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演義
第十二回 失愛姬乞援外族 追流賊忍死雙親
且說山海關內外的守將,就是明總兵吳三桂,其時三桂已封平西伯。
駐守寧遠,因有廷旨促他入援,遂率眾西行。
到山海關,聞京師已陷,明帝殉國,遂令軍士紮住營寨,徘徊不進,忽探馬來報道:「爵帥家屬,盡被李闖拿去了。」
三桂大怒,率兵入關。
適李闖派降將唐通,繼白銀五萬兩,並三桂父吳襄書札,來招降三桂,途次遇三桂軍,便入帳進見。
三桂問明來意,唐通取出吳襄書,交與三桂,三桂拆閱,大略說是:「君逝父存,汝宜早降,不失通侯之賞,猶全孝子之名」云云。
三桂遲疑未決,唐通又說道:「崇禎已歿,明已無君,君不能使再生,父寧可以再死?不如歸降為是。」
三桂道:「既如此,我為老父故,無奈投降,請君先行回復,我當入京來見新主。」
唐通復索回書,三桂便潦潦草草寫了幾句,並加了封,交與唐通帶回。
來往書信,無關緊要,故略之。
遂即召集眾將,把降順李闖的緣故,約略說明。
部將馮鵬諫阻,三桂不從,即在關上守候交卸。
不數日,李闖差來的守關將吏,已率兵趕到,三桂把關上事務,交與來將,遂帶了數千一精一兵,望燕京進發。
到了灤州,有家人求見。
三桂喚入,詳問家中近狀。
家人便將吳襄被擄,家產被抄情形,詳細告稟。
三桂道:「這倒無妨。
我現到京,我父自然釋放,家產也自然發還了。」
家人道:「現在京內是鬧得不像樣子,闖王入京,拷一逼一大臣,苛索財物,且不必說。
宮內的皇后妃嬪,多半隨崇禎帝殉節,還有未死的宮娥綵女,都被闖王收為妃妾,日夕一奸一婬一。
昨聞我家的姨太太,亦被這闖王選入後宮,不知死活哩。」
三桂急問道:「哪個姨太太?」
家人道:「便是陳……」三桂便接口道:「是否陳圓圓姑一娘一?」
家人道:「不是陳圓圓姑一娘一,還有誰人?」
三桂不聽猶可,聽了此語,叫了一聲一愛一姬,望後便倒。
一愛一姬重於親父。
小子要述陳圓圓歷史,且把吳三桂生死,略擱一擱,請諸君先聽我說這位圓圓姑一娘一。
圓圓本太原故家,姓陳名沅,能詩能畫,又善彈琴,因遭亂流落,鬻為玉一峰歌伎,艷幟高張,纏頭價重。
吳三桂在京師時,曾與她有一面緣,彼此企慕。
嗣後沅一娘一艷名,為藩府田畹所聞,千金購艷,充入下陳,遂改名圓圓。
田畹系崇禎帝一寵一妃父親,仗著皇親勢力,蓄有數百萬傢俬,自得了陳圓圓,百般一愛一寵一,怎奈老夫少一婦終嫌非匹。
「石崇有意,綠珠無情」,田畹亦無可如何。
適值李闖陷西安,秦王存樞被執,轉陷太原,晉王求樞又被殺。
秦、晉二邸,累代積蓄,都掃得乾乾淨淨。
田畹暗暗著急,終日愁眉不展,圓圓窺破情景,便乘機進言,說是:「寧遠總兵吳三桂部下都是一精一銳,國丈何不與他結交,作為護符?」
已寓深意。
田畹大喜,可巧吳三桂入京覲見,遂設宴相請。
三桂正憶著陳圓圓,聞她身入田邸,苦難會面,一聞田畹相邀,忙即赴席。
席間說起清兵強悍,與流寇猖獗的事情,田畹便把全家托他保護。
三桂謙讓一番,田畹恐他不允,格外慇勤,向後房叫出眾歌姬,奏曲侑酒。
三桂仔細一瞧,雖是個個妖艷,但不見那可人兒圓圓姑一娘一,便問田畹道:「前聞玉一峰歌伎陳沅一娘一,曾入貴邸,如何眾歌姬中,獨無此人?」
田畹聽三桂提起圓圓,呆了半晌,只因有事相干,不得不召圓圓出來。
少頃,圓圓應一召而出,田畹令向三桂行禮。
三桂舉手相讓,一面瞧那圓圓,宛似寶月祥雲,別具神采,比當年初見時,雖稍清減,卻越顯出玉質娉婷。
圓圓見三桂瞧她,恰嫣然一笑,低垂粉頸,另有一種嬌羞態度。
作書者亦另具一種筆墨。
三桂便轉眼看眾歌姬,覺得蠢俗異常,彷彿嫫鹽,便向田畹道:「西子在前,難為眾艷,請國丈令眾姬入室,免得多勞,吳某只請沅姬鼓琴一曲,靜心領悟,便感國丈厚誼。」
田畹即令眾姬退出,命圓圓側坐鼓琴。
侍女抱琴與圓圓,圓圓便輕舒皓腕,默運慧心,彈了一曲湘妃怨。
弦外寓音。
三桂系將門之子,頗識琴心,料知圓圓自怨非偶,不由的自念道:「可惜可惜。」
田畹方欲啟問,忽見家人呈進邸報,接過一瞧,不覺魂馳魄落。
三桂從旁遙望,邸報上寫著是:「代州失守,周遇吉陣亡」九個大字,便道:「代州一失,京畿要戒嚴了。」
田畹道:「老夫風燭殘年,偏要遭此喪亂,奈何?」
三桂趁此機會,竟藉著酒意,慨然答道:「吳某蒙國丈雅一愛一,願力護尊邸,但有一事相求,請國丈見賜!」田畹問他何事?三桂道:「便是這位沅姬,若承國丈賜與吳某,吳某誓為國丈效死。」
田畹聽到此語,又是怒,又是悔,勉強答道:「老夫也不惜一歌伎,但未知圓圓願否?」
此時圓圓琴已彈完,就稟告田畹道:「妾隨國丈數年,安忍輕離國丈,但賤妾事小,國丈事大,國丈有命,敢不敬從!」三桂大笑道:「沅姬願了,沅姬願了。」
忙起身向田畹謝賜,隨命自己僕役,抬進暖轎,令陳圓圓拜別皇親,押著圓圓上轎,出了藩府,自己上了馬,揚鞭徑去。
這位田國丈,弄得目瞪口呆,既不忍割捨,又不好攔阻,只得眼睜睜的由他劫去。
那三桂劫娶圓圓回家,像活寶貝的看待。
圓圓又素羨他是當世英雄,三生有幸,兩意相同,真個是你貪我一愛一,說不盡的綢繆。
不料明廷諭旨,飭三桂迅速出關。
軍中不能隨帶姬妾,三桂硬著頭皮,別了一愛一姬,率兵趕到關上,心中恰時時思念這陳姑一娘一。
兒女情長,英雄氣短,自古皆然,不足為三桂責。
但為一一愛一妾故,背了君父,將何以自解?此番得了家人的傳報,知陳姑一娘一被李闖劫奪了去,頓時魂靈兒飛在九霄雲外,立即暈倒。
你要劫人妾,人亦劫你妾,天道循環,何必著急。
幸虧家人相救,甦醒轉來,便咬牙切齒,誓報此恨。
妻妾之仇,也是不共裁天,禮經上須加入一條。
當即率諸將馳回山海關,逐去關上的闖將,令軍士為崇禎帝服喪,設座遙奠,嚙血結盟,決志掃滅李闖,為明復仇。
這消息傳達燕京,李闖方在宮中取樂,三日不朝,想是得了陳圓圓,格外荒一婬一。
及接到此報,不覺大驚,亟發兵二十萬,下令親征。
又命降將唐通白廣恩,率二萬騎繞出關外,夾攻三桂。
三桂方整備抵禦,忽報清國攝政王多爾袞,帶領雄兵十萬,將到寧遠。
三桂惶急道:「內有闖賊,外有清兵,叫我如何對付?」
轉念道:「與其把明室江山,送與闖賊,不若送與滿洲人。
闖賊闖賊!你要奪我一愛一姬,我也顧不得許多了。」
本心已壞。
遂修好一書,令副將楊坤、游擊郭雲龍,赴清軍乞援。
此時清攝政王多爾袞正領兵到了翁後,距寧遠城只數里,聞報平西伯吳三桂遣使求見,乃傳令入帳。
由楊坤呈上書信,多爾袞即展閱道:
明平西伯山海關總兵吳三桂,謹上書於大清國攝政王殿下:三桂初蒙先帝拔擢,以蚊負之身,荷遼東總兵重任,棄寧遠而鎮山海者,正欲堅守東陲,而鞏固京師也。
不意流寇逆天犯闕,京城人心不固,一奸一黨一開門納款,先帝不幸,九廟灰燼,賊首僭稱尊號,擄掠婦女財帛,罪惡已極,天人共憤,眾志已離,敗可立待。
我國積德累仁,謳思未泯,各省宗室,如晉文光武之中興者,容或有之。
遠近已起義兵,山左江北,密如星布,三桂受國厚恩,憫斯民之罹難,欲興師以慰人心,奈京東地小,兵力未集,特泣血求助。
我國與北朝通好二百餘年,今無故而遭國難,北朝應惻然念之,夫除暴翦惡,大順也。
拯顛扶危,大義也。
出民水火,大仁也。
興滅繼絕,大名也。
取威定霸,大功也。
流賊所聚金帛子女,不可勝數,義兵一至,皆為王有,又大利也。
王以蓋世英雄,值此摧枯拉朽之會,誠難再得之時也。
乞念亡國孤臣忠義之言,速選一精一兵,直入中協西協,三桂自率所部,合兵以抵都門,滅流寇於宮廷,示大義於中國,則我朝之報北朝者,豈惟財帛?將裂地以酬,不敢食言。
多爾袞閱畢,見範文程、洪承疇在旁,便將書遞閱。
兩人閱過了書,範文程先開口道:「王一爺大喜,此番可手定中原了。」
不枉前番苦勸。
多爾袞道:「這且仗先生等費心。」
洪承疇道:「此去中原,何患不滅李闖?但此番是為明討賊的義師,與前次入塞不同,還請王一爺發令,申諭將士,經過各府州縣,毋屠人民,毋焚廬舍,毋掠財物。
有敢違令,照軍法從事。
如此施行,中原人民,定當望風投誠,萬里江山,唾手可下。
求王一爺明鑒!」多爾袞點點頭,隨道:「吳三桂的來書,如何答覆?」
範文程道:「請先招降三桂,令他與李闖交戰,待他兩邊困乏,我卻率領一精一銳,援應三桂,驅逐李闖,定卜大勝。」
一鼓一吹,描盡虎倀。
多爾袞道:「好好!就請先生寫了復書便是。」
這位才學深通的范老先生,就濡墨拈毫,伸紙疾書道:
大清國攝政王,復書吳平西伯麾下:向欲與明修好,屢行致書,曾無一言相答,是以三次逃兵攻略,欲明國之君,熟籌而通好也。
若今日則不復出此,惟有底定國家,與明休息而已。
予聞流寇攻陷京師,明主慘亡,不勝發指,用是率仁義之師,沉舟破釜,誓必滅賊,出民水火。
及伯遣使致書,深為喜悅,遂統兵前進。
夫伯思報主恩,與流賊不共戴天,誠忠臣之義也。
伯雖向與我為敵,今亦勿因前故懷疑。
昔管仲射桓公中鉤,後為仲父以成霸業。
今伯若率眾來歸,必封以故土,晉為藩王,一則國仇得報,一則身家可保,世世子孫,長享富貴,當如帶礪河山,永永無極!
文程寫畢,呈與多爾袞。
多爾袞看了一遍,命文程加封,交給來使去訖。
多爾袞遂拔營進發,到了連山,遇明使復來,催清兵入關。
多爾袞應允,遣回來使。
那時吳三桂日盼清兵到來,不料清兵未至,李闖先到,三桂急將關內的百姓,驅入營中,復挑選一精一銳,登關固守。
正籌備間,猛聽得一聲大炮,如雷震耳,三桂向西瞭望,但見塵頭起處,千軍萬馬,向東而來,後面隱隱有一黃蓋,簇擁著一個鬚眉如戟,鷹目鸛鼻的主帥。
三桂料是李闖,恨不得一手抓來,把他碎一屍一萬段;你的一愛一姬,倒被他受用久了。
當即激厲將士,開關出戰。
李闖見三桂出來,驅眾直上,把三桂困在垓心。
三桂毫不懼怕,率著鐵騎,左衝右突,頓時喊殺連天,山搖地動。
從早晨殺到日暮,闖軍尚是未退,三桂恐兵士疲乏,無奈衝開敵陣,率兵入關。
李闖也不敢緊一逼一,令部下一齊下寨。
三桂入關,升堂檢點軍士,已傷亡多人,不禁號啕大哭。
非哭軍士,實哭一愛一姬。
眾將士亦皆感泣。
忽報闖將唐通、白廣恩,昔為明將,今為闖將,何無心肝乃爾?已帶兵二萬,從關外殺來,三桂大驚,即登陴遙望,果見東南角一軍,懸著大順旗號,旋風般的過來。
三桂自語道:「真個賊將又來了,內外受敵,奈何?」
急煞!語未畢,聽得東北角上,又炮聲震天,一軍復疾馳而至,旗幟飛揚,隱隱有紅黃藍白四色,三桂又自語道:「莫非清兵已到麼?」
方在躊躇,見探子已上城飛報,說是清豫王多鐸、英王阿濟格,已率前隊兵到此。
三桂不禁轉悲為喜,謝天謝地,為公乎?為私乎?便下關用過夜膳,命眾將士道:「清軍已到,可以無慮。
今夜請諸位一意守關,明日我當出見清軍。」
是夕,各軍都休息勿動。
至翌晨,唐通、白廣恩進兵攻關,三桂選了五百一精一兵,攜著大炮,開關東出。
關門甫辟,炮彈隨發,衝開一條血路,直到清營,即下馬求見,當由多爾袞遣將迎入。
三桂既入帳,見上面坐著威風凜凜的多爾袞,即倒身下拜。
為一愛一姬故,何妨屈膝。
多爾袞出座相扶,請三桂起坐。
三桂即哭訴李闖不道、殘毀宮闕、故主自盡、全家被擄的情形。
多爾袞道:「說來也是可恨。
我到此地,即為貴爵雪仇雪恨而來。」
三桂忙接著道:「王一爺仗義興師,為吳某報仇雪恨,某非木石,敢負鴻慈?」
好入貳臣傳了。
多爾袞道:「如天之福,得定中原,當以王爵相報。」
三桂稱謝,並請速發兵相救。
多爾袞點頭,命多鐸阿濟格入帳,先與三桂相見,隨即對二人道:「你二人帶兵五千,去殺退關外賊軍!」二人奉命前去。
多爾袞召進洪承疇、祖大壽等,與三桂共敘寒暄。
承疇是三桂故帥,大壽是三桂母舅,至此談及明室情形,各自歎息。
歎息而已,何足道哉?
不多時,多鐸、阿濟格二人,入帳報捷,說賊將唐通、白廣恩已逐走了。
原來唐通、白廣恩,自松山一戰,早識清兵厲害,今見清兵來援山海關,早已望風生畏,鼠竄而去。
關外未曾大戰,正好虛寫。
三桂便請多爾袞入關,守關將士,由三桂點名參謁,復祭告天地,歃血為盟,當下多爾袞命分列坐次,會議軍事。
洪承疇道:「現在闖賊率眾東出,都城必然空虛,若潛軍從關外繞道,逾入居庸,襲破京師,待賊回援,我在關之軍蹙其後,在京之軍扼其前,任他李闖非常凶悍,也要一鼓成擒,這卻是萬全的計策。」
若從承疇之計,三桂家屬,或猶可保。
三桂聽這番議論,暗暗著急,忙說道:「關內人民,望大軍如望雲霓,若潛師襲京,多費時日,轉失民望,現不如乘著銳氣,驅逐逆闖,況王一爺以順討逆,正應用著堂堂正正的舉動,義師所至,無人不服,何必用這秘謀?」
三桂心中,只為那人入京,早一日好一日,所以聞承疇計,極力阻撓,然亦虧他說得圓到。
多爾袞道:「闖賊的兵勢如何?」
三桂道:「賊兵雖多,統是烏合之眾,三桂只有七千人馬,尚能與他殺個平手,何況王一爺帶來大隊,個個英雄,哪有殺不過闖賊的道理?三桂不才,願沖頭陣。」
多爾袞道:「既如此,明日與他決一勝負,再作計較。」
翌晨,多爾袞升帳,令吳三桂率領本部人馬,攻賊右面,自己的兵馬,攻賊左面,一聲鼓號,開關出戰。
兩邊排著陣勢,李闖的兵,約多一倍。
多爾袞向吳三桂道:「貴爵願沖頭陣,請先攻入!」三桂得令,領著本部人馬,向闖兵最多處,殺進去了。
多爾袞恰領著英、豫二王,馳上東山,立馬觀戰。
洪承疇、祖大壽、孔有德、尚可喜等,也隨著多爾袞上山,但見對面山上,李闖亦挾著明太子諸王等,指麾賊眾,賊眾張開兩翼,把三桂軍圍了四五重。
三桂軍人人血戰,沖蕩數十回,呼殺聲震動海嶠。
多爾袞道:「好厲害!好厲害!自我帶兵以來,入塞也好幾次,從沒有經過這般惡鬥。」
對異族則怯,對同室則勇,明朝所以終亡。
說時遲,那時快,海濱忽起了一陣怪風,把地土塵沙,捲入空中,頓覺天昏地暗,不辨彼此。
多爾袞驚道:「不好了!吳三桂要陷沒陣中了,快去救他!」多鐸、阿濟格應聲而出,躍馬下山,洪承疇、祖大壽、孔有德、尚可喜等亦隨下,一聲號召,萬馬奔騰,齊向敵陣衝入。
李闖正在山上督戰,見大風過處,飛塵四散,霎時塵開見日,有無數辮發兵,橫躍入陣,督兵的都是紅頂花翎,不覺失聲道:「這是滿洲兵,如何到此?」
急麾蓋向山下退走。
賊軍不見主子,紛紛大亂,滿漢各軍,追趕四十里,斬首數萬級,方收兵回關。
多爾袞令關內兵民,盡行剃髮,吳三桂首先遵令,發可剃,一愛一姬不可失。
剃髮已畢,即請作前驅,多爾袞命率兵二萬名,即日就道,星夜前進。
李闖奔一城,三桂搗一城。
李闖遣使求和,三桂只是不允。
一逃一追,直抵燕京城下。
李闖馳入京中,令部眾紮在城外,分作十二寨,抵敵三桂。
哪禁得三桂當先踹營,無人可當,不到半日,十二寨已攻破八寨,余四寨亦繞城遁去。
李闖又遣兵出城迎戰,又被三桂一陣殺退,真是一夫拚命,萬夫莫當。
李闖大懼,復遣使求和,願與三桂平分中原。
三桂見了來使,也不令他開口,急喝令斬訖,當即命軍士猛攻京城。
忽聽得城上一片哭聲,由三桂抬頭一望,乃是自己的親父母,並妻子等三十多名,都是兩手被縛,負帶刑具,向城下哀告道:「闔家一性一命,都在呼吸,你不如投降了罷!」三桂到此,憤氣填胸,大呼不降。
城上復答道:「你莫非連爹一娘一都不管麼?你身從何而來?今日為爹一娘一的,為你一人,要身死刀下,你心何忍!」慘不忍聞。
三桂抗聲道:「父母深恩,兒非不知。
但兒與闖賊誓不兩立,今日有闖無兒,有兒無闖。
若闖賊敢害我父母,兒誓把闖賊生擒活剝,償我父母的命。」
忍哉三桂!道言未絕,聽城上撲的一聲,擲下一顆血淋淋的首級,接連又是二三十顆。
三桂令軍士拾起一瞧,不由的從馬上墜下。
小子敘到此處,又有一詩詠吳三桂道:
秦庭痛哭亦忠臣,可奈將軍為美人。
流賊未誅家已破,忍看城上戮雙親。
欲知三桂一性一命如何,請諸君再閱下回。
「慟哭三軍皆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
此系後人詠吳三桂詩。
縞素句是賓,紅顏句是主。
不有紅顏,何有縞素?是三桂之心,本不可問。
且清師入關,不與定酬勞之約,竟爾臣事滿清,甘心剃髮,且願為先導,拚命窮追,激成李闖之怒,戮其父母妻孥。
不忠不孝,三桂一人實兼之。
讀本回如燃犀照一奸一,直窮其隱。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