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紀事本末
○平奢安
卷六十九
熹宗天啟元年九月,四川永寧宣撫使奢崇明叛。
奢氏,裸玀種也。
洪武中歸附,命為宣撫司,世守其土。
數傳至奢崇周,無子,奢崇明以族人得立。
崇明一性一陰一鷙,佯為恭順,凡有徵調,罔不應命,
人漸狎之。
子奢寅,有逆志,負■裸招納亡命。
時以邊事急,征四方兵,崇明遂上疏請提兵三萬赴援,遣其將樊龍、樊虎以兵至重慶。
四川巡撫徐可求點核,汰其老弱發餉,餉復弗繼,龍等遂鼓眾反。
龍走馬舞槊,直刺可求,可求死,遂一擁而上,道臣孫好古、駱日昇、李繼周,知府章文炳,同知王世科、熊嗣先,推官王三宅,知縣段高選,總兵黃守魁、王守忠,參將萬金、王登爵等皆死之。
原任鞏昌同知董盡倫聞變,帥眾入城殺賊,遇伏死。
募兵科臣明時舉、台臣李達、通判王天運俱負傷俞牆遁。
時土兵數千,列江岸,城內炮震,城外應之。
賊遂據重慶,分兵一扼夔州水口,一踞綦江、遵義,一踞瀘州,一截川西棧道,全蜀震動。
奢崇明陷遵義。
時遵義道臣李仙品、參將萬金督兵援遼,俱赴重慶,城中守備空虛。
奢崇明同其子寅帥眾奄至遵義,署府通判袁任先期委城遁。
賊乘勢焚劫,納溪、瀘州、江安等城,興文、永川、長寧、榮昌、隆昌、壁山皆空。
賊攻合州、江津,知州翁登彥、知縣周禮嘉悉力捍御,破走之。
陷興文,知縣張振德不屈,率妻子赴火死。
石主宣撫司掌印女官秦良玉勤王。
秦氏世為宣撫司,良玉兄秦邦屏、邦翰援遼力戰死。
弟秦民屏重傷突圍出,得歸。
時藺賊厚遺秦氏求其助,良玉斬使留銀,率所部一精一兵萬餘,同弟民屏、侄秦翼明等卷甲疾趨,潛度重慶,營於南坪關,扼賊歸路。
遣兵夜襲兩河,燒其船以阻賊,泛舟東下。
自率大兵沿江而上,水陸並進。
又留兵一千,多張旗幟,護守忠州等地方,以為犄角之勢。
移文夔州,設兵防瞿塘,為上下聲援。
十月,賊一逼一成都,時瀘、敘諸郡邑瓦解,柙木、龍泉諸隘口俱失,賊乘勢向成都,指揮冉世洪、雷安世、瞿英、周邦泰、張愷帥眾拒之。
邦泰先至資一陽一,遇賊不戰,降。
冉世洪等至九泉,賊駐兵山上,據高臨下,眾寡不敵,我兵陷陣,世洪、安世、英俱死之,張愷走免。
賊兵進薄城下,懸旌僭號,四面夾攻。
城內僅有鎮遠營七百人,調到松潘、茂州、龍安兵一千五百餘人。
御史薛敷政、左布政使朱燮元登陴而守。
初,燮元方以輯瑞就道,蜀王出國門,與百姓遮留之。
燮元慷慨自誓,賊薄城,燮元使土司坤汝常乘賊,指揮常恭等火炮助之,賊稍卻,斬賊先鋒一人。
次日,賊數千人,障革裹竹牌進,矢石不得近,燮元命架七星炮,火箭火磚衝擊之,殺數百人。
至暮,賊擁鉤梯數千,攀城欲上,燮元戒士卒第放炮石,亡嘩。
遲明,賊積一屍一陵城下。
時冬,濠水涸,賊帥降民,持篾束薪,載濠土壘如山,上架蓬蓽,形類行屋,以避銃石。
伏一弩一仰射,城中垂簾蔽矢石。
燮元夜縋壯士,持芻塗膏,殺守者縱火。
火舉山ㄨ,賊大阻。
燮元又遣人決都江堰水至濠,濠滿,賊乃治橋,得少息。
因緝獲城中與賊通者二百人,懸其首陴上。
賊又於城四面立望樓,高與城等。
燮元曰:「賊設望,必四出剽掠,其中虛。」
遂命死士五百人,突出擊之。
賊果無備,斬其三將,燒樓而還。
當是時,諸道援兵相繼至,十二月二十四日復安岳縣,二十八日復樂至縣,與賊戰於倒流鎮、石橋、永清鋪,俱有斬獲。
各路兵或轉戰得至城下,或潰敗去。
秦良玉兵三千亦至。
然賊兵亦日益增,無退意。
賊圍城八十餘日,歲且盡,城中人伏臘不祭,王正不賀。
賊城外日發諸人塚墓,城上望見皆泣。
會有俘民脫歸者,言賊旦夕須旱船一決勝負。
二年春正月,賊數千自林中大噪而出,視之有物如舟,高丈許,長五百尺,樓數重,簟左右板如平地。
一人披髮仗劍,上載羽旗,中數百人,各挾機一弩一毒矢,牛數百頭運石轂行,旁翼兩雲樓如左右廣,俯視城中,老幼婦女皆哭。
燮元曰:「此呂公交車也。
破之非駁石不可。」
駁石者,巨木為桿柱,置軸柱間,轉索運桿,千鈞之石飛擊如彈丸,賊舟不得近。
燮元復募敢死士,以大炮擊牛,中其當軛者,牛駭返走,乘勢縱擊敗之,然城中亦力竭矣。
卑將劉養鯤言有諸生范祖文、鄒尉陷賊中,遣孔之譚來約。
賊將羅干象欲自拔效用,燮元即遣之譚復往,至則與干象俱來。
燮元方臥戍樓,呼與飲,干象衷甲佩刀,燮元不之疑,就榻呼同臥,酣寢達旦。
干象感激,誓以死報,許之,縋而出,後賊營舉動,纖悉無不知者,干象之力也。
俞數日,又使牙將周斯盛詐降,質其來,設伏待之。
崇明果自至。
甫懸一人上,松潘守兵不知,大噪。
崇明走,伏起,獲其從騎數人。
崇明跳身免,乃謀遠遁。
燮元偵知,造水牌數百面,投錦江順流而下,令有司沉舟斬筏,斷橋樑,嚴兵以待。
賊夜半果逸,干象等內變,賊營四面火起。
崇明父子拔營走,干象等皆來歸。
成都圍凡百有二日而解。
賊渡瀘歸重慶。
事聞,以燮元為巡撫。
三月,羅干象復江安。
四月,官兵復新都。
初,奢賊據新都,繕城積粟為守計,因克安岳,攻保寧,聲言直取潼關,人心震動,安綿副使劉芬謙、湖廣監軍楊述程合兵攻之。
兵至牛頭鎮,賊以騎數千、步萬人來援。
秦良玉、譚大孝等夾擊敗之,遂復新都。
賊退入蘭州,復遵義府。
時有湄潭叛民王倫引賊焚掠。
湄潭為川、貴險要。
都司陳一龍追至水西境,降之。
諸軍進駐遵義。
時惟重慶尚為賊巢。
五月,諸軍進一逼一重慶。
初,奢崇明父子據瀘、,倚樊龍為聲援,龍盤踞重慶,已九閱月。
重慶,古渝州地也,三面臨江,春水泛漲,一望瀰漫不可渡。
其出入必經之要道,惟佛圖關至二郎關一路。
賊自通遠門城濠至二郎關,連營十有七,宿一精一兵數萬。
監軍副使丘志充、楊述程,總兵杜文煥帥兵進攻之,再戰,幾入其壘。
翌日,文煥帥參將楊克順等直抵賊營,石主宣撫官秦民屏率部兵繞出其後,賊驚敗,遂連復佛圖、二郎二關,殺賊三千餘人,積一屍一深溝,兩岸俱平,乘勝進一逼一重慶。
二十七日,以計擒賊首樊龍、張彤、何若海等三十一人,遂克之。
六月,川師復瀘州。
七月,遵義復陷。
貴州水西土目安邦彥叛。
邦彥,安堯臣別枝也。
安堯臣冒隴姓,併攏地,受撫,得襲兄強臣世職。
堯臣死,妻奢社輝、子安位幼,邦彥挾之反。
時四十八馬頭與頭目安邦俊、魯連、安若山、陳其愚、陳萬典等,蜂起和之。
都司楊明廷以三千人敗沒於畢節。
參將尹啟易等自烏撒奔回沾益,炎方、松林皆不守,平夷衛亦為賊一黨一李賢所破。
賊圍普安、安南。
雲南都司李天常帥兵四千救之。
賊將羅應奎偽降,誘至迭水鋪,伏發,全軍皆沒。
於是交水、曲靖、武定、尋甸、嵩明之間,一騷一然苦兵矣。
賊分遣王倫、石勝俸下甕安,襲偏、沅以斷我軍。
倫等,楊應龍餘孽也。
洪邊土司宋萬化糾苗仲九股,據龍裡,邦彥自統蜀賊苗仲數萬,進圍貴州。
自二月初九日薄城下,造雲梯,制滾廂,築墩台,百計攻城。
撫臣李、按臣史永安悉力御之。
賊沿山札營,四面伏路把截,以斷城中出入,盡掘環城墳墓,殺掠甚慘。
置木柵壘戶牆,鳥雀不能飛渡。
鎮將張彥芳將兵二萬赴援,隔龍裡不得進。
貴州總兵楊愈懋、推官郭象儀與賊戰於江門白杵營,死之。
安邦彥破烏撒衛,指揮管良相死之。
先是,水西未叛,良相與李曰:「奢氏反,安必繼之。
黔中無兵餉,猝然有變,計將安出?宜招兵萬人,積二年[QDXD],用許成名將之,以觀其變。」
以力不能,止。
後良相以祖母病乞假去,泣而曰:「烏撒孤城,且與安效良相仇,水西有難,禍必首及。
良相隻身無子,願以死報國。
乞圖長策,保此一方。」
亦泣。
良相去,甫一月而難起。
烏撒首被賊破,良相自縊死。
巡撫都御史王三善進兵平越。
時平越所陳兵止萬餘人,副總兵徐時逢、參將范仲仁不相能。
仲仁先進,遇賊於甕城河,戰不利,時逢擁兵不救,遂大敗,諸將馬一龍、白自強等殲焉。
各處聲援俱絕,貴一陽一圍益困。
城東隅有山岡,與城齊,賊踞其上,作廂樓,官兵設計燒之,火三晝夜不絕。
城中糧久乏,將士病不能戰。
巡按史永安上疏詆王三善,大聲疾呼。
十一月,三善大會將士議曰:「省城不能待矣!外援不至,吾輩死法、死敵,等死耳,尚何俟耶!」命道臣何天麟督兵七千從清水江進,為右部;道臣楊世賞督兵萬人,從都勻進,為左部;三善自將二萬,與道臣向日昇從中路進,當賊鋒。
十二月抵新添,銜枚疾走,二日,進母豬洞。
三日,次新安。
是夜,賊報至,營中驚擾,議退兵。
三善曰:「退即齏粉,以死捍之!」按兵不動,卒無賊。
四日,命劉超為前部,抵龍頭營。
三善以身尾之,相去不二里,聞銃聲,眾股慄欲止。
三善曰:「前驅當賊,必無退者,吾當為後勁。」
遂策馬而前,未一里,劉超捷音至。
超兵遇先卻,超下馬斬二人,持刀斷賊一標。
賊首阿成驍勇善戰,超與部兵張良俊直前斬其首,賊遂披一靡一。
適大兵至,大呼齊進,奪龍裡。
賊眾復大集,大戰卻之。
五日,住龍裡城,眾議去省會不遠,賊必重兵堵截,宜少休息。
三善曰:「我兵猝至,賊無備,不能持久,急擊之勿失!」六日,遂策馬先進,眾隨之。
賊覘者,亦知新撫自將,意有數十萬兵至,相顧駭愕。
安邦彥紿其眾曰:「吾當增兵來助!」遂遁去。
賊相率退屯龍洞,我師奪高寨、七里沖,乘勝進兵畢節鋪。
賊步騎如雲,孫元謨將所制木發貢七門齊發,賊死無算。
楊明楷率烏羅兵,如牆而進,賊大敗。
其渠安邦俊被銃死,棄輜重器械山積,遂乘勝抵會城。
撫臣李、按臣史永安、學臣劉玄錫死守者幾十月,旦夕城且陷,忽見賊兵奔潰如蟻,喊聲雷震。
俄頃五騎衝鋒至城下,云:「新撫至矣!」軍民大悅,慶更生。
是時,三善同將卒披氈單騎冒矢石,以二萬人破賊十萬,等迎入城。
三善曰:「賊兵不遠,軍心未定,我大帥也,不可即安。」
遂營於南門外坡上。
大雪。
次日,移營宅溪。
賊聞,遠遁陸廣河外。
三善遣使諭奢社輝母子縛安邦彥降,不報。
越數日,左右兩部兵至,又十日而楚、粵、蜀之兵亦至。
三善怒其後期,且憂乏食,欲謝遣之。
將校皆曰:「數千里赴援,不可卻也。」
三善念眾多,倉儲空虛,欲因糧於敵。
又諸軍視賊過易,十二月三十日前鋒楊明楷率兵渡河,札營三十里外。
一軍屯陸廣向大方奢社輝,一屯鴨池向安邦彥巢一穴一。
三年春正月,賊復糾藺賊與雲南安效良等,帥眾數萬,併力攻陸廣。
楊明楷奮勇接戰,蒙兵先潰,眾遂亂,溺水死者數千。
明楷陷賊中,賊乘勝赴鴨池,我兵退屯威清。
三善收兵入城,土司苗仲見我軍不利,復肆劫掠,自龍裡至甕城,一屍一橫四十餘里。
夏四月,川師復遵義。
時賊首尤朝一柄一、楊維新、鄭應顯據遵義,副將秦衍祚、侯良柱督兵二千攻之,誘戰於九接灘,以銃斃其渠采賽,復追敗賊於南城外羅鋼渡,遂克之。
賊安鑾帥妻子部眾降。
安鑾為奢寅右臂,監軍道趙邦清密遣賊一黨一了相、喻文富招之,鑾心動,顧以妾石氏、子安在嵩在符國禎營,未敢發。
十四日,官兵抵羅付大河口,擊奢寅,敗之。
鑾見寅敗,乃密約副總兵侯良柱助兵挾取妻子。
良柱分遣羅安良進陶公灘以牽賊,自帥親兵七百人,同鑾部兵夜經三寨抵賊巢,銃炮震天。
賊倉卒不知我兵多少,符國禎先走,鑾率妻子及部兵數千,自拔來歸。
川師復永寧。
先是,川撫朱燮元會眾議曰:「我之久不得志於賊者,我以分,賊以合也。」
於是列營納溪,一陽一為進取,而一陰一令大兵會長寧。
首攻麻唐坎、觀音庵、青山、天蓬洞等處,乘霧奪險而入,與石主兵會,進攻永寧。
遇賊於土地坎,奢寅親率兵搏戰,我兵奮勇擊敗之。
追至老君營涼傘鋪,盡燒賊營。
寅身被二一槍一,樊虎亦創死。
覆敗賊於橫山、八甲、青崗坪等處,直抵城下,一鼓拔之。
生擒周邦泰等,降賊二萬,俞城溺水死者無算。
奢崇明父子列營江岸上,官兵隔水而壘,降者日至,賊復遁。
安邦彥知我兵潰,扇誘苗仲,糾合逆一黨一宋萬化等,復欲犯貴州,使其一黨一何中尉據龍裡,李阿二督四十八莊兵圍青巖,斷我糧道。
宋萬化督洪邊兵苗仲為左翼,吳楚漢結八姑蕩、平八莊苗仲為右翼,自統水西兵約共犯會城。
王三善遣游擊祁繼祖統盧吉兆、左世選兵下龍裡,一鼓破蓮花堡,連燒上中下三牌賊寨百五十處。
何中尉敗逃深箐,龍裡路通。
遣參將王建中、劉志敏、宋迪、屈朝先等救青巖,斬首三百餘級。
王元佐等兵繼進,焚賊寨四十八莊。
李阿二中神一槍一,逃歸水西,定番路通。
諜報賊方糾八姑蕩、洪邊二路兵進犯會城。
三善夜遣王建中、祁繼祖等兵一萬五千,進剿八姑蕩,焚生寨二百餘處,斬首五百級。
窮追渡河,溺死者無算。
焚其積聚數萬,賊糧絕,謀遂寢。
宋萬化遣人詐降,覘動靜。
三善佯許之,而調監軍楊世賞督劉志敏、祁繼祖等卷甲赴之。
賊倉皇出戰,遂被擒,並其妻子及偽軍師劉洪祖等。
萬化驍勇善戰,邦彥倚之。
至是奪氣,四路既通,秦民屏兵至平越,復還守龍裡,諸苗叛者相繼降。
三善給黃旗,使各豎寨中。
邦彥望見之,不敢復出,但於鴨池、陸廣諸要路,掘坑塹,修補水西,屯兵為自守計。
五月,川兵發永寧,進追奢崇明,連克紅崖、天台二寨,賊數千人迎降,遂安一撫紅潦四十八砦。
時總兵盧世卿禽偽御史汪澤遠、偽參謀文道南,副將秦翼明禽偽監軍夏奇雲、偽給事中孔聞過等,並偽印十餘,鎧仗如山。
又獲安兵田進忠,云:「奢賊計窮,將美一女黃金降水西借兵。」
安邦彥遣兵十六七營,已過河到獅子山。
目把曾仲英領兵六營,尚駐赤水河,謀分兵,一由鎮雄兵三營乘永寧之後;一由普安入新寨,攻永寧之前。
十三日,羅干象督兵破藺州,焚其九鳳樓,掃其巢,奢賊狼狽走。
雲南六佐縣營長安應龍合沾益賊首補為亂,圍羅平。
巡撫閔洪學攻羅平克之,移兵覆其巢,俘其妻子。
應龍逃普安,復入烏撒。
已,安效良乞降,責其縛補、應龍以誘之,效良縛應龍以獻。
水西藺賊合兵窺遵、永。
時藺賊奢崇明、奢寅戰屢敗,窮蹙投水西,安邦彥復助兵合謀,一窺遵義,一窺永寧。
官兵合長、納兩路,敗之於芝麻塘,賊遁入青山。
六月,貴州總兵魯欽等三路進兵,直入賊巢,擒土司何中尉等,進營紅崖。
紅崖者,天台、水腳、婁石、牛酸草等七囤,素稱天險,官兵未有至者。
總兵張彥芳擊賊於羊耳,亦敗之。
追至鴨池河,奪其戰象,斬首二百七十餘。
七月,大兵戰勝,深入大具洪紅鳥岡。
賊所借鳥芸等部苗,望風奔潰。
三善按轡直入大方,降者千計,救出田景猷、劉志敏、楊明楷等。
奢社輝、安位焚大方老巢,竄火灼堡。
安邦彥逃入織金。
川兵入龍場,陣獲奢崇明妻安氏及奢崇輝、蔡金貴、李廷、王承恩、張尚極等。
安位母子遣漢把劉光祚赴鎮遠乞降,總督楊述中許之,授賊一黨一袁紹等狀,令擒奢寅父子自贖,遣之回巢。
紹等至省,羈留未發,
而撫按會議亦勒限安位母子,縛解安邦彥、奢寅,然後請旨治罪。
大抵三善以元兇未窮,當用剿為撫,而述中一意主撫,議遂不合。
三善駐大方日久,邦彥日夜聚兵自益,令其一黨一陳其愚詐降。
其愚者,目把中大猾也。
三善輕信之,多與參贊軍務,由是邦彥纖悉盡知。
四年春正月,王三善自大方還貴州,陳其愚相繼隨行。
忽傳其愚山後遇賊,三善勒馬回視,其愚故縱轡沖三善墮地。
三善知有變,將帥印岸家人,囑令護持先去,即一抽一襪中小刀自刎。
頸皮已破,其愚下馬奪其刀,玀鬼諸苗蜂擁而至。
三善罵賊不屈,賊割其首去。
副將秦民屏亦死之。
秦佐明、祚明突圍出,賊勢復張。
事聞,總督楊述中回籍聽勘。
既而監軍御史傳宗龍獲陳其愚,誅之。
其愚狡凶多計數,邦彥倚為耳目,至是伏誅。
秋七月,總理魯欽、劉超克巖頭寨,破平茶,乘勝深入,至織金敗績。
五年春,雲南巡撫閔洪學復沾益。
水西、藺、烏沾三逆合兵數萬,窺沾益,敗走之。
四川烏撒土目安效良,水西賊安邦彥肺腑之
親也,其順逆惟水西是視。
水、藺相繼叛,滇撫閔洪學以兵力不繼羈縻之,令其擒賊自贖,效良亦佯為恭順,擒安應龍以獻。
而所遺獻功之人領文還,中途被劫。
效良又見黔師出陸廣,滇師入沾益,隱然有撫背扼吭之勢,水、烏益成騎虎矣。
至是,遂乘截黔之餘焰,南向入滇,合藺水、烏沾、安南諸部三十九營,直抵沾益。
眾十倍於我,副總兵袁善、宣撫使沙源等督率將士奮勇血戰,對壘城下者五日夜,屢出奇兵破走之。
六年春,水西苗老虎、阿引等,殺賊酋奢寅來降。
苗老虎隨侍奢寅有年,著巴乃寅騎引馬卒,李老松乃寅看茶卒,與寅同一居聶舌具上。
寅妻在箐林山上,相去二三里。
奢崇明居克仲具,相距三百餘里。
寅子阿甫年七歲,一女嫁芒部。
時水西約二月三路興兵,一攻雲南,一攻遵義,奢寅專攻永寧。
寅素一性一凶一婬一,附過夷人一妻女有姿色者強一奸一之,富於財者勒索其鏹,不遂輒死,以此部下多往鎮雄、芒部逃生。
其麾下人阿引等故嘗受撫臣朱燮元金錢,令圖寅,與總兵利瓦伊新歃血,密謀舉事。
寅微覺,縛阿引拷掠之,以利刃穿其左足一晝夜,阿引至死不承,乃釋之。
阿引因勾合苗老虎、李明山等同謀。
適奢寅與其下痛飲酣歌,登一床一而寢。
老虎佯與寅蓋絮,見寅睡方鼾,持刀砍其胸,寅大呼,李明山復助砍,身死腸出。
明山刀折,偽總兵等闌入,苗老虎走,直往箐中擒寅妻,妻已聞變逃矣。
賊一黨一追苗老虎等甚急,至一碗水,遇官兵,乃降。
二月,安邦彥率眾數萬渡江,與我兵大戰數日。
總理魯欽力御之,抵暮,賊兵益眾,而我兵因子月無餉,乘夜皆潰,魯欽自剄死。
賊燒劫麻姑孫官堡,苗仲復助逆,貴州三十里之外,樵蘇不行,城中大震。
巡撫王、巡按傅宗龍先遣王國禎等攻河沙壩玀鬼,盡俘之,廣順、定番、青巖、白納一帶,苗蠻為之奪氣。
繼遣張雲鵬逆邦彥於趙官堡,小戰二日,大戰二日,所殺傷者甚眾。
水內、水外之賊,奔走潰歸,道路復通。
總督朱燮元以父喪歸。
加偏沅巡撫閔夢得總督,從中調度,控制五省。
夏,黔兵攻勻哈、長田一帶諸苗。
黔中四面苗仲,而最狡悍者,無如勻哈。
安邦彥初叛,圍龍裡、新添,皆籍其眾。
至是,數出沒
劫掠清平、新添地方,餉道為梗。
平越知府會同都司張雲鵬率兵攻擺沙大寨。
擺沙居寨之中,距平越百餘里,乘夜由間道掩襲破之。
賊遁入箐,其中米積如山。
次日,搜百里大山,移營牛場箐、保文鸞,攻甕、岳等寨,復攻都勻城西南仲賊,八路會兵入箐,各有斬獲。
復攻江時、戶西、高平、養古數十寨,斬首二千餘級,掃蕩二百餘里。
七年春,參將楊明輝奉命宣諭安位,令擒獻首惡,為安邦彥所殺。
懷宗崇禎元年秋九月,詔起朱燮元仍總督貴、湖、雲、川、廣五省軍務。
二年夏六月初,大方東倚播,北倚藺,相為犄角。
後播、藺既平,賊惟恃烏撒為援,而畢節為四裔交通處。
先是,王三善由貴一陽一陸廣入大方。
陸廣至大方,百七十里,皆玀鬼巢窟,前可衝我,後可包我,左右可衝擊我,三善卒以失地利陷。
天啟間,燮元建議滇兵出沾益,遏安效良應援,而別布天生橋、尋甸等,以絕其走。
蜀兵臨畢節,扼其交通四裔之路,而別出龍場巖後,以奪其險。
黔兵由普定渡思臘河,逕趨彥巢,而陸廣、鴨池搗其虛,粵西出泗城,分兵策應,然後帥大軍由遵義鼓行而前。
尋以憂去,未及用。
總督閔夢得繼之,亦以貴州抵大方路險,而賊惟恃畢節一路外通,用兵宜從永寧始。
自永寧而普市,而摩泥,而赤水,百五十里皆坦途。
赤水有城郭可憑而守,宜結營於此。
漸進漸一逼一四十里為白巖,六十里為層台,又六十里為畢節。
畢節至大方不及六十里,賊必併力來御,須以重兵扼之,斷其四走之路。
然後遵義、貴一陽一剋期並進,亦不果用。
至是,燮元再蒞黔,乃激滇兵下烏撒,蜀兵出永寧、畢節,扼各路要害,而親帥大軍駐陸廣,一逼一大方。
八月,奢崇明號大梁王,安邦彥號四裔大長老,歹費、小阿、烏繼、阿鮮怯等各號元帥,悉力趨永寧,先犯赤水,諜知之。
燮元授意守將許成名佯北,誘賊深入,度賊已抵永寧,分遣林兆鼎從三岔入,王國禎從陸廣入,劉養鯤從遵義入,邦彥分兵四應,力不支,羅干象復以奇兵繞出其背,急擊之,賊大驚潰。
崇明、邦彥等皆被創,漢兵斬其首獻,燮元不欲窮兵,乃移檄安位赦其罪,許其歸附。
而位豎子不能自決,其群下復謀合潰兵拒我。
燮元乃大會諸將曰:「水西多山險,叢箐篁,蠻煙雨,莫辨晝夜,深入難出,以此多敗。
當與諸君扼其要害,四面迭攻,漸次蕩除,使賊乏糧,將自斃。」
於是焚蒙翳,剔巖一穴一,截溪流,發勁卒,馳騁百餘里,或斬樵牧,或焚積聚,暮還歸屯。
賊益不能測,凡百餘日,所得首功萬餘級,生口數萬。
每得嚮導,輒發窖粟就食,而賊饑甚。
劉養鯤遣其客入大方,燒其宮室,懸榜而出。
安位大恐,乞降。
與約四事:一貶爵,一削水外六目之地歸朝廷,一獻殺王巡撫者首,一開畢節等驛路。
安位皆受命,遂率土目納款。
燮元為奏請,詔許之。
乃條陳便宜九事:「不設郡縣,置軍衛,不易其俗,土漢相安。
便一。
地益墾闢,聚落日煩,經界既正,土目不得以民不耕地漸侵軼。
便二。
黔地瘠,仰給於外,今自食其土,省轉輸之勞。
便三。
國用方匱,出太府金幣勞諸將不足,以爵酬之爵輕,不若以地,於國無損。
便四。
既許世其土,各自立家,經久遠,永為折衝。
便五。
大小相維,輕重相制,無事易以安,有事易以定。
便六。
訓農治兵,耀武河上,使賊日備我。
便七。
從兵民便,願耕者給之,且耕且戍,衛所自實,無勾軍之累。
便八。
軍耕抵餉,民耕輸糧,以屯課耕,不拘其籍;以耕聚人,不世其伍,使各樂其業。
便九。」
上可其奏。
九年,朱燮元遣兵誅擺金、兩江、巴香、狼壩、火烘五洞叛苗,悉平之,水西勢益孤。
又通上下六衛,並清平、偏鎮四衛道路,凡一千六百餘里,設亭障,置游徼,以便往來。
滇中沐氏土捨普名聲亂,燮元奉命移兵討平之,名聲伏誅。
十年,水西安位死,無嗣,族屬爭立,朝議欲乘其弊郡縣之。
燮元上書諫,乃止。
燮元遂傳檄土目,諭以威德。
諸部爭納土,獻重器。
燮元召將吏議,以為眾建土司,使其勢少力分,則易制。
各欲保土地,傳子孫,則不敢為逆。
乃上奏曰:「臣按西南之境,皆荒服也。
楊氏反播,奢氏反藺,安氏反水西。
而滇之定番,彈丸小州,為長官司者十有七,二三百年未聞有反者,非他司好逆而定番忠順也。
蓋地大者跋扈之資,而勢弱者保世之策也。
今臣分水西之壤,授諸渠長及有功漢人,鹹俾世守。
凡其俗虐政苛斂,一切除之,使參用漢法,可為長久計。」
制曰:「可。」
西南遂底定焉。
谷應泰曰:天啟中,奢崇明以猓玀種據重慶,安邦彥以水西酋反貴州,蓋苗俗叛服不常,乃其天一性一。
而兩家者,又倚為唇齒,時通姻婭,所謂同功一體之人也。
乃謀亂之初,則奢先而安繼;窮追之日,則奢敗而安亡。
覆轍相尋,合若符契,小丑墜宗,於人何尤焉。
以予觀奢崇明一陰一鷙有謀,其子寅招納亡命,一舉而全蜀震動,剽銳莫當,宜非邦彥所敢望也。
然而邦彥之師,尚堪持久,而崇明之眾,旋即挫衄。
又往往降於水西,投於安部者,則以安之地大而力盛也。
奢酋竊發,止蜀道一隅。
而安酋轉戰,西通巴、棘,南壓滇、黔,又合烏沾、安南諸部落,綿亙長驅,動搖數省,此之不戢,真江、楚之深憂也。
以故恢蕩之功,亦以平安為首,平奢次之。
平奢者,秦良玉之夜襲兩河,杜文煥之佛圖奪壘,盧元卿之紅崖積仗,其功不可民也。
平安者,王三善之奮斬十萬,秦衍祚、侯良柱之夜拔三寨,張雲鵬之八路進兵,許成名之三方深入,其功更不可民也。
乃崇明、邦彥同時陣殲,奢寅一婬一橫,內自相圖,既平五洞叛徭,又開清平四衛,新設亭障,增置游徼者,凡一千六百餘里。
雖漢之樓船十道,西通冉ζ,其盛不能及也。
然其時發蹤指示,出奇無窮,多出於督臣朱燮元之方略。
論者以固守成都,蕩滅群妖,招降安位,為燮元功不世出。
而不知善後撫綏,分裂其地,使南人不復反者,皆燮元之長算也。
善乎燮元之疏曰:「今分水西之壤,授諸渠長,及有功漢臣,鹹俾世守。
蓋地大者跋扈之資,而勢弱者保世之策也。」
昔主父偃令宗室得分王子弟,而藩服益削,則知眾建土司而少其力者,其真馭遠之良規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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