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
列傳第一百一十 鄭二王韋張
鄭畋,字台文,系出滎一陽一。
父亞,字子佐。
爽邁有文,舉進士、賢良方正、書判拔萃,三中其科。
李德裕為翰林學士,高其才,及守浙西,辟署幕府。
擢監察御史,李回任中丞,薦為刑部郎中知雜事,拜給事中。
德裕罷宰相,出為桂管觀察使,坐吳湘獄不能直冤,貶循州刺史,死於官。
畋舉進士,時年甚少,有司上第籍,武宗疑,索所試自省,乃可。
奏為宣武推官,以書判拔萃擢渭南尉。
父喪免。
宣宗時,白敏中、令狐綯繼當國,皆怨德裕,其賓客並廢斥,故畋不調幾十年,外更帥鎮幕府。
綯去位,始為虞部員外郎。
右丞鄭薰誣畋罪,不可任郎官,出之。
久乃入為刑部員外郎。
劉瞻為宰相,薦授戶部郎中,入翰林為學士,俄知制誥。
會討徐州賊龐勳,書詔紛委,畋思不淹晷,成文粲然,無不切機要,當時推之。
勳平,以戶部侍郎進學士承旨。
瞻以諫迕懿宗,賜罷,畋草制書多褒言,韋保衡等怨之,以為附下罔上,貶梧州刺史。
僖宗立,內徙郴、絳二州,以右散騎常侍召還。
故事,兩省轉對延英,獨常侍不與。
畋建言宜備顧問,詔可,遂著於令。
以兵部侍郎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故時,宰相騶哄聯數坊,呵止行人。
畋敕導者止百步,禁百官僕史不得擅至宰相府。
交、廣、邕南兵,舊取嶺北五道米往餉之,船多敗沒。
畋請以嶺南鹽鐵委廣州節度使韋荷,歲煮海取鹽直四十萬緡,市虔、吉米以贍安南,罷荊、洪等漕役,軍食遂饒。
後以王師甫為嶺南供軍副使,師甫請兼總兵,而歲加獻錢二十萬緡。
畋曰:「荷且有功,而師甫以利啖朝廷,謀奪其兵,不可。」
罷之。
再遷門下侍郎,封滎一陽一郡侯。
以星變求去位,不許。
乾符六年,黃巢勢浸盛,據安南,騰書求天平節度使。
帝令群臣議,鹹請假節以紓難。
畋欲因授嶺南節度使,而盧攜方倚高駢,使立功,乃曰:「駢才略無雙,淮南天下勁兵,又諸道之師方至,蕞爾賊,奈何捨之,令四方解體邪?」
畋曰:「不然。
巢之亂本於饑,其眾以利合,故能興江、淮,根蔓天下。
國家久平,士忘戰,所在閉壘不敢出。
如以恩釋罪,使及歲豐,其下思歸,眾一離,巢即機上肉耳,法謂不戰而屈人兵也。
今不伐以謀,而怖以兵,恐天下憂未艾也。」
僕射於琮言:「南海以寶產富天下,如與賊,國藏竭矣。」
天子內亦屬駢,乃然攜議。
畋曰:「安危屬吾等,而公倚淮南用兵,吾不知所稅駕。」
會駢奏:「南蠻方強,請如西戎,以公主下嫁。」
攜又議從之。
畋以為損國威靈,不可,即抗論,至相詬嫚。
攜怒,拂衣去,裾衊於硯,因抵之。
帝以大臣爭口語,無以示百官,乃俱罷,以畋為太子賓客,分司東都。
俄召拜吏部尚書。
明年,為鳳翔隴西節度使,募銳兵五百,號「疾雷將」;境中盜不敢發,發輒得。
會巢陷東都,遣兵戍京師,以家財勞行,妻自任戎衣給戰士。
帝出梁、洋,畋上謁斜谷,泣曰:「將相誤國,臣請死以懲無狀。」
帝勞遣之,且曰:「公謹扼賊沖,無令得西向。」
畋曰:「方艱虞時,事有機急,不可中覆,請便宜從事,臣當以死報國。」
帝曰:「利社稷,無不可。」
畋還,搜士卒,繕器械,浚城隍,使於梁者道相屬。
俄而賊使至,諸將皆欲附賊,畋開諭不可,即悉出金帛,請得脫身去,復不聽。
而使以偽赦令示軍中乃去。
明日,詔使至,畋召監軍袁敬柔以逆順曉諸將,乃聽命,刺血以盟。
畋遣子凝績從帝,有詔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賊將又至,畋斬於軍,余一黨一數百人皆捕誅之。
遷檢校尚書右僕射、西面行營都統。
軍中承製除拜。
乃以前靈武節度使唐弘夫為行軍司馬。
中和元年,賊將王璠率眾三萬來攻,畋使弘夫設伏以待。
璠內輕畋儒柔,縱步騎鼓而前,畋以銳卒數千當賊,疏陣而多旗幟,乘高伐鼓,賊不測眾寡,陣未整,伏發,眾皆囂。
日暮,軍四合,鏖戰龍尾坡,殺賊二萬級,積一屍一數十里,多獲鎧仗,璠遁去,禽璠子斬之,威動京師。
時諸鎮兵在寰內尚數萬,無所歸,畋招來之,厚加慰結。
乃與涇原程宗楚、秦州仇公遇、鄜延李孝恭、夏州拓拔思恭約盟,傳檄天下。
時王命不出劍門,四方謂王室微,不能復興;及畋檄至,遠近鹹聳,各治兵思立功,奔問行在。
巢大懼,不敢西謀。
當此時,微畋,天子幾殆。
帝聞捷曰:「朕知畋不盡,儒者之勇乃爾!」
弘夫取鹹一陽一,以桴濟兵渭水。
賊伏甲偽走,弘夫與宗楚乘勝入都門,為賊所覆。
畋數敕無輕進,二人不聽,果敗。
以鄜、夏兵屯東渭橋。
再進司空、兼門下侍郎、京城四面行營都統,賜御袍犀帶。
拜而不賀。
行軍司馬李昌言者屯興平,遣麾下求為南面都統,輒引兵趨府。
畋不意見襲,登城好語曰:「吾方入朝,公能戢兵一愛一人,為國滅賊乎?能,則守此矣。」
遂委軍去。
昌言自為留後,衛畋出境。
既半道,內慚負,即辭疾。
詔授太子少傅,分司東都,便醫於興元。
明年,召至行在,以王鐸將兵,復拜畋司空、門下侍郎、平章事,軍務一以咨決。
興州戍將孫鄴坐贓抵死,畋奏言:「方關輔失守,鄴護褒斜有功,請免死。
陳秋兒保嵯峨山拒賊,農不廢耕,請以檢校散騎常侍隸奉天軍。」
制皆可。
舊制,使府校書郎以上,滿三歲遷;監察御史裡行至大夫、常侍,滿三十月遷。
雖節度兼宰相,亦不敢越。
自軍興,有歲內數遷者,畋以為不可,請:「行營節度,繇裡行至大夫,許滿二十月遷;校書郎以上,滿二歲乃奏。
非軍興者如故事。」
從之。
時田令孜恃權有所幹請,畋不應。
陳敬瑄欲以官品居宰相上,畋曰:「外宰相安得論品乎?」
卒不肯處其下。
令孜、敬瑄內常銜之。
賊平,帝將還,而李昌言自以襲畋而奪之鎮,今畋當國,內不喜,故三人相結,而遣客上畋過咎。
帝得其情,不許。
畋乃引疾去位,入見帝曰:「乘輿東還,繇大散關幸鳳翔,供張頓峙,一委昌言,乃可安。
臣若以宰相從,彼且猜阻,非所以靖反側也。
請以散官養疾。
或群臣有疑,願出臣章示之,使知天子於臣無纖芥者。」
帝以其誠,乃授檢校司徒、太子太保,罷政事。
以凝績為壁州刺史,留養。
徙龍州,卒,年六十三,贈太尉。
後帝思畋忠力,又贈太傅。
凝績數歲亦卒。
始,李茂貞以博野裨將戍奉天,畋召隸麾下,委以游邏,厚禮之。
茂貞感其飾擢,及畋還葬鄭,表為請謚曰文昭。
天復初,與李思恭配饗僖宗廟廷,又贈宗楚、弘夫官。
畋為人仁恕,姿采如峙玉。
凡與布衣交,至貴無少易。
鄭縠者,薰子也。
方畋秉政,擢為給事中,至侍郎。
其損怨類如此。
巢之難,先諸軍破賊,雖功不終,而還相天子,坐籌帷幄,終能復國雲。
王鐸,字昭范。
宰相播昆弟子也。
會昌初,擢進士第,累遷右補闕、集賢殿直學士。
白敏中辟署西川幕府。
鹹通後,仕浸顯,歷中書舍人、禮部侍郎。
所取多才實士,為世稱挹。
拜御史中丞,以戶部侍郎判度支。
十二年,繇禮部尚書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加門下侍郎、尚書左僕射,超拜司徒。
韋保衡緣恩幸輔政,始由鐸得進士,故謹事之。
雖竊政權,將大斥不附者,病鐸持其事,不得肆,搢紳賴焉。
鐸亦上疏祈解,乃以檢校左僕射一出為宣武節度使。
僖宗初,以左僕射召。
始,鐸當國,練制度,智慮周密,時論推允。
會河南盜起,天下跂鐸入輔,又鄭畋數言其賢,復拜門下侍郎、平章事。
乾符六年,賊破江陵,宋威無功,諸將觀望不進,天下大震。
朝廷議置統帥,鐸因請自率諸將督群盜。
帝即以鐸為侍中、荊南節度使、諸道行營都統,封晉國公。
綏納流冗,益募軍,完器鎧,武備張設。
李系者,西平王晟諸孫。
敏辯善言兵,然中無有。
鐸信之,舉為將,分一精一兵使守湖南。
俄而賊捨廣州,鼓而北,系望風未戰輒潰,鐸退營襄一陽一。
於是以高駢代之,貶太子賓客,分司東都。
未幾,召拜太子少師,從天子入蜀,拜司徒、門下侍郎、平章事,加侍中。
復以太子太保平章事。
是時,誅討大計悉屬駢,駢內幸多難,數偃蹇,而外逗撓。
鐸感慨王室,每入對,必噫嗚流涕,固請行。
時中和二年也。
乃以檢校司徒、中書令為義成節度使,諸道行營都統,判延資、戶部、租庸等使。
於是表崔安潛自副,鄭昌圖、裴贄、裴樞、王摶等在幕府,以周岌、王重榮、諸葛爽、康實、安師儒、時溥六節度為將佐,而中尉西門思恭為監軍,率衛兵洎梁、蜀師三萬壁盩厔,移檄天下。
先是,諸將雖環賊,莫肯先。
及鐸檄至,號令殷然,士氣皆起,急欲破賊,故巢戰數蹙。
宦人田令孜策賊必破,欲使功出於己,乃構鐸於帝,罷為檢校司徒,以義成節度還屯。
鐸功危就,而讒見奪,然卒因其勢困賊。
後數月,復京師,策勳居關東諸鎮第一。
四年,徙義昌節度使。
鐸世貴,出入裘馬鮮明,妾侍且眾。
過魏,樂彥禎子從訓心利之。
李山甫者,數舉進士被黜,依魏幕府,內樂禍,且怨中朝大臣,導從訓以詭謀,使伏兵高雞泊劫之,鐸及家屬吏佐三百餘人皆遇害。
朝廷微弱,不能治其冤,天下痛之。
弟鐐,累官汝州刺史。
乾符中,王仙芝來攻,鐐拒之,自督勇士與別將董漢勳守南、北門。
城陷,漢勳力戰死,鐐貶韶州司馬。
終太子賓客。
王徽,字昭文,京兆人。
第進士,授校書郎。
沈詢判度支,徐商領鹽鐵,皆辟署使府。
始,宣宗詔宰相選可尚主者,或以徽聞。
徽本澹聲利,聞不喜,往見宰相劉彖曰:「徽年過四十,又多病,不應在選。」
彖為言,乃罷。
從令狐綯署宣武、淮南掌書記,召授右拾遺。
書二十餘上,言無回忌,公議浩然歸重。
徐商罷政事,守江陵,心欲表徽在幕府,恐其不樂外,忍不言。
徽自往曰:「公知徽,安得不從?」
商大喜,表為殿中侍御史,署節度府判官。
御史中丞高湜薦知雜事,進考功員外郎。
故事,考簿以硃注上下為殿最,歲久易漫,吏輒竄易為一奸一。
徽始用墨,遂絕妄欺。
擢翰林學士。
廣明元年,盧攜罷宰相,以徽為戶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是日,黃巢入關,僖宗西狩,冒夜出。
徽與崔沆、豆盧彖、僕射於琮詰朝乃知,追帝不及,墮崖樾間,為賊所執,迫還,將污以官。
徽一陽一喑不答,以刃環脅,卒不動。
賊令歸第,使醫護視。
久之,守者懈,乃奔河中,裂縑書章,遣人間走蜀。
詔拜兵部尚書、京城四面宣慰催陣使。
昭義高潯與賊戰石橋,敗績。
其將劉廣擅還,據潞州。
別將孟方立殺廣,因取邢、洺、磁三州貳於己。
昭義所隸,唯澤一州。
帝以兵部侍郎鄭昌圖權守潞,士心多附方立,昌圖不能制。
朝議以大臣鎮撫,即授徽檢校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領昭義節度使。
是時,李克用亦爭澤、潞,徽商朝廷力未能以兵抗之,奉表固辭,詔可。
更為諸道租庸供軍使。
因說行營都監楊復光,請赦沙陀罪,令赴難。
其夏,沙陀會諸軍,遂平京師,徽助為多,遷右僕射。
大亂之後,宮觀焚殘,園陵皆發掘,鞠為丘莽,乘輿未有東意,詔徽充大明宮留守、京畿安一撫制置脩奉使。
徽外調兵食,內撫綏流亡,逾年,稍稍完聚,興復殿寢,裁製有宜,即奉表請帝東還。
又進檢校司空、御史大夫,仍權京兆尹。
宦要家爭遣人治第,侵冒齊民,訟訴滿前,徽不屈勢幸,一平以法,繇是為帝左右所憎,以其一黨一薛杞為少尹,輕其權。
杞方居喪,徽奏止不使到府。
眾忿,共譖罷徽,令赴行在。
俄授太子少師。
徽遂移疾河中,滿百日免。
帝還京師,復申前授,稱疾不任奉謁。
宰相疾其怨望,貶集州刺史。
會帝避沙陀,出次寶雞。
帝念徽無罪,拜吏部尚書,封琅邪郡侯。
未行而嗣襄王熅作亂,帝進次漢中。
熅一逼一召徽,以尪廢自言。
及熅僭號,迫群臣作誓牒,徽托手弱,卒不肯署。
熅平,帝至鳳翔,召徽為御史大夫,固辭足痺,復拜太子少師。
昭宗立,見便殿,進對詳洽,帝顧宰相曰:「徽神氣尚強,可用。」
乃復授吏部尚書。
是時,銓選失序,吏肆為一奸一,補調重複不可檢。
徽為手籍,一驗實之,遂無一奸一滯。
進右僕射。
大順元年卒,贈司空,謚曰貞。
譜言其先本魏諸公子,秦滅魏,至漢徙關中霸陵,以其故王家,為王氏。
十世祖羆,仕周為同州刺史,死葬鹹一陽一鳳政原,子孫因家杜陵。
曾祖擇從,昆弟四人,曰易從、朋從、言從,皆擢進士第。
至鳳閣舍人者三人,故號「鳳閣王氏」。
自是訖大中時,登進士者十八人,位台省牧守者三十餘人。
徽有雅望,拜宰相一日而京師亂,故其設施無可道者。
韋昭度,字正紀,京兆人。
擢進士第,踐歷華近,累遷中書舍人。
僖宗西狩,以兵部侍郎、翰林學士承旨從。
未幾,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還京,授司空。
再狩山南,還次鳳翔。
李昌符亂興倉卒,昭度質家族於禁軍,誓共討賊,士感動,乃平昌符。
遷太保,兼侍中。
昭宗即位,守中書令,封岐國公。
閬州刺史王建攻陳敬瑄於成都,以昭度為西川節度使。
敬瑄不內,詔東川顧彥朗與建合兵以討,拜昭度兼行營招撫使。
乃建幢節行城下,諭其眾曰:「毋久閉壘。」
敬瑄遣人詈曰:「鐵券,先帝所命,若何違之?」
淹半歲,始拔漢州。
建紿昭度曰:「公暴師遠出,事蠻夷地,方山東兵連禍結,朝廷不能治,腹心疾也,宜亟還定之。
敬瑄小丑,當責建等可辦。」
昭度信之,請還。
未半道,建以重兵守劍門,急攻成都。
囚敬瑄,自稱留後。
罷昭度為東都留守。
杜讓能既被害,以司徒、門下侍郎復為平章事,進太傅。
王行瑜求為尚書令,昭度建言:「太宗由是即位,後人臣無復拜者。
郭子儀有大功,嘗授之,固辭免,況行瑜乎?」
乃更號尚父。
行瑜怨。
會用李磎輔政,而崔昭緯密語行瑜曰:「前公已為尚書令,昭度持不可。
今又引磎葉力,此一奸一人務立一黨一與,惑上聽,恐事復有如杜太尉時。」
行瑜乃與李茂貞數上書譏詆朝政。
昭度懼,稱疾,罷為太傅,致仕。
行瑜、茂貞、韓建聯兵至闕下,言昭度伐蜀失謀,請貶之。
未及報,而行瑜收昭度於都亭驛殺之。
天子不得已,下詔暴其罪。
行瑜誅,乃追復官爵,許其家收葬,贈太尉。
張浚,字禹川,本河間人。
一性一通脫無檢,泛知書史,喜高論,士友擯薄之。
不得志,乃羸服屏居金鳳山,學從橫術,以捭闔干時。
樞密使楊復恭遇之,以處士薦為太常博士,進度支員外郎。
黃巢之亂,稱疾,挾其母走商山。
僖宗西出,衛士食不給,漢一陰一令李康獻糗餌數百馱,士皆厭給。
帝異之,曰:「爾乃及是乎?」
對曰:「臣安知為此,張浚教臣也。」
乃急召浚至行在,再進諫議大夫。
宰相王鐸任行營都統,奏署都統判官。
時王敬武在平盧,軍最強,累召不肯應。
浚往說之,而敬武已臣賊,不迎使者。
浚責之曰:「公為天子守籓,今使者繼詔至,不北面俯伏而敢侮慢,公乃未識君臣大分,何以長吏民哉?」
敬武愕眙愧謝。
浚宣詔已,士按兵默默。
浚召將佐至鞠場,倡言:「忠義之士當審利害。
黃巢,販鹽虜耳。
捨天子而臣之,何利邪?今諸侯勤王者踵相接,公等據一州以觀成敗,後賊平,將安往?誠能此時共誅大盜,迎天子,功名富貴可反手而取。
吾憐公等捨安而蹈危也。」
諸將雜然曰:「諫議語是!」敬武即引軍從浚西。
擢浚為會軍使。
賊平,以戶部侍郎判度支。
後再狩山南,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仍判度支。
浚始繇復恭進,復恭中失權,更依田令孜,故復恭銜之。
及為中尉,數被離間。
昭宗即位,復恭恃援立功,專任事,帝稍不平。
當時多言浚有方略,善處大計,乃復見委信,嘗問致治之要,對曰:「在強兵。
兵強,天下服矣。」
天子繇是甘心於武功。
後與論古今事,浚輒曰:「漢、晉之遠無可道,陛下春秋鼎富,天資英特,內一逼一宦臣,外迫強臣,故不能安。
此臣所以痛心而泣血也。」
是時,硃全忠威振關東,而安居受殺李克恭,以潞州歸全忠。
全忠乃與幽州李匡威、雲州赫連鐸上言:「先帝幸梁,繇李克用與硃玫連和,請舉兵誅之,願帥兵為掎角。」
帝詔文武四品以上議,皆言:「王室未寧,雖得太原,猶非所有。」
浚固爭:「先帝時,身播屯亂,蓋克用、全忠不相下也。
請因其弱討之,斷兩雄勢。」
帝曰:「平巢,克用功第一。
今乘危伐之,天下其謂我何?」
久不決。
孔緯曰:「浚言萬世之利,陛下所顧一時事爾。
臣見師度河,賊必破。
今軍中費尚足支數年,幸聽勿疑。」
既浚、緯相倡和,帝乃決出師,詔浚為河東行營兵馬招討制置使,京兆尹孫揆為昭義節度使副之,韓建為供軍使;以全忠、匡威、鐸並為招討使,樞密使駱全諲為行營都監,以汴甲三千為帳下;發五十二軍,邠、寧、鄜、夏雜虜合五萬。
帝置酒安喜樓臨餞,浚飲酣,泣下曰:「陛下一逼一於賊,臣願以死除之。」
復恭聞不懌,率中尉等餞長樂阪,以酒屬浚,浚不肯舉。
是役也,浚外幸成功,而內制復恭,故銜之。
先是,汴、華、邠、岐兵絕河會平一陽一。
汴將硃崇節已戍潞,浚慮汴人遂據有之,乃令揆分兵趨潞,以中人韓歸范持節護送至軍。
會太原將李存孝方攻潞,揆至長子,為存孝所禽,汴人亦棄城去。
浚次一陰一地關,諸軍壁平一陽一。
存孝擊之,皆大北,委仗械去。
浚斂眾夜遁,比明,軍失太半。
存孝進掠晉、絳、慈、隰,其鋒甚盛。
浚間道出王屋,奔河清,桴而濟,麾下略盡。
全諲飲藥死,建遁去。
克用上書請罪,其辭悖慢,因韓歸范以聞。
朝廷震動,即日下詔罷浚為武昌軍節度使,三貶繡州司戶參軍。
全忠為申請,詔聽使便。
浚乃至藍田依韓建。
及韋昭度死,復用緯為宰相,故浚亦拜兵部尚書,領天下租庸使。
將復用,克用上言:「若朝以浚為相,暮請以兵見。」
乃止。
乾寧中,罷使,拜尚書右僕射。
上疏乞骸鼻,遷左僕射致仕,居洛長水墅。
雖自屏處,然朝廷得失,時時言之。
劉季述亂,浚徒步入洛,泣諭張全義,並致書諸籓,請謀王室之難。
王師範起兵青州,欲取浚為謀主,不克。
全忠脅帝東遷,浚聞曰:「乘輿卜洛,則大事去矣。」
蓋知其將篡也。
全忠畏浚構它鎮兵,使全義遣牙將如盜者夜圍墅殺之,屠其家百餘人,實天復二年十二月。
始,浚素厚永寧史葉彥,彥知其謀,以告浚子格。
浚度不免,父子相持泣曰:「留則俱死,不如去以存吾嗣。」
格拜而辭,彥率士三十人送之,溯漢入蜀,後事王建。
少子播,間道走淮南,依楊行密。
時行密得承製除拜,播請每除吏,必紫極宮玄宗像前致制誥於案,乃出之,示不忘朝廷,且欲雪家冤而不克。
終廣陵。
贊曰:唐之季,嗣君暗庸,天穢其德久矣。
纖人一柄一朝,一靡一謀不乖。
如畋、鐸皆社稷之才,當大過之世,為天下倡。
扶支王室,幾致中興。
俄而為逆豎亂宦所乘,功業無所成就。
浚以亂止亂,悖繆厥心,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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