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書》列傳第四十一 李孝伯 李沖:父曾,少治《鄭氏禮》、《左氏春秋》,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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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書》列傳第四十一 李孝伯 李沖

魏書

列傳第四十一 李孝伯 李沖

李孝伯,趙郡人也,高平公順從父弟。

父曾,少治《鄭氏禮》、《左氏春秋》,以教授為業。

郡三辟功曹不就,門人勸之,曾曰:「功曹之職,雖曰鄉選斑第,猶是郡吏耳。

北面事人,亦何容易。」

州辟主簿,到官月餘,乃歎曰:「梁叔敬有云:州郡之職,徒勞人耳。

道之不行,身之憂也。」

遂還家講授。

太祖時,征拜博士,出為趙郡太守,令行禁止,劫盜奔竄。

太宗嘉之。

并州丁零,數為山東之害,知曾能得百姓死力,憚不入境。

賊於常山界得一死鹿,謂趙郡地也,賊長責之,還令送鹿故處。

鄰郡為之謠曰:「詐作趙郡鹿,猶勝常山粟。」

其見憚如此。

卒,贈平南將軍、荊州刺史、柏仁子,謚曰懿。

孝伯少傳父業,博綜群言。

美風儀,動有法度。

從兄順言之於世祖,征為中散。

世祖見而異之,謂順曰:「真卿家千里駒也。」

遷秘書奏事中散,轉侍郎、光祿大夫,賜爵南昌子,加建威將軍,委以軍國機密,甚見親一寵一。

謀謨切秘,時人莫能知也。

遷北部尚書。

以頻從征伐規略之功,進爵壽光侯,加建義將軍。

真君末,車駕南伐,將出彭城。

劉義隆子安北將軍、徐州刺史、武陵王駿,遣將馬文恭率步騎萬餘至蕭城。

前軍擊破之,文恭走免,執其隊主蒯應。

義隆聞大駕南巡,又遣其弟太尉、江夏王義恭率眾赴彭城。

世祖至彭城,登亞父塚以望城內,遣送蒯應至小市門宣世祖詔,勞問義恭,並遣自陳蕭城之敗。

義恭等問應:「魏帝自來以不?」

應曰:「自來。」

又問:「今在何處?」

應曰:「在城西南。」

又問:「士馬多少?」

應曰:「中軍四十餘萬。」

駿遣人獻酒二器、甘蔗百梃,並請駱駝。

世祖明旦復登亞父塚,遣孝伯至小市,駿亦遣其長史張暢對孝伯。

孝伯遙問暢姓,暢曰:「姓張。」

孝伯曰:「是張長史也。」

暢曰:「君何得見識?」

孝伯曰:「既涉此境,何容不悉。」

暢問孝伯曰:「君復何姓?居何官也?」

孝伯曰:「我戎行一夫,何足致問。

然足與君相敵。」

孝伯曰:「主上有詔:『太尉、安北可暫出門,欲與相見,朕亦不攻彭城,何為勞苦將士,城上嚴備?』今遣賜駱駝及貂裘雜物。」

暢曰:「有詔之言,政可施於彼國,何得稱之於此?」

孝伯曰:「卿家太尉、安北,是人臣不?」

暢曰:「是也。」

孝伯曰:「我朝廷奄有萬國,率土之濱,莫敢不臣。

縱為鄰國之君,何為不稱詔於鄰國之臣?」

孝伯又問暢曰:「何至忽遽杜門絕橋?」

暢曰:「二王以魏帝壁壘未立,將士疲勞,此一精一甲十萬,人思致命,恐輕相凌踐,故且閉城耳。

待休息士馬,然後共治戰場,剋日交戲。」

孝伯曰:「令行禁止,主將常事,宜當以法裁物,何用廢橋杜門?窮城之中,復何以十萬誇大?我亦有良馬百萬,復可以此相矜。」

暢曰:「王侯設險,何但法令而已也。

我若誇君,當言百萬,所以言十萬者,正是二王左右素所畜養者耳。

此城內有數州士庶,工徒營伍猶所未論。

我本斗人,不鬥馬足。

且冀之北土,馬之所生,君復何以逸足見誇也?」

孝伯曰:「王侯設險,誠如來言,開閉有常,何為杜塞?絕橋之意,義在何也?此城守君之所習,野戰我之所長;我之恃馬,猶如君之恃城耳。」

城內有具思者,嘗至京師,義恭遣視之,思識是孝伯。

思前問孝伯曰:「李尚書行途有勞。」

孝伯曰:「此事應相與共知。」

思答曰:「緣共知,所以仰勞。」

孝伯曰:「感君至意。」

既開門,暢屏人卻仗,出受賜物。

孝伯曰:「詔以貂裘賜太尉,駱駝、騾、馬賜安北,蒲萄酒及諸食味當相與同進。」

暢曰:「二王敬白魏帝,知欲垂見,常願面接,但受命本朝,忝居籓任,人臣無境外之交,故無容私覿。」

義恭獻皮褲褶一具,駿奉酒二器、甘蔗百梃。

孝伯曰:「又有詔:『太尉、安北,久絕南信,殊當憂悒。

若欲遣信者,當為護送,脫須騎者,亦當以馬送之。

』」暢曰:「此方間路甚多,使命日夕往復,不復以此勞魏帝也。」

孝伯曰:「亦知有水路,似為白賊所斷。」

暢曰:「君著白衣,稱白賊也。」

孝伯大笑曰:「今之白賊,似異黃巾、赤眉。」

暢曰:「黃巾、赤眉,不在江南。」

孝伯曰:「雖不在江南,亦不離徐方也。」

孝伯曰:「向與安北相聞,何以久而不報?」

暢曰:「二王貴遠,啟聞為難。」

孝伯曰:「周公握發吐甫,二王何獨貴遠?」

暢曰:「握發吐餐,不謂鄰國之人也。」

孝伯曰:「本邦尚爾,鄰國彌應盡抱。

且賓至有禮,主人宜以禮接。」

暢曰:「昨見眾賓至門,未為有禮。」

孝伯曰:「非是賓至無禮,直是主人匆匆,無待賓調度耳。」

孝伯又言:「有詔:『程天祚一介常人,誠知非江南之選,近於汝一陽一,身被九一槍一,落在殷水,我使牽而出之。

凡人骨肉分張,並思集聚,聞其弟在此,如何不遣暫出?尋自令反,豈復苟留一人。

』」暢曰:「知欲程天祚兄弟集聚,已勒遣之,但其固辭不往。」

孝伯曰:「豈有子弟聞其父兄而反不肯相見,此便禽一獸之不若。

貴土風俗,何至如此?」

世祖又遣賜義恭、駿等氈各一領,鹽各九種,並胡豉。

孝伯曰:「有後詔:『凡此諸鹽,各有所宜。

白鹽食鹽,主上自食;黑鹽治腹脹氣滿,末之六銖,以酒而服;胡鹽治目痛;戎鹽治諸瘡;赤鹽、駁鹽、臭鹽、馬齒鹽四種,並非食鹽。

太尉、安北何不遣人來至朕間?彼此之情,雖不可盡,要復見朕小大,知朕老少,觀朕為人。

』」暢曰:「魏帝久為往來所具,李尚書親自銜命,不患彼此不盡,故不復遣信。」

義恭獻蠟燭十梃,駿獻錦一匹。

孝伯曰:「君南土士人,何為著屩?君而著此,將士雲何?」

暢曰:「士人之言,誠為多愧。

但以不武受命,統軍戎陳之間,不容緩服。」

孝伯曰:「永昌王自頃恆鎮長安,今領一精一騎八萬直造淮南,壽春亦閉門自固,不敢相御。

向送劉康祖首,彼之所見王玄謨,甚是所悉,亦是常才耳。

何意作如此任使,以致奔敗。

自入境七百餘里,主人竟不能一相拒抗。

鄒山之險,彼之所憑,前鋒始得接手,崔邪利便爾入一穴一,將士倒曳出之。

主上丐其生命,今從在此。

復何以輕脫,遣馬文恭至蕭縣,使望風退撓也。

彼之民人,甚相忿怨,言清平之時,賦我租帛,至有急難,不能相拯。」

暢曰:「知永昌已過淮南。

康祖為其所破,比有信使,無此消息。

王玄謨南土偏將,不謂為才,但以其北人,故為前驅引導耳。

大軍未至,而河冰向合,玄謨量宜反旆,未為失算,但因夜回歸,致戎馬驚亂耳。

我家懸瓠小城,陳憲小將,魏帝傾國攻圍,累旬不克。

胡盛之偏裨小帥,眾無三旅,始濟翮水,魏國君臣奔散,僅得免脫。

滑台之師,無所多愧。

鄒山小戍,雖有微險,河畔之民,多是新附,始慕政化,一奸一盜未息,示使崔邪利撫之而已。

今雖陷沒,何損於國。

魏帝自以十萬之師而制一崔邪利,乃復足言也?近聞蕭縣百姓並依山險,聊遣馬文恭以十隊迎之耳。

文恭前以三隊出,還走彼大營。

嵇玄敬以百舸至留城,魏軍奔敗。

輕敵致此,亦非所恤。

王境人民,列居河畔,二國交兵,當互加撫養。

而魏師入境,事生意外,官不負民,民亦何怨。

知入境七百里,無相捍拒,此自上由太尉神算,次在武陵聖略。

軍國之要,雖不預聞,然用兵有機間,亦不容相語。」

孝伯曰:「君藉此虛談,支離相對,可謂遁辭知其所窮。

且主上當不圍此城,自率眾軍直造瓜步。

南事若辦,城故不待攻圍;南行不捷,彭城亦非所欲也。

我今當南,欲飲馬江湖耳。」

暢曰:「去留之事,自適彼懷。

若魏帝遂得飲馬長江,便為無復天道。」

孝伯曰:「自北而南,實惟人化。

飲馬長江,豈獨天道?」

暢將還城,謂孝伯曰:「冀蕩定有期,相見無遠。

君若得還宋朝,今為相識之始。」

孝伯曰:「今當先至建業以待君耳。

恐爾日君與二王面縛請罪,不暇為容。」

孝伯風容閑雅,應答如流,暢及左右甚相嗟歎。

世祖大喜,進爵宣城公。

興安二年,出為使持節、散騎常侍、平西將軍、秦州刺史。

太安三年卒,高宗甚悼惜之。

贈鎮南大將軍、定州刺史,謚曰文昭公。

孝伯體度恢雅,明達政事,朝野貴賤,鹹推重之。

恭宗曾啟世祖廣徵俊秀,世祖曰:「朕有一孝伯,足治天下,何用多為?假復求訪,此人輩亦何可得。」

其見賞如此。

一性一方慎忠厚,每朝廷大事有不足,必手自書表,切言陳諫;或不從者,至於再三。

削滅稿草,家人不見。

公庭論議,常引綱紀,或有言事者,孝伯恣其所陳,假有是非,終不抑折。

及見世祖,言其所長,初不隱人姓名以為己善。

故衣冠之士,服其雅正。

自崔浩誅後,軍國之謀,鹹出孝伯。

世祖一寵一眷有亞於浩,亦以宰輔遇之。

獻替補闕,其跡不見,時人莫得而知也。

卒之日,遠近哀傷焉。

孝伯美名,聞於遐邇。

李彪使於江南,蕭賾謂之曰:「孝伯於卿遠近?」

其為遠人所知若此。

孝伯妻崔賾女,高明婦人,生一子元顯。

崔氏卒後,納翟氏,不以為妻也。

憎忌元顯,後遇劫,元顯見害,世雲翟氏所為也。

元顯志氣甚高,為時人所傷惜。

翟氏二子,安民、安上,並有風度。

安民,襲爵壽光侯,司徒司馬。

卒,贈郢州刺史。

無子,爵除。

安上,鉅鹿太守,亦早卒。

安民弟豹子,正光三年上書曰:

竊惟庸勳賞勞,有國恆典;興滅繼絕,哲後所先。

是以積德累忠,《春秋》許宥十世;立功著節,河山誓其永久。

伏惟世祖太武皇帝,英叡自天,籠罩日域;東清遼海,西定玉一門,凌滅漠北,飲馬江水。

臣亡父故尚書、宣城公先臣孝伯,冥基感會,邀幸昌辰,綢繆幃幄,繾綣侍從,廟算嘉謀,每蒙顧采。

於時儲後監國,奏請征賢,詔報曰:「朕有一孝伯,足以治天下,何用多為?」

其見委遇,乃至於此。

是用一寵一以元、凱,爵以公侯,詔冊曰:「江一陽一之巡,奇謀屢進;六師大捷,亦有勳焉。」

出內勤王,一寵一遇隆厚,方開大賞,而世祖登遐。

梓宮始遷,外任名岳。

高宗沖年纂運,未及追敘。

臣行舛百靈,先臣棄世,微績未甄,誠志長奪,搢紳僉傷早世,朝野鹹哀不永。

臣亡兄襲,無子封除。

永惟宗構,五情崩圮。

先臣榮一寵一前朝,勳書王府,同之常倫,爵封堙墜。

准古量今,實深荼苦。

竊惟朝例:廣川王遵、太原公元大曹等,並以勳重先朝,世絕繼祀,或以傍親,或聽弟襲,皆傳河山之功,垂不世之賞。

況先臣在蒙委任,運籌幃簾,勳著於中,聲傳於外。

事等功均,今古無易。

是以漢賞信布,裁重良平;魏酬張徐,不棄荀郭。

今數族追賞於先朝之世,先臣絕封於聖明之時,瞻流顧侶,存亡永恨。

竊見正始中,爰發存亡之詔,褒賢報功之旨。

熙平元年,故任城王澄所請十事,復新前澤,成一時之盛事,垂曠代之茂典。

凡在纓紱,誰不感慶?蓋以獎勸來今,垂范萬古。

且劉氏偽書,翻流上國,尋其訕謗,百無一實;前後使人,不書姓字,亦無名爵。

至於《張暢傳》中,略敘先臣對問,雖改脫略盡,自欲矜高;然逸韻難虧,猶見稱載,非直存益於時,沒亦有彰國美。

乞覽此書,昭然可見。

則微微衰構,重起一朝,先臣潛魂,結草於千載矣。

卒不得襲。

孝伯兄祥,字元善。

學傳家業,鄉一黨一宗之。

世祖詔州郡舉賢良,祥應貢,對策合旨,除中書博士。

時南土未賓,世祖親駕,遣尚書韓元興率眾出青州,以祥為軍司。

略地至於陳汝,淮北之民詣軍降者七千餘戶,遷之於兗豫之南,置淮一陽一郡以撫之,拜祥為太守,加綏遠將軍。

流民歸之者萬餘家,勸課農桑,百姓安業。

世祖嘉之,賜以衣馬。

遷河間太守,有威恩之稱。

太安中,征拜中書侍郎,民有千餘上書,乞留數年,高宗不許。

卒官,追贈定州刺史、平棘子,謚曰憲。

子安世,幼而聰悟。

興安二年,高宗引見侍郎、博士之子,簡其秀俊者欲為中書學生。

安世年十一,高宗見其尚小,引問之。

安世陳說祖父,甚有次第,即以為學生。

高宗每幸國學,恆獨被引問。

詔曰:「汝但守此,至大不慮不富貴。」

居父憂以孝聞。

天安初,拜中散,以溫敏敬慎,高宗親一愛一之。

累遷主客令。

蕭賾使劉纘朝貢。

安世美容貌,善舉止,纘等自相謂曰:「不有君子,其能國乎?」

纘等呼安世為典客。

安世曰:「三代不共禮,五帝各異樂。

安足以亡秦之官,稱於上國?」

纘曰:「世異之號,凡有幾也?」

安世曰:「周謂掌客,秦改典客,漢名鴻臚,今曰主客。

君等不欲影響文武,而慇勤亡秦。」

纘又指方山曰:「此山去燕然遠近?」

安世曰:「亦由石頭之於番禺耳。」

國家有江南使至,多出藏內珍物,令都下富室好容服者貨之,令使任情交易。

使至金玉肆問價,纘曰:「北方金玉大賤,當是山川所出?」

安世曰:「聖朝不貴金玉,所以賤同瓦礫。

又皇上德通神明,山不一愛一寶,故無川無金,無山無玉。」

纘初將大市,得安世言,慚而罷。

遷主客給事中。

時民困饑流散,豪右多有佔奪。

安世乃上疏曰:「臣聞量地畫野,經國大式;邑地相參,致治之本。

井稅之興,其來日久;田萊之數,制之以限。

蓋欲使土不曠功,民罔游力。

雄擅之家,不獨膏腴之美;單陋之夫,亦有頃畝之分。

所以恤彼貧微,抑茲貪慾,同富約之不均,一齊民於編戶。

竊見州郡之民,或因年儉流移,棄賣田宅,漂居異鄉,事涉數世。

三長既立,始返舊墟,廬井荒毀,桑榆改植。

事已歷遠,易生假冒。

強宗豪族,肆其侵凌,遠認魏晉之家,近引親舊之驗。

又年載稍久,鄉老所惑,群證雖多,莫可取據。

各附親知,互有長短,兩證徒具,聽者猶疑,爭訟遷延,連紀不判。

良疇委而不開,柔桑枯而不採,僥倖之徒興,繁多之獄作。

欲令家豐歲儲,人給資用,其可得乎!愚謂今雖桑井難復,宜更均量,審其徑術;令分藝有准,力業相稱,細民獲資生之利,豪右一靡一餘地之盈。

則無私之澤,乃播均於兆庶;如阜如山,可有積於比戶矣。

又所爭之田,宜限年斷,事久難明,悉屬今主。

然後虛妄之民,絕望於覬覦;守分之士,永免於凌奪矣。」

高祖深納之,後均田之制起於此矣。

出為安平將軍、相州刺史、假節、趙郡公。

敦勸農桑,禁斷一婬一祀。

西門豹、史起,有功於民者,為之修飾廟堂。

表薦廣平宋翻、一陽一平路恃慶,皆為朝廷善士。

初,廣平人李波,宗族強盛,殘掠生民。

前刺史薛道剽親往討之,波率其宗族拒戰,大破剽軍。

遂為逋逃之藪,公私成患。

百姓為之語曰:「李波小妹字雍容,褰裙逐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疊雙。

婦女尚如此,男子那可逢!」安世設方略誘波及諸子侄三十餘人,斬於鄴市,境內肅然。

以病免。

太和十七年卒於家。

安世妻博陵崔氏,生一子瑒。

崔氏以妒悍見出,又尚滄水公主,生二子:謐、郁。

瑒,字琚羅。

涉歷史傳,頗有文才,氣尚豪爽,公強當世。

延昌末,司徒行參軍,遷司徒長兼主簿。

太師、高一陽一王雍表薦瑒為其友,正主簿。

於時民多絕戶而為沙門。

瑒上言:「禮以教世,法導將來,跡用既殊,區流亦別。

故三千之罪,莫大不孝,不孝之大,無過於絕祀。

然則絕祀之罪,重莫甚焉。

安得輕縱背禮之情,而肆其向法之意也?正使佛道,亦不應然,假令聽然,猶須裁之以禮。

一身親老,棄家絕養,既非人理,尤乖禮情,堙滅大倫,且闕王貫。

交缺當世之禮,而求將來之益,孔子云『未知生,焉知死』,斯言之至,亦為備矣。

安有棄堂堂之政,而從鬼教乎!又今南服未靜,眾役仍煩,百姓之情,方多避役。

若復聽之,恐捐棄孝慈,比屋而是。」

沙門都統僧暹等忿瑒鬼教之言,以瑒為謗毀佛法,泣訴靈太后,太后責之。

瑒自理曰:「竊欲清明佛法,使道俗兼通,非敢排棄真學,妄為訾毀。

且鬼神之名,皆通靈達,稱自百代正典,敘三皇五帝,皆號為鬼。

天地曰神祇,人死曰鬼。

《易》曰『知鬼神之情狀』;周公自美,亦曰『能事鬼神』;《禮》曰『明則有禮樂,幽則有鬼神』。

是以明者為堂堂,幽者為鬼教。

佛非天非地,本出於人,應世導俗,其道幽隱,名之為鬼,愚謂非謗。

且心無不善,以佛道為教者,正可未達眾妙之門耳。」

靈太后雖知瑒言為允,然不免暹等之意,猶罰瑒金一兩。

轉尚書郎,加伏波將軍。

隨蕭寶夤西征,以瑒為統軍,假寧遠將軍。

瑒德洽鄉閭,招募雄勇,其樂從者數百騎,瑒傾家賑恤,率之西討。

寶夤見瑒至,乃拊瑒肩曰:「子遠來,吾事辦矣。」

故其下每有戰功,軍中號曰「李公騎」。

寶夤又啟瑒為左丞,仍為別將,軍機戎政,皆與參決。

寶夤又啟為中書侍郎。

還朝,除鎮遠將軍、岐州刺史,坐辭不赴任,免官。

建義初,於河一陰一遇害,時年四十王。

初贈鎮東將軍、尚書右僕射、殷州刺史;太昌中,重贈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冀州刺史。

瑒俶儻有大志,好飲酒,篤於親知,每謂弟郁曰:「士大夫學問,稽博古今而罷,何用專經為老博士也?」

與弟謐特相友一愛一,謐在鄉物故,瑒慟哭絕氣,久而方蘇,不食數日,期年之中,形骸毀悴。

人倫哀歎之。

瑒三子。

長子義盛,武定中,司徒倉曹參軍。

瑒弟謐,字永和。

在《逸士傳》。

謐弟郁,字永穆。

好學沉靜,博通經史。

自著作佐郎為廣平王懷友,懷深相禮遇。

時學士徐遵明教授山東,生徒甚盛,懷征遵明在館,令郁問其五經義例十餘條,遵明所答數條而已。

稍遷國子博士。

自國學之建,諸博士率不講說,朝夕教授,惟郁而已。

謙虛雅寬,甚有儒者之風。

遷廷尉少卿,加冠軍將軍,轉通直散騎常侍。

建義中,以兄瑒卒,遂撫育孤侄,歸於鄉里。

永熙初,除散騎常侍、大將軍、左光祿大夫、兼都官尚書,尋領給事黃門侍郎。

三年春,於顯一陽一殿講《禮》,詔郁執經,解說不窮,群難鋒起,無廢談笑。

出帝及諸王公凡預聽者,莫不嗟善。

尋病卒,贈散騎常侍、都督定冀相滄殷五州軍事、驃騎大將軍、尚書左僕射、儀同三司、定州刺史。

子士謙,儀同開府參軍事。

李沖,字思順,隴西人,敦煌公寶少子也。

少孤,為長兄滎一陽一太守承所攜訓。

承常言:「此兒器量非恆,方為門戶所寄。」

沖沉雅有大量,隨兄至官。

是時牧守子弟多侵亂民庶,輕有乞奪,沖與承長子韶獨清簡皎然,無所求取,時人美焉。

顯祖末,為中書學生。

沖善交遊,不妄戲雜,流輩重之。

高祖初,以例遷秘書中散,典禁中文事,以修整敏惠,漸見一寵一待。

遷內秘書令、南部給事中。

舊無三長,惟立宗主督護,所以民多隱冒,五十、三十家方為一戶。

沖以三正治民,所由來遠,於是創三長之制而上之。

文明太后覽而稱善,引見公卿議之。

中書令鄭羲、秘書令高祐等曰:「沖求立三長者,乃欲混天下一法。

言似可用,事實難行。」

羲又曰:「不信臣言,但試行之。

事敗之後,當知愚言之不謬。」

太尉元丕曰:「臣謂此法若行,於公私有益。」

咸稱方今有事之月,校比民戶,新舊未分,民必勞怨。

請過今秋,至冬閒月,徐乃遣使,於事為宜。

沖曰:「民者,冥也,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若不因調時,百姓徒知立長校戶之勤,未見均徭省俺之益,心必生怨。

宜及課調之月,令知賦稅之均。

既識其事,又得其利,因民之欲,為之易行。」

著作郎傅思益進曰:「民俗既異,險易不同,九品差調,為日已久,一旦改法,恐成擾亂。」

太后曰:「立三長,則課有常准,賦有恆分;苞廕之戶可出,僥倖之人可止。

何為而不可?」

群議雖有乖異,然惟以變法為難,更無異義。

遂立三長,公私便之。

遷中書令,加散騎常侍,給事中如故。

尋轉南部尚書,賜爵順一陽一侯。

沖為文明太后所幸,恩一寵一日盛,賞賜月至數十萬,進爵隴西公,密緻珍寶御物以充其第,外人莫得而知焉。

沖家素清貧,於是始為富室。

而謙以自牧,積而能散,近自姻族,逮於鄉閭,莫不分及。

虛己接物,垂念羈寒,衰舊淪屈,由之躋敘者,亦以多矣。

時以此稱之。

初,沖兄佐與河南太守來崇同自涼州入國,素有微嫌。

佐因緣成崇罪,餓死獄中。

後崇子護又糾佐贓罪,佐及沖等悉坐幽系,會赦乃免,佐甚銜之。

至沖一寵一貴,綜攝內外,護為南部郎,深慮為沖所陷,常求退避,而沖每慰撫之。

護後坐贓罪,懼必不濟。

沖乃具奏與護本末嫌隙,乞原恕之,遂得不坐。

沖從甥一陰一始孫孤貧,往來沖家,至如子侄。

有人求官,因其納馬於沖,始孫輒受而不為言。

後假方便,借沖此馬,馬主見沖乘馬而不得官,後乃自陳始末。

沖聞之,大驚,執始孫以狀款奏,始孫坐死。

其處要自厲,不念一愛一惡,皆此類也。

是時循舊,王公重臣皆呼其名,高祖常謂沖為中書而不名之。

文明太后崩後,高祖居喪引見,待接有加。

及議禮儀律令,潤飾辭旨,刊定輕重,高祖雖自下筆,無不訪決焉。

沖竭忠奉上,知無不盡,出入憂勤,形於顏色;雖舊臣戚輔,莫能逮之,無不服其明斷慎密而歸心焉。

於是天下翕然,及殊方聽望,鹹宗奇之。

高祖亦深相仗信,親敬彌甚,君臣之間,情義莫二。

及改置百司,開建五等,以沖參定典式,封滎一陽一郡開國侯,食邑八百戶,拜廷尉卿。

尋遷侍中、吏部尚書、鹹一陽一王師。

東宮既建,拜太子少傅。

高祖初依《周禮》,置夫、嬪之列,以沖女為夫人。

詔曰:「昔軒皇誕御,垂棟宇之構;爰歷三代,興宮觀之式。

然茅茨土階,昭德於上代;層台廣廈,崇威於中業。

良由文質異宜,華樸殊禮故也。

是以周成繼業,營明堂於東都;漢祖聿興,建未央於鹹鎬。

蓋所以尊嚴皇威,崇重帝德,豈好奢惡儉,苟敝民力者哉?我皇運統天,協纂乾歷,銳意四方,未遑建制,宮室之度,頗為未允。

太祖初基,雖粗有經式,自茲厥後,復多營改。

至於三元慶饗,萬國充庭,觀光之使,具瞻有闕。

朕以寡德,猥承洪緒,運屬休期,事鍾昌運,宜遵遠度,式茲宮宇。

指訓規模,事昭於平日;明堂、太廟,已成於昔年。

又因往歲之豐資,藉民情之安逸,將以今春營改正殿。

違犯時令,行之惕然。

但朔土多寒,事殊南夏,自非裁度當春,興役徂暑,則廣制崇基,莫由克就。

成功立事,非委賢莫可;改制規模,非任能莫濟。

尚書沖器懷淵博,經度明遠,可領將作大匠;司空、長樂公亮,可與大匠共監興繕。

其去故崇新之宜,修復太極之制,朕當別加指授。」

車駕南伐,加沖輔國大將軍,統眾翼從。

自發都至於洛一陽一,霖雨不霽,仍詔六軍發軫。

高祖戎服執鞭御馬而出,群臣啟顙於馬首之前。

高祖曰:「長驅之謀,廟算已定,今大將軍進,公等更欲何雲?」

衝進曰:「臣等不能折衝帷幄,坐制四海,而令南有竊號之渠,實臣等之咎。

陛下以文軌未一,親勞聖駕,臣等誠思亡軀盡命,效死戎行。

然自離都一婬一雨,士馬困弊,前路尚遙,水潦方甚。

且伊洛境內,小水猶尚致難,況長江浩汗,越在南境。

若營舟楫,必須停滯,師老糧乏,進退為難,矜喪反旆,於義為允。」

高祖曰:「一同之意,前已具論。

卿等正以水雨為難,然天時頗亦可知。

何者?夏既炎旱,秋故雨多,玄冬之初,必當開爽。

比後月十間,若雨猶不已,此乃天也,脫於此而晴,行則無害。

古不伐喪,謂諸侯同軌之國,非王者統一之文。

已至於此,何容停駕?」

沖又進曰:「今者之舉,天下所不願,唯陛下欲之。

漢文言:吾獨乘千里馬,竟何至也?臣有意而無其辭,敢以死請。」

高祖大怒曰:「方欲經營宇宙,一同區域,而卿等儒生,屢疑大計,斧鉞有常,卿勿復言!」策馬將出。

於是大司馬、安定王休,兼左僕射、任城王澄等並慇勤泣諫。

高祖乃諭群臣曰:「今者興動不小,動而無成,何以示後?苟欲班師,無以垂之千載。

朕仰惟遠祖,世居幽漠,違眾南遷,以享無窮之美,豈其無心,輕遺陵壤?今之君子,寧獨有懷?當由天工人代、王業須成故也。

若不南鑾,即當移都於此,光宅土中,機亦時矣,王公等以為何如?議之所決,不得旋踵。

欲遷者左,不欲者右。」

安定王休等相率如右。

南安王楨進曰:「夫愚者暗於成事,智者見於未萌。

行至德者不議於俗,成大功者不謀於眾,非常之人乃能非常之事。

廓神都以延王業,度土中以制帝京,周公啟之於前,陛下行之於後,固其宜也。

且天下至重,莫若皇居,人之所貴,寧如遺體?請上安聖躬,下慰民望,光宅中原,輟彼南伐。

此臣等願言,蒼生幸甚。」

群臣鹹唱「萬歲」。

高祖初謀南遷,恐眾心戀舊,乃示為大舉,因以協定群情,外名南伐,其實遷也。

舊人懷土,多所不願,內憚南征,無敢言者,於是定都洛一陽一。

沖言於高祖曰:「陛下方修周公之制,定鼎成周。

然營建六寢,不可游駕待就;興築城郛,難以馬上營訖。

願暫還北都,令臣下經造,功成事訖,然後備文物之章,和玉鑾之響,巡時南徙,軌儀土中。」

高祖曰:「朕將巡省方岳,至鄴小停,春始便還未宜。」

遂不歸北。

尋以沖為鎮南將軍,侍中、少傅如故,委以營構之任。

改封一陽一平郡開國侯,邑戶如先。

車駕南伐,以沖兼左僕射,留守洛一陽一。

車駕渡淮,別詔安南大將軍元英、平南將軍劉藻討漢中,召雍涇岐三州兵六千人擬戍南鄭,克城則遣。

沖表諫曰:「秦州險厄,地接羌夷,自西師出後,餉援連續,加氐胡叛逆,所在奔命,運糧擐甲,迄茲未已。

今復豫差戍卒,懸擬山外,雖加優復,恐猶驚駭,脫終攻不克,徒動民情,連胡結夷,事或難測。

輒依旨密下刺史,待軍克鄭城,然後差遣,如臣愚見,猶謂未足。

何者?西道險厄,單徑千里。

今欲深戍絕界之外,孤據群賊之口,敵攻不可卒援,食盡不可運糧。

古人有言:『雖鞭之長,不及馬腹』,南鄭於國,實為馬腹也。

且昔人攻伐,或城降而不取;仁君用師,或撫民而遺地。

且王者之舉,情在拯民;夷寇所守,意在惜地。

校之二義,德有淺深。

惠聲已遠,何遽於一城哉?且魏境所掩,九州過八,民人所臣,十分而九。

所未民者,惟漠北之與江外耳。

羈之在近,豈急急於今日也?宜待大開疆宇,廣拔城聚,多積資糧,食足支敵,然後置邦樹將,為吞併之舉。

今鍾離、壽一陽一,密邇未拔;諸城、新野,跬步弗降。

所克者捨之而不取,所降者撫之而旋戮。

東道既未可以近力守,西蕃寧可以遠兵固?若果欲置者,臣恐終以資敵也。

又今建都土中,地接寇壤,方須大收死士,平蕩江會。

輕遣單寡,棄令陷沒,恐後舉之日,眾以留守致懼,求其死效,未易可獲。

推此而論,不戍為上。」

高祖從之。

車駕還都,引見沖等,謂之曰:「本所以多置官者,慮有令僕闇弱,百事稽壅。

若明獨聰專,則權勢大並。

今朕雖不得為聰明,又不為劣暗,卿等不為大賢,亦不為大惡。

且可一兩年許,少置官司。」

高祖自鄴還京,泛舟洪池,乃從容謂沖曰:「朕欲從此通渠於洛,南伐之日,何容不從此入洛,從洛入河,從河入汴,從汴入清,以至於淮?下船而戰,猶開一戶而鬥,此乃軍國之大計。

今溝渠若須二萬人以下、六十日有成者,宜以漸修之。」

沖對曰:「若爾,便是士無遠涉之勞,戰有兼人之力。」

遷尚書僕射,仍領少傅。

改封清淵縣開國侯,邑戶如前。

及太子恂廢,沖罷少傅。

高祖引見公卿於清徽堂,高祖曰:「聖人之大寶,惟位與功,是以功成作樂,治定制禮。

今徙極中天,創居嵩洛,雖大構未成,要自條紀略舉。

但南有未賓之豎,兼凶蠻密邇,朕夙夜悵惋,良在於茲。

取南之計決矣,朕行之謀必矣。

若依近代也,則天子下帷深宮之內;准上古也,則有親行,祚延七百。

魏晉不征,旋踵而殞,祚之修短,在德不在征。

今但以行期未知早晚。

知幾其神乎,朕既非神,焉能知也。

而頃來一陰一陽一卜術之士,鹹勸朕今征必克。

此既家國大事,宜共君臣各盡所見,不得以朕先言,便致依違,退有同異。」

沖對曰:「夫征戰之法,先之人事,然後卜筮。

今卜筮雖吉,猶恐人事未備。

今年秋稔,有損常實,又京師始遷,眾業未定,加之征戰,以為未可。

宜至來秋。」

高祖曰:「僕射之言,非為不合。

朕意之所慮,乃有社稷之憂。

然咫尺寇戎,無宜自安,理須如此。

僕射言人事未從,亦不必如此。

朕去十七年,擁二十萬眾,行不出畿甸,此人事之盛,而非天時。

往年乘機,天時乃可,而闕人事,又致不捷。

若待人事備,復非天時,若之何?如僕射之言,便終無征理。

朕若秋行無克捷,三君子並付司寇。

不可不人盡其心。」

罷議而出。

後世宗為太子,高祖宴於清徽堂。

高祖曰:「皇儲所以纂歷三才,光昭七祖,斯乃億兆鹹悅,天人同泰,故延卿就此一宴,以暢忻情。」

高祖又曰:「天地之道,一盈一虛,豈有常泰。

天道猶爾,況人事乎?故有升有黜,自古而然。

悼往欣今,良用深歎。」

沖對曰:「東暉承儲,蒼生鹹幸。

但臣前忝師傅,弗能弼諧,仰慚天日,慈造寬含,得預此宴,慶愧交深。」

高祖曰:「朕尚不能革其昏,師傅何勞愧謝也。」

後尚書疑元拔、穆泰罪事,沖奏曰:「前彭城鎮將元拔與穆泰同逆,養子降壽宜從拔罪。

而太尉、鹹一陽一王禧等,以為律文養子而為罪,父及兄弟不知情者不坐。

謹審律意,以養子於父非天一性一,於兄弟非同氣,敦薄既差,故刑典有降;是以養子雖為罪,而父兄不預。

然父兄為罪,養子不知謀,易地均情,豈獨從戮乎?理固不然。

臣以為:依據律文,不追戮於所生,則從坐於所養,明矣。

又律惟言父不從子,不稱子不從父,當是優尊厲卑之義。

臣禧等以為:『律雖不正見,互文起制,於乞也舉父之罪,於養也見子坐,是為互起。

互起兩明,無罪必矣。

若以嫡繼,養與生同,則父子宜均,只明不坐。

且繼養之注云:若有別制,不同此律。

又令文云:諸有封爵,若無親子,及其身卒,雖有養繼,國除不襲。

是為有福不及己,有罪便預坐。

均事等情,律令之意,便相矛盾。

伏度律旨,必不然也。

』臣沖以為:指例條尋,罪在無疑,准令語情,頗亦同式。」

詔曰:「僕射之議,據律明矣;太尉等論,於典矯也。

養所以從戮者,緣其已免所生,故不得復甄於所養。

此獨何福,長處吞舟?於國所以不襲者,重列爵,特立制,因天之所絕,推而除之耳,豈復報對刑賞?於斯則應死,可特原之。」

沖機敏有巧思。

北京明堂、圓丘、太廟,及洛都初基,安處郊兆,新起堂寢,皆資於沖。

勤志強力,孜孜無怠,旦理文簿,兼營匠制,几案盈積,剞劂在手,終不勞厭也。

然顯貴門族,務益六姻,兄弟子侄,皆有爵官,一家歲祿,萬匹有餘;是其親者,雖復癡聾,無不超越官次。

時論亦以此少之。

年才四十,而鬢鬚班白,姿貌豐美,未有衰狀。

李彪之入京也,孤微寡援,而自立不群,以沖好士,傾心宗附。

沖亦重其器學,禮而納焉,每言之於高祖,公私共相援益。

及彪為中尉兼尚書,為高祖知待,便謂非復藉沖,而更相輕背,惟公坐斂袂而已,無復宗敬之意也。

沖頗銜之。

後高祖南征,沖與吏部尚書、任城王澄並以彪倨傲無禮,遂禁止之。

奏其罪狀,沖手自作,家人不知,辭甚激切,因以自劾。

高祖覽其表,歎悵者久之,既而曰:「道固可謂溢也,僕射亦為滿矣。」

沖時震怒,數數責彪前後愆悖,瞋目大呼,投折几案。

盡收御史,皆泥首面縛,詈辱肆口。

沖素一性一溫柔,而一旦暴恚,遂發病荒悸,言語亂錯,猶扼腕叫詈,稱李彪小人。

醫藥所不能療,或謂肝藏傷裂。

旬有餘日而卒,時年四十九。

高祖為舉哀於懸瓠,發聲悲泣,不能自勝。

詔曰:「沖貞和資一性一,德義樹身,訓業自家,道素形國。

太和之始,朕在弱齡,早委機密,實康時務。

鴻漸瀍洛,朝選開清,升冠端右,惟允出納。

忠肅柔明,足敷睿范,仁恭信惠,有結民心。

可謂國之賢也,朝之望也。

方升一寵一秩,以旌功舊,奄致喪逝,悲痛於懷。

既留勤應陟,兼良宿宜褒,可贈司空公,給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贈錢三十萬、布五百匹、蠟三百斤。」

有司奏謚曰文穆。

葬於覆舟山,近杜預塚,高祖之意也。

後車駕自鄴還洛,路經沖墓,左右以聞,高祖臥疾望墳,掩泣久之。

詔曰:「司空文穆公,德為時宗,勳簡朕心,不幸徂逝,托墳邙嶺,旋鑾覆舟,躬睇塋域,悲仁惻舊,有慟朕衷。

可遣太牢之祭,以申吾懷。」

及與留京百官相見,皆敘沖亡沒之故,言及流涕。

高祖得留台啟,知沖患狀,謂右衛宋弁曰:「僕射執我樞衡,總釐朝務,清儉居躬,知一寵一已久。

朕以仁明忠雅,委以台司之寄,使我出境無後顧之憂,一朝忽有此患,朕甚懷愴慨。」

其相痛惜如此。

沖兄弟六人,四母所出,頗相忿鬩。

及沖之貴,封祿恩賜皆以共之,內外輯睦。

父亡後同一居二十餘年,至洛乃別第宅,更相友一愛一,久無間然。

皆沖之德也。

始沖之見私一寵一也,兄子韶恆有憂色,慮致傾敗。

後榮名日顯,稍乃自安。

而沖明目當官,圖為己任,自始迄終,無所避屈。

其體時推運,皆此類也。

子延寔等,語在《外戚傳》。

史臣曰:燕趙信多奇士。

李孝伯風範鑒略,蓋亦過人遠甚。

世祖雄猜嚴斷,崔浩已見誅夷。

而入參心膂,出干政事,獻可替否,無際可尋,故能從容任遇,以功名始卒。

其智器固以優乎?安世識具通雅,時干之良。

瑒以豪俊達,郁則儒博顯。

李沖早延一寵一眷,入干腹心,風一流識業,固乃一時之秀。

終協契聖主,佐命太和,位當端揆,身任梁棟,德洽家門,功著王室。

蓋有魏之亂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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