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紀事本末
○平定兩廣
卷七
吳元年,元至正二十七年也。
十月甲子命湖廣行省平章楊、左丞周德興、張彬率武昌、荊州、潭、岳等衛軍,由湖廣取便西。
諭等曰:「南方之人皆入版圖,惟淮北、山東尚未寧一,兩廣、八閩尚未歸附。
已命丞相徐達、平章常遇春等北定中原,平章胡廷美分道南征,以取八閩,俟八閩既定就以其師航海取便東。
故命爾等率荊、湘之眾進取便西,兩軍合勢,何征不克。
爾其務靖亂止暴,使遠人畏服,毋替予命!」等頓首出。
太祖洪武元年正月乙亥,楊等進兵攻永州,元全州平章阿思蘭遣兵來援,逆擊,敗之,進一逼一永城。
守將鄧祖勝出兵南門拒戰,又敗之獲其將王鑒。
祖勝斂兵入城固守。
元兵復自廣西來援,駐東鄉,倚湘水列七營,軍容甚盛。
遣指揮袁子明擊敗之,獲其萬戶丁武等千餘人。
二月癸卯,命平章廖永忠為征南將軍參政朱亮祖為副將軍,由海道取便東。
上諭永忠等曰:「王者之師,順天應人,以除暴亂。
朕昔平定武昌,荊、湘諸郡望風款附。
常遇春克贛州,南安、嶺南數郡亦相繼來歸。
此無他,師出以律,人心悅服故也。
今兩廣之地遠在南方,彼此割據,民困久矣。
彼聞八閩不守,湖、湘已平,中心震懾。
若先遣人宣佈威德,以招徠之,必有歸款迎降者。
如其拒命,然後舉兵,扼其險要,絕其聲援。
聞廣東要地,惟在廣州。
廣州既下,則循海諸郡可傳檄而定。
海南海北,以次招徠,留兵鎮守。
仍與平章楊合兵取便西。
肅清南服,在此一舉。」
癸丑,楊遣千戶王廷將兵取寶慶。
先是,既克寶慶,復為陳友諒將周文貴所陷至是,廷進兵茱萸灘,賊眾千餘,據險拒戰,廷擊敗之,文貴遁,遂復寶慶。
壬戌,敕贛州衛指揮使陸仲亨等帥師會廖永忠征廣東。
上諭仲亨等曰:「近命平章楊等由湖南取便西,廖永忠等由福建取便東。
今特命爾等率師由韶州直搗德慶。
三方進兵,為犄角之勢,舉無不克。
廣東既下,合兵取便西先聲既振,勢如破竹,但當撫輯生民,毋縱殺掠。」
三月,楊遣左丞周德興、參政張彬率兵取全州。
壬申,我師克全州元平章阿思蘭遁去。
道州莫友遜、寧遠州李文卿、藍山縣黎元帥相繼降。
廖永忠等率舟師自福州航海取便東,元左丞何真降
先是,嶺海一騷一動,真固保鄉里。
邑人王成、陳仲玉構亂,真請於行省,舉義兵除之,擒仲玉以歸。
成築砦自固,圍之久不下。
真募人能縛成者,予鈔十千。
於是成僕縛成以出。
真笑謂曰:「公奈何養虎自貽患!」成慚。
僕求賞,真如數予之。
使人具湯鑊車上,成懼,以為將烹已也。
真乃縛僕於上,促烹之。
使數人鳴鉦,督僕妻炊火。
僕一號,則群應之,曰:「四境有如僕縛主者,視此!」於是人具服,以為光武待蒼頭子密,不能及也,競歸之。
遂並有循、惠二州,授惠州路通判。
尋以真為參政,遷右丞,嶺表民賴以安。
或陳符瑞,勸為尉佗計者,輒斥絕之。
初,廖永忠駐福州,遣人以書諭元江西分省左丞何真,略曰:「乃者元君失馭,天下土崩豪傑之士,乘時而起。
分剖州郡,竊據疆土。
或假元號令,或自擅兵威,暴征橫斂,蠶食一方。
生民塗炭,可謂極矣今天子受天明命,肇造區夏,江、漢既已底定,閩、越又皆帖服,中原之地,相繼削平,惟兩廣僻在遐方,未沾聖化。
予受命南征,順者撫綏,逆者誅殛。
恐足下未悟,輒先走一介之使相告,足下其留意焉。」
至是,永忠等至潮州,真遣其都事劉克佐上印章,籍所部郡縣戶口、甲兵、錢[QDXD],奉表歸附上嘉其保境息民,視漢、唐竇融、李績等,特召乘傳來朝。
丙戌,平章楊遣兵攻武岡州,元守將曾權舉城降。
四月朔辛丑,廖永忠等師至東莞,何真率官屬迎見。
進次虎頭關,元將盧左丞、張元帥各率所部來降,遂入廣州。
陸仲亨率兵下
英德、清遠、連江、連州、肇慶等郡縣。
辛丑,進克德慶路,元守將張鵬程棄城遁。
按何真,東莞人,常為淡水場避勾。
元末,嶺南盜蜂起,剽掠真鄉,真結豪民保障。
及亂兵據惠州,真率眾復之,以功授惠州路通判,升宣慰司都元帥。
時南海寇邵宗愚陷廣州,真又擊走之。
元立江西分省於廣東,以真為參政,又升右丞,遂據有廣東諸州郡。
至是始降。
乙卯,廖永忠擒廣州偽參政邵宗愚等,誅之。
時宗愚據三山寨,遣人納降,而遷延不至。
永忠知其詐,下令往攻。
夜二鼓,發兵抵其寨,詰旦破之,獲宗愚,斬於市。
分捕新會黃彬、河源曹文昌、汲州廖仁、南海麥康祖等,皆誅之。
何真入朝,賜宴,並白金千兩,文綺紗羅綾緞各百疋,將校分賜有差。
諭之曰:「天下紛紛,所謂豪傑有三:易亂為治者,上也;保民達變,識所歸者,次也;負固偷安,毒流生民,身死不悔,斯不足論矣。
頃者,師臨閩、越,卿即輸誠來歸不煩一旅之力,民庶安堵,可謂識時達變。」
授真江西行中書省參知政事。
楊圍永州,久不下,命指揮胡海洋等築壘困之。
復造浮橋於西江上,練習軍士,示以必克。
至是,食盡力窮,守將鄧祖勝仰藥死,參政張子賢等猶率眾拒守。
百戶夏升縋城詣降,因言祖勝死狀。
夜三鼓,督兵四面攻之,胡海洋等俞城入,子賢復率眾巷戰。
天明,眾潰,子賢與元帥鄧思誠等俱就執,獲其全城士馬,調衡州衛指揮同知丁玉守之。
於是來一陽一等州皆遣人降
五月己卯,征南將軍廖永忠、參政朱亮祖等兵至梧州,元達魯花赤拜住率官吏父老迎降。
時元吏部尚書普顏帖木兒、張翔以便宜行一事入廣西,行次籐州,永忠兵適至,募兵欲迎戰,民無應者。
既而籐州守吳鏞出降,乃率所部百餘人走鬱林。
亮祖勒兵追之,普顏帖木兒戰沒,張翔赴水死。
亮祖駐兵籐州。
甲午,朱亮祖引兵至容州,同知明普化及普寧縣達魯花赤間買等迎降。
朱亮祖師次貴州,元鬱林州知州張那海迎降。
六月甲辰,元海南、海北道元帥羅福等及海南分府元帥陳干富等,俱遣使降。
壬戌,克靖江路。
先是,周德興克全州,即分兵柵據靖江險要,絕其聲援。
既克永州,遂引兵抵靖江城下,屯於北關。
參政張彬
屯西關。
朱亮祖亦帥師自廣東來會,屯於東門象鼻山下。
攻城二旬不克。
語諸將校曰:「彼所恃者,西城濠水耳。
當先取閘口關,決其堤岸,則破之必矣。」
諸將曰:「諾。」
明日,遣指揮使丘廣引輕兵攻閘口關,殺守堤兵,決堤,濠水涸,因築土堤,近與城接,以通士卒。
遂克其北門月城,又克其北門水隘,斬獲百餘人。
復攻其西門,不利。
相持凡兩閱月,攻圍益力。
也兒吉尼勢窮蹙,驅兵南門出戰,指揮胡海擊敗之,獲其萬戶皮彥高、楊天壽等。
因使彥高一陰一構其總制張榮。
榮麾下裴觀以書系矢射營,期以是夜降。
既二鼓,觀縋城出,見,備言城中積貯空虛,人無鬥志,可立取狀。
乃給白皮帽百餘,俾歸為識,約四鼓,從賓賢門入。
至期,命諸將率眾徑進,也兒吉尼聞變,倉卒走,追至城東伏波門,執之。
初,張彬始攻城,為守者所詬,恚曰:「城破,當悉屠之。」
比克城,懼其縱殺,下令曰:「殺人者死!」彬乃止,眾心遂安。
戊辰,廖永忠進兵南寧,元土一浪一屯田千戶宋真執其守將平章咬住等遣使降。
永忠悉收諸司印章,命真守其城,送咬住等赴京師。
七月己巳,廣西左江太平府土官黃英衍、右江田州府土官岑伯
顏等,遣使繼印章詣平章楊降。
元平章阿思蘭自全州之敗,率餘眾退保象州。
廖永忠遣指揮耿天璧等討之。
師至賓州境,阿思蘭遣其部將李左丞拒戰,天璧擊敗
之。
阿思蘭窮迫,乃遣其子僧保來納款。
戊子,遂自帥所部詣永忠降,獻其銀印三,銅印三十七,金牌五。
丁酉,元彬州守將左丞楊以誠詣平章楊營降。
廣西悉平,楊
等自靖江振旅還。
二年二月,詔改慶遠府為慶遠南丹軍民安一撫司。
湖廣行省臣言:「慶遠地接八番溪洞,所轄南丹、宜山等處,宋、元皆用其土酋為
安一撫使。
大兵下廣西,安一撫使莫天首來款附,宜錄用以統其民,則蠻情易服,守兵可減。」
上從之,以天為安一撫司同知。
三月癸亥,置廣西行省。
初,廣西隸湖廣,至是時置行省。
九
月戊午,征南將軍廖永忠、副將軍朱亮祖還京師。
冬十一月丙午,遣中書照磨蘭以權繼詔往諭廣西左、右兩江溪洞官民曰:「朕惟武功以定天下,文教以化遠人,此古先哲王威德並
施,遐邇鹹服者也。
卷茲兩廣,地邊南徼,風俗質樸,自唐、宋以來,黃、岑二氏代居其間,世亂則保境土,世治則修職貢,良由審時知幾,故保世滋大。
頃者朕命將南征,八閩克清,兩廣平定,爾等不煩師旅,奉印來歸,嚮慕之誠,良足嘉尚。
今特遣使往諭,爾其克慎乃心,益懋厥職,宣佈朕意,以安居民。」
谷應泰曰:吳元年,太祖命平章楊由湖廣取便西,又命征南將軍廖永忠由閩之海道取便東,兩路進師,剋期同發,趨之如猛獸鷙鳥,迫不及待者,蓋亦乘新勝之威,振發蒙之勢者也。
夷考其時,淮北、山東曾無經略,秦、晉、關、陝尚懸度外,止徐達一軍由淮入河,長驅北伐耳。
夫鹹一陽一建瓴百二,非止珠崖、銅柱之險也;中州沃野千里,不特桂林、象郡之饒也;三晉兵馬莫強,又不止尉佗之夷風,番禺之敝俗也。
乃太祖不併力中原,而分兵南徼,不急爭奧府,而先事蠻方,緩急之數,得毋出於下策乎?而予以為不然也。
方其時元人地大力全,雖遣王時,未窺虛實,合眾叩關,計需歲月。
而江南之地,漢、吳、閩三方並沒,所向無前,粵服先聲,畏之如虎,更若一矢加遺,即可傳檄而定。
兵法云:「避實擊虛。」
又云:「攻其瑕,則堅者瑕。」
於是由武岡入者,皆長鬣之一精一騎,從海道入者,下樓船以濟師,而又以陸仲亨一軍出贛俞嶺,批吭搗虛,雖淮一陰一之用兵出奇,岳侯之神算料敵,不是過也。
究之楊戰功,止全、永二州,廖永忠戰績,止三山一寨,而靖江不下,稍煩兩軍合圍旬月耳。
其餘郡縣,無不開門納降,望風迎附。
兵不血刃,而拱手得之者,則太祖之廟算長也。
聞之孔明伐魏,先定南苗。
秦國自強,首吞巴、蜀。
蓋正向而爭天下者,殊恐人之議其後耳!況乎南方既定,兵力有餘,海上坐收,軍資尤盛。
因而還師轉戰,掃滅上游,楊著唐州之功,永忠鼓夔門之捷,與徐達諸軍相為犄角,克奏蕩平。
譬之光武悉定江、淮,然後一意隴、蜀;宋主先取兩川,然後專辦東南。
所謂事形已濟,迎刃而解者也。
至若元左丞何真者,拒自王之謀,全歸命之義,而太祖嘉其保境息民,與竇融、李績輩爭烈,嗚呼,不誣矣!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