天子。

又招術士李日芳等謂城東南隅有天子氣,遂建書院當之。

九年春三月,復寧王宸濠護衛屯田。

先是,陸完為江西按察司,

為宸濠所重。

常曰:「陸先生他日必為公卿。」

完亦心附之。

至是,完為兵部尚書。

濠喜曰:「全卿為司馬,護衛可復得矣!」全卿,完字也。

自完入內,與王歲時問遺不絕,王致書完欲復護衛,完答書須以祖訓為言。

時伶人臧賢者,有一寵一於上,左右近習錢寧、張銳、張雄輩皆一陰一結之,以求固一寵一。

賢胥司鉞坐法充南昌衛軍,宸濠因之以通於賢,每手書寄賢,字賢為良之。

至是乞護衛,輦載金寶於賢家,分饋諸權要。

大學士費宏知之,宣言曰:「今寧王以金寶巨萬復護衛,苟聽其所為,吾江西無噍類矣。」

陸完知宏必阻之,乃密謀於錢寧等。

會三月十五廷試進士,內閣與部院大臣皆在東閣讀卷,完遂於十四日投覆寧王乞護衛疏。

十五日,中官盧明以疏下閣,密約楊廷和出下制許之,而宏竟不與聞。

廷和與完懼宏發其狀,會言官交章論護衛不可復,乃謀去宏,以宏私其弟費入翰林,鄉人黃初及第■之,且曰:「乾清宮災,下詔皆宏視草,歸咎朝廷。」

傳旨令宏致仕。

宏南歸,舟至清源,濠一黨一陰一遣人入舟中縱火,行李皆為煨燼。

濠一黨一使人舟尾窺之,見舟焚而余貲盡,遂以是復濠,濠乃已。

寧王宸濠自稱國主妄傳護衛為侍衛,改令旨為聖旨。

夏六月,寧王宸濠密令承奉劉吉等招劇盜楊清、李甫、王儒等百餘人入府,號「把勢」。

八月,寧王宸濠令撫臣以下朝服見,撫臣俞諫不可。

時宸濠久畜異志,會有上賜,欲撫臣等朝服見,諫不可。

又嘗去其左右為惡者,濠深銜之。

冬十月,寧王宸濠招鄱湖賊首楊子喬統賊徒楊清等肆行劫掠。

十年春二月,寧王宸濠招舉人劉養正入府密謀。

濠聞養正有才名,習兵法,延至府,講論宋太祖陳橋之變。

養正甚稱濠有撥亂之才,密約待時舉事。

夏六月,寧王宸濠忌都指揮戴宣,擅捶殺之。

冬十月,江西按察司副使胡世寧奏寧王宸濠無道罪狀,下兵部移文寧府,令鈐束其下。

時宸濠反跡已著,人莫敢言。

世寧發憤上

疏,略曰:「寧王自復護衛以來,一騷一擾閭閻,鈐束官吏,禮樂政令,漸不出自朝廷,臣恐江西之患不止群盜也。

伏乞聖明廣集群議,簡命才節威望大臣,兼任提督、巡撫之職,假以陳金、彭澤之權,銷隙寢邪於無形。

敕王自王其國,仰遵祖訓,勿撓有司,以防未然。」

疏上,宸濠頗懼,委過近屬以自解。

以河南左布政孫燧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江西。

先是,俞諫以忤宸濠奪官閒住,宸濠謀益橫,削百姓,輦珍寶結禁近以為奧援,及結連各洞寨逋賊,縱其流劫。

鎮巡藩臬以正自持者,必百計去之,畏禍者遂翕然依附。

燧知大變將作,乃均徵賦,飭戎備,實倉儲,散鹽利,諸凡摧剝黎萌者,漸次削除。

偵一奸一黨一置之法,以剪其羽翼。

宸濠奏副使胡世寧離間親一親,妖言誹謗,賄營內旨逮之。

先是,世寧已升福建按察使,宸濠臨發毒之,下血幾殆。

濠深銜世寧,必欲置之死,摘前疏語為謗上,賂用事者中以危法,逮捕之。

世寧既遷福建,便道抵浙歸家。

濠屬其一黨一巡浙御史潘鵬發卒募取世寧,欲甘心焉。

會李承勳為按察使,匿世寧,變姓名,間道歸命京師,得不死,下錦衣獄。

世寧獄中三上書,言:「江藩橫逆,朝野皆聞,微臣愚■,天日共鑒。」

兩京言官陳啟充、徐文華交章論救,世寧系再經冬,訊鞫掠,幾庾死。

十一月,江西豕生象,宸濠三司稱賀,左布政使張{山頂}以義折群議,止之。

十一年春三月,寧王宸濠以上東宮未立,密遣萬銳、林華賄錢寧等,稱長子宜入太廟司香為名,迎取來京,錢寧、臧賢受厚賂,

一陰一助之。

夏五月,宸濠欲拓府居,擬大內,左布政張{山頂}以非制拒之。

秋八月,謫福建按察使胡世寧戍遼東沈一陽一衛。

初,世寧刑訊一年,錢寧、蕭敬、張雄、張銳、江彬等受宸濠重賄,脅刑官必坐以

誣告親王罪至死,大理寺少卿胡瓚抗言曰:「濠謀賴世寧以發,而置之極刑,何以服天下!」眾直之。

及行撫按孫燧、李潤奉勘委曲,明世寧無辜,得減死謫戍,奪瓚等俸。

九月,宸濠奪官池,賄李士實,左布政張{山頂}不可。

濠遣承奉劉吉饋以四{果},啟視之,則棗梨姜芥也。

{山頂}呼吉曰:「我知之矣,是欲我早離江西界也。

臣子受命於君,行止豈人所能預!」濠聞之默然。

冬十月,以王守仁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南贛、汀、漳等處。

十二年春二月,寧府典寶閻順、內官陳宣、劉良奏宸濠不法事。

濠遣承奉劉吉賄錢寧,矯旨發順等孝陵衛充軍。

濠疑承奉周儀實使

之並家人六十餘人盡捶死。

三月,宸濠令王春、余欽等招募劇盜凌十一、閔廿四等五百餘人,四集亡命,同楊清等藏丁家山寺,劫掠官軍民財商貨。

復厚結

廣西土官狼兵,並南贛、汀、漳洞蠻,欲圖為應。

遣人往廣東,收買皮帳,製作皮甲,及私制倉刀盔甲,並佛郎機銃兵器,日夜造作不息。

夏五月宸濠忌布政使張{山頂},賄錢寧囑吏部升光祿卿以遠之。

秋七月,以許逵為江西按察司副使。

宸濠以進貢方物為名,遣徐紀、趙隆、盧孔章等赴京偵伺,沿途伏建步快馬,限十二日報知。

九月,巡撫孫燧奏宜重九江兵備之權,湖東分巡兼理兵備。

幸阻之,不行。

冬十一月,宸濠仇大學士費宏,遣人焚燬其廬墓,並攻城掠群從兄弟殺之。

孫燧請兵擒捕,下兵部議。

十二月,命太監畢貞守江西,貞遂附宸濠謀逆。

十三年春正月,寧王宸濠誣奏清軍御史范輅賄近幸,逮問除名。

輅與畢貞爭坐,及辨朝王服色,故被陷。

秋八月,宸濠大集群盜凌十一、閔廿四、吳十三等四出劫掠,

有抗者,一陰一使盜屠其家。

吳十三劫新建庫銀七千餘兩,南昌知府鄭置其窩主何順於理。

濠怒,誣事,執送按察司監禁。

九月,宸濠賄佞幸,改中官畢貞鎮守浙江。

冬十月,巡撫孫燧捕賊首吳十三等,系南康府獄,濠恐洩謀,一陰一令賊一黨一劫獄奪之。

十四年春二月,寧王宸濠持重賄交通南京留守太監劉琅。

夏四月,孫燧自劾乞罷。

不許。

時李士實、劉養正、王春、劉

吉、萬銳等,日夜與宸濠謀,恐事起以反為名,欲伺晏駕後乘變起。

益遣一奸一黨一盧孔章等分佈水陸要道,萬里傳報,浹旬往返,蹤跡大露。

先是,孫燧托御盜名,城進賢、南康、瑞州。

又請敕湖東道,分巡兼理兵備,與饒相犄角,九江當湖沖最要害,請重兵備,兼設南康、寧州、武寧、瑞昌及湖廣、興國、通城,便控制。

廣信、橫峰、香山諸寨,地險人悍,設通判駐其地,兼督六縣。

又恐宸濠一旦起,劫兵器,假討賊盡調衛城兵器於外。

嘗笑曰:「即賊起,吾不滅賊,賊必以吾處分故速滅也。」

會江西大水,凌十一、吳十三、閔廿四等出沒鄱一陽一湖為寇,燧與許逵自江外掩捕之。

夜大風雨,不克濟,三賊走匿宸濠林墓中,竟不得。

濠恐,乃致書陸完曰:「急去孫燧,用梁辰、湯沐來,王守仁亦可,切勿用吳廷舉。」

時燧疏宸濠逆謀,凡七上。

宸濠一奸一黨一邀諸途,皆不得達,燧又以朝廷懿親,不敢先發,故自劾乞休。

不報。

五月,遣太監賴義、駙馬都尉崔元、都御史顏頤壽戒飭宸濠。

時江彬、錢寧有隙,太監張忠等常欲借彬以傾寧。

會濠居父喪,矯情飾禮。

復令南昌生徒保舉孝行,挾孫燧並巡按御史王金奏其事。

燧等欲緩其逆謀,具疏上之。

上見奏,驚曰:「百官賢當升,寧王賢欲何為?且將置我何地耶?」

張忠乃乘間密言曰:「朱寧、臧賢交通寧王,謀不軌,陛下不知乎?稱王孝,譏陛下不孝也!稱王早朝,譏陛下不朝也!」上頷之。

東廠太監張銳、大學士楊廷和初亦一黨一濠,為復護衛。

已而銳知有反謀,且知上入忠言,乃與廷和謀,欲復革去護衛,以免後患。

於是御史蕭淮疏稱:「寧王不遵祖訓,包藏禍心,招納亡命,反形已具。」

疏入,江彬、張忠贊其說,遂敕義等往革其護衛。

給事中徐之鸞、御史沈灼各上疏宸濠不法事,詔發兵大索宸濠偵卒於臧賢家。

時宸濠偵卒林華匿賢家,家多復壁,外鑰木廚,開則長巷,人無覺者。

華以是得脫歸,不獲。

六月丙子,寧王宸濠反。

都御史孫燧、按察司副使許逵死之。

先是,朝廷遣賴義、崔元、顏頤壽等行,崔元過楊廷和詢之。

廷和曰:「宣德中有疑於趙府,常令駙馬袁泰往,竟得釋,或此意也。」

元等遂行,而京師競傳以為且擒治寧王。

偵卒林華者,即兼程逃歸,以六月十三日至江西,值濠生日,宴鎮巡三司等官,聞報大驚。

蓋舊日擒荊王時,差太監蕭敬、駙馬蔡震、都御史戴珊過南昌,寧王親見之,遂以此必擒我,不復記廷和所云趙府事也。

罷宴,遂密召劉養正、劉吉等謀之。

養正曰:「事急矣!明早鎮巡三司官入謝宴,可就擒之,殺其不附已者,因而舉事。」

乃夜集賊首吳十三、凌十一、閔廿四等飭兵器以候。

待旦,急召致仕侍郎李士實入,以謀反告之,士實唯唯而已。

尋各官入謝,拜畢,左右帶甲露刃侍衛者數百人。

宸濠出立露台,大言曰:「太后有密旨,令我起兵入朝監國,汝等知之乎?」

都御史孫燧毅然曰:「密旨安在?」

濠曰:「不必多言,我今往南京,汝保駕否?」

燧張目直視濠,厲聲曰:「天無二日,臣安有二君?太祖法制在,誰則敢違?」

濠大怒,命縛燧,眾駭愕,相顧失色。

按察司副使許逵大呼曰:「孫都御史,朝廷大臣,汝反賊,敢擅殺耶?」

顧燧語曰:「我欲先發,不聽,今制於人,尚何言!」濠並縛之。

訊逵且何言?逵曰:「惟有赤心耳,豈從汝反!」且縛且罵。

賊捶折燧左臂,並縛逵,喝校尉火信等拽出惠民門外殺之。

逵且死,罵曰:「今日賊殺我,明日朝廷必殺賊!」時烈日中,忽一陰一慘淡,城中聞之,無不流涕者。

遂執御史王金,主事馬思聰、金山,右布政胡濂,參政陳杲、劉斐,參議許效廉、黃宏,僉事顧鳳,都指揮許清、白■,並太監王宏,俱械鎖下獄。

思聰、黃宏不食死。

逆一黨一舉人劉養正至,宸濠自出城迎之。

養正常言帝星明江、漢間,故屬意宸濠。

至是,與李士實謀令參政季,僉事潘鵬、師夔持檄諭降諸郡縣。

左布政梁宸,廉使楊璋,副使唐錦為所脅,移咨府部,傳檄遠近,革正德年號,指斥乘輿。

以李士實、劉養正為左右丞相,參政王綸為兵部尚書總督軍務大元帥。

分遣逆一黨一婁伯、王春等四出收兵。

戊寅,閔廿四、吳十三等奪船順流攻南康,知府陳霖等遁走。

進攻九江,兵備副使曹雷、知府汪穎等亦遁,城俱陷,宸濠即令師夔居守。

婁伯至進賢,知縣劉源清誅之。

提督南贛軍務都御史王守仁移檄遠近,暴露宸濠罪惡,起兵討之。

先是,守仁提督江西,致仕侍郎李士實素與宸濠通。

一日,守仁見宸濠舉宴,士實亦在座。

宸濠因言上政事缺失,外示愁歎。

士實曰:「世豈無湯、武耶?」

守仁曰:「湯、武亦須伊、呂。」

宸濠曰:「有湯、武便有伊、呂。」

守仁曰:「有伊、呂何患無夷、齊。」

於是守仁一陰一為之備。

會五月間,福州三衛軍人進貴等作亂,兵部尚書王瓊知宸濠且反,謂主事應典曰:「進貴亂,小事,不足煩王守仁;但假此便宜,敕書在彼手中,以待他變可也。」

乃具題降敕,令守仁查處福州亂軍。

故宸濠之叛,江西守臣俱遇害被執,惟守仁以往勘福建出。

六月初九日,自贛起行,十五日,守仁至豐城,知縣顧必告濠反,守仁易服潛至臨江,幾為宸濠所及。

臨江知府戴德孺聞守仁至,喜迎入城調度。

守仁曰:「臨江居大江之濱,與省會近,且當道路之沖,莫若抵吉安為宜。」

又以三策籌之曰:「宸濠若出上策,直趨京師,出其不意,則宗社危矣。

若出中策,趨南都,則大江南北亦被其害。

但據江西省城,則出下策,勤王易為也。」

及行至中途,恐其速出,乃為計:佯奉朝廷密旨,先知寧藩反狀,令兩廣、湖廣都御史楊旦、秦金暗伏要害地方,以俟寧藩兵至。

復取優人數輩,厚賞以全其家,令其至伏兵處所,飛報竊發日期,將公文縫置袷衣絮中。

臨發,適捕李士實家屬至舟尾,故令覘知之。

守仁乃佯怒,令牽上岸處斬,而一陰一縱之,令其奔報。

宸濠邏獲優人,果於衣絮中搜得公文,不敢即發。

庚辰,守仁飛報宸濠反,王瓊宣言曰:「有王伯安在,何患!不久當有捷報耳。」

丁亥,守仁集兵糧,傳檄四方諸郡縣。

知府伍文定等皆至,議所向。

守仁曰:「兵家之道,急衝其鋒,攻其有備,皆非計之得。

我故示以自守不出之形,彼必他出,然後尾而圖之。

先復省城以搗其巢一穴一,俟彼還兵來援,然後邀而擊之,此全勝之策也。」

宸濠果使人探守仁不出。

秋七月壬辰朔,宸濠會李士實、劉養正造偽檄,指斥朝廷。

參政季同南昌教授趙承芳等繼偽檄,榜諭吉安,守仁執縛軍門。

固封上進,疏略曰:「陛下在位十四年,屢經變難,民心一騷一動,尚爾巡遊不已,致使宗室謀動干戈,冀竊大寶。

且今天下之覬覦,豈特一寧王!天下之一奸一雄,豈特在宗室!言念及此,可為寒心。

昔漢武帝有輪台之悔,而天下向治。

唐德宗下奉天之詔,而士民感泣。

伏望陛下痛自刻責,易轍改弦,罷一奸一回以動天下忠義之心,絕游幸以杜天下一奸一雄之望。」

宸濠率兵出江西,留其一黨一宜春郡王拱■同內官萬銳等守南昌,自與拱並、李士實、劉養正、閔廿四等六萬人,號十萬,以劉吉為監軍,王綸為參贊,指揮葛江為都督,載其妃媵、世子從,總一百四十餘隊,分五哨出鄱一陽一,舳艫蔽江而下,聲言直取南京。

太監畢貞守浙江,許起兵應之。

戊戌,宸濠趨安慶,知府張文錦、都指揮楊銳、指揮崔文,令軍士鼓噪登城大罵之,宸濠遂留攻安慶。

時九江、南昌既陷,遠近震駭,三人憑孤城,以忠義激士,誓眾死守。

僉事潘鵬,安慶人也。

宸濠令鵬遣家屬持書入城諭降,崔文手斬之,磔其一屍一投城下。

宸濠令鵬至城下說之,文引弓欲射鵬,鵬走免,張文錦即鵬家盡誅之。

宸濠盡飽擊之術,不能克。

時朝廷聞濠反,乃收太監蕭敬、秦用、盧明,都督錢寧,優人臧賢,尚書陸完等俱下獄,籍其家。

後蕭敬罰二萬金得免,秦用、陸完謫戍邊,余死獄中。

癸卯,王守仁率知府伍文定等起兵會於臨江樟樹鎮。

於是知府戴德孺引兵自臨江,徐璉引兵自袁州,邢引兵自贛州,通判胡堯元、童琦引兵自瑞州,通判談儲,推官王、徐文英,新淦知縣李美,太和知縣李楫,寧都知縣王天與,萬安知縣王冕,各以其兵至。

十八日己酉,至豐城,眾議所往,或謂:「寧王經畫旬餘始出,留備南昌必嚴,攻之恐難猝拔。

今寧王攻安慶,久不克,兵疲意沮,若以大兵一逼一之江中,與安慶夾攻之,必敗。

寧王敗,南昌不攻自破矣。」

守仁曰:「不然。

我師越南昌下,與寧王持江上,安慶之眾僅能自保,必不能援我於中流。

而南昌兵議其後絕我糧道,南康、九江又合勢乘之,腹背受敵,非利也,不若先攻南昌。

寧王久不克安慶,一精一銳皆出,守禦必單弱。

我兵新集氣銳,南昌可克也。

寧王聞我攻南昌,必解安慶圍,還兵自救。

暨來,我師已克南昌,彼聞之自奪氣,首尾牽制,此成擒矣。」

乃分其兵為十三哨,哨三千人,少者千五百人,令伍文定等各攻一門,以四哨為遊兵策應之。

諜報寧王別伏兵攻廠,為城中聲援。

守仁遣知縣劉守緒,夜從間道襲破之,以撼城中。

十九日發兵,以二十日末爽各至汛地。

守仁下令曰:「一鼓附城,再鼓登,三鼓不登誅,四鼓不登斬其隊將。」

又先期為榜入諭城中居民,令各閉戶自守,勿助亂,勿恐畏逃匿。

遂舁攻具至城下,梯ㄌ而登。

城上雖設守禦,聞風倒戈,城門有不閉者,兵遂入,守仁乃入城撫定之。

時贛州、奉新等兵皆降盜,頗驍悍,然多肆殺掠,不遵約束,民被殺傷者眾。

守仁執數人斬之,眾稍定。

擒拱■及萬銳等十餘人,宮中皆縱火自燒殺,不盡者拘繫之,散遣脅從,府庫被宸濠取充軍資,及兵士略取不盡者籍封之,城中始安。

時宸濠憤安慶不下,方自督兵填壕塹,期在必克,聞守仁帥兵攻南昌,大恐。

李士實等勸宸濠勿還兵,捨安慶,逕取南京,既即大位,江西自服。

宸濠不從,解安慶圍,移兵泊阮子江。

先遣兵二萬還援江西,宸濠自率大軍繼之。

二十二日,諜報至江西,守仁乃集眾議,或謂:「寧王兵盛,憑其憤怒,悉眾而來。

我援兵未集,勢不能支,不若堅壁自守,以待四方之援。

彼久頓堅城之下,兵孤援絕,將自潰矣。」

守仁曰:「寧王兵力雖強,然所至徒恃焚掠,劫眾以威,未嘗逢大敵與之旗鼓相當一鏖戰者。

彼所誘一惑其下,不過以事成封爵富貴為說。

今進取不能,巢一穴一又覆,沮喪退歸,眾心已離,我以銳卒乘勝擊之,彼將不戰自潰矣。」

是日,撫州知府陳槐亦帥兵至。

於是守仁大賑城中軍民,慰諭諸宗室,榜示宥釋脅從,常受賊官爵,能自逃歸投首者,皆置不問。

二十三日,諜報宸濠先鋒已至樵捨,守仁乃遣諸將帥兵迎擊之,令伍文定以正兵當其前,余恩繼文定後,邢帥兵繞出賊背,徐璉、戴德孺張兩翼分擊之,諸將各受命出。

二十四日乙卯,賊兵乘風鼓噪而前,一逼一黃家渡,氣驕甚。

伍文定、余恩佯北致之。

賊爭進趨利,前後不相及。

邢兵從後急擊,橫貫其陣,賊敗走。

文定、恩還兵乘之,徐璉、戴德孺兵合勢夾擊,賊不知所為,遂大潰。

追奔十餘里,擒斬二千餘級,溺水死者萬計,賊氣大沮,退保八字腦。

是夜,宸濠問舟所泊地,其下對「黃石磯」。

南人謂黃王,宸濠惡其音為「王失機」,殺對者。

賊眾見兵敗,稍稍散去。

是日,建昌知府曾等帥兵至。

守仁謂九江、南康不復,則道終便,且湖廣援兵不能達,乃別遣知府陳槐帥兵四百,合知府林鹹兵攻九江;知府曾帥兵四百,合知府周朝佐兵攻南康。

宸濠大賞將士,當先者千金,被傷者百金,使人盡發南康、九江兵至。

丙辰,併力合戰,官兵敗死者數百人。

伍文定急斬先卻者以徇,身立炮銃間,火焚其鬚鬢不移足,士殊死鬥。

兵復振,炮及宸濠舟,賊遂大敗,擒斬二千餘級,溺水死者甚眾。

賊復退保樵捨,聯舟為方陣,盡出其金帛賞士。

伍文定等乃為火攻之具。

邢擊其左,徐璉、戴德孺擊其右,余恩等分兵四伏,期火發兵合。

丁巳,宸濠朝群臣,執其不盡力者將斬之。

爭論未決,官兵四集,奮擊之,火及宸濠副舟,賊復大潰。

宸濠與諸妃嬪泣別,妃嬪皆赴水死。

將士執宸濠及其世子、郡王、儀賓,並偽丞相、元帥等官李士實、劉養正、徐吉、塗欽、王綸、熊瓊、盧行、羅璜、丁、王春、吳十三、凌十一、秦榮、葛江、劉勳、何鏜、王信、吳國士、火信等數百餘人;被執脅從官太監王宏,御史王金,主事金山,按察使楊源,僉事王疇、潘鵬,參政陳杲,布政司梁宸,都指揮郟文、馬驥、白■等。

擒斬賊一黨一三千餘級,溺水死者約三萬。

棄其衣甲器仗財物,與浮一屍一積聚,橫亙若洲。

餘賊數百艘,四散逃潰。

復遣兵分剿,擊破之於樵捨,又破之於吳城,擒斬千餘級。

守仁所遣曾、陳槐亦攻復九江、南康二郡,各於沿湖諸處,擒斬千餘級。

將士執宸濠入江西,軍民聚觀歡,呼之一聲震動天地。

宸濠見守仁,呼曰:「王先生!我欲盡削護衛,請降為庶民可乎?」

守仁曰:「有國法在。」

遂俯首不言。

初,宸濠謀反,妃婁氏泣諫不聽。

及宸濠被擒,於檻車中泣語人曰:「昔紂用婦人言而亡天下,我以不用婦人言而亡其國,今悔恨何及!」守仁為求婁妃一屍一葬之。

得宸濠交賄大小臣僚手籍悉焚,置不問。

八月,上下詔親征。

時王守仁擒宸濠捷書未至,諸邊將在豹房者各獻擒濠之策,上亦欲假親征南遊。

太監張永等見錢寧、臧賢事敗,又欲因此邀功。

於是上自稱「奉天征討威武大將軍鎮國公」,邊將江彬、許秦、劉暉,中貴張永、張忠等俱稱將軍,所下璽書,改稱「軍門檄」。

上方出師,駐蹕良鄉,而守仁捷奏至,且慮有沿途竊發,欲自獻俘闕下。

疏略曰:「臣於告變之際,選將集兵,振揚威武,先收省城,虛其巢一穴一,繼戰鄱湖,擊其惰歸。

今宸濠已擒,逆一黨一已獲,從賊已掃,閩、廣赴調軍士已散,地方驚擾之民已定。

竊惟宸濠擅作威福,睥睨神器,招納叛亡,輦轂之動靜探無遺跡,廣置一奸一細,臣下之奏白百不一通。

發謀之始,逆料大駕必將親征,先於沿途伏有一奸一黨一,期為博一浪一、荊軻之謀。

今逆不旋踵,遂已成擒,法宜解赴闕門,式昭天討。

然欲付之部下各官,誠恐潛布之徒乘隙竊發,或虞意外,臣死有餘憾矣。」

蓋時事方艱,賊雖擒,亂未己也。

奏入,上屢檄止之,令以俘候車駕至。

大學士梁儲、蔣冕屢請迴鑾,不聽。

九月,上至南京,王守仁發南昌,將獻俘闕下。

張忠江彬等謂當縱之鄱湖,俟上親與遇戰,而後奏凱論功,屢遣人至廣信止之。

守仁不得已,乘夜過玉山,械系宸濠等取道由浙河以進。

張永已候於杭州。

守仁至杭,謂永曰:「江西之民,久遭濠毒,今經大亂,繼以旱災,又供京邊軍餉,困苦既極,必逃眾山谷為亂。

昔助濠尚為脅從,今將遂成土崩之勢。

然後興兵定亂,不亦難乎?」

永深然之,乃徐曰:「吾之此出,為群小在君側,調護左右,以默輔聖躬,非為掩功來也。

但皇上意將順而行,猶可挽回萬一,若逆其意,徒激群小之怒,無救於天下大計矣。」

於是守仁信其無他,以濠付之,乘夜渡浙江過越,還江西。

太監張永覆命,先見上,備言王守仁之忠,並江彬等欲害之意。

初,江彬、張忠等謀欲奪功,誣守仁初附宸濠,及知其勢敗,然後擒濠攘功。

張永知其謀,語家人曰:「王都御史忠臣為國,今欲以此害之,他日朝廷有事,何以教臣子之忠!」乃先見上,備言其事,彬等毀遂不入。

張忠又言:「守仁在杭,竟不至南京,陛下試召之,必不來,無君可知。」

召之,守仁即奔命至龍江,將進見,忠殊失意,又從中阻之。

守仁乃綸巾野服入九華山。

張永聞之,又力言於上曰:「王守仁忠臣,今聞眾欲爭功,欲棄其官入山為道士。」

由是上益信之。

命守仁巡撫江西,擢吉安知府伍文定為江西按察司,贛州知府邢為江西布政司右參政。

十一月,上在南京,張忠、許泰、劉暉等復營內旨,領京邊軍討宸濠余一黨一。

時守仁受命巡撫江西,許泰等領京邊軍萬餘人在南昌剿捕餘賊。

給事中祝續、御史章綸隨軍紀驗,望風附會,肆為飛語。

北軍旦暮呼守仁名罵,或沖道啟釁。

守仁略不為動務,待以禮預。

遣官諭市人移家於鄉,而以老羸應門。

始欲犒賞北軍,泰等預禁之,令勿受。

守仁給示內外,述北軍離家苦楚,居民當致主客禮,每出遇北軍喪,必停車問故,厚與之櫬,嗟歎乃去。

久之,北軍鹹曰:「王都堂待我有禮,我安得犯之!」會冬至,時新經濠亂,民間哭亡酬酒,聲聞不絕,北軍無不思家泣下求歸者。

忠、泰自挾所長,較射教場,江西官軍射多不中,忠、泰乃強守仁。

守仁故不得已,應之。

忠、泰笑。

守仁乃三發三中,每一中,北軍在傍,同聲踴躍,呼應遠近。

忠、泰不樂而罷,且曰:「我軍皆附彼矣。」

遂班師。

時江西已寧,忠等搜求微隱,羅織平民,妄誅戮以為功,而沒其貨財。

軍馬駐省城五閱月,糜費浩煩,江西一騷一然,不勝其擾。

十二月,宸濠等至南京,上欲自以為功,乃與諸近侍戎服,整軍容,出城數十里,列俘於前,為凱旋狀。

既入,囚禁之。

十五年秋九月,上以大將軍鈞帖令巡撫江西都御史王守仁重上

捷書。

守仁節略前奏,入江彬、張忠等姓名於內上之。

疏入,始議北旋。

冬十月,上自南京班師還京。

十二月,上至通州,賜宸濠死,燔其一屍一。

余一黨一至京師磔誅之。

獨抑王守仁功未敘,至嘉靖初始起為南京兵部尚書,封新建伯。

谷應泰曰:武宗慢棄神器,王綱不守,累葉金甌,視為中原之鹿。

於是群邪睥睨,蕭牆之內,虎視,人有風雲之想矣。

宸濠

復護衛於正德二年,舉兵於正德十四年。

十餘年之間,棋布星羅,賊一黨一幾扁海內。

當其始也,覘螽斯龍種之衰,妄冀千秋萬歲之約,畜梁孝、淮南之志,要結伍被、嚴助之歡。

輿服升朝,儼然大寶;稱戈喋血,詎其本懷。

既而玉歷無疆,妖謀漸洩。

羅絡彌嚴,腹心愈廣。

其骨便不附者,內則大學士費宏,外則巡撫孫燧、副使許逵數人已耳。

宮掖樹其私人,六卿半其羽翼,京省津梁,飛騎立達,荊蠻、百越,振臂能呼。

知義旗之莫舉,料乘輿之必東,設伏關輔之間,一陰一謀博一浪一之事。

嗟乎!飛鷹揚羽,已上其鞴,游魚鼓,已吞其餌。

武宗方且改號將軍,貶名鎮國,右挈江彬,左倚忠、永,張皇國門,有同兒戲,豈不危哉!所幸宸濠身居彭、蠡之間,結聚椎埋之客,地利既失,人謀不臧。

玉燭灰而復明,皇輿昃而旋正,是乃天意,夫豈人事焉?

若王新建■嶇江介,倡率群僚,亟攻南昌,覆其巢一穴一,迎戰鄱一陽一,擊其惰歸,柴桑捷而長鯨晝徙,湓口圍而寶帳宵灰,兵甫萬餘,時才旬日,天生李晟,為國非為朕也。

大功甫立,疑謗旋生,角巾野服,口不言功,委蛇於群Yan之間,調護於悍軍之日,所憂在國釁而不在身危,所爭在民心而不在已爵。

卒之上勳格而不行,五等加而又奪。

然而陳湯之爵失而不民其功,魏征之碑僕而詎損其直。

微彰柔剛,龍蛇伸屈,殆所謂浩然正氣,日月爭光者與?

若夫孤城單旅,牽制賊兵,不使下留都者,安慶知府張文錦,武臣楊銳、崔升也;聞難赴義,先登摧敵,佐成大功者,知府伍文定及邢、徐璉、戴德孺也;分剪支蔓,收復降郡者,知府陳槐、曾也。

王瓊拔守仁於未有事之先,未雨綢繆,國之元臣;張永一寺人耳,片言感悟,力為左右,呂疆、張承業之功,何以加焉。

悲夫!樊噲以呂戚而得免菹醢,杜預賂朝貴而始遂功名,功臣志士所遇,抑又何窮與?

分類: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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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紀事本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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