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
列傳第九十二 白裴崔韋二李皇甫王
白志貞者,本名琇珪,故太原史也。
事節度使李光弼,硜硜自力,有智數。
光弼善之,使與帳下議。
代宗素聞,及光弼卒,擢累司農卿。
在官十年,德宗以為敏,遂倚腹心,進授神策軍使,賜今名。
有所建白,善窺億帝指,故言無不從。
從狩奉天,以為行在都知兵馬使。
懼李懷光暴其惡,乃與趙贊、盧杞等抑懷光不使朝。
懷光反,論斥其一奸一,貶恩州司馬,贊播州司馬。
稍徙閬州別駕。
貞元二年,起為果州刺史,宰相李勉固諫,不許。
明年,拜浙西觀察使,死於官。
裴延齡,河中河東人。
乾元末,為汜水尉,賊陷東都,去客江夏。
華州刺史董晉表署判官,稍遷太常博士。
盧杞秉政,引為膳部員外郎、集賢院直學士。
崔造表知東都度支院。
召為祠部郎中,不待命,輒還集賢院,宰相張延賞疾其易,出為昭應令。
與尉交訴所賕,京兆尹鄭叔則佑尉,而御史中丞竇參善延齡,卒逐尹。
德宗用參輔政,即擢延齡司農少卿。
會班宏卒,假領度支。
延齡素不善財計,乃廣鉤距,取宿一奸一老吏與謀,以固帝幸。
因建言:「左藏,天下歲入不貲,耗登不可校。
請列別捨,以檢盈虛。」
於是以天下宿負八百萬緡析為負庫,一抽一貫三百萬緡為賸庫,樣物三十萬緡為季庫,帛以素出、以色入者為月庫。
帝皆可之。
然天下負皆窮人,償入無期,一抽一貫與給皆盡;樣物與帛固有籍,延齡但多其薄最吏員以詭帝,於財用無所加也。
俄以戶部侍郎為真。
又請以京兆苗錢市草千萬,俾民輸諸苑。
宰相陸贄等以為非是,不從。
京右偏故有閟葦地數頃,延齡妄言:「長安、鹹一陽一間,得陂艿數百頃,願以為內廄牧地,水甘草荐與苑廄等。」
帝信之,以問宰相,皆曰:「當無有。」
帝遣使按覆,果詐。
延齡大慚,帝不責也。
京兆積歲和市不得直,尹李充請之官,延齡誣其妄,反令還輸,號曰「底折錢」。
嘗請斂財以實府,帝曰:「安得而實之?」
延齡曰:「開元、天寶間,戶口繁息,百司務殷,官且有缺者。
比兵興,戶不半在,今一官治數司足矣。
請後官闕不即補,收其稟以實帑簿。」
它日,帝謂延齡曰:「朕所居浴堂殿,一棟將壓,念易之,未能也。」
延齡曰:「宗廟至重,殿棟微矣。
且陛下本分錢,用之亡窮,何所難哉?」
帝驚曰:「本分錢奈何?」
對曰:「此在經誼,愚儒不能知,臣能言之。
按禮,天下賦三之:一以充乾豆,一以事賓客,一君之庖廚。
陛下奉宗廟,能竭天下賦三之一乎?鴻臚禮賓,勞予四夷,用十一為有贏。
陛下所御饔餼簡儉,以所餘為百官稟料飧錢,未盡也,則所不盡者為本分錢。
以治殿數十尚不乏,況一棟哉!」帝頷曰:「人未嘗為朕言之。」
又造神龍佛祠,須材五十尺者。
延齡妄奏:「同州得大谷,木數十章,度皆八十尺,」帝曰:「吾聞開元時,近山無巨木,求之嵐、勝間。
今何地之近、材之良邪?」
延齡曰:「異材瑰產,處處有之,待聖主乃出。
今生近輔,豈開元所當得也!」帝悅。
是時,陸贄為宰相,帝素所信重,極論其譎妄不可任,帝以為排媢,愈益厚延齡。
贄上疏列其狀,具言:「延齡嘗奏句獲乾隱二千萬緡,請捨別庫為羨餘,供天子私費,故上之興作廣,宣索多矣。
延齡欲實其言,乃大搜市廛,奪所入獻,逮捕匠徒,迫脅就功,號曰『敕索』,弗仇其直,名曰『和雇』,弗與之庸。
又度支出納,與太府交相關制,出物旬計,見物月計,符按覆核,有御史以監董之,則財用不得回隱。
延齡乃言掊糞土得銀十三萬兩,它貨且百萬,已棄而獲,皆羨餘也,悉移捨以供別敕。
太府卿韋少華劾其妄,陛下縱之不為治,此乃侵削兆民,為天子取怨於下。」
又引建中橫斂多積致播遷者,其言甚深切。
帝得奏不悅。
會鹽鐵使張滂、京兆尹李充、司農卿李銛皆指延齡專以險偽罔上,帝怒,乃罷贄宰相,左除滂等官。
時大旱,人情愁惴。
延齡言:「贄等失權怨望,顯言歲饑民流、度支糧芻乏以激怒眾士。」
它日,帝畋苑中,而神策軍訴度支不賦廄芻者,天子惑延齡言,乃下詔斥逐贄等,朝廷震恐。
延齡又捕充所善吏張忠榜掠之,誣充「沒官錢五十萬緡,以餌結權幸,令妻以犢車載金餉贄。」
忠具獄,其母投訴光順門匭,有詔御史審劾,一夕得狀,乃釋忠。
延齡不得逞,復奏充妄用京兆錢谷,願下有司比句,以比部郎中崔元翰欲釋憾於贄也。
賴刑部侍郎奚陟辨治,充等得不冤。
延齡資苛刻,又劫於利,專剝下附上,肆騁譎怪。
其進對,皆他人莫敢言,而延齡言之不疑,亦人之所未聞者。
帝頗知其詐,但以其不隱,欲聞外事,故斷用不疑。
延齡恃得君,謂必輔政,少所降下,至嫚罵邇臣,時人側目。
屬疾臥第,載度支官物輸之家,無敢言。
帝念之,使者日三輩往。
死,年六十九。
人語以相安,唯帝悼不已。
冊贈太子太傅、上柱國。
永貞初,度支建言:「延齡曩列別庫,分藏正物,無實益而有吏文之煩。」
乃詔復以還左藏。
元和中,有司謚曰繆。
崔損,字至無,系本博陵。
大歷間,中進士、博學宏辭,補校書郎、鹹一陽一尉。
避親,改大理評事。
累勞至右諫議大夫。
於時,宰相趙憬卒,盧邁屬疾,裴延齡素善損,薦之德宗。
貞元十二年,以本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始,中書虛位十日,議者謂選有德,及用損,中外悵失。
而損一性一齪齪能自將,延英進見,不敢出一言及天下事。
逾年,進門下侍郎。
嘗以疾臥家久,賜絹三百為醫藥費。
損無卓卓稱於人者,而歷二省華要至宰相。
母殯而不葬,亦不展殯;女兄為尼,沒不臨喪。
建中後,宰相無久任者,損以便柔遜願中帝意,乃留八年。
帝亦知公議病其持祿,然憐遇彌渥。
卒,贈太子太傅,謚曰靖。
韋渠牟,京兆萬年人,工部侍郎述從子也。
少警悟,工為詩,李白異之,授以古樂府。
去為道士,不終,更為浮屠,已而復冠。
浙西韓滉表試校書郎,進至四門博士。
貞元十二年,德宗誕日,詔給事中徐岱、兵部郎中趙需、禮部郎中許孟容與渠牟及佛老二師並對麟德殿,質問大趣。
渠牟有口辯,雖於三家未究解,然答問鋒生,帝聽之意動。
遷秘書郎,進詩七百言。
未浹旬,擢右補闕內供奉。
始,同列易之,後數遣中人專召渠牟,由是皆屬目。
歲中,至諫議大夫。
大抵延英對,雖大臣率漏下二三刻止,渠牟每奏事,輒五六刻乃罷,天子歡甚。
渠牟為人佻躁,志向浮淺,不根於道德仁義,特用憸巧中帝意,非有嘉謨正辭感悟得君也。
自陸贄免,帝躬攬庶政,不復委權於下。
宰相取充位、行文書而已,至守宰、御史,皆自推簡。
然處深宮,所倚而信者裴延齡、李齊運、王紹、李實、韋執誼與渠牟等,其權侔人主。
延齡、實皆一奸一虐,紹無所建明。
渠牟後出,望最輕,張恩勢以動天下,召崔芋於茅山,超鄭隨布衣至補闕,引醴泉令馮伉為給事中、太子侍讀。
帝既偏於任聽,士之浮競甘進者爭出其門,赫然勢焰可炙。
再擢太常卿。
卒,年五十三,贈刑部尚書,謚曰忠。
所論著甚多,傳於時。
李齊運者,蔣王惲孫。
始補寧王府東閣祭酒,擢累監察御史,復辟江淮都統李峘府。
由工部郎中為長安令,政頗修辦。
宗正少卿李瀚從子有所訟,齊運於瀚為卑行,而不禮訟者。
瀚怒,辱諸朝,齊運以聞,代宗貶瀚。
由是稍擢京兆少尹。
出為河中尹、晉絳慈隰觀察使。
德宗出狩,李懷光還兵奔難,晝夜馳,及河中,士罷困,乃休三日。
齊運悉所賦勞軍,牛酒豐甘,人人喜悅。
及懷光反,還守河中,齊運棄城走。
詔拜京兆尹。
時李晟壁渭橋,齊運發民築城保,督芻粟以餉晟。
賊平,頗有助。
萬年丞源邃不事,齊運怒,捽辱之,死於廷。
邃家告冤,御史大夫崔縱請窮治,帝不許。
御史聯章深劾,齊運訴於帝,言為朋一黨一所擠。
天子使宰相諭諫官御史,後毋得群署章以劾,然卒不直邃冤。
久之,大蝗旱,齊運不能政,乃以韓洄代之,改宗正卿、閒廄宮苑使。
進至禮部尚書。
宰相內殿對已,齊運常次進,帝與參決大事。
既無學,暗於大體,第以甘言阿匼而已。
嘗薦李錡為浙西,受賂數十萬,又薦李詞為湖州刺史,人告其贓,帝置不問。
齊運臥疾,滿歲不能謁,每除吏,往往遣使即家咨逮。
晚以妾為妻,具冕服行禮,士人蚩之。
卒,年七十二,贈尚書左僕射。
李實,道王元慶四世孫。
以廕仕,嗣曹王皋辟署江西府判官,遷蘄州刺史。
皋節度山南東道,復從之。
皋卒,實知後務,刻薄軍費,士怨怒,欲殺之,夜縋亡歸京師。
累進司農卿,擢拜京兆尹,封嗣道王。
怙一寵一而愎,不循法度。
貞元二十年旱,關輔饑,實方務聚斂以結恩,民訴府上,一不問。
德宗訪外疾苦,實詭曰:「歲雖旱,不害有秋。」
乃峻責租調,人窮無告,至撤捨鬻苗輸於官。
優人成輔端為俳語諷帝,實怒,奏賤工謗國,帝為殺之。
或言:「古者,瞽誦箴諫,雖恢諧托諭,何誅焉?」
帝悔,然不罪實。
故事,京兆避台官。
實嘗與御史王播遇,而騶唱爭道。
播鉤責從者,實怒,奏播為三原令,廷辱之。
惡萬年令李眾,誣逐虔州司馬,以所善虞部員外郎房啟代之。
其怙權作威若此。
公卿為讒短遷斥者甚眾,專情謷色見顏間。
權德輿為禮部,而實私薦士二十人,迫語曰:「應用此第,不爾,君且外遷!」德輿雖拒之,然常憚其誣。
吏部每奏科目頗嚴密,以杜請托,實公詣曹劫請趙宗儒,無所畏。
詔書蠲人逋租,實格詔固斂,畿民大困,官吏皆被榜罰,掊取二十萬緡。
吏乞貸豪厘,輒死。
按之無罪者,猥曰「死亦非枉」,復殺之。
專以殘忍為政。
順宗在諒暗,不逾月,實殺數十人於府。
貶通州長史。
市人爭懷瓦石邀劫之,實懼,夜遁去,長安中相賀。
以赦令內移,死虢州。
皇甫鎛,涇州臨涇人。
貞元初,第進士,又擢制科,為監察御史。
居喪游處不度,下除詹事府司直。
久之,遷吏部員外郎,典南曹,鈐制吏一奸一,稍知名。
進郎中,遷累司農卿,判度支,改戶部侍郎。
憲宗方伐蔡,急於用度,鎛裒會嚴亟,以辦濟師,帝悅,進兼御史大夫。
蔡平之明年,遂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猶領度支。
鎛以吏道進,既由聚斂句剝為宰相,至雖市道皆嗤之。
崔群、裴度以聞,帝怒,不聽。
度乃表罷政事,極論鎛一奸一邪苛刻,天下怨之,將食其肉。
且言:「天下安否系朝廷,朝廷輕重在輔相。
今承宗削地,程權赴闕,韓弘輿疾討賊,非力能制之,顧朝廷處置能服其心也。
若相鎛,則四方解矣。
請授以浙西觀察使。」
其辭切至。
帝以天下略平,亦欲崇台沼宮觀自娛樂,鎛與程異知帝意,故數貢羨財,一陰一佐所欲,又賂吐突承璀為奧援。
故帝排眾論,決任之,反以度為朋一黨一,不內其言。
鎛乃益以巧媚自固,建損內外官稟佐國用,給事中崔植上還詔書,乃止。
帝斥內帑所餘,詔度支評直,鎛貴售之以給邊兵,故繒陳彩,觸手輒壞,士怨怒,聚焚之。
裴度以其事聞,鎛指所著靴曰:「此內府所出,牢韌可服,彼言不可用,詐也。」
帝信之。
鎛銜度,乃與李逢吉、令狐楚合擠之,出度太原。
又以崔群有天下重望,勁正敢言,後議帝號,鎛乃譖群抑損徽稱。
帝怒,逐群湖南。
鎛罷度支,進門下侍郎平章事。
嘗與金吾將軍李道古共薦方士柳泌、浮屠大通為長年藥,帝惑之。
穆宗在東宮,聞其一奸一妄,始聽政,集群臣於月華門,貶鎛崖州司戶參軍,死其所。
泌者,本楊仁晝也,習方伎。
道古薦於鎛,召入禁中,自雲能致藥為不死者,因言:「天台山靈仙所捨,多異草,願官天台,求采之。」
起徒步拜台州刺史,賜金紫。
諫臣固爭,以為列聖亦有一寵一方士,未嘗使牧民,帝曰:「煩一州而致長年於君父,何一愛一哉?」
後不敢言。
泌驅吏民採藥山谷間,鞭笞苛急,歲余無所獲。
懼詐窮,舉族遁去,浙東觀察使捕得。
鎛與道古營解,乃復待詔翰林。
帝餌泌藥,浸躁怒不常,宦侍懼,以弒崩。
大通自言百五十歲,鎛敗,與泌皆誅。
初,吏責泌妄,答曰:「皆道古教我。」
解一衣即刑,卒無它異。
鎛之貶,前坊州刺史班肅以嘗僚,獨餞於野,朝廷義之,擢為司封員外郎。
鎛弟鏞,字龢卿,第進士。
鎛為相時,任河南少尹,見權一寵一太盛,每極言之,鎛不悅,乃求分司為太子右庶子。
鎛敗,朝廷賢之,授國子祭酒。
開成初,以太子少保卒。
鏞能屬文,工詩。
為人寡言正色,衣冠甚偉,不屑世務,所交皆知名士。
著書數十篇。
王播,字明易,其先太原人。
父恕為揚州倉曹參軍,遂家焉。
播,貞元中與弟炎、起皆有名,並擢進士,而播、起舉賢良方正異等。
補盩厔尉。
以善治獄,御史中丞李汶薦為監察御史。
雲一陽一丞源鹹季坐賕免,賂有司復得調,播劾解其官。
歷侍御史。
李實為京兆尹,與播遇諸衢。
故事,尹當避道揖,實不肯。
播移文詆之。
實大怒,表播為三原令,將折之,播受命,趨府謝如禮。
邑中豪強犯法,未嘗輒貸,歲終課最。
實重其才,更薦之,德宗將擢以要近,會母喪解。
還,除駕部員外郎。
長安令於頔奴客與民盜馬,吏系民而縱奴,播捕取,均其罰。
遷工部郎中,知御史雜事。
刺舉不阿,有能稱。
關中饑,諸鎮或閉糴,播以為言,三輔不乏。
歷虢州刺史。
李巽領鹽鐵,奏以副己。
擢御史中丞,歲終,改京兆尹。
時禁屯列畿內者,出入屬鞬佩劍,一奸一人冒之以剽劫,又勳將家馳獵近郊,播請一切呵止,盜賊不能隱,皆走出境。
憲宗以為能,進刑部侍郎,領諸道鹽鐵轉運使。
是時,天下多故,大理議讞,科條叢繁,播悉置格律坐隅,商處重輕,剖決如流,吏不能竄其私。
帝討淮西也,切於饋餉,播引程異自副,異尤通萬貨盈虛,使馳傳江淮,裒財用以給軍興,兵得無乏。
帝嘉其功,超拜禮部尚書。
稍以貲賄結宦要,中外以為言。
播薦皇甫鎛,及鎛用事,更忌播,而以異代使,播罷守本官。
久之,檢校戶部尚書,為劍南西川節度使。
穆宗立,逐鎛,播求還。
長慶初,召為刑部尚書,復領鹽鐵,進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時權幸競進,播賴其力至宰相,專務將迎,居位無所裨益,復失河北,眾望不厭,乃以檢校尚書右僕射一出為淮南節度使,仍領使職,不肯易印,詔聽自隨。
是時,南方旱歉,人相食,播掊斂不少衰,民皆怨之。
然浚七里港以便漕引,後賴其利。
敬宗即位,即拜檢校司空,以王涯代使。
播失職,見王守澄方得君,厚以金謝,守澄乘間薦之,天子有意復用播。
於是諫議大夫獨孤朗、張仲方、起居郎孔敏行、柳公權、宋申錫、補闕韋仁實、劉敦儒、拾遺李景讓、薛廷老等見延英,言播傾邪關通帝左右狀,帝沖暗,不內其言,遂復領使,天下公議益不與。
文宗立,就進檢校司徒。
太和元年,入朝,拜左僕射,復輔政,累封太原郡公。
時韋處厚當國,以獻替自任,天子向之。
播專以錢谷進,不甚與事。
居位四年,卒,年七十二,贈太尉,謚曰敬。
播少孤貧,自刻苦,至成立,居官以強濟稱。
天一性一勤吏職,每視簿領紛積於前,人所不堪者,播反用為樂。
所署吏,苟無大罪,以歲勞增秩而已,卒不易所職。
雅善占奏,雖數十事,未嘗書於笏。
再領鹽鐵,嗜權利,不復初一操一。
重賦取,以正額月進為羨餘,歲百萬緡。
自淮南還,獻玉帶十有三、銀碗數千、綾四十萬,遂再得相雲。
起,字舉之,釋褐校書郎,補藍田尉。
李吉甫闢為淮南掌書記,以殿中侍御史入兼集賢殿直學士。
元和末,累遷中書舍人。
數上疏諫穆宗畋游事,歲中考第一。
錢徽坐貢舉失實貶,詔起覆核,起建言:「以所試送宰相閱可否,然後付有司。」
詔可。
議者謂起為失職。
拜禮部侍郎。
李朅叛,與播俱上疏請詔王智興討之,卒定其亂。
賜金紫,拜河南尹,進吏部侍郎。
方播以僕射居相,避選曹,改兵部,為集賢殿學士。
拜陝虢觀察使。
時亳州刺史李繁以擅誅賊抵罪,起言:「繁父有功,而二千石不宜償賊死。」
不報。
入拜尚書左丞,以戶部尚書判度支。
靈武、邠、寧多曠土,奏為營田,以省饋輓。
歷河中節度使。
方蝗旱,粟價騰踴,起下令家得儲三十斛,斥其餘以市,否者死。
神策士怙勢不從,寘於法。
由是廥積鹹出,民賴以生。
召授兵部尚書。
以檢校尚書右僕射為山南東道節度使。
濱漢塘堰聯屬,吏弗完治,起至部,先修復,與民約為水令,遂無凶年。
李訓為宰相,起門生也,欲引與共政,即加銀青光祿大夫,復以兵部尚書召判戶部。
訓敗,起素長厚,人不以訓諉之,止罷其判。
俄加皇太子侍讀。
文宗上文,好古學,是時,鄭覃以經術進,起以敦博顯,帝數訪逮時政。
因積雨,願寬逐臣過惡,又短鮑叔終身不忘人過,以解帝錮人意。
俄兼太常卿、禮儀使。
帝題詩太子笏以賜,詔畫像便殿,號「當世仲尼」,其一寵一遇如此。
又使廣《五位圖》,俾太子知古今治亂。
開成三年,入翰林,為侍講學士,改太子少師。
起治生無檢,所得祿賜為僮婢盜有,貧不能自存。
帝知之,詔月益仙韶院錢三十萬。
議者謂與玩臣分給,可恥也。
起賴其入,不克讓。
武宗立,為章陵鹵簿使、東都留守。
召為吏部尚書,判太常卿。
帝患選士不得才,特命起典貢舉。
進尚書左僕射,封魏郡公。
凡四舉士,皆知名者,人伏其鑒。
擢山南西道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以夙儒兼宰相秩,前世所罕。
入辭,帝勞曰:「宰相無內外。
公,國耆老,朕有闕,當以聞。」
宴賜備厚。
宣宗初,檢校司空,以疾願代,不許。
卒,年八十八,贈太尉,謚曰文懿。
喪還,命使者吊其家,葬及祥亦如之。
起一性一友悌,播喪,哀戚加於人。
嗜學,非寢食不輒廢。
天下之書無不讀,一經目,弗忘也。
莊恪太子薨,詔為哀冊,詞情淒惋,當世稱之。
帝嘗以疑事令使者口質,起具榜子附使者上,凡成十篇,號曰《寫宣》。
它撰集亦多。
炎終太常博士。
子鐸、鐐自有傳。
起子龜、式。
龜,字大年,一性一高簡,博知書傳,無貴胄氣。
常以光福第賓客多,更住永達裡,林木窮僻,構半隱亭以自適。
侍父至河中,廬中條山,朔望一歸省,州人號「郎君谷」,未始以人事自嬰。
武宗雅知之,以左拾遺召。
入謝,自陳病不任職,詔許。
終父喪,召為右補闕。
再擢屯田員外郎,稱疾去。
崔璵觀察宣歙,表為副,龜樂宛陵山水,故從之。
入為祠部郎中、史館修撰。
鹹通中,知制誥。
鐸為相,改太常少卿、同州刺史。
牙將白約素暴橫,嘗嘩言月稟薄,以動士心為亂,龜捕殺之,人皆震栗。
徙浙東觀察使。
初,式臨州有惠政,人聞其至,歡迎之。
卒,贈工部尚書。
子蕘,力學,有文辭,以鐸當國,不貢進士。
終右司員外郎。
式以廕為太子正字,擢賢良方正科,累遷殿中侍御史。
少節儉,巧於宦,因鄭注以交王守澄,中丞歸融劾之,出為江陵少尹。
大中中,為晉州刺史,飾郵傳,器用畢給。
會河曲大歉,民流徙,佗州不納,獨式勞恤之,活數千人。
時特峨胡亦饑,將入寇汾、澮,聞式嚴備,不敢道境,報其種落曰:「晉州刺史當避之!」以善最稱。
徙安南都護。
故都護田早作木柵,歲率緡錢,既不時完,而所責益急。
式取一年賦市芍木,豎周十二里,罷歲賦外率以紓齊人。
浚壕繚柵,外植刺竹,寇不可冒。
後蠻兵入掠錦田步,式使譯者開諭,一昔去,謝曰:「我自縛叛獠,非為寇也。」
忠武戍卒服短後褐,以黃冒首,南方號「黃頭軍」,天下銳卒也。
初,交阯數有變,懼式威,不自安,嘩曰:「黃頭軍將度海襲我矣!」相率夜圍城,合噪:「請都護北歸,我當抗黃頭軍。」
式徐被甲,引家僮乘城責讓,矢交發,叛者走。
翌日,盡捕斬之。
初,容管災歉,不歲貢,式始上輸,大犒宴軍中。
歸質外蕃,而占城、真臘慕義,悉入獻,亦還所掠王民。
寧國劇賊仇甫亂,明越觀察使鄭祗德不能討,宰相選式往代,詔可,因至京師。
懿宗問方略,對曰:「第假臣兵,寇不足平也。」
左右宦要皆曰:「兵眾則饋多,當惜天下費。」
式奏:「盜若猖狂,天誅不亟決,東南徵賦闕矣,寧得以億萬計之乎?兵多則功速費寡。
二者孰利?」
帝顧左右曰:「宜與兵。」
於是詔益許、滑、淮南兵。
式發自光福裡第,麾幟皆東一靡一,獵獵有聲,喜曰:「是謂得天時矣!」聞賊用騎兵,乃閱所部,得吐蕃、回鶻遷隸數百,發龍陂監牧馬起用之,集土一團一諸兒為嚮導,擒甫斬之。
加檢校右散騎常侍。
余姚民徐澤專魚鹽之利,慈溪民陳瑊冒名仕至縣令,皆豪縱,州不能制。
式曰:「甫竊發,不足畏;若澤、瑊,乃巨猾也。」
窮治其一奸一,皆榜死。
鹹通三年,徐州銀刀軍亂,以式檢校工部尚書,徙武寧節度使,詔許、滑兵自隨。
視事三日,悉以計誅亂兵。
會詔降武寧為一團一練,罷歸。
終左金吾大將軍。
贊曰:裴延齡引經誼惑其主,以不忠為忠。
德宗倚延齡、韋渠牟等商天下成敗,自謂明而卒陷不明。
君臣回沈,可不戒哉!憲宗銳於立功,而皇甫鎛以聚斂取宰相。
夫宰相者,乃天下選,彼暫勞一功,烏足勝任哉?中興之不終,有為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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