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書》列傳第二十三 崔浩:白馬公玄伯之長子。少好文學,博覽經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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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書》列傳第二十三 崔浩

魏書

列傳第二十三 崔浩

崔浩,字伯淵,清河人也。

白馬公玄伯之長子。

少好文學,博覽經史。

玄像一陰一一陽一,百家之言,無不關綜,研一精一義理,時人莫及。

弱冠為直郎。

天興中,給事秘書,轉著作郎。

太祖以其工書,常置左右。

太祖季年,威嚴頗峻,宮省左右多以微過得罪,莫不逃隱,避目下之變。

浩獨恭勤不怠,或終日不歸。

太祖知之,輒命賜以御粥。

其砥直任時,不為窮通改節,皆此類也。

太宗初,拜博士祭酒,賜爵武城子,常授太宗經書。

每至郊祠,父子並乘軒軺,時人榮之。

太宗好一陰一陽一術數,聞浩說《易》及《洪範》五行,善之,因命浩筮吉凶,參觀天文,考定疑惑。

浩綜覈天人之際,舉其綱紀,諸所處決,多有應驗。

恆與軍國大謀,甚為一寵一密。

是時,有兔在後宮,驗問門官,無從得入。

太宗怪之,命浩推其咎徵。

浩以為當有鄰國貢嬪嬙者,善應也。

明年,姚興果獻女。

神瑞二年,秋谷不登,太史令王亮、蘇垣因華一陰一公主等言讖書國家當治鄴,應大樂五十年,勸太宗遷都。

浩與特進周澹言於太宗曰:「今國家遷都於鄴,可救今年之饑,非長久之策也。

東州之人,常謂國家居廣漠之地,民畜無算,號稱牛一毛一之眾。

今留守舊部,分家南徙,恐不滿諸州之地。

參居郡縣,處榛林之間,不便水土,疾疫死傷,情見事露,則百姓意沮。

四方聞之,有輕侮之意。

屈丐、蠕蠕必提挈而來,雲中、平城則有危殆之慮。

阻隔恆代千里之險,雖欲救援,赴之甚難。

如此則聲實俱損矣。

今居北方,假令山東有變,輕騎南出,耀威桑梓之中,誰知多少?百姓見之,望塵震服。

此是國家威制諸夏之長策也。

至春草生,一乳一酪將出,兼有菜果,足接來秋。

若得中熟,事則濟矣。」

太宗深然之,曰:「唯此二人,與朕意同。」

復使中貴人問浩、澹曰:「今既餬口無以至來秋,來秋或復不熟,將如之何?」

浩等對曰:「可簡窮下之戶,諸州就谷。

若來秋無年,願更圖也。

但不可遷都。」

太宗從之,於是分民詣山東三州食,出倉谷以稟之。

來年遂大熟。

賜浩、澹妾各一人,御衣一襲,絹五十匹,綿五十斤。

初,姚興死之前歲也,太史奏:熒惑在匏瓜星中,一一夜忽然亡失,不知所在。

或謂下入危亡之國,將為童謠妖言,而後行其災禍。

太宗聞之,大驚,乃召諸碩儒十數人,令與史官求其所詣。

浩對曰:「案《春秋左氏傳》說神降於莘,其至之日,各以其物祭也。

請以日辰推之,庚午之夕,辛未之朝,天有一陰一雲,熒惑之亡,當在此二日之內。

庚之與未,皆主於秦,辛為西夷。

今姚興據鹹一陽一,是熒惑入秦矣。」

諸人皆作色曰:「天上失星,人安能知其所詣,而妄說無徵之言?」

浩笑而不應。

後八十餘日,熒惑果出於東井,留守盤旋,秦中大旱赤地,昆明池水竭,童謠訛言,國內喧擾。

明年,姚興死,二子交兵,三年國滅。

於是諸人皆服曰:「非所及也。」

泰常元年,司馬德宗將劉裕伐姚泓,舟師自淮泗入清,欲斥河西上,假道於國。

詔群臣議之。

外朝公卿鹹曰:「函谷關號曰天險。

一人荷戈,萬夫不得進。

裕舟船步兵,何能西入?脫我乘其後,還路甚難。

若北上河岸,其行為易。

揚言伐姚,意或難測。

假其水道,寇不可縱。

宜先發軍斷河上流,勿令西過。」

又議之內朝,鹹同外計。

太宗將從之。

浩曰:「此非上策,司馬休之之徒擾其荊州,劉裕切齒來久。

今興死子劣,乘其危亡而伐之。

臣觀其意,必欲入關。

勁躁之人,不顧後患。

今若塞其西路,裕必上岸北侵,如此則姚無事而我受敵。

今蠕蠕內寇,民食又乏,不可發軍。

發軍赴南則北寇進擊,若其救北則東州復危。

未若假之水道,縱裕西入,然後興兵塞其東歸之路,所謂卞莊刺虎,兩得之勢也。

使裕勝也,必德我假道之惠;令姚氏勝也,亦不失救鄰之名。

縱使裕得關中,縣遠難守, 彼不能守,終為我物。

今不勞兵馬,坐觀成敗,關兩虎而收長久之利,上策也。

夫為國之計,擇利而為之,豈顧婚姻,酬一女子之惠哉?假令國家棄恆山以南,裕必不能發吳越之兵與官軍爭奪河北也,居然可知。」

議者猶曰:「裕西入函谷,則進退路窮,腹背受敵;北上岸則姚軍必不出關助我。

揚聲西行,意在北進, 其勢然也。」

太宗遂從群議,遣長孫嵩發兵拒之,戰於畔城,為裕將朱超石所敗,師人多傷。

太宗聞之,恨不用浩計。

二年,司馬德宗齊郡太守王懿來降,上書陳計,稱劉裕在洛,勸國家以軍絕其後路,則裕軍可不戰而克。

書奏,太宗善之。

會浩在前進講書傳,太宗問浩曰:「劉裕西伐,前軍已至潼關。

其事如何?以卿觀之,事得濟不?」

浩對曰:「昔姚興好養虛名,而無實用。

子泓又病,眾叛親離。

裕乘其危,兵一精一將勇,以臣觀之,克之必矣。」

太宗曰:「劉裕武能何如慕容垂?」

浩曰:「裕勝。」

太宗曰:「試言其狀。」

浩曰:「慕容垂承父祖世君之資,生便尊貴,同類歸之,若夜蛾之赴火,少加倚仗,便足立功。

劉裕挺出寒微,不階尺土之資,不因一卒之用,奮臂大呼而夷滅桓玄,北擒慕容超,南摧盧循等,僭晉陵遲,遂執國命。

裕若平姚而還,必篡其主,其勢然也。

秦地戎夷混並,虎狼之國,裕亦不能守之。

風俗不同,人情難變,欲行荊揚之化於三秦之地,譬無翼而欲飛,無足而欲走,不可得也。

若留眾守之,必資於寇。

孔子曰:善人為邦百年,或以勝殘去殺。

今以秦之難制,一二年間豈裕所能哉?且可治戎束甲,息民備境,以待其歸,秦地亦當終為國有,可坐而守也。」

太宗曰:「裕已入關,不能進退,我遣一精一騎南襲彭城、壽春,裕亦何能自立?」

浩曰:「今西北二寇未殄,陛下不可親御六師。

兵眾雖盛,而將無韓白。

長孫嵩有治國之用,無進取之能,非劉裕敵也。

臣謂待之不晚。」

太宗笑曰:「卿量之已審矣。」

浩曰:「臣嘗私論近世人物,不敢不上聞。

若王猛之治國,苻堅之管仲也;慕容玄恭之輔少主,慕容暐之霍光也;劉裕之平逆亂,司馬德宗之曹一操一也。」

太宗曰:「卿謂先帝如何?」

浩曰:「小人管窺縣象,何能見玄穹之廣大。

雖然,太祖用漠北醇樸之人,南入中地,變風易俗,化洽四海,自與羲農齊列,臣豈能仰名?」

太宗曰:「屈丐如何?」

浩曰:「屈丐家國夷滅,一身孤寄,為姚氏封殖。

不思樹一黨一強鄰,報仇雪恥,乃結忿於蠕蠕,背德於姚興,撅豎小人,無大經略,正可殘暴,終為人所滅耳。」

太宗大悅,語至中夜,賜浩御縹醪酒十觚,水一精一戎鹽一兩。

曰:「朕味卿言,若此鹽酒,故與卿同其旨也。」

三年,彗星出天津,入太微,經北斗,絡紫微,犯天棓,八十餘日,至漢而滅。

太宗復召諸儒術士問之曰:「今天下未一,四方嶽峙,災咎之應,將在何國?朕甚畏之,盡情以言,勿有所隱。」

鹹共推浩令對。

浩曰:「古人有言,夫災異之生,由人而起。

人無釁焉,妖不自作。

故人失於下,則變見於上,天事恆象,百代不易。

《漢書》載王莽篡位之前,彗星出入,正與今同。

國家主尊臣卑,上下有序,民無異望。

唯僭晉卑削,主弱臣強,累世陵遲,故桓玄一逼一奪,劉裕秉權。

彗孛者,惡氣之所生,是為僭晉將滅,劉裕篡之之應也。」

諸人莫能易浩言,太宗深然之。

五年,裕果廢其主司馬德文而自立。

南鎮上裕改元赦書。

時太宗幸東南舄鹵池射鳥,聞之,驛召浩,謂之曰:「往年卿言彗星之占驗矣,朕於今日始信天道。」

初,浩父疾篤,浩乃剪爪截發,夜在庭中仰禱斗極,為父請命,求以身代,叩頭流血,歲余不息,家人罕有知者。

及父終,居喪盡禮,時人稱之。

襲爵白馬公。

朝廷禮儀、優文策詔、軍國書記,盡必於浩。

浩能為雜說,不長屬文,而留心於制度、科律及經術之言,作家祭法,次序五宗,蒸嘗之禮,豐儉之節,義理可觀。

一性一不好《老》、《莊》之書,每讀不過數十行,輒棄之,曰:「此矯誣之說,不近人情,必非老子所作。

老聃習禮,仲尼所師,豈設敗法之書,以亂先王之教。

袁生所謂家人筐篋中物,不可揚於王庭也。」

太宗恆有微疾,怪異屢見,乃使中貴人密問於浩曰:「《春秋》:星孛北斗,七國之君皆將有咎。

今茲日蝕於胃昂,盡扁趙代之分野,朕疾彌年,療治無損,恐一旦奄忽,諸子並少,將如之何?其為我設圖後之計。」

浩曰:「陛下春秋富盛,聖業方融,德以除災,幸就平愈。

且天道懸遠,或消或應。

昔宋景見災修德,熒惑退捨。

願陛下遣諸憂虞,恬神保和,納御嘉福,無以暗昧之說,致損聖思。

必不得已,請陳瞽言。

自聖化龍興,不崇儲貳,是以永興之始,社稷幾危。

今宜早建東宮,選鮑卿忠賢陛下素所委仗者使為師傅,左右信臣簡在聖心者以充賓友,入總萬機,出統戎政,監國撫軍,六一柄一在手。

若此,則陛下可以優遊無為,頤神養壽,進御醫藥。

萬歲之後,國有成主,民有所歸,則一奸一宄息望,旁無覬覦。

此乃萬世之令典,塞禍之大備也。

今長皇子燾,年漸一周,明睿溫和,眾情所繫,時登儲副,則天下幸甚。

立子以長,禮之大經。

若須並待成一人而擇,倒錯天倫,則生履霜堅冰之禍。

自古以來,載籍所記,興衰存亡,鮮不由此。」

太宗納之。

於是使浩奉策告宗廟,命世祖為國副主,居正殿臨朝。

司徒長孫嵩,山一陽一公奚斤,北新公安同為左輔,坐東廂西面;浩與太尉穆觀,散騎常侍丘堆為右弼, 坐西廂東面。

百僚總己以聽焉。

太宗避居西宮,時隱而窺之,聽其決斷,大悅。

謂左右侍臣曰:「長孫嵩宿德舊臣,歷事四世,功存社稷;奚斤辯捷智謀,名聞遐邇;安同曉解俗情,明練於事;穆觀達於政要,識吾旨趣;崔浩博聞強識,一精一於天人之會;丘堆雖無大用,然在公專謹。

以此六人輔相,吾與汝曹遊行四境,伐叛柔服,可得志於天下矣。」

群臣時奏所疑,太宗曰:「此非我所知,當決之汝曹國主也。」

會聞劉裕死,太宗欲取洛一陽一、虎牢、滑台。

浩曰:「陛下不以劉裕欻起,納其使貢,裕亦敬事陛下。

不幸今死,乘喪伐之,雖得之不令。

《春秋》:晉士丐帥師侵齊,聞齊侯卒,乃還。

君子大其不伐喪,以為恩足以感孝子,義足以動諸侯。

今國家亦未能一舉而定江南,宜遣人弔祭,存其孤弱,恤其凶災,布義風於天下,令德之事也。

若此,則化被荊揚,南金象齒羽一毛一之珍,可不求而自至。

裕新死,一黨一與未離,兵臨其境,必相率拒戰,功不可必,不如緩之,待其惡稔。

如其強臣爭權,變難必起,然後命將揚威,可不勞士卒,而收淮北之地。」

太宗銳意南伐,詰浩曰:「劉裕因姚興死而滅其國,裕死我伐之,何為不可?」

浩固執曰:「興死,二子交爭,裕乃伐之。」

太宗大怒,不從浩言,遂遣奚斤南伐。

議於監國之前曰:「先攻城也?先略地也?」

斤曰:「請先攻城。」

浩曰:「南人長於守城,苻氏攻襄一陽一,經年不拔。

今以大國之力攻其小城,若不時克,挫損軍勢,敵得徐嚴而來。

我怠彼銳,危道也。

不如分軍略地,至淮為限,列置守宰,收斂租谷。

滑台,虎牢反在軍北,絕望南救,必沿河東走。

若或不然,即是囿中之物。」

公孫表請先圖其城。

斤等濟河,先攻滑台,經時不拔,表請濟師。

太宗怒,乃親南巡。

拜浩相州刺史,加左光祿大夫,隨軍為謀主。

及車駕之還也,浩從太宗幸西河、太原。

登憩高陵之上,下臨河流、傍覽川域,慨然有感,遂與同僚論五等郡縣之是非,考秦始皇、漢武帝之違失。

好古識治,時伏其言。

天師寇謙之每與浩言,聞其論古治亂之跡,常自夜達旦,竦意斂容,無有懈倦。

既而歎美之曰:「斯言也惠,皆可底行,亦當今之皋繇也。

但世人貴遠賤近,不能深察之耳。」

因謂浩曰:「吾行道隱居,不營世務,忽受神中之訣,當兼修儒教,輔助泰平真君,繼千載之絕統。

而學不稽古,臨事暗昧。

卿為吾撰列王者治典,並論其大要。」

浩乃著書二十餘篇,上推太初,下盡秦漢變弊之跡,大旨先以復五等為本。

世祖即位,左右忌浩正直,共排毀之。

世祖雖知其能,不免群議,故出浩,以公歸第。

及有疑議,召而問焉。

浩織妍潔白,如美一婦人。

而一性一敏達,長於謀計。

常自比張良,謂已稽古過之。

既得歸第,因欲修服食養一性一之術,而寇謙之有《神中錄圖新經》,浩因師之。

始光中,進爵東郡公,拜太常卿。

時議討赫連昌,群臣皆以為難,唯浩曰:「往年以來,熒惑再守羽林,皆成鉤巳,其占秦亡。

又今年五星並出東方,利以西伐。

天應人和,時會並集,不可失也。」

世祖乃使奚斤等擊蒲阪,而親率輕騎襲其都城,大獲而還。

及世祖復討昌,次其城下,收眾偽退。

昌鼓噪而前,舒陣為兩翼。

會有風雨從東南來,揚沙昏冥。

宦者趙倪進曰:「今風雨從賊後來,我向彼背,天不助人。

又將士饑一渴,願陛下攝騎避之,更待後日。」

浩叱之曰:「是何言歟!千里制勝,一日之中豈得變易?賊前行不止,後已離絕,宜分軍隱出,奄擊不意。

風道在人,豈有常也!」世祖曰:「善」。

分騎奮擊,昌軍大潰。

初,太祖詔尚書郎鄧淵著國記十餘卷,編年次事,體例末成。

遜於太宗,廢而不述。

神二年,詔集諸文人撰錄國書,浩及弟覽、高讜、鄧穎、晃繼、范亨、黃輔等共參著作,敘成《國書》三十卷。

是年,議擊蠕蠕,朝臣內外不欲行。

保太后固止世祖,世祖皆不聽,唯浩贊成策略。

尚書令劉潔、左僕射安原等乃使黃門侍郎仇齊推赫連昌太史張淵、徐辯說世祖曰:「今年己巳,三一陰一之歲,歲星襲月,太白在西方,不可舉兵。

北伐必敗,雖克,不利於上。」

又群臣共贊和淵等,雲淵少時嘗諫苻不可南征,堅不從而敗。

今天時人事都不和協,何可舉動!」世祖意不決,乃召浩,令與淵等辯之。

浩難淵曰:「一陽一者,德也;一陰一者,刑也。

故日蝕修德,月蝕修刑。

夫王者之用刑,大則陳諸原野,小則肆之市朝。

戰伐者,用刑之大者也。

以此言之,三一陰一用兵,蓋得其類,修刑之義也。

歲星襲月,年饑民流,應在他國,遠期十二年。

太白行蒼龍宿,於天文為東,不妨北伐。

淵等俗生,志意淺近,牽於小數,不達大體,難與遠圖。

臣觀天文,比年以來,月行掩昴,至今猶然。

其占:『三年,天子大破旄頭之國。

』蠕蠕、高車,旄頭之眾也。

夫聖明御時,能行非常之事。

古人語曰:『非常之原,黎民懼焉,及其成功,天下晏然。

』願陛下勿疑也。」

淵等慚而言曰:「蠕蠕,荒外無用之物,得其地不可耕而食,得其民不可臣而使,輕疾無常,難得而制,有何汲汲而苦勞士馬也?」

浩曰:「淵言天時,是其所職,若論形勢,非彼所知。

斯乃漢世舊說常談,施之於今,不合事宜也。

何以言之?夫蠕蠕者,舊是國家北邊叛隸,今誅其元惡,收其善民,令復舊役,非無用也。

漠北高涼,不生蚊蚋,水草美善,夏則北遷。

田牧其地,非不可耕而食也。

蠕蠕子弟來降,貴者尚公主,賤者將軍、大夫,居滿朝列,又高車號為名騎,非不可臣而畜也。

夫以南人追之,則患其輕疾,於國兵則不然。

何者?彼能遠走,我亦能遠逐,與之進退,非難制也。

且蠕蠕往數入國,民吏震驚。

今夏不乘虛掩進,破滅其國,至秋復來,不得安臥。

自太宗之世,迄於今日,無歲不警,豈不汲汲乎哉!世人皆謂淵、辯通解數術,明決成敗。

臣請試之,問其西國未滅之前有何亡徵。

知而不言,是其不忠;若實不知,是其無術。」

時赫連昌在座, 淵等自以無先言,慚赧而不能對。

世祖大悅,謂公卿曰:「吾意決矣。

亡國之臣,不可與謀,信矣哉。」

而保太后猶難之,復令群君臣於保太后前評議。

世祖謂浩曰:「此等意猶不伏,卿善曉之令悟。」

既罷朝,或有尤浩者曰:「今吳賊南寇而捨之北伐。

行師千里,其誰不知?若蠕蠕遠遁,前無所獲,後有南賊之患,危之道也。」

浩曰:「不然。

今年不摧蠕蠕,則無以御南賊。

自國家並西國以來,南人恐懼,揚聲動眾以衛淮北。

彼北我南,彼勞我息,其勢然矣。

比破蠕蠕,往還之間,故不見其至也。

何以言之?劉裕得關中,留其一愛一子,一精一兵數萬,良將勁卒,猶不能固守,舉軍盡沒。

號哭之一聲,至今未已。

如何正當國家休明之世,士馬強盛之時,而欲以駒犢齒虎口也?設令國家與之河南,彼必不能守之。

自量不能守,是以必不來。

若或有眾,備邊之軍耳。

夫見瓶水之凍,知天下之寒;嘗肉一臠,識鑊中之味。

物有其類, 可推而得也。

且蠕蠕恃其絕遠,謂國家力不能至,自寬來久,故夏則散眾放畜,秋肥乃聚,背寒向溫,南來寇抄。

今出其慮表,攻其不備。

大軍卒至,必驚駭星分,望塵奔走。

牡馬護群,一牝一馬戀駒,驅馳難制,不得水草,未過數日則聚而困敝,可一舉而滅。

暫勞永逸,長久之利,時不可失也。

唯患上無此意,今聖慮已決,發曠世之謀,如何止之?陋矣哉,公卿也!」諸軍遂行,天師謂浩曰:「是行也,如之何,果可克乎?」

浩對曰:「天時形勢,必克無疑。

但恐諸將瑣瑣,前後顧慮,不能乘勝深入,使不全舉耳。」

及軍入其境,蠕蠕先不設備,民畜布野,驚怖四奔,莫相收攝。

於是分軍搜討,東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凡所俘虜及獲畜產車廬,瀰漫山澤,蓋數百萬。

高車殺蠕蠕種類,歸降者三十餘萬落。

虜遂散亂矣。

世祖沿弱水西行,至涿邪山,諸大將果疑深入有伏兵,勸世祖停止不追。

天師以浩曩日之言,固勸世祖窮討,不聽。

後有降人,言蠕蠕大檀先被疾,不知所為,乃焚燒穹廬,科車自載,將數百人入山南走。

民畜窘聚,方六十里中,無人領統。

相去百八十里,追軍不至,乃徐徐西遁,唯此得免。

後聞涼州賈胡言,若復前行二日,則盡滅之矣。

世祖深恨之。

大軍既還,南賊竟不能動,如浩所量。

浩明識天文,好觀星變。

常置金銀銅鋌於酢器中,令青,夜有所見即以鋌畫紙作字以記其異。

世祖每幸浩第,多問以異事。

或倉卒不及束帶,奉進疏食,不暇一精一美。

世祖為舉匕箸,或立嘗而旋。

其見一寵一愛一如此。

於是引浩出入臥內,加侍中、特進、撫軍大將軍、左光祿大夫,賞謀謨之功。

世祖從容謂浩曰:「卿才智淵博,事朕祖考,忠著三世,朕故延卿自近。

其思盡辨諫,匡予弼予,勿有隱懷。

朕雖當時遷怒,若或不用,久久可不深思卿言也。」

因令歌工歷頌群臣,事在《長孫道生傳》。

又召新降高車渠帥數百人,賜酒食於前。

世祖指浩以示之,曰:「汝曹視此人,尪纖懦弱,手不能彎弓持矛,其胸中所懷,乃逾於甲兵。

朕始時雖有征討之意,而慮不自決,前後克捷,皆此人導吾至此也。」

乃敕諸尚書曰:「凡軍國大計,卿等所不能決,皆先諮浩,然後施行。」

俄而南籓諸將表劉義隆大嚴,欲犯河南。

請兵三萬,先其未發逆擊之,因誅河北流民在界上者.絕其鄉導,足以挫其銳氣,使不敢深入。

詔公卿議之,鹹言宜許。

浩曰:「此不可從也。

往年國家大破蠕蠕,馬力有餘,南賊震懼,常恐輕兵奄至,臥不安席,故先聲動眾,以備不虞,非敢先發。

又南土下濕,夏月蒸暑,水潦方多,草木深邃,疾疫必起,非行師之時。

且彼先嚴有備,必堅城固守。

屯軍攻之,則糧食不給;分兵肆討,則無以應敵。

未見其利。

就使能來,待其勞倦,秋涼馬肥,因敵取食,徐往擊之,萬全之計,勝必可克。

在朝群臣及西北守將,從陛下征討,西滅赫連,北破蠕蠕,多獲美一女珍寶,馬畜成群。

南鎮諸將聞而生羨,亦欲南抄,以取資財。

是以披一毛一求瑕,妄張賊勢,冀得肆心。

既不獲聽,故數稱賊動,以恐朝廷。

背公存私,為國生事,非忠臣也。」

世祖從浩議。

南鎮諸將復表賊至,而自陳兵少,簡幽州以南戍兵佐守,就漳水造船,嚴以為備。

公卿議者僉然,欲遣騎五千,並假署司馬楚之、魯軌、韓延之等,令誘引邊民。

浩曰:「非上策也。

彼聞幽州已南一精一兵悉發,大造舟船,輕騎在後,欲存立司馬,誅除劉族,必舉國駭擾,懼於滅亡,當悉發一精一銳,來備北境。

後審知官軍有聲無實,恃其先聚,必喜而前行,逕來至河,肆其侵暴,則我守將無以御之。

若彼有見機之人,善設權譎,乘間深入,虞我國虛,生變不難,非制敵之良計。

今公卿欲以威力攘賊,乃所以招令速至也。

夫張虛聲而召實害,此之謂矣。

不可不思,後悔無及。

我使在彼,期四月前還。

可待使至,審而後發,猶末晚也。

且楚之之徒,是彼所忌,將奪其國,彼安得端坐視之。

故楚之往則彼來,止則彼息,其勢然也。

且楚之等瑣才,能招合輕薄無賴,而不能成就大功。

為國生事,使兵連禍結,必此之群矣。

臣嘗聞魯軌說姚興求入荊州,至則散敗,乃免蠻賊掠買辦奴,使禍及姚泓,已然之效。」

浩復陳天時不利於彼,曰:「今茲害氣在揚州,不宜先舉兵,一也;午歲自刑,先發者傷,二也;日蝕滅光,晝昏星見,飛鳥墜一落,宿值鬥牛,憂在危亡,三也;熒惑伏匿於翼軫,戒亂及喪,四也;太白未出,進兵者敗,五也。

夫興國之君,先修人事,次盡地利,後觀天時,故萬舉而萬全,國安而身盛。

今義隆新國,是人事未周也;災變屢見,是天時不協也;舟行水涸,是地利不盡也。

三事無一成,自守猶或不安,何得先發而攻人哉?彼必聽我虛聲而嚴,我亦承彼嚴而動,兩推其咎,皆自以為應敵。

兵法當分災迎受害氣,未可舉動也。」

世祖不能違眾,乃從公卿議。

浩復固爭,不從。

遂遣一陽一平王杜超鎮鄴,琅邪王司馬楚之等屯穎川。

於是賊來遂疾,到彥之自清水入河,溯流西行,分兵列守南岸,西至潼關。

世祖聞赫連定與劉義隆懸分河北,乃治兵,欲先討赫連。

群臣曰:「義隆猶在河中,捨之西行,前寇未可必克,而義隆乘虛,則失東州矣。」

世祖疑焉,問計於浩。

浩曰:「義隆與赫連定同惡相招,連結馮跋,牽引蠕蠕,規肆逆心,虛相唱和。

義隆望定進,定待義隆前,皆莫敢先入。

以臣觀之,有似連雞,不俱得飛,無能為害也。

臣始謂義隆軍來當屯住河中,兩道北上,東道向冀州,西道沖鄴。

如此,則陛下當自致討,不得徐行。

今則不然,東西列兵,逕二千里,一處不過數千,形分勢弱。

以此觀之,儜兒情見,止望固河自守,免死為幸,無北渡意也。

赫連定殘根易摧,擬之必僕。

克定之後,東出潼關,席捲而前,則威震南極,江淮以北無立草矣。

聖策獨發,非愚近所及,願陛下西行勿疑。」

平涼既平,其日宴會,世祖執浩手以示蒙遜使曰:「所云崔公,此是也。

才略之美,當今無比。

朕行止必問,成敗決焉,若合符契,初無失矣。」

后冠軍將軍安頡軍還,獻南俘,因說南賊之言云:義隆敕其諸將,若北國兵動,先其未至,逕前入河,若其不動,住彭城勿進。

如浩所量。

世祖謂公卿曰:「卿輩前謂我用浩計為謬,驚怖固諫。

常勝之家,始皆自謂逾人遠矣,至於歸終,乃不能及。」

遷浩司徒。

時方士祁纖織奏立四王,以曰東西南北為名,欲以致禎吉,除災異。

詔浩與學士議之。

浩對曰:「先王建國以作蕃屏,不應假名以為其福。

夫日月運轉,周歷四方,京都所居,在於其內。

四王之稱,實奄邦畿,名之則逆,不可承用。」

先是,纖奏改代為萬年,浩曰:「昔太祖道武皇帝,應天受命,開拓洪業,諸所制置,無不循古。

以始封代土,後稱為魏,故代、魏兼用,猶彼殷商。

國家積德,著在圖史,當享萬憶,不待假名以為益也。

纖之所聞,皆非正義。」

世祖從之。

是時,河西王沮渠牧犍,內有貳意,世祖將討焉,先問於浩。

浩對曰:「牧犍噁心已露,不可不誅。

官軍往年北伐,雖不克獲,實無所損。

於時行者內外軍馬三十萬匹,計在道死傷不滿八千。

歲常羸死,恆不滅萬,乃不少於此。

而遠方承虛,便謂大損,不能復振。

今出其意,不圖大軍卒至,心驚駭一騷一擾,不知所出,擒之必矣。

且牧犍劣弱,諸弟驕恣爭權從橫,民心離解。

加比年以來,天災地變,都在秦涼,成滅之國也。」

世祖曰:「善,吾意亦以為然。」

命公卿議之。

弘農王奚斤等三十餘人皆曰:「牧犍西垂下國,雖心不純臣,然繼父職貢,朝廷接以蕃禮。

又王姬厘降,罪未甚彰,謂宜羈縻而已。

今士馬勞止,宜可小息。

又其地鹵斥,略無水草,大軍既到,不得久停。

彼聞軍來,必完聚城守,攻則難拔,野無所掠。」

於是尚書古弼、李順之徒皆曰:「自溫圉河以西,至於姑臧城南,天梯山上冬有積雪,深一丈餘,至春夏消液,下流成川,引以溉灌。

彼聞軍至,決此渠口,水不通流,則致渴乏。

去城百里之內,赤地無草,又不任久停軍馬,斤等議是也。」

世祖乃命浩以其前言與斤共相難抑。

諸人不復余言,唯曰:「彼無水草」。

浩曰:「漢書地理志稱:『涼州之畜,為天下饒。

』若無水草,何以畜牧?又漢人為居,終不於水草之地築城郭,立郡縣也。

又雪之消液,絕不斂塵,何得通渠引曹,溉灌數百萬頃乎?此言大抵誣於人矣。」

李順等復曰:「耳聞不如目見,吾曹目見,何可共辨!」浩曰:「汝曹受人金錢,欲為之辭,謂我目不見便可欺也!」世祖隱聽,聞之乃出,親見斤等,辭旨嚴厲,形於神色。

群臣乃不敢復言,唯唯而已。

於是遂討涼州而平之。

多饒水草,如浩所言。

乃詔浩曰:「昔皇祚之興,世隆北土,積德累仁,多歷年載,澤流蒼生,義聞四海。

我太祖道武皇帝,協順天人,以征不服,應期撥亂,奄有區夏。

太宗承統,光隆前緒,釐正刑典,大業惟新。

然荒域之外,猶未賓服。

此祖宗之遺志,而貽功於後也。

朕以眇身,獲奉宗廟,戰戰兢兢,如臨淵海,懼不能負荷至重,繼名丕烈。

故即位之初,不遑寧處,揚威朔裔,掃定赫連。

逮於神,始命史職注集前功,以成一代之典。

自爾已來,戎旗仍舉,秦隴克定,徐兗無塵,平逋寇於龍川,討孽豎於涼域。

豈朕一人獲濟於此,賴宗廟之靈,群公卿士宣力之效也。

而史闕其職,篇籍不著,每懼斯事之墜焉。

公德冠朝列,言為世范,小大之任,望君存之。

命公留台,綜理史務,述成此書,務眾實錄。」

浩於是監秘書事,以中書侍郎高允、散騎侍郎張偉參著作,續成前紀。

至於損益褒貶,折中潤色,浩所總焉。

及恭宗始總百揆,浩復與宜都王穆壽輔政事。

時又將討蠕蠕,劉潔復致異議。

世祖逾欲討之,乃召問浩。

浩對曰:「往擊蠕蠕,師不多日,潔等各欲回還。

後獲其生口,雲軍還之時,去賊三十里。

是潔等之計過矣。

夫北土多積雪,至冬時常避寒南徙。

若因其時,潛軍而出,必與之遇,則可擒獲。」

世祖以為然。

乃分軍為四道,詔諸將俱會鹿渾海。

期日有定,而潔恨計不用,沮誤諸將,無功而還。

事在《潔傳》。

世祖西巡,詔浩與尚書、順一陽一公蘭延都督行台中外諸軍事。

世祖至東雍,親臨汾曲,觀叛賊薛永宗壘,進軍圍之。

永宗出兵欲戰,世祖問浩曰:「今日可擊不?」

浩曰:「永宗未知陛下自來,人心安閒,北風迅疾,宜急擊之,須臾必碎。

若待明日,恐其見官軍盛大,必夜遁走。」

世祖從之。

永宗潰滅。

車駕濟河,前驅告賊在渭北。

世祖至洛水橋,賊已夜遁。

詔問浩曰:「蓋吳在長安北九十里。

渭北地空,谷草不備。

欲渡渭南西行,何如?」

浩對曰:「蓋吳營去此六十里,賊魁所在。

擊蛇之法,當須破頭,頭破則尾豈能復動?宜乘勢先擊吳。

今軍往,一日便到。

平吳之後,回向長安,亦一日而至。

一日之內,未便損傷。

愚謂宜從北道。

若從南道,則蓋吳徐入北山,卒未可平。」

世祖不從,乃渡渭南。

吳聞世祖至,盡散入北山,果如浩言,軍無所克。

世祖悔之。

後以浩輔東宮之勤,賜繒絮布帛各千段。

著作令史太原閔湛、趙郡卻標素諂事浩,乃請立石銘,刊載《國書》,並勒所注《五經》。

浩贊成之。

恭宗善焉,遂營於天郊東三里,方百三十步,用功三百萬乃訖。

世祖搜於河西,詔浩詣行在所議軍事。

浩表曰:「昔漢武帝患匈奴強盛,故開涼州五郡,通西域,勸農積穀,為滅賊之資,東西迭擊。

故漢未疲,而匈奴已弊,後遂入朝。

昔平涼州,臣愚以為北賊未平,征役不息,可不徙其民,案前世故事,計之長者。

若遷民人,則土地空虛,雖有鎮戍,適可御邊而已,至於大舉,軍資必乏。

陛下以此事闊遠,竟不施用。

如臣愚意,猶如前議,募徙豪強大家,充實涼土,軍舉之日,東西齊勢,此計之得者。」

浩又上《五寅元歷》,表曰:「太宗即位元年,敕臣解《急就章》、《孝經》、《論語》、《詩》、《尚書》、《春秋》、《禮記》、《周易》。

三年成訖。

復詔臣學天文、星歷、易式、九宮,無不盡看。

至今三十九年,晝夜無廢。

臣稟一性一弱劣,力不及健熬人,更無餘能,是以專心思書,忘寢與食,至乃夢共鬼爭義。

遂得周公、孔子之要術,始知古人有虛有實,妄語者多,真正者少。

自秦始皇燒書之後,經典絕滅。

漢高祖以來,世人妄造歷術者有十餘家,皆不得天道之正,大誤四千,小誤甚多,不可言盡。

臣愍其如此。

今遭陛下太平之世,除偽從真,宜改誤歷,以從天道。

是以臣前奏造歷,今始成訖。

謹以奏呈。

唯恩省察,以臣歷術宣示中書博士,然後施用。

非但時人,天地鬼神知臣得正,可以益國家萬世之名,過於三皇、五帝矣。」

事在《律歷志》。

真君十一年六月誅浩,清河崔氏無遠近,范一陽一盧氏、太原郭氏、河東柳氏,皆浩之姻親,盡夷其族。

初,卻標等立石銘刊《國記》,浩盡述國事,備而不典。

而石銘顯在衢路,往來行者鹹以為言,事遂聞發。

有司按驗浩,取秘書郎吏及長歷生數百人意狀。

浩伏受賕,其秘書郎吏已下盡死。

浩始弱冠,太原郭逸以女妻之。

浩晚成,不曜華采,故時人未知。

逸妻王氏,劉義隆鎮北將軍王種德姊也,每奇浩才能,自以為得婿。

俄而女亡,王深以傷恨,復以少女繼婚。

逸及親屬以為不可,王固執與之,逸不能違,遂重結好。

浩非毀佛法,而妻郭氏敬好釋典,時時讀誦。

浩怒,取而焚之,捐灰於廁中。

及浩幽執,置之檻內,送於城南,使衛士數十人溲其上,呼聲嗷嗷,聞於行路。

自宰司之被戮辱,未有如浩者,世皆以為報應之驗也。

初浩構害李順,基萌已成,夜夢秉火爇順寢室,火作而順死,浩與室家群立而觀之。

俄而順弟息號哭而出,曰:「此輩,吾賊也!」以戈擊之,悉投於河。

寤而惡之,以告館客馮景仁。

景仁曰:「此真不善也,非復虛事。

夫以火爇人,暴之極也。

階亂兆禍,復己招也。

《商書》曰:『惡之易也,如火之燎於原,不可向邇,其猶可撲滅乎?』且兆始惡者有終殃,積不善者無餘慶。

厲階成矣,公其圖之。」

浩曰:「吾方思之」。

而不能悛,至是而族。

浩既工書,人多托寫急就章。

從少至老,初不憚勞,所書蓋以百數,必稱」馮代強」,以示不敢犯國,其謹也如此。

浩書體勢及其先人,而妙巧不如也。

世寶其跡,多裁割綴連以為模楷。

浩母盧氏,諶孫女也。

浩著《食經敘》曰:「余自少及長,耳目聞見,諸母諸姑所修婦功,無不溫習酒食。

朝夕養舅姑,四時祭祀,雖有功力,不任僮使,常手自親焉。

昔遭喪亂,饑饉仍臻,饘蔬餬口,不能具其物用,十餘年間不復備設。

先妣慮久廢忘,後生無知見,而少不習業書,乃占授為九篇,文辭約舉,婉而成章,聰辯強記,皆此類也。

親沒之後,值國龍興之會,平暴除亂,拓定四方。

余備位台鉉,與參大謀,賞獲豐厚,牛羊蓋澤,貲累巨萬。

衣則重錦,食則梁肉。

遠惟平生,思季路負米之時,不可復得,故序遺文,垂示來世。」

始浩與冀州刺史頤、榮一陽一太守模等年皆相次,浩為長,次模,次頤。

三人別祖,而模、頤為親。

浩恃其家世魏晉公卿,常侮模、頤。

模謂人曰:「桃簡正可欺我,何合輕我家周兒也?」

浩小名桃簡,頤小名周兒。

世祖頗聞之,故誅浩時,二家獲免。

浩既不信佛、道,模深所歸向,每雖糞土之中,禮拜形象。

浩大笑之,云:「持此頭顱不淨處跪是胡神也。」

史臣曰:崔浩才藝通博,究覽天人,政事籌策,時莫之二,此其所以自比於子房也。

屬太宗為政之秋,值世祖經營之日,言聽計從,寧廓區夏。

遇既隆也,勤亦茂哉。

謀雖蓋世,威未震主,末途邂逅,遂不自全。

豈鳥盡杯藏,民惡其上?將器盈必概,一陰一害貽禍?何斯人而遭斯酷,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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