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演義
第九十七回 爭鐵路蜀士遭囚 興義師鄂軍馳檄
卻說清政一府聞廣州捷報,方在放心,安安穩穩的組織新內閣。
慶王弈劻,資望最崇,作為總理,自不消說。
漢大臣中,如孫家鼐、鹿傳霖、張之洞等,先後逝世,只有徐世昌,歷任疆圻,兼掌部務,算是一位老資格,遂令他與那尚書桐,作為內閣總理的副手。
內閣以下,如外務、民政、度支、學務、吏、禮、法、陸軍、農工、郵傳、理藩各部,統設大臣、副大臣各一員,從前尚書、侍郎的名目,悉行改革。
凡舊有的內閣軍機處,亦一律撤去。
又增一海軍部,命貝勒載洵為大臣,並設軍諮府,命貝勒載濤為管理。
洵、濤統是攝政王胞弟,翩翩少年,丰姿原是俊美,可惜胸中並沒有軍事知識,只仗著阿兄勢力,佔居樞要。
一對繡花枕,好看不中用。
各省諮議局聯合會上書,略稱:「內閣應負責任,不宜任懿親為總理,請另簡大員,改行組織。」
折上,留中不報。
聯合會再上書續請,方接復旨,據言:「用人系君主大權,議員不得干預!」頓時全國大嘩。
還有郵傳部大臣盛宣懷,倡起鐵路國有的議論,慫恿攝政王施行。
中國的鐵路,自造的只有三四條,余外多借外款建築,甚且歸外人承辦。
光緒晚年,各省商民,知識新開,才聽得借款築路,由外人監督,連土地權也保不住,於是創議自辦,把京漢、北京至漢口。
粵漢廣東至漢口。
兩大干路,集款贖回,又由四川到漢口一線,亦由川漢商民,自行興築,這也是保全鐵路的良策。
偏偏這位盛大臣宣懷,要收歸國有,難道果有絕大款項,能買回這鐵路麼?據盛大臣奏章,說是:「川粵鐵路,百姓無錢續辦,不如收為國有,借債造路。
此路一成,償了外債,還有盈餘。」
說話似乎中聽,其實只好去騙攝政王。
除攝政王外,若非與盛大臣串同舞弊,簡直是騙不進的。
盛大臣是常州人,他傢俬約幾百萬,也算是中國一個富翁。
他的錢財,多半從做官來的,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好知足,還要做什麼郵傳部大臣?還要想什麼鐵路國有的計策?無如他總想不通,看不破,家中的姨太太,弄了好幾十個,費用浩大,揮金如土。
他的子弟們,又是一浪一吃一浪一用,不肯簡省,累得這位盛老頭兒,還不能回家享福。
他運動了一個郵傳部缺分,本是很好,可奈晚清路航郵電各局,多抵外債,進款也是有限,他從沒法中想出一法,借鐵路國有的名目,去貸外款幾千萬,一來可以敷衍目前,二來有九五回扣,可入私囊。
等到外人討還,他已早到棺材裡去了。
就使壽命延長,尚是未死,借主是清朝皇帝,與己無涉,中人勿賠錢,樂得眼前受用。
攝政王視事未久,不甚曉得暗中弊端。
慶親王弈劻,總教有點分潤,也與盛大臣一樣想頭,此倡彼和,居然把盛大臣原奏,批准下來。
這段文字,寫得淋一漓盡致。
盛大臣遂與英美德法四國,訂定借款,辦粵漢川漢鐵路。
外人正想做些投資事業,一經盛大臣與他商議,把路作押,自然謹遵台命。
那時盛大臣又想出辦法,把從前川粵漢的百姓已墊路本,統作七折八扣的計算,從中又好取利若干,而且不必還他現錢,只用幾張鈔票,暫時搪塞,便好將百姓的路本,取作國用,一舉數得,真是無上妙法。
誰知百姓不肯忍受,竟要反抗政一府。
咨政院也奏請開臨時會,參議四國借款。
各省諮議局,直接申請,要請政一府收回鐵路國有成命。
盛大臣一概不理,且慫恿攝政王,下了幾道上諭,說甚麼不准違制,說甚麼格殺勿論,百姓看了這等話頭,越加氣惱。
川人格外憤激,開了一個保路大會,定要與政一府為難。
川督趙爾豐,與將軍玉昆,將川中情形,聯銜上奏。
這時盛大臣已有二三百萬回扣到手,哪裡還肯罷休?巧值端方入京,運動起復,費了十萬金,得著一個鐵路總辦的缺分。
盛大臣本幫他運動,所以同他商議,要他去壓制川民,就可升任川督。
端方利令智昏,居然滿口答應,要去送掉老命了。
草整行裝,立即啟程。
行抵武昌,聞川民鬧得不可開交,商人罷市,學堂罷課,不覺暗想道:「趙爾豐如此無能,一任民人要挾,如何可作總督?」
遂夤夜擬一奏折,叫文稿員繕就,翌晨出發,奏中極說:「趙督庸懦,須另簡幹員」,大有捨我其誰的意思。
嗣得政一府復電,令他入川查辦,端方遂向鄂督瑞祐,借兵兩隊,指日入川。
此時可算威風。
川督趙爾豐,本是著名屠戶,起初見城內百姓,捧著德宗景皇帝的牌位,到署中環跪哀求,心中也有些不忍,因此有暫緩收回的奏請。
旋聞端方帶兵入川,料是來奪飯碗,不禁焦急起來。
欲利人,難利己;欲利己,難利人。
兩利相權,總是利己要緊。
人人為此念所誤。
忽外面傳進了一紙,自保商榷書,列名共有十九人,他正想把這十九人傳訊,那十九人中,竟有五人先來請見。
爾豐閱五人名片,是諮議局議長蒲殿俊、副議長羅綸、川路公司股東會長顏楷、張瀾、保路會員鄧孝可,不由的憤憤道:「都是這幾人作俑,牽累老夫,非將他們嚴辦不可!」遂傳令坐堂。
巡捕等茫無頭緒,只因憲命難違,不得不喚齊衛隊,立刻排班。
趙屠戶徐踱出來,堂皇上坐,始喚五人進見。
五人到了堂上,瞧這情形,大為驚異。
但見趙屠戶大聲道:「你五人來此何為?」
鄧孝可先發言道:「為路事,故來見制軍,請制軍始終保全。
且聞端督辦帶兵入川,川民惶懼的了不得,亦乞制軍奏阻。」
趙屠戶道:「你等敢逆旨麼?本部堂只知遵旨而行!」願為滿奴。
這句話惱動了蒲殿俊,便道:「庶政公諸輿論,這明是朝廷立憲的諭旨,制軍奈何不遵?況四川鐵路,是先皇帝准歸商辦,就是當今皇上,亦須繼承先志,可容那賣國賣路的臣子,非法妄為嗎?」
觀此可知川民捧景帝牌位之用意。
說得趙屠戶無言可駁,益發老羞成怒,強詞奪理道:「你等欲保全路事,亦須好好商量,為什麼叫商人罷市,學堂罷課?你等心猶未足,且聞要抗糧免捐,這非謀逆而何?」
殿俊道:「這是川民全體意旨,並非由殿俊等主張。」
趙屠戶取出自保商榷書,擲示五人道:「你們自去看來!這書上明明只書十九人,你五人名又首列。
哼哼!名為紳士,膽敢劫眾謀逆,難道朝廷立憲,就可令你等叛逆麼?」
五人瞧著,尚思抗辯,趙屠戶竟喝令衛弁,將五人拿下。
衛弁奉令來縛五人,忽聽大門外一片嘩聲,震動天地,望將過去,約不下千人。
頭上都頂著德宗景皇帝神牌,口口聲聲,要釋放蒲羅等。
惹得屠戶一性一起,命衛隊速放洋槍,這令一下,槍聲四射,起初還是開放空槍,後來見百一性一不怕,竟放出真彈子來,把前列的傷了數名。
大眾越加動怒,反人人拚著一性一命,闖入署中。
正在不可開交的時候,虧得將軍玉昆,飛馬前來,下了馬,挨入督轅,先撫一慰民人一番,然後進商趙屠戶,勸他不要激變。
屠戶鐵石心腸,還是堅執一詞,玉昆不待應允,竟命將蒲羅等五人,釋了縛,隨身帶出,又勸大眾散歸、大眾才陸續歸去。
趙屠戶憤猶未息,竟奏稱亂民圍攻督署,意圖獨立,幸先期偵悉,把首要擒獲;嗣復聯絡鄂督瑞澂,迭上奏章,說如何擊退匪徒,說如何大戰七日,其實不過用兵監謗,與鄉間百姓鬧了兩三場,他便捕風掠影,捏詞陳奏,想就此冒點功勞,可以保全祿位。
川民自保,趙督亦自保,勢已分裂,如何持久?鄂督瑞澂,聞川省議員蕭湘,由京過鄂,潛差人將他拘住,發武昌府看管。
原來蕭在京時,曾反對借債築路,瑞澂把他拘禁,無非巴結政一府,與趙屠戶心計,彼此一律。
看官!試想民為國本,若沒有百姓,成何國度?況且清廷已籌備立憲,凡事統在草創中,難道靠了幾個虎吏,就可成事麼?大聲疾呼。
清政一府閱趙督奏折,還道川境大亂,仍用前兩廣總督岑春煊,前往四川,會同趙爾豐辦理剿撫事宜。
岑意主撫,行到湖北,與鄂督商議,意見相左。
又與趙爾豐通信,爾豐大驚,想道:「既來了端老四,又來了岑老三,正是兩路夾攻,硬要奪我位置。」
奪他位置,其患猶小,將來恐不止此,奈何?連忙寫了復書,婉阻岑春煊,說是日內即可肅清,毋庸勞駕等語。
岑得書,也不欲與他爭功,便上書托疾,暫寓武昌,借八旗會館,作為行轅,這是宣統三年八月初的事情。
轉瞬間,已到中秋,省城戒嚴,說有大批革命一黨一到了,春煊還不以為意。
後來聞知總督衙門內,拿住幾個革命一黨一,他也不去細探。
至十九夜間,前半夜還是靜悄悄的,到了一兩點鐘時候,忽聽得有劈劈拍拍的聲音,接著又是馬蹄聲,炮聲,槍聲,嘈雜不休。
連忙起一床一出望,外面已火光燭天,屋角上已照得通紅。
方驚疑間,但見僕人踉蹌走來,忙問何事?僕人報稱:「城內兵變。」
春煊道:「恐怕是革命一黨一。
我是查辦川路,僑居此地,本沒有地方責任,不如走罷。」
使命僕人收拾行裝,挨到天明,自己扮了商民模樣,只帶了一個皮包,挈僕出門。
到了城門口,只見守門的人,臂上都纏著白布,他也莫名其妙,混出了城,匆匆的行到漢口,趁了長江輪船,逕回上海去了。
倒也清脫。
原來這夜的擾亂,正是民軍起事,光復武昌的日子。
是歷史上大紀念日。
鄂督瑞澂,未出仕時,在滬曾犯拐騙珠寶案,公廨出票拘提,他即遁去。
後來不知如何鑽營,迭蒙拔擢,相傳與澤公有葭莩誼,因此求無不應。
他本識字無多,肄業的肄字,嘗讀作肆音,士人傳為笑一柄一。
此次擢任鄂督,除逢迎政一府外,別無他能。
八月初九日,接到外務部密電,略說:「革命一黨一陸續來鄂,私運軍一火,並有陸軍第三十標步兵,作為內應,聞將於十五六日起事,宜速防範」云云。
他見了這種電文,飛飭陸軍第八鎮統領張彪,分佈軍隊,按段巡查。
督署內外,佈滿軍一警,又命文武大小鎊官,不得賞中秋節,連自己亦無心筵宴,日夜不得安枕。
過了十五六兩日,毫無動靜,方才有些安心。
十七日晚間,始與妻妾,補賞中秋,大家格外歡樂。
宴畢,十二巫峰,任他遊歷,也總算是樂極了。
樂極以下,便是生悲。
翌日,接到荊襄巡防隊統領沈得龍電文,說:「在漢口英租界拿獲革一黨一劉汝夔、邱和商兩名,已著護軍解省。」
瑞澂將電文交與巡捕,令頒發營務處,俟劉、邱兩人解到聽審。
次日,又接張彪電話,說:「在小朝街拿革一黨一八人,內有一女革一黨一,叫作龍韻蘭,又有陸軍憲兵隊什長彭楚藩,內通革一黨一,亦已查出拿下。
同時在雄楚樓北橋高等小學堂間壁洋房內,拿獲印刷告示繕寫冊子的革一黨一五人。」
接連又接到關道齊耀珊稟,說:「洋房公所吳愷元,於漢口俄租界寶善裡內,捉到秦禮明、龔霞初二名,並搜出炸彈、手槍、旗幟、印信、札文底冊、信件甚多。」
剛在一起一起的舉發,外面又解到革一黨一楊宏勝一名,說在黃士陂千家街地方小雜貨店內,捉了來的。
瑞澂被他鬧昏,咐吩巡捕道:「如有革一黨一解到,不必瑣報,總叫暫收獄中,我索一性一總審一堂,盡行將他正法,免得耽憂。」
巡捕應聲而出。
是晚督署內複查出炸藥一箱,有教練隊軍兵二人形跡可疑,拿訊時,果然由他運入,立即梟首。
十九辰刻,瑞澂坐了大堂,審訊革一黨一,有幾個直認不諱,把他正法,有幾個尚無實供,仍令收禁。
審訊已畢,適張彪到署,瑞澂把搜出名冊,交他詳閱。
並說:「名冊中牽連新軍,應即嚴查!」張彪告別回營,便飭將弁向各營查詰,營兵人人自危,遂密約起事,一火燒熟。
定於十九夜間九點鐘後,放火為號,一齊到火藥局會齊,先搬子彈,後攻督署。
可憐瑞澂、張彪等,尚在睡夢中。
是晚月色微明,滿天星斗懸在空中,聽城樓更鼓,已打二下,忽然紅光一點,直衝九霄。
工程第八營左隊營中,列隊齊出,左右手各系白巾,肩章都已扯去。
督隊官阮榮發、右隊官黃坤榮、排長張文瀾等,出營阻攔。
大家統說:「諸位長官,如要革命,快與我輩同去!」阮黃諸人,還是神氣未清,大聲喝阻。
語尚未絕,槍彈已鑽入胸膛,送他歸位。
當下逐隊急趨,遇著阻擋,一律不管,只請他吃彈子。
到了楚望台邊,有旗兵數十人攔住,被他一陣排槍,打得無影無蹤,遂撲入火藥局內,各將子彈搬取。
此時十五協兵士,已齊集大一操一場,隨帶彈藥,同工程營聯合,去攻督署。
適遇防護督署的馬隊,阻止前進,兵士齊叫道:「彼此都系同胞,何苦自相殘殺?」
倘令長存此心,何患國家不治?馬隊中聽得此言,很是有理,遂同入一黨一中。
於是分兵三處,一向鳳凰山,一向蛇山,一向楚望山,各將大炮架起,對著督署轟擊,霎時間將督署頭門毀去,各兵從炮火中,奔入督署,找尋瑞澂,誰知瑞澂早已率同妻妾,潛逃出城,到楚豫兵輪上去了。
轉身去尋張彪,也與瑞澂同一妙法,逃得不知去路。
虧得會逃,保全老命。
各兵擁集督轅,天色漸明,大眾公推統領,倒是齊聲一致的,願戴一位黎協統。
亂世出英雄。
這黎協統名元洪,字宋卿,湖北黃岡縣人,從前是北洋水師學堂的學生,畢業後,嫻陸海軍戰術,中東一役,黎曾充炮船內的兵目,因見海軍敗沒,痛憤投海,為一水兵救起,由煙台流入江南,適值張之洞為江督,一見傾心,立寫「智勇深沉」四大字,作為獎賞。
嗣張督調任兩湖,黎亦隨去。
及張入京,未幾病逝,黎仍留鄂,任二十一混成協協統,為人溫厚和平,待士有恩,所以軍隊無不樂戴。
眾議既定,都奔到黎營內,請出黎協統,要他去做都督。
黎公起初不允,旋由大眾勸迫,才說:「要我出去,須要聽我號令:第一條,不得在城內放炮。
第二條,不得妄殺滿人。
此外如搶劫什物,一奸一婬一婦女,搗毀教堂,一騷一擾居民等事,統是有干法律,萬不可行!諸位從與不從,寧可先說,免得後悔。」
大眾齊聲遵令,遂擁著黎公到諮議局,請他立任都督,把諮議局改作軍政一府,邀議長湯化龍,出任民政。
部署漸定,遂發了密令,命統帶林維新帶兵去襲漢一陽一。
林統帶連夜渡江,襲據了兵工廠,隨向漢一陽一城進發。
漢一陽一知府,不待兵到,早已遠颺,正是不勞一炮,不血一刃,唾手得了漢一陽一城。
旋又分兵過河,佔住了漢口鎮。
漢口有各國租界,當由鄂軍政一府,照會各國領事,請他中立,並願力任保護外人生命財產。
各領事見他舉動文明,也是欽佩,遂與軍政一府聲明中立條約三件:
一是無論何方面,如將炮火損害租界,當賠償一億七萬兩。
二是兩方交戰,必在二十四點鐘前,通告領事一團一。
三是水陸軍戰線,必距離租界十英里外。
鄂軍政一府一一承認,遂由各國領事一團一,宣佈中立文,並與軍政一府訂定條約,凡從前清政一府,與各國約章,繼續有效,此後概當承認。
賠款外債,照舊擔負,各國僑民財產,一概保護。
惟各國如有一陰一助清政一府,及接濟滿清政一府軍械,應視為仇敵。
所獲物品,盡行沒收。
雙方簽定了押,遂由鄂軍政一府,撰布檄文,傳達全國。
其文道:
中華開國四千六百零九年八月 日,中華民國軍政一府檄曰:夫春秋大九世之仇,小雅重宗邦之義,況以神明華胄,匍匐犬羊之下,盜憎主人,橫逆交一逼一,此誠不可一朝居也。
惟我皇漢遺裔,弈葉久昌,祖德宗功,光被四海。
降及有明,遭家不造,蕞爾東胡,曾不介意。
遂因緣禍亂,盜我神器,奴我種人者,二百六十有八年。
凶德相仍,累世暴殄,廟堂皆豕鹿之奔,四野有豺狼之歎。
群獸嘻嘻,羌無遠慮。
慢藏誨盜,遂開門揖讓,裂棄土疆,以苟延旦夕之命,久假不歸,重以破棄。
是非特逆胡之罪,亦漢族之奇羞也。
幕府奉茲大義,顧瞻山河,秣馬厲兵,日思放逐,徒以大勢未集,忍辱至今。
天奪其魄,一牝一雞司晨,塊然胡雛,冒昧居攝,遂使群小俱進,黷亂朝綱,斗聚金璧,以官為市,強敵見而生心,小民望而蹙額。
犬羊之一性一,好食言而肥,則復有偽收鐵道之舉,喪權誤國,劫奪在民。
憤毒之氣,郁為雲雷。
由鄂而湘而粵而川,扶搖大風,卷地俱起。
土崩之勢已成,橫流之決,可翹足而俟。
此真逆胡授命之秋,漢族復興之會也。
幕府總攝機宜,恭行天罰,懼義帥所指,或未達悉,致疑畏之徒,遇事惶惑,僻遠諸彥,莫知奮起,用先以獨立之義,佈告我國人曰:在昔虜運方盛,則以野人生活,彎弓而鬥,睒目舚舌,習為豺狼,是以索倫凶聲,播越遠近。
入關之初,即擇其強梁,遍據要津,而令吾民輸粟轉金,豢其醜類,以制我諸夏。
傳且九葉,則放誕一婬一侈,夤緣苟偷,以襲取斑位。
枯骨盈廷,人為行一屍一,故太平之戰,功在漢賊,甲午之役,九廟俱震。
近益岌岌,祖宗之地,北削於俄,南奪於日,廟堂闃寂,卿相嘻嘻,近貴以善賈為能,大臣以賣國相長,本根已斬,枝葉瞀亂。
虎皮蒙馬,聊有外形。
舉而蹴之,若拉枯朽,是虜之必敗者一。
昔三桂啟關,漢家始覆,福酋定鼎,益因緣漢賊,為之佐命。
稍浴漢風,遂事羈縻,維時中邦,大勢已去,義士竄伏,迂儒小生,勿能自固,遂被迫脅,反顏事仇,漸化腥羶,遂忘大義,合薰於蕕,以逆為正,孑孓貪夫,時效小忠。
虜遂奄然高踞,驕吸民脂,浸一婬一二百年,漢族義師,屢蹶不起,爰及洪王,幾復漢土,曾胡左李,以本族之彥,倒行逆施,遂使虜危而復安,久留不去,此實孝孫之已醉,非逆胡之可長也。
方今大義日明,人心思漢,觥觥碩士,烈烈雄夫,莫不敬天一愛一祖,高其節義。
雖有縉紳,已污偽命,以彼官邪,皆輿金輦璧,因貨就利,鄙薄驕虛,毋任艱巨。
虜實不競,漢臣復匱,盲人瞎馬,相與徘徊,是虜之必敗者二。
邦國遷移,動在英豪,成於眾志,故傑士奮臂,風雲異氣,人心解體,變亂則起。
十稔以還,吾族鉅子,斷脰決腹者,已踵相接。
徒以民習其常,毋能大起,虜遂起持其間,因以苟容,遷延至今,乃以立憲改官,詐為無信,借款收路,重陷吾民,星星之火,乘風燎原。
川湘鄂粵之間,編戶齊民,奔走呼號,一夫奮臂,萬姓影從,頹波橫流,敗舟航之,是虜之必敗者三。
昔我皇祖黃帝,肇造中夏,奄有九有。
唐虞繼世,三王奮跡,則文化彬彬,獨步宇內,煌煌史冊,逾四千年。
博大寬仁,民德久著,衡之西歐,則遜其條理已耳。
先覺之民,神聖之胄,智慧優渥,宜高踞土疆,折衝宇宙,乃銳降其種,低首下心,以為人役,背先不孝,喪國無勇,失一身不義,潛德幽光,望古遙集。
瞻我生身,吊景慚魂。
返一性一則明,知恥則勇,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則漢族之當興者一。
大道之行,天下為公,國有至尊,是曰人權。
平等自一由,樂天歸命。
以生為體,以法為界,以和為德,以眾為量。
一人橫行,謚曰獨夫,涼彼武王,遂有典刑。
滿虜僭竊,更益驕恣,分道駐防,坐食齊民,厚祿高官,皆分子姓。
脅肩諂笑,武斷朝堂,國土國權,斷送唯意。
束我言論,遏我大群,擾我閭閻,誣我善良,鋤我秀士,奪我民業,囚我代表,殺我議員,天地晦盲,民聲銷沉。
牧野洋洋,檀車煌煌,復我自一由,還我家邦,則漢族之當興者二。
海水飛騰,雄強參會,弱國孱種,夷為犬豕。
民有群德,朝有英彥,威能達旁,乃競爭而存耳。
惟我中華,厄於逆虜,根本參差,國力遂糜。
虜更無狀,魚餒肉敗,腥聞四布,遂引群敵,乘間抵隙,邊境要區,割削盡去,拊背扼吭,及其祖廟,臥榻之間,鼾聲四起,耳目蔀覆,手足縶維,遂使我漢土堂奧盡失,民氣痿痺,將破碎顛連,轉饜封豕,不去慶父,魯難未已,廓而清之,駿雄良材,握手俱見,萬幾肅穆,群敵銷聲,則漢族之當興者三。
維我四方猛烈,天下豪雄,既審斯義,宜各率子弟,乘時躍起,雲集響應。
無小無大,盡去其害,執訊獲丑,以奏膚功。
維我伯叔兄弟,諸姑姊妹,既審斯義,宜矢其決心,合其大群,堅忍其德,綿系其力,進戰退守,與猛士俱。
維爾失節士夫,被一逼一軍人,爾有生身,爾亦漢族,既審斯義,宜有反悔,宜速遷善,宜常懷本根,思其遠祖,宜倒爾戈矛,毋逆義師,毋作一奸一細。
維爾胡人,爾在漢土。
爾為囚徒,既審斯義,宜知天命,宜返爾部落,或變爾形一性一,願化齊民,爾則無罪,爾乃獲赦宥。
幕府則與四方俊傑,為茲要約曰:「自州縣以下,其各擊殺虜吏,易以選民,保境為治。
又每州縣,興師一旅,會其同仇,以專征伐,擊殺虜吏。
肅清省會,共和為政,幕府則大選將士,親率六師,犁庭掃一穴一,以復我中夏,建立民國。」
幕府則又為軍中之約曰:「凡在漢胡苟被一逼一脅,但已事降服,皆大赦勿有所問。
其在俘囚,若變形革面,願歸農牧,亦大赦勿有所問。
其有挾眾稱戈,稍抗顏行,殺無赦;為間諜,殺無赦;故違軍法,殺無赦。」
以此佈告天下,如律令。
又有一闋興漢軍歌,尤覺得慷慨異常,小子備錄於此,以供眾覽道:
地發殺機,中原大一陸蛟龍起,好男兒濯手整乾坤;拔劍斫斷胡天雲。
復我皇漢,完我自一由,家國兩尊榮。
樂利蒸蒸,世界大和平,中外禔福樂無垠。
好男兒!撐起雙肩肩此任!
鄂軍一起,清廷大震,立命陸軍部及軍諮府,派兵赴鄂,欲知誰勝誰負;請至下回表明。
盛宣懷為亡清罪魁,實足為民國功臣。
鐵路國有之策不倡,則爭路之風潮不起,鄂軍即或起義,其成功與否,尚未可知,故謂盛為民國功臣可也。
趙端諸人,皆為淵驅魚,為叢驅雀之流,清無此人,烏乎亡?民國無此人,烏乎興?然則趙端諸人,其亦皆民國功臣耶?鄂軍之起,實自天怒人怨致之。
檄文一篇,說得淋一漓酣鬯,足為吾華生色。
而本回敘事,亦氣勢蓬勃,抑揚得當,是固皆好手筆也。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