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書
列傳第六十二 爾朱榮
爾朱榮,字天寶,北秀容人也。
其先居於爾朱川,因為氏焉。
常領部落,世為酋帥。
高祖羽健,登國初為領民酋長,率契胡武士千七百人從駕平晉一陽一,定中山。
論功拜散騎常侍。
以居秀容川,詔割方三百里封之,長為世業。
太祖初以南秀容川原沃衍,欲令居之。
羽健曰:「臣家世奉國,給侍左右。
北秀容既在剷內,差近京師,豈以沃脊更遷遠地?」
太祖許之。
所居之處,曾有狗氐地,因而穿之,得甘泉焉,至今名狗氐泉。
羽健,世祖時卒。
曾祖郁德,祖代勤,繼為領民酋長。
代勤,世祖敬哀皇后之舅。
以外親兼數征伐有功,給復百年,除立義將軍。
曾圍山而獵,部民射獸,誤中其髀,代勤仍令拔箭,竟不推問,曰:「此既過誤,何忍加罪?」
部內聞之,鹹感其意。
高宗末,假寧南將軍,除肆州刺史。
高祖賜爵梁郡公。
以老致仕,歲賜帛百匹以為常。
年九十一,卒。
賜帛五百匹、布二百匹,贈鎮南將軍、并州刺史,謚曰莊。
孝莊初,榮有翼戴之勳,追贈太師、司徒公、錄尚書事。
父新興,太和中,繼為酋長。
家世豪擅,財貨豐嬴。
曾行馬群,見一白蛇,頭有兩角,游於馬前。
新興異之,謂曰:「爾若有神,令我畜牧蕃息。」
自是之後,日覺滋盛,牛羊駝馬,色別為群,谷量而已。
朝廷每有征討,輒獻私馬,兼備資糧,助裨軍用。
高祖嘉之,除右將軍、光祿大夫。
及遷洛後,特聽冬朝京師,夏歸部落。
每入朝,諸王公朝貴競以珍玩遺之,新興亦報以名馬。
轉散騎常侍、平北將軍、秀容第一領民酋長。
新興每春秋二時,恆與妻子閱畜牧於川澤,射獵自娛。
肅宗世,以年老啟求傳爵於榮,朝廷許之。
正光中卒,年七十四。
贈散騎常侍、平北將軍、恆州刺史,謚曰簡。
孝莊初,贈假黃鉞、侍中、太師、相國、西河郡王。
榮潔白,美容貌,幼而神機明決。
及長,好射獵,每設圍誓眾,便為軍陳之法,號令嚴肅,眾莫敢犯。
秀容界有池三所,在高山之上,清深不測,相傳曰祁連池,魏言天池也。
父新興,曾與榮游池上,忽聞簫鼓之音。
新興謂榮曰:「古老相傳,凡聞此聲皆至公輔。
吾今年已衰暮,當為汝耳。
汝其勉之。」
榮襲爵後,除直寢、游擊將軍。
正光中,四方兵起,遂散畜牧,招合義勇,給其衣馬。
蠕蠕主阿那瑰寇掠北鄙,詔假榮節、冠軍將軍、別將,隸都督李崇北征。
榮率其所部四千人追擊,度磧,不及而還。
秀容內附胡民乞扶莫於破郡殺太守;南秀容牧子萬子乞真反叛,殺太僕卿陸延;并州牧子素和婆崙嶮作逆;榮並前後討平之。
遷直閣將軍、冠軍將軍,仍別將。
內附叛胡乞、步落堅胡劉阿如等作亂瓜肆,敕勒北列步若反於沃一陽一,榮並滅之。
以功封安平縣開國侯,食邑一千戶。
尋加通直散騎常侍。
敕勒斛律洛一陽一作逆桑乾西,與費也頭牧子迭相掎角,榮率騎破洛一陽一於深井,遂牧子於河西。
進號平北將軍、光祿大夫,假安北將軍,為北道都督。
尋除武衛將軍,俄加使持節、安北將軍、都督恆朔討虜諸軍、假撫軍將軍,進封博陵郡公,增邑五百戶。
其梁郡前爵,聽賜第二子。
時榮率眾至肆州,刺史尉慶賓畏惡之,閉城不納。
榮怒,攻拔之,乃署其從叔羽生為刺史,執慶賓於秀容。
自是榮兵威漸盛,朝廷亦不能罪責也。
尋除鎮北將軍。
鮮於修禮之反也,榮表東討,復進號征東將軍、右衛將軍、假車騎將軍、都督並肆汾廣恆雲六州諸軍事,進為大都督,加金紫光祿大夫。
時杜洛周陷中山,於時車駕聲將北討,以榮為左軍,不行。
及葛榮吞洛周,凶勢轉盛。
榮恐其南一逼一鄴城,表求遣騎三千東援相州,肅宗不許。
又遷車騎將軍、右光祿大夫,尋進位儀同三司。
榮以山東賊盛,慮其西逸,乃遣兵固守滏口以防之。
復上書曰:「臣前以二州頻反,大軍喪敗,河北無援,實慮南侵;故令一精一騎三千出援相州,京師影響,斷其南望,賊聞此眾,當亦息圖。
使還,奉敕云:『念生梟戮,寶夤受擒,丑奴、明達,並送誠款,三輔告謐,關隴載寧。
費穆虎旅,大翦妖蠻;兩絳狂蜀,漸已稽顙。
』又承北海王顥率眾二萬出鎮相州。
北海皇孫,名位崇重,鎮撫鄴城,實副群望。
惟願廣其配衣,及機早遣。
今關西雖平,兵未可役,山南鄰賊,理無發召,王師雖眾,頻被摧北,人情危怯,實謂難用,若不更思方略,無以萬全。
如臣愚量,蠕蠕主阿那瑰荷國厚恩,未應忘報,求乞一使慰喻那瑰。
即遣發兵東引,直趣下口,揚威振武,以躡其背;北海之軍,鎮撫相部,嚴加警備,以當其前;臣麾下雖少,輒盡力命,自井陘以北,隘口以西,分防險要,攻其肘腋。
葛榮雖並洛周,威恩未著,人類差異,形勢可分。」
於是榮遂嚴勒部曲,廣召義勇,北捍馬邑,東塞井陘。
尋屬肅宗崩,事出倉卒。
榮聞之大怒,謂鄭儼、徐紇為之,與元天穆等密議稱兵,入匡朝廷,討定之。
乃抗表曰:「伏承大行皇帝,背棄萬方,奉諱號踴,五內摧剝。
仰尋詔旨,實用驚惋。
今海內草草,異口一言,皆雲大行皇帝,鴆毒致禍。
臣等外聽訟言,內自追測。
去月二十五日聖體康悆,至於二十六日奄忽升遐。
即事觀望,實有所惑。
且天子寢疾,侍臣不離左右,親貴名醫,瞻仰患狀,面奉音旨,親承顧托。
豈容不豫初不召醫,崩棄曾無親奉,欲使天下不為怪愕,四海不為喪氣,豈可得乎?復皇后女生,稱為儲兩,疑惑朝野,虛行慶宥。
宗廟之靈見欺,兆民之望已失;使七百危於累一卵一,社稷墜於一朝。
方選君嬰孩之中,寄治一乳一抱之日,使一奸一豎專朝,賊臣亂紀,惟欲指影以行權,假形而弄詔,此則掩眼捕雀,塞耳盜鐘。
今秦隴塵飛,趙魏霧合,寶夤、丑奴勢一逼一豳雍,葛榮、就德憑陵河海,楚兵吳卒密邇在郊。
古人有言:邦之不臧,鄰之福也。
一旦聞此,誰不窺窬?竊惟大行皇帝,聖德馭宇,繼體正君,猶邊烽迭舉,妖寇不滅,況今從佞臣之計,隨親戚之談,舉潘嬪之女以誑百姓,奉未言之兒而臨四海,欲使海內安乂,愚臣所未聞也。
伏願留聖善之慈,回須臾之慮,照臣忠誠,錄臣至款,聽臣赴闕,預參大議,問侍臣帝崩之由,訪禁旅不知之狀,以徐、鄭之徒付之司敗,雪同天之恥,謝遠近之怨。
然後更召宗親,推其年德,聲副遐邇,改承寶祚,則四海更蘇,百姓幸甚。」
於是遂勒所統將赴京師。
靈太后甚懼,詔以李神軌為大都督,將於大行杜防。
榮抗表之始,遣從子天光、親信奚毅及倉頭王相入洛,與從弟世隆密議廢立。
天光乃見莊帝,具論榮心,帝許之。
天光等還北,榮發晉一陽一。
猶疑所立,乃以銅鑄高祖及鹹一陽一王禧等六王子孫像,成者當奉為主,惟莊帝獨就。
師次河內,重遣王相密來奉迎,帝與兄彭城王劭、弟始平王子正於高渚潛渡以赴之。
榮軍將士咸稱萬歲。
於時武泰元年四月九日也。
十一日,榮奉帝為主,詔以榮為使持節、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開府、兼尚書令、領軍將軍、領左右、太原王,食邑二萬戶。
十二日,百官皆朝於行宮。
十三日,榮惑武衛將軍費穆之說,乃引迎駕百官於行宮西北,雲欲祭天。
朝士既集,列騎圍繞,責天下喪亂,明帝卒崩之由,雲皆緣此等貪虐,不相匡弼所致。
因縱兵亂害,王公卿士皆斂手就戮,死者千三百餘人。
皇弟、皇兄並亦見害,靈太后、少主其日暴崩。
榮遂有大志,令御史趙元則造禪文,遣數十人遷帝於河橋。
至夜四更中,復奉帝南還營幕。
帝憂憤無計,乃令人喻旨於榮曰:「帝王迭襲,盛衰無常,既屬屯運,四方瓦解。
將軍仗義而起,前無橫陳,此乃天意,非人力也。
我本相投,規存一性一命,帝王重位,豈敢妄希?直是將軍見一逼一,權順所請耳。
今璽運已移,天命有在,宜時即尊號。
將軍必若推而不居,存魏社稷,亦任更擇親賢,共相輔戴。」
榮既有異圖,遂鑄金為己像,數四不成。
時幽州人劉靈助善卜占,為榮所信,言天時人事必不可爾。
榮亦一精一神恍惚,不自支持,久而方悟,遂便愧悔。
於是獻武王、榮外兵參軍司馬一子如等切諫,陳不可之理。
榮曰:「愆誤若是,惟當以死謝朝廷。
今日安危之機,計將何出?」
獻武王等曰:「未若還奉長樂,以安天下。」
於是還奉莊帝。
十四日,輿駕入宮。
於時或雲榮欲遷都晉一陽一,或雲欲肆兵大掠,迭相驚恐,人情駭震,京邑士子不一存,率皆逃竄,無敢出者。
直衛空虛,官守廢曠。
榮聞之,上書曰:「臣世荷蕃寄,征討累年,奉忠王室,志存效死。
直以太后一婬一亂,孝明暴崩,遂率義兵,扶立社稷。
陛下登祚之始,人情未安,大兵交際,難可齊一,諸王朝貴,橫死者眾,臣今粉軀不足塞往責以謝亡者。
然追榮褒德,謂之不朽,乞降天慈,微申私責。
無上王請追尊帝號,諸王、刺史乞贈三司,其位班三品請贈令僕,五品之官各贈方伯,六品已下及白民贈以鎮郡。
諸死者無後聽繼,即授封爵。
均其高下,節級別科,使恩洽存亡,有慰生死。」
詔曰:「覽表不勝鯁塞。
朕德行無感,致茲酷濫,尋繹往事,實切於懷。
可如所表。」
自茲已後,贈終叨濫,庸人賤品,動至大官,為識者所不貴。
武定中,齊文襄王始革其失,追褒有典焉。
榮啟帝遣使循城勞問,於是人情遂安,朝士逃亡者亦稍來歸闕。
榮又奏請番直,朔望之日引見三公、令僕、尚書、九卿及司州牧、河南尹、洛一陽一河一陰一執事之官,參論國治,經綸王道,以為常式。
五月,榮還晉一陽一。
七月,詔曰:「乾坤統物,星像贊其功;皇王御運,股肱匡其業。
是以周道中缺,齊晉立濟世之忠;殷祚或虧,彭韋振救時之節。
自前朝失御,厄運荐臻,太原王榮爰戴朕躬,推臨萬國,勳逾伊霍,功格二儀,王室不壞,伊人是賴。
可柱國大將軍、兼錄尚書事,余如故。」
時葛榮將向京師,眾號百萬。
相州刺史李神軌閉門自守。
賊鋒已過汲郡,所在村塢悉被殘略。
榮啟求討之。
九月,乃率一精一騎七千,馬皆有副,倍道兼行,東出滏口。
葛榮為賊既久,橫行河北,時眾寡非敵,議者謂無制賊之理。
葛榮聞之,喜見於色,乃令其眾曰:「此易與耳。
諸人俱辦長繩,至便縛取。」
葛榮自鄴以北列陳數十里,箕張而進。
榮潛軍山谷為奇兵,分督將已上三人為一處,處有數百騎,令所在揚塵鼓噪,使賊不測多少。
又以人馬一逼一戰,刀不如棒,密勒軍士馬上各繼神棒一枚,置於馬側。
至於戰時,不聽斬級,以棒一棒之而已,慮廢騰遂也。
乃分命壯勇所當衝突,號令嚴明,戰士同奮。
榮身自陷陳,出於賊後,表裡合擊,大破之。
於陳擒葛榮,餘眾悉降。
榮以賊徒既眾,若即分割,恐其疑懼,或更結聚,乃普告勒,各從所樂,親屬相隨,任所居止。
於是群情喜悅,登即四散,數十萬眾,一朝散盡。
待出百里之外,乃始分道押領,隨便安置,鹹得其宜。
擢其渠帥,量才授用,新附者鹹安。
時人服其處分機速。
乃檻車送葛榮赴闕。
詔曰:「功格天地,錫命之位必崇;道濟生民,褒賞之名宜大。
是以有莘贊亳,不次之號爰歸;渭叟翼周,殊世之班載集。
況導源積石,襲構昆山,門踵英猷,弼成鴻業,抗高天之摧柱,振厚地之絕維,德冠五侯,勳高九伯者哉!太原王榮代荷蕃一寵一,世載忠烈,入匡頹運,出剿元兇。
使積年之霧,倏焉滌蕩;數載之塵,一朝清謐。
燕恆既泰,趙魏還蘇,比績況功,古今莫二。
若不式稽舊典,增是禮數,將何以昭德報功,遠明國范?可大丞相、都督河北畿外諸軍事,增邑一萬戶,通前三萬,余官悉如故。」
初,榮之將討葛榮也,軍次襄垣,遂令軍士列圍大獵。
有雙兔起於馬前,榮乃躍馬彎弓而誓之曰:「中之則擒葛榮,不中則否。」
既而並應弦而殪,三軍鹹悅。
及破賊之後,即命立碑於其所,號「雙兔碑」。
榮將戰之夜,夢一人從葛榮索千牛刀,而葛榮初不肯與。
此人自稱:我是道武皇帝,汝何敢違!梆榮乃奉刀,此人手持授榮。
既寤而喜,自知必勝。
又詔曰:「我皇魏道契神元,德光靈范,源先二象,化穆三才。
玉歷與日月惟休,金鼎共乾坤俱永。
而正光之末,皇運時屯,百揆鹹亂,九宮失敘,朝野撫膺,士女嗟怨,遂使四海土崩,九區瓦解。
逆賊杜周,虔劉燕代;妖寇葛榮,假噬魏趙。
常山、易水,戎鼓夜驚;冰井、叢台,胡塵晝合。
朔南久已丘墟,河北殆成灰燼。
宗廟懷匪安之慮,社稷急不測之憂。
大丞相、太原王榮道鏡域中,德光區外,神昭藏往,思實知來,義踵先勳,忠資曩烈。
遂能大建義謀,收集忠勇,熊羆競逐,虎豹爭先,軒翥南溟,摶風北極,氣震林原,勢動山嶽,弔民伐罪,殲此鯨鯢。
戮卒多於長平,積器高於熊耳。
秦晉聞聲而喪膽,齊莒側聽而讋息。
中興之業是乎再隆,太平之基茲焉更始。
雖復伊霍宣翼之功,桓文崇贊之道,何足以彷彿鴻蹤,比勳盛烈,道格普天,仁沾率土,振古以來,未有其比。
若不廣錫山河,大開土宇,何以表大義之崇高,標盛德之廣遠?可以冀州之長樂、相州之南趙、定州之博陵、滄州之浮一陽一、平州之遼西、燕州之上谷、幽州之漁一陽一等七郡各萬戶,通前滿十萬戶為太原國邑。」
又進位太師,余如故。
建義初,北海王元顥南奔蕭衍,衍乃立為魏主,資以兵將。
時邢杲寇亂三齊,與顥應接。
朝廷以顥孤弱,不以為慮。
永安三年春,詔大將軍元穆先平齊地,然後回師征顥。
顥以大軍未還,乘虛徑進,既陷梁國,鼓行而西,滎一陽一、虎牢並皆不守。
五月,車駕出幸河北。
事出不虞,天下改望。
榮聞之,即時馳傳,朝行宮於上一黨一之長子,行其部分。
輿駕於是南轅,榮為前驅,旬日之間,兵馬大集,資糧器仗,繼踵而至。
天穆既平邢杲,亦渡河以會車駕。
顥都督宗正珍孫、河內太守元襲固守不降,榮攻而克之,斬珍孫、元襲以徇。
帝幸河內城。
榮與顥相持於河上,顥令都督安豐王延明緣河據守。
榮既未有舟船,不得即渡,議欲還北,更圖後舉。
黃門郎楊侃、高道穆等並謂大軍若還,失天下之望,固執以為不可。
語在侃等傳。
屬馬渚諸楊雲有小船數艘,求為鄉導,榮乃令都督爾朱兆等率一精一騎夜濟,登岸奮擊。
顥子領軍將軍冠受率馬步五千拒戰,兆大破之,臨陳擒冠受。
延明聞冠受見擒,遂自逃散,顥便率麾下南奔。
事在其傳。
車駕渡河,入居華林園。
詔曰:「周武奉時,藉十亂以纂歷;漢祖先天,資三傑以除暴。
理民濟治,斯道未爽。
使持節、柱國大將軍、大丞相、太原王榮,蘊伏風煙,抱含日月,總奇正以成術,兼文武而為資。
昔處亂朝,韜光戢翼,秣馬冀北,厲兵晉一陽一,佇龍顏而振腕,想日角以歎息。
忠勇奮發,虎士如林,義功始立,所向風一靡一。
故能芟夷群惡,振此頹綱,俾朕寡昧,獲承鴻緒。
雖大位克正,而眾盜未息。
葛榮跋扈,仍亂中原,建旗伐罪,授首殲馘。
元顥凶頑,構成巨釁,阻弄吳楚,虧污宗社。
朕徒御北徂,劬勞鞍甲。
王聞難星奔,一舉大定,下洽民和,上匡王室。
鴻勳巨績,書契所未紀;飲至策勳,事絕於比況。
非常之功,必有非常之賞,可天柱大將軍。
此官雖訪古無聞,今員未有,太祖已前增置此號,式遵典故,用錫殊禮。
又宜開土宇,可增封十萬,通前二十萬,加前後部羽葆鼓吹。
余如故。」
榮尋還晉一陽一。
先是,葛榮枝一黨一韓婁仍據幽平二州,榮遣都督侯淵討斬之。
時賊帥萬俟丑奴、蕭寶夤擁眾豳涇,凶勢日盛。
榮遣其從子天光為雍州刺史,令率都督賀拔岳、侯莫、陳悅等總眾入關討之。
天光既至雍州,以眾少不敵,逡巡未集。
榮大怒,遣其騎兵參軍劉貴馳驛詣軍,加天光杖罰。
天光等大懼,乃進討,連破之,擒丑奴、寶夤,並檻車送闕。
天光又擒王慶雲、萬俟道樂,關西悉平。
於是天下大難,便以盡矣。
榮一性一好獵,不捨寒暑,至於列圍而進,必須齊一,雖遇阻險,不得迴避,虎豹逸圍者坐死。
其下甚苦之。
太宰元天穆從容謂榮曰:「大王勳濟天下,四方無事,惟宜調政養民,順時搜狩。
何必盛夏馳逐,傷犯和氣。」
榮便攘肘謂天穆曰:「太后女主,不能自正,推奉天子者,此是人臣常節。
葛榮之徒,本是奴才,乘時作亂,妄自署假,譬如奴走,擒獲便休。
頃來受國大一寵一,未能開拓境土,混一海內,何宜今日便言勳也!如聞朝士猶自寬縱,今秋欲共兄戒勒士馬,校獵嵩原,令貪一污朝貴入圍搏虎。
仍出魯一陽一,歷三荊,悉擁生蠻北填六鎮。
回軍之際,因平汾胡。
明年簡練一精一騎,分出江淮,蕭衍若降,乞萬戶侯。
如其不降,逕渡數千騎,便往縛取。
待六一合寧一,八表無塵,然後共兄奉天子,巡四方,觀風俗,布政教,如此乃可稱勳耳。
今若止獵,兵士懈怠,安可復用也。」
榮身雖居外,恆遙制朝廷。
廣佈親戚,列為左右,伺察動靜,大小必知。
或有僥倖求官者,皆詣榮承候,得其啟請,無不遂之。
曾關補定州曲一陽一縣令,吏部尚書李神俊以階懸不奉,別更擬人。
榮聞大怒,即遣其所補者往奪其任。
榮使入京,雖復微蔑,朝貴見之莫不傾一靡一;及至闕下,未得通奏,恃榮威勢,至乃忿怒。
榮曾啟北人為河南諸州,莊帝未許。
天穆入見,面啟曰:「天柱既有大功,若請普代天下官屬,恐陛下亦不得違之。
如何啟數人為州,便停不用!」帝正色曰:「天柱若不為人臣,朕亦須代;如其猶存臣節,無代天下百官理。
此事復何足論!」榮聞所啟不允,大為恚恨,曰:「天子由誰得立?今乃不用我語。」
莊帝外迫於榮,恆怏怏不悅,兼懲榮河一陰一之事,恐終難保。
又城一陽一王徽、侍中李彧等欲擅威權,懼榮害之,復相間構,日月滋甚,於是莊帝密有圖榮之意。
三年九月,榮啟將入朝。
朝士慮其有變,莊帝又畏惡之。
榮從弟世隆與榮書,勸其不來,榮妻北鄉郡長公主亦勸不行,榮並不從。
帝既圖榮,榮至入見,即欲害之,以天穆在並,恐為後患,故隱忍未發。
榮之入洛,有人告榮,雲帝欲圖之。
榮即具奏,帝曰:「外人告雲,亦言王欲害我,我豈信之?」
於是榮不自疑,每入謁帝,從人不過數十,又皆挺身不持兵仗。
及天穆至,帝伏兵於明光殿東廊,引榮及榮長子菩提、天穆等俱入。
坐定,光祿少卿魯安、典御李侃晞等一抽一刀而至,榮窘迫,起投御坐。
帝先橫刀膝下,遂手刃之,安等亂斫,榮與天穆、菩提同時俱死。
榮時年三十八。
於是內外喜叫,聲滿京城。
既而大赦。
前廢帝初,世隆等得志,乃詔曰:「故使持節、侍中、都督河北諸軍事、天柱大將軍、大丞相、太師、領左右、兼錄尚書、北道大行台、太原王榮,功濟區夏,誠貫幽明,天不憖遺,奄從物化。
追終褒績,列代通謨;紀德銘勳,前王令范。
可贈假黃鉞、相國、錄尚書事、司州牧、使持節、侍中、將軍,王如故。」
又詔曰:「故假黃鉞、持節、侍中、相國、錄尚書、都督中外諸軍事、天柱大將軍、司州牧、太原王榮,惟岳降靈,應期作輔,功侔伊霍,德契桓文。
方籍棟樑,永康國命,道長運短,震悼兼深。
前已褒贈,用彰厥美。
然禮數弗窮,文物有闕,遠近之望,猶或未盡。
宜循舊典,更加殊錫。
可追號為晉王,加九錫,給九旒鑾輅、虎賁、班劍三百人、轀輬車;准晉太宰、安平獻王故事,謚曰武。」
詔曰:「武泰之末,乾樞中圮,丕基寶命,有若綴旒。
晉王榮固天所縱,世秉忠誠,一匡邦國,再造區夏,俾我頹綱,於斯復振。
雖勳銘王府,德被管弦,而從祀之禮,於茲尚闕,非所以酬懋賞於當時,騰殊績於不朽。
宜遵舊典,配享高祖廟庭。」
菩提,肅宗末,拜羽林監。
尋轉直閣將軍。
孝莊初,以榮翼戴之勳,超授散騎常侍、平北將軍、中書令。
轉太常卿,遷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侍中、特進。
死時年十四。
前廢帝初,贈侍中、驃騎大將軍、司徒公、冀州刺史,謚曰惠。
菩提弟義羅,孝莊初,除散騎常侍、武衛將軍。
初襲爵梁郡公,又進爵為王。
尋卒,贈侍中、車騎將軍、司空公、雍州刺史。
義羅弟文殊,建義初,封平昌郡開國公,進爵為王。
孝靜初,轉襲榮爵太原王。
薨於晉一陽一,時年九歲。
文殊弟文暢,初封昌樂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
以榮破葛賊之勳,進爵為王,增邑千戶。
超授散騎常侍、撫軍將軍。
後除肆州刺史,仍本將軍,加開府儀同三司。
武定三年春,坐與前東郡太守任曹等謀反,伏誅。
時年十八。
文暢弟文略,襲爵梁郡王。
武定末,撫軍將軍、光祿大夫。
史臣曰:太祖撫運乘時,奄開王業。
世祖以武功一海內,高祖以文德革天下。
世宗之後,政道頗虧。
及明皇幼沖,女主南面。
始則於忠專恣,繼以元義權重,握賞罰之一柄一,擅生殺之威;榮悴在親疏,貴賤由離合;附會者結之以子女,進趨者要之以金帛。
且佞諛用事,功勤不賞,居官肆其聚斂,乘勢極其陵暴。
於是四海囂然,已有群飛之漸矣。
逮於靈後反政,宣一婬一於朝。
鄭儼手運天機,口吐王制。
李軌、徐紇刺促以求先,元略、元徽喔咿以競入。
私利畢舉,公道盡亡,遐邇怨憤,天下鼎沸。
傾覆之征,於此至矣。
爾朱榮緣將帥之列,藉部眾之用,屬肅宗暴崩,民怨神怒,遂有匡頹拯弊之志,援主逐惡之圖,蓋天啟之也。
於是上下離心,文武解體,鹹企忠義之一聲,俱聽桓文之舉。
勞不汗馬,朝野一靡一然,扶翼懿親,宗祏有主,祀魏配天,不殞舊物。
及夫擒葛榮,誅元顥,戮邢杲,翦韓婁,丑奴、寶夤鹹梟馬市。
此諸魁者,或據象魏,或僭號令,人謂秉皇符,身各謀帝業,非徒鼠竊狗盜,一城一聚而已。
苟非榮之致力,克夷大難,則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也。
然則榮之功烈,亦已茂乎!而始則希覬非望,睥睨宸極;終乃靈後、少帝,沉流不反;河一陰一之下,衣冠塗地。
此其所以得罪人神,而終於夷戮也。
向使榮無一奸一忍之失,修德義之風,則彭、韋、伊、霍夫何足數?至於末跡見猜,地一逼一貽斃,斯則蒯通致說於韓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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